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澈冷著一張無波無喜的俊顏,看著逍遙王施行義離去的小徑沉思,黑眸猶是不見思緒。
只在施行義因女兒的懇求下無奈同意這段倉促不具誠意的提親時漾了些情緒。
是的!求親時需具備的禮儀及物品他樣樣皆缺,甚至連找個德高望眾之人上門提親都沒有,他只是獨自一人便上門提親,因為他篤定這婚事的另一人一定會同意。
果然!但她掛滿歡喜的眸裡仍有一絲的委屈。
而冷澈無波無結的沉眸閃過一抹異光,但他猶不言語,靜靜等待著,似乎不打算理會她因地方纔的提議而激起的愁緒,俊美、冷魅一如往昔。
「澈、澈哥哥……」忍不住心裡的渴望,在他淡靜的注視下,施碧蘿怯生生的低喚,聲音細若蚊蚋。
冷澈仍是不語的看著她,自始至終皆凝在椅上動也不動,似乎在欣賞並品味她的不安!
「澈哥哥!」這一回她的聲音大了點。「咱們、咱們……的婚事,非這麼急促不可嗎?」揪緊了衣衫下褶,說明她心裡畏懼的事。
是的,她怕他,但她更愛他,所以她壓下畏懼,執意要成為他的新娘,完成兒時心願意,但……
冷澈只是挑眉看她。
「澈、澈哥哥……我……」囁嚅了好久,她突然抬起頭,將視線自手背撤離,狀似勇敢的面對他,「我想……咱們的婚事……再延兩、三個月好不好……我、我想……」在他的冷視下,她終是弱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但眸中的委屈更濃。
「這不是你的心願嗎?」沉默許久的冷澈開了口,但慵懶嗓音中卻加了點不耐,「怎麼,現在又想反悔了?」
「啊!」施碧蘿傻眼的看他。
「我說,急著嫁人的是你,守著不走的人是你,現在,反悔的人倒也是你!」冷澈任自己舒適的躺入黑檀大椅裡,雙手交握在身前,懶懶的交疊雙腿睨向她,便再無任何表示。只是嘴角勾起輕鄙的笑意與眸底的奚落相呼應。
「不,不是的……」施碧急急地想解釋,她站起身朝他走去,然後又因他冷淡的眼神而紅了眼退回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是……」她突地哽咽了下,「是碧蘿想……想做春天的新娘。」
那一年,她年方五歲,於錠放繽紛的花海裡虔誠的許下誓言,有白雲為證、藍天作媒,更有無數鳥唱歌印證那一場純真的畫面。
她要做澈哥哥的新娘,春日暖陽下嬌美動人的新娘。
他也同意,也同意的啊!怎麼今天卻……把它給忘了呢?
「澈哥哥,好不好,好不好?答應人家,改個日期……」乞求的大眼盯住他,但他們不敢過於強求,只以期盼的語氣一聲聲地呢喃:「好不好,好不好?」
「改日期?春天的新娘?」冷澈不耐的嗤哼,懶洋洋的衝著她一笑,交握於身前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黑檀大椅的把手,臉上是莫測高深的笑容。
「嗯!澈哥哥,可以嗎?這是我自幼便有的願望,所以……」澈哥哥答應了,瞧他陡生的笑意,施碧蘿的心因他這一動作充滿喜悅,小巧紅唇也跟著揚起,哦!澈哥哥這一笑許是同意。
「所以我便得依循著你的意願讓你成為春天的新娘?」冷澈盯住她,眸中進出諷刺的光芒。
「你……不同意嗎?」她小手扭絞著衣服的下擺,心裡想著該怎麼接下去,想著怎麼說服他,但在瞥見他臉上明顯的不悅時,心一慌,便連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傻傻的以無辜的眼神瞅住他。
小聲、低抑的啜泣聲擾人的響起。
冷澈的眸裡亦被擾起波動,但他撇了撇嘴,故意傾向前,以蓄意傷人的口吻試問:「你想做春天的新娘?那——若是我不願意呢,怎麼辦?是成全你的心願,或是……」
「或是什麼?」聽出他聲音裡的異樣,施碧蘿猶豫了一下,仍是很傻的問。
「或是——乾脆這樁婚事就這麼算了?」擱下話,冷澈霍地起身,往大廳門口走去。
「不、不要……」心一慌,施碧蘿衝上前揪住他,然後眨著一雙濡濕的大眼。轉到他身前卑微的、似懇求的低低呢喃:「不要這樣,好嗎?方纔我只是問問而已,真的,只是問問而已。」但委屈的感覺卻是怎麼也藏不住,她急急的朝他點點頭,強調話中的肯定,又急急的伸手抹淚,然後朝他可憐兮兮的笑著。
「只是問問?」冷澈刻意壓低聲調,深瞳猶掛不悅之色。
「嗯!真的,只是問問」她拚命的點頭保證,就怕他在不悅之餘會轉身撇下她。
「不再堅持非我不嫁?」冷澈淡問,但審視的眸光犀利無比。
「不堅持了,碧蘿不堅持了。」不堅持了……嚥下哽咽與委屈,她拚命揚起笑容,肯定的朝他保證著,就伯他在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堅持這麼久的信念,是不是……錯了呢?衝動間,她感到害怕,想找個人問清楚,但是碰到臉頰的淚珠時,恍然明白,這一切,怕是已來不及了。
轎外人聲嘈雜,碧天如洗。而轎內卻充滿了陰影,延伸了無盡的昏暗,照耀在一身紅艷的霞帔上,晦黯地覆蓋住她……
疲倦端坐在床沿一隅,累極的呵欠在突然閃刪進一道人影時退去,她嚇得坐正身子。
「碧蘿——」來者的低喚中輕吁了口氣,不知是喜,是悵。
隨著突來的叫喚聲,新嫁娘的眼睫莫名的凝上淚,襯得她的眼睛水盈盈的。
沉默了許久,施碧蘿亦師亦友的師父——嚴是影終是無言。
施碧蘿抖願著手揭開頭上的喜帕。
「喜帕是要蓋好的,這是新郎倌的權利呢!」說完,嚴是影又代她將喜帕拂至鳳冠之上,然後坐上另一側,狀似撫慰她。
擔憂的眼眸轉向圓几上的各式食點,想起那一天,巧笑情兮的碧蘿猶是眼眸含羞、嫣紅著小臉出現在她面前,說明心中無可比擬的喜悅。
怎麼一瞬間,愁苦便染上了她的眉眼?
「師父……」施碧蘿抬起臉,水濛濛的眸裡氤氳迷惑。為什麼呢?她的婚禮沒有祝福,只有冷清、寂寞……
「師父,你說過碧蘿舂會幸福的啊……」垂下臉,她像自言自語般的,「碧蘿春幸福才是啊!」怎麼會是這樣子呢?倉促草率得像是一種羞辱。
「師父,你說碧蘿春一定會幸福的,對不對、對不對?」急切渴求的語氣洩漏她的心緒,其實打從她問起的當兒,一切便早已明白了。
只是她的心裡面懷有一絲希望,掙扎著想去相信,想抹掉那纏擾心頭數日怎麼也抹不去的陰影。
她雖單純,但也不笨,早上迎娶的路程上那明白清楚的譏刺與嘲譏,及師父現在那隱隱浮現的憐憫,說明他不愛她的事實。
「碧蘿——」拭淚的動作起初是遲疑的,口氣也是遲疑的,嚴是影猶豫的試探問她:「如果、如果……這一切……後悔還來得及。」
一整天,漫步於街道人群中,揚在耳畔的全是對這一場寒酸婚姻的惡意嘲弄,她不由得想起,那總是揚著無憂笑容的人兒,總在靜靜的角落裡,小女兒嬌態地膩在她身旁對她喃喃訴說著事情——
哦!師父,碧蘿春要成親了哦!是我十一年前就決定了的夫婿呢!
師父,您覺得人家、人家會不會太過不懂矜持啊……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好喜歡他呢!是喜歡、也是愛——
「不、不要!」因師父的建議而衍生的心痛漫天襲地的朝她席捲而來,離開他!這個連想起都是這般的令人不堪忍受。
連想也無法忍受,又怎能做得到呢?
「不、不要,師父,碧蘿春不要。」她抹掉淚笑著看向嚴是影,淚痕猶存的臉上是強撐的堅強,儘管她的澈哥哥……不愛她,那……她也不在乎,只要她愛地就夠了,只要他在自己身邊,即使他不愛她無所謂……真的無所謂……
她相信,她的澈哥哥一定會愛她的,到了最後一定會。
「師父,我沒事,真的,沒事了。」
像要證明自己所言不假般,她用力的朝嚴是影點了點頭,鳳冠上的明珠的抖了下,發出圓潤的摩擦聲。
那晶瑩的光澤映入嚴是影的眼簾.她幾乎是不忍的避開眼。
施碧蘿看見了,那光澤倒映進她的眸底,竟酸澀的刺痛了她。眨了眨眼,她圓睜的大眼,不願向怯弱低頭,朦朧間,她想起了明珠有淚這句話來,那倒映的圓潤如珠的光芒,可是溢滿心底的淚?
「碧蘿——」見她這模樣,嚴是影猶有話說。
「不,師父!」打斷師父的話,施碧蘿固執不改,「碧蘿相信自己的,相信自己一定幸福的!」
這是她的夢,是她等了十一年的美夢。一定可以的,哦!她一定可以圓夢的。
「師父!碧蘿春一定會幸福的……」她又喃喃自語。
命運的紅線,早在十一年前便纏繞上她的身,像一張無形大網,將她繞進他織起的魔咒裡。而那不經意的相逢,讓故事就這麼開始了,為成曲折、寫成情愁,也寫成注定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