整整十八天下來,除了工作時間外,她寸步不移地守候在他身邊,所有的眼淚都已流盡,但心中那份傷痛卻日異加深,並末隨著流盡的淚水而消逝。
儘管這幾天來她心中充滿了懊惱與悔恨,心知再大的奇跡也無法讓時光倒流,她所能擁有的只是這麼抓著他的手,跟他說幾句話。她十分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每一分、每一
她依照往例的傾下身子,湊近他的耳邊,輕聲細語說:「我求求你醒過來好不好?我已經不怪你了,真的。我不要你的解釋,不需要你跟我道歉,只求你快點醒來跟我說話,你醒來啊!你知道嗎?當我知道你已經有了小孩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愣了。我擔心,我怕。我害怕你的女兒會奪走你對我的愛,我甚至還怕她會破壞我們之間的關係,阻止我們繼續走下去。但奇怪的是,我的內心深處又同時響起另一種聲音,它要我堅持下去,發揮與生俱有的母性去關懷、去照顧一個沒有母親的小女孩!如果我真的那麼愛你,我就更應該去接納這個無辜的孩子。其實……我早就想通了,我只是缺少一個把它說出口的恰當時機而已……」
儘管她在對他說出最深沉的表白,可借回答她的仍是死寂的空氣,正如同逝去的十八天一樣,無一回例外。
「廖子豪,我真的不是有意不接受你的解釋,而是我心知自己一定會屈服,可是我不想那麼早讓你趁心如意,畢竟你欺騙我那麼久了,我一心想讓你得到教訓,付出代價,但不是這種代價,你明白嗎?我愛你廖子豪。如果你也愛我,那就求你快點醒來,我不在乎你的解釋,我不要你為我做任何事,只要像以前那樣緊緊地抱著我,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真的……」
言及此,往事一幕幕倏地浮上心頭,那個應徵工作時碰上的大帥哥,自己在他身上創下無數多第一次,每一次的擁抱,每一次的激情……按捺不住地激動情緒,不禁使她泣不成聲,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只見廖子豪如往常般的躺在床上沉睡著,身上已不見任何插管,面色如紙一樣的慘白。斷掉的肋骨已經癒合,可是顱內的血塊乃不動如山的附著在某些神經上,儘管廖子豪擁有頑強的生命力,但如果情況再持續下去,他可能這輩子就只能這麼躺著,除非血塊發生變化。
然而,經歷了漫長的十八天,在這最重要的關鍵階段,都無法衝散那些該死的血塊,那麼往後的歲月……結果也會是一樣的。
這時,一隻小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背上,打斷她的思緒,「阿姨,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你真的已經原諒我爹地了?」
沈妮慧慢慢地直起身,縛頭凝視著她,乍見她那小小的臉蛋上滿佈悲傷的表情時,忍不住展開雙臂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是的。阿姨所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沈妮慧緊緊地抱著她,喃喃自語說:「小甜甜,阿姨對不起你……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好好的陪著你、照顧你的,你放心好了……」
小甜甜在她懷中輕聲問,「有爹地嗎?」
「有,一定有他。」沈妮慧語氣顯得堅定,「不管他以後的情況怎樣,是不是永遠都這樣躺著……我們三個人都一起走過……」
「阿姨,都那麼久了,爹地都一直躺著不動,他……他是不是以後也會這樣呢?」
這世上絕沒有能包得住火的紙,儘管沈妮慧在小甜甜面前絕口不提他的病情,小甜甜豈曾不明瞭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小甜甜的疑問她不能回答,即使她心中仍殘存著景後的一絲希望,但她心知肚明,其結果肯定也是悲劇收場,老天爺絕不可能把昏迷不醒了十八天的他,再完好如初的交在她的手上,奇跡?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
小甜甜見她不答話,眼淚不禁滑下眼眼,「我以前沒有媽媽,現在又要沒有爹地了,我好難過……」
瞧她那副傷心模樣,沈妮慧忽感一陣心痛。如果當時自己能心平氣和的聽他解釋,如果當時沒有那一段其名其妙的亡命飆車,事情怎麼可能曾演變成這種場面?
她親手打碎了自己的感情生活,她毀滅了一個原本即是破碎的家庭,小甜甜在這世上唯一至親的人,那種煎熬的感覺難過得令她想到去死,她在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借口來原諒自已當時的所作所為。
「小甜甜,你放心,爹地會好起來的。就算……就算沒有了爹地,你還有我啊……」沈妮慧緊緊地抱著她那顫抖的身軀,表面上雖然很鎮定,其內心的激動如波濤洶湧般起伏不止。
「嗯。」小甜甜似懂非懂的應了一聲,原本極其難過的心靈似已慚漸的平息。
沈妮慧輕輕地放開她的身子,「小甜甜,乖。你到旁邊去玩,阿姨想跟爹地好好的說些話。」
小甜甜望了她一眼,接著走去一旁的沙發,打開書包,拿出家庭作業簿,開始寫起功課。
沈妮慧暗暗的吸了一口長氣,凝視著沉睡不醒的廖子豪,奇特的表情裡,寫滿了一股濃濃的傷痛與不捨。
她輕輕地握著他的手,接著傾下身子,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說著相同的話。「廖子豪,你聽著,你不能再這樣睡著,求求你醒來,跟我說幾句話好不好?我已經不怪你了,真的!我不需要你跟我道歉,也不要你跟我解釋些什麼,我只要你快點醒來,看看我,看看你可愛的小甜甜……你怎麼忍心讓我們這樣傷心呢?我們是這麼這麼的愛你,尤其是小甜甜,她是那麼的需要你,你絕不能讓我們失望,求求你快點醒來……」
言及此,他那只原本沒有一點反應的手,這時忽然顫動了一下。
雖然,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細小的動作,但對沈妮慧而言,訪佛是置身暗巷內遭人敲了一記悶棍那樣,是如此震撼她的心。
「你聽到了?」她猛地直起傾下的身子,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尖聲叫:「你聽到我的話?你聽到了我的話對不對?」
廖子蒙仍是雙目緊閉,但被她握著的手漸漸的傳來一股熱力,同時顫動得更加厲害,似在做某種程度的掙扎。
小甜甜見她沒來由的發出尖叫聲,趕忙放下手中的筆來到她身邊,「阿姨,你怎麼啦?」
「他動了……他動手……」沈妮慧又驚又喜,連連叫喊著。「他聽到我的話,他真的聽見我說的話了……」
小甜甜還搞不清她說的是真是假時,只見病床上躺著的爹地先是身子抽搐了一兩下,接著緩緩地睜開雙眼。
「嗯,妮慧,真的是你……」廖子豪這十八天來都是藉著藥物賴以維生,因此氣息顯得十分微弱。「這……這裡是什麼地方?妮慧,剛才是你在跟我說話嗎?」
「對!對!是我在跟你說話。」沈妮慧喜極而泣,忍不住撲倒在他懷中。「我真不敢相信,老天爺真的讓你醒來,又把你還給我了……」
廖子豪充滿疲色的表情裡隱含著一絲茫然與不解,整個人似沉浸在事故當時的情境中。
「啊!我忘了。」忽聽得沈妮慧叫一聲,忙衝出病房,大聲尖叫著:「護士小姐,他醒了……他醒過來了……快去請醫師過來,他真的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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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子豪很快地又被院方的工作人員推去檢驗室。做了腦波及腦部斷層掃瞄。結果竟奇跡似的一切正常,沒有任何併發症。
「爹地……」小甜甜似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忙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我是小甜甜,爹地,你還記得我嗎?」
他不明白小甜甜為什麼會問出這種話,但還是摸著她的頭,笑著說:「傻孩子,你是爹地的小寶貝,我怎麼會不記得你呢?」
「爹地,我愛你。」小甜甜高興得又叫又跳,連日來的悲痛,在此已然劃下一個句點。
「妮慧,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都被你們搞迷糊了……」廖子豪愣望著她,顯然是在期待她的解說。
沈妮慧不答反問:「難道你都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我……記得啊,」廖子豪想了一下才說:「我記得那天上我去找你,然後我們在路上一陣追逐。後來……我好像跟一輛卡車對撞,之後我的身體就一直在天上飄啊飄的……直到剛才我彷彿聽見你在叫我,還跟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
「老天爺,你已經昏迷不醒十八天了啊!」於是,她將這十八天的經過情形跟他說了一遍,說到激動處時,仍不免痛哭失聲,懊悔不已。
「你怎麼可以這樣子丟下我們不管?」說到最後,她淚眼汪汪,深情款款地注視著他,「我們這兩個一大一小的女人這輩子跟定你了,你怎麼可以忍心丟下我們不管?」
「噢,妮慧,你別說這種話——不會的,這輩子我管你們管定了。」廖子豪神色一斂,忽然顯得有些嚴肅。「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你得好好的坐下,靜靜地聽我解釋。」
「不!不需要了。」沈妮慧打斷他的話,同時伸出青蔥般的五指,堵住他的雙唇,搖著頭說:「我已想通了,真的不需要了——眼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須好好的睡個大覺,等一切康復了再說。」
「那……也好。以後我再找機會說好了。現在……」廖子豪皺眉苦笑著,說話的表情引人發噱。「現在第二件重要的事是:我肚子好娥,你可不可以幫我準備一些吃的?」
「對啊!我怎麼忘了?」沈妮慧忙站了起身,飛也似的朝病房門口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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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夢,歡迎收聽午夜情挑。時間是上十一點零二分。聽眾朋友是不是已經等不及,想加入今夜我們所要討論的話題呢?今天我們談論的主題是『第二春的情感歸宿』。我們都知道,台灣的離婚率逐年升高,目前每十對就有四點六對的夫婦離婚,比例已接近二分之一,這麼可怕的數據顯示出,除了經濟奇跡外,台灣同時也在創造另類的奇跡,其間所製造出的社會問題,如離婚婦女的生計、單親小孩的問題等等,都是值得我們深入去探討的。現在,我們先欣賞阿妹的『聽海』,同時歡迎各位聽眾朋友打電話進來,踴躍加入我們的討論。」
沈妮慧做好音控,接著慢慢的將上身倒在椅背上,臉上帶著愉快的笑容,一下子便走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她歷經十八天的痛苦與煎熬,廖子豪果然奇跡似的醒來,之後又花了兩天的時間做了一次徹底的全身檢查,報告出爐,他體內各部器官無,只是瘦了四公斤而已。
老天爺暫時收容了他整整十八天,然後在她最感溉喪氣的時候,再把他完好如初的送還給她,儘管這算是一種作弄,她也不曾再有一絲一毫的抱怨與不滿,何況那本就不具任何意義。
正當她渾渾噩噩的胡思亂想之際,助理阿香忽然推推她的身子,「歌曲都快播完了?」
沈妮慧實在很不想從那既痛苦又甜蜜的境界裡回到現實,但畢竟這是她的工作,再怎麼,她都該盡到自己的本份。
為了平靜自己的情緒,她提前進了一段廣告,又播放一首歌後,才正式進入狀況。
「歡迎回到午夜倩挑,現在時間是十一點十八分,有一位台北的楊先生自節目開始就一直等到現在,真是對不起——喂,楊先生,你在線上。」
「喂,如夢小姐你好。」
對才出這幾個字,沈妮慧渾身上下的血液彷彿沸騰起來——他哪是什麼楊先生,而是廖子豪。
她是一個靠聲音吃飯的人,何況她正用心的與他相處,怎麼可能會認不出他的聲音?
「是。楊先生,你請說。」沈妮慧故作迷糊,看看他到底想搞什麼鬼。
「各位朋友可能有所不知,關於第二春的歸宿問題,我想,我是最有資格發表看法的一個人。因為目前我就在找尋我的第二春。」
「那真是太好了——你的看法是?」
「難!難啊!五年前,我的妻子在一場飛航事故中喪生,留下一個三歲的女兒。五年後的今天,我走出封閉的象牙塔,非常偶然的認識了一個女人,她美麗動人、善解人意……我瘋狂的愛上了她。當然,由於我深具誠意,十分認真且又珍惜這份得之不易的感情,她當然也深陷了下去。可是……打從我認識她的那一天起,我並沒有告訴她我有一八歲的女兒,日後,這個因素卻困擾了我的的感情路,她憤然離我遠去。」
「哦?那麼楊先生為什麼不告訴她事的真相,打從一開始就欺騙她呢?」
「這不是欺騙!我不承認那叫欺騙,而是善意的謊言,何況我有萬不得已的苦衷。」
「基本上,謊後就是謊言,並沒有善、惡之分。那是人類逞口舌之能所製造出的推脫之辭罷了。」
「或……或許吧!近四個月的相處,我從沒有任何一件事在她面前不是坦蕩蕩的,只有女兒這件事是我唯一在她面前隱瞞的。我很遺憾,她一直不給我一個說明的機會,我怕日後它會再度成為彼此間的導火線。」
「莫非楊先生是想透過節目,說說你的感觸?」
「是的。在我明說之前,我想先說一段故事,我深信這世上一定也有很多人有著與我一樣的困擾——很多事,他們不便啟齒。」
五年前,當墜機的消息傳人他耳中時,猶如青天霹雷般令人不敢接受。但不論如何,事實終究是事實,他也只能忍著淚水默默的承受。
七百多萬的理賠金無法換回愛妻的性命,也不能再把這個家庭帶領至和諧與充滿歡樂的情境。畢竟,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事是金錢買不到的,何況他有的是錢,根本也不需要那一筆理賠金。
料理完愛妻的後事,他把全部的愛付出在女兒小甜甜的身上,然後再把剩餘的精力獻給了工作。
從那時起,他的生命裡彷彿就只有女兒和工作,至於他個人的感情問題。他想也不沒想過。
憑他的外貌、社會地位、各種條件,若想找一個知心的伴侶並不難,只因他尚未走出痛失愛妻的陰影,甚至把自己封閉起來,帶給別人高不可攀的印象。
雖然,他外表似鋼,但其實內心極其脆弱,畢竟他不是超人,一個才二十六歲的男人,即使真的有心,也不可能一輩子過那種乏味的忙碌、隱藏自我、壓抑式的生活。
半年後,在一次同行的聯誼會裡,他邂逅了一個名叫汪彩玉的女子,她年輕、面貌出眾、說話得體大方……,無一不吸引他的目光。
而他的外表、家世背景、環境狀況,在商界早非泛泛。因此,當他刻意表現出好感時,她果然顯得受寵若,不敢相信自己竟能闖入他原本禁止通行的心,給他非常深刻的印象。
經過半個多月的深入交往,她融化了他這塊鋼,讓他恢復了生氣,讓他又回復到原先的個性,不再封閉自我,更不拒人於千里之外,處處顯示出他原本就據有的熱情。
他們彼此深愛著對方,全然未覺在他們之間尚有一塊有生命的絆腳石——個才三歲余的小甜甜。
一個才三歲多的小女孩能懂什麼?在她幼小的心靈裡,只當汪彩玉是重話故事裡的老巫婆,是在搶走她父親的壞女人,她怎能讓他們稱心如意?
每當那個壞女人出現在家裡時,父親總是跟壞女人粘在一起,有時甚至關在房裡好幾個鐘頭,完全漠視她的存在。
她怎麼可以讓這種事繼續演變,然後惡化下去?
於是,她開始作怪,一種莫名、無法理解的作怪。
只要汪彩玉一出現,她會藉故夾在他們之間,「爸爸,我口渴,你幫我倒水好不好?」
「爸爸,你好久沒教我畫畫了。」
「爸爸,我肚子好餓」,「爸爸,我頭痛」……說出各種奇奇怪怪的話,目的當然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也有一點與汪彩玉爭風吃醋、別苗頭的意味。
起初他完全不瞭解女兒的用意,還緊張兮兮的把她的話當正經事來辦,可是一陣子之後,他終於發現耐人尋味之處,他開始處於兩難的境界。那種矛盾與痛苦掙扎,他這輩子死也不會忘。
在汪彩玉的心目中,小甜甜是一個標準的第三者。因為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女孩,卻懂得爭風吃醋,擺明了是在跟自己搶同一個男人,在小甜甜的心目中,汪彩玉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是巫婆,是想找機會搶走她唯一僅有的父親的一個壞女人。
這一大一小的女人皆把對方視為第三者,明爭暗鬥,無所不用其極的想壓倒對方,卻全然末覺在一旁痛苦萬分的他。
最後,他沉不住氣的開口說話,目的只是希望人家和平相處,讓這個家重新找回失去已久的和諧與歡樂。
汪彩玉掙扎了許久,最後她還是屈服了。她暗暗告訴自己:小甜甜竟只是一個單純的小女孩,她的所作所為目的只是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何必去跟一個心智未成熟的小女孩一般見識、計較呢?
她深愛著他,願意為他犧牲,為他做任何事,甚至不惜把工作辭了,專心一致的幫他守著家,照顧小甜甜,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然而,最後她還是失敗了。因為小甜甜根本不領情。
不論汪彩玉做出什麼善意的舉動,不管她付出多大的愛心與耐心,小甜甜只當那是汪彩玉的伎倆,在她幼小的心靈裡,她的認知也僅限於此,何況她當時只有三歲半,哪能懂得汪彩玉的心意。
嘗試了整整三個月,汪彩玉整個人終於崩潰了,她尤其不能理解的是:她和他是那麼的相愛,為什麼多出一個小孩會產生出那麼大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極可能困擾他們一輩子。
她必須設法解決這個問題。兩人一夕長談,她要求他做一選擇,否則即使彼此深愛著對,這個家庭也絕不可能和樂起來,這是不爭的事,彼此皆心知肚明。
面對汪彩玉的要求,他能說什麼?能做什麼?他根本無法在這兩個女人之間選擇其一,失去任何一個對他而言,都是胸口永遠的痛。
他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什麼,而是反過來懇求汪彩玉再試一段日子,也許問題便會隨時光的流逝而迎刃自解。
這回,不論他說什麼她已不再屈服了,畢竟她盡心盡力地嘗試了三個月,她無怨無悔的付出,根本就已然超越了她的極限:如果再要嘗試下去,不問可知,其結果必定是相同的。
她明知道要他從中做一選擇是一件痛苦、不公平之事,她也明白他無法選擇,所以她自己做了選擇,離開他,離開這個自己深愛的、又無緣的男人。
汪彩玉的離開給了他一生中除了痛失愛妻外,另一次的嚴重打擊。之後,他的生命中沒有了感情,接著又重拾以往象牙塔式的生活,直到五年後邂逅了沈妮慧。
對他而言,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儘管隨著歲月的流逝,他甚至忘記對方的長相,但其間的痛苦掙扎與熬卻記憶猶新,他絕不可能再重蹈覆轍,讓歷史重演。
因此,當他初次見到沈妮慧,從相識到相戀,一路走來,他始終絕口不提女兒的事,每到緊要關頭,才回去陪女兒,當然更不敢在女兒面前提起他有一個深愛的女人這回事。
他的所作所為,是帶給沈妮慧一種莫測高深、神秘兮兮的感覺。但至此,所有的疑惑已然不存在了。
「我沒有欺騙,這不叫欺騙,是善意的謊言。」音箱裡傳來他那激動,且又帶有一絲感性的聲調。「我過了將近五年出家人修行式的生活,如今我好不容易走出來,面對往後的人生,尋找到感情的歸宿。你想,我怎麼可以再讓歷史重演,讓兩個深愛著對的人,彼此再受到傷害呢?」
「楊先生的處境的確稱得上是有苦衷。不過,聽眾朋友可能更想知道:那位汪小姐——萬一她又出現了,你們會不會死灰復燃啊?萬一會,那不是一樣也造成另一個人的傷害
「不會的。那位汪小姐傷心之餘已皈依天主,目前人在非洲照顧那裡的小孩。我想,她此刻的心情一定比我的平靜。」
「喔,楊先生的故事很感人——」
「如夢小姐。如果以你是女人的立場,你想你會原諒我嗎?」
「我想我會。畢竟你的遭遇還有令我同情之處,何況你是為了保護每一個人,不希望大家受到無謂的、莫名的傷害。」
「如夢小姐,你真明理。」
「哪裡哪裡,這是人之常情啊。」
「今天我會打電話給你,是想借由你的節目向她做一番解釋,其最主要還有另一個目的。」
「還有目的?」
「是的。如夢小姐,我是想請問你,如果你是我那個深愛著的女人,你都已經原諒我了,那麼你會答應我的求婚嗎?」
「你……這……這是全國性的聯播節目,你……你居然在節目裡跟人家求婚?」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如夢小姐,你好像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嗯……這個嘛。我想我會喔。」
言及此,她終於發現在一旁猛跳腳的助理阿香,對方著嘴不敢出聲,卻用手一直指著主播台上的時鐘。
天啊!現在時間是凌晨一點五十八分,她居然……
「對不起,楊先生,節目接近尾聲,再見了。」沈妮慧連「明天同一時間請繼續收聽午夜情挑」的這種場面話都已是來不及說,便匆匆地播放片尾音樂,接著便見到一張茫然不解的苦瓜臉。
「妮慧,你真是個天才!」助理阿香苦著臉說,「上次是跟小甜甜聊了一個多鐘頭,歌曲沒放、廣告也沒進,這回居然跟一個無聊男子胡扯閒聊了二個多鐘頭,還聽他說故事——台長明天一定又要開罵了。」
「他罵他的,我反正不幹了!」沈妮慧懶得再說一個字,匆匆忙忙的衝出播音室,「妮慧,你別又要大小姐脾氣了。這份工作不幹了,你準備幹什麼?」
「結婚!」
沈妮慧飛也似的奔出電台大門,果見那輛熟悉的賓士旁站立著一個雙手捧著一大束鮮花的廖子豪,以及站在他身邊的小甜甜。
「我愛你……」廖子豪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緊緊地抱著她的身軀,「我會疼你、惜你、愛你一輩子……」
「我也是……」沈妮慧激動的流下了眼淚。因為他終於出她期待已久的話,以及做出她期待已久的事。
正當他二人渾然忘我的緊抱在一起時,忽然發現有一雙小手在拉他們的衣裳。
「爹地、媽咪,你們會不會也愛我啊?」只見小甜甜純真無邪的臉蛋上,隱含著一絲絲的疑惑。
「會!當然會!因為你是我們倆的一塊寶喔!」
說完這些話時,三個人已然抱成一團,親成一團。看來,這世上絕沒有任何一個人或是事能將他們三人分開,一個充滿和諧與歡樂的家庭是否成形,自是不問而知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