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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撐起一片天 第二章 作者:風聆海

  女孩說:
  星星墜落是為了乘載人們的願望
  於是你的祈求就變成一顆新星
  女孩又說:
  許願星星陪著人們實現想望
  然後再度飛下天空
  尋找另一個人的夢想
  女孩似星 似天使
  男人說:
  你是你的天使
  星星是星星
  我 是我

   by 嚴開

   真的閒下來,瞎忙慣了的嚴開反而不知道該如何生活;像極一隻已經厭惡鮮血但又不知如何維生的吸血鬼,他看似閒散,實則坐困愁城。

   原來,放假也是一件頗痛苦的事!

   百無聊賴的嚴開煎著雞蛋鬆餅。為了打發時間,最近他特意買來幾本食譜研究,專找那些看來複雜難做的挑戰,剛開始還頗有興致,好好忙碌了幾天,不過幾次下來,失敗的機率越來越小,他又重新覺得無聊起來了。

   尤其屋外興奮吵雜的嘻笑聲讓他愈加煩躁……

   砰地一聲,嚴開丟了菜鏟,信步走到窗邊察看。

   大樓中庭,一群社區裡的孩子正開心玩著「老鷹抓小雞」的古老遊戲,仔細瞧,那紮著兩條辮子的老母雞不正是他那位新芳鄰嗎?

   這種事的確只有那梁善善做的出來!不過他既不打算、也無立場去阻止,畢竟已過早上十點,而且住戶公約裡也沒有「不許在公共場地玩團體遊戲」的奇妙規定;但話說回來,當初「住戶公約」制定的時候,大概誰也沒有想到在這疏離冷漠的台北城裡,還會有人願意如此發揚古早社會裡溫馨互助的鄰居情誼吧!

   半小時後,他嚼著不小心燒得微焦飄著香氣的早餐,搭配新煮咖啡,坐在自家地板漫無目的看著窗前浮雲,居然也漸漸覺得——

   其實,窗外那自然不做作的尖聲笑語也不是這麼難以忍受啦!

   直到他被電鈴聲驚醒,嚴開都還覺得自己只小憩了兩分鐘。

   門外,依然是那張勻勻淨秀,教人發不出大火氣來的燦顏。

   「有事嗎?」隔著鐵門,嚴開公式化問著。

   「嚴先生你好,李太太托我來收這季的大樓管理費,每戶是兩百五十元。」梁善善不厭其煩重複著一個多小時來的相同說詞,也虧得她不帶名冊能將整棟大樓五十幾戶人家的姓氏弄的清清楚楚。

   「叫我嚴開吧!」他開了門,轉身進去找錢,對於梁善善才剛搬來就莫名其妙攬上這檔差事的情況,他一點都不覺懷疑或奇怪。

   反正,這女人的性格,注定是當「台灣阿信」的命。

   梁善善接過了錢,細心遞了張收據,「真謝謝你,嚴開大哥。」語氣明顯充滿感激謝意,顯然方才遭遇了不少挫折。

   嚴開杵立著,有些無奈:「叫我嚴開,嚴正的『嚴』,開罵的『開』,我再嚴正聲明一次,你再這樣迂腐的給我亂加稱謂,我可要開罵囉!」

   話語方落,他便因為自己不帶任何譏諷的輕鬆心情怔忡了。

   梁善善渾然未覺,留下一記燦笑與發愣中的嚴開相互為伴,繼續往剩下樓層奮勇邁進。

   傍晚四點,嚴開拎著剛買的啤酒順便站在便利商店的書報架前翻閱晚報。

   一個怯憐憐但熟悉的聲音再度在身邊響起:「嚴、嚴開,請問你會不會用傳真機?」

   他得將頭右旋九十度再下移九十度才能對上梁善善的眼。

   「對不起,店員在忙,沒空理我。」

   梁善善歉赧的說。

   嚴開望向正與痞子客人打情罵俏的辣妹工讀生,忙什麼?大概只是看梁善善溫和可欺吧!

   「林栗這兩天好可憐喔,趕稿趕得昏天暗地,覺沒得睡不說,連飯都沒法兒好好吃,偏偏家裡的傳真機又壞掉了……」

   回家的路上,梁善善得三步並兩步跳躍前進才能跟上嚴開的步伐。

   「所以你才好心當她免錢助手是吧?」嚴開終於看見梁善善氣喘吁吁的狼狽模樣,理會間放慢腳步。

   「室友嘛!本來就該互相幫助囉。」

   她天經地義地說,嚴開自然而然地打了個大問號,在心底。

   「糟糕,我忘了買可樂!」梁善善忽然慘叫一聲。

   「可樂?」嚴開有些狐疑,不過是飲料嘛!需要這樣大驚小怪嗎?

   「你先回去吧!」梁善善急急轉身。

   「等等,」嚴開喚住她:

   「我家還有半箱以前廠商送我的運動飲料,你們就拿去喝吧!別跑這一趟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不想再看見梁善善的匆忙身影了!

   「不是啦!可樂是要用來鹵雞翅的,」她停下腳步解釋:「今天是小憶十二歲的生日,晚上我們要在她家開慶生會,有興趣一起來玩吧!我還烤了蛋糕喔!」

   有些踟躕,他只頷首但沒有應允,嚴開恍然明白這深深的恐懼:

   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全然熱情的心靈;不知該如何對照空洞的自己……

   他坐在自家客廳,晚飯只吃幾口,啤酒倒喝了兩、三瓶。

   從樓下慶生會上傳來的喧鬧聲中,顯然有許多是為了飽餐一頓的混混兄弟,嚴開不由得聯想嬌小可親的梁善善在其中周旋的危險,直到吵雜結束半小時後,他再度聽見隔壁傳來關門聲為止。

   重新將注意力放回開著許久不知所云的電視上。

   廣告裡,一個孤獨的旅行者背著登山行裝走在不同場域的美景中,他隨意觀看,直到一句廣告詞吸引了他:「在旅行中和夢想相遇。」

   隨意抄下旅行社的電話,幾秒鐘後,電視重新回到廣告前的肥皂劇劇情;仍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看……

   夜已深沉。

   一早,他為了趕搭臨時起意的班機,難得在電梯裡碰上準備出門工作的梁善善;今天的她似乎有些莫名異樣,嚴開想了幾秒鐘,才從梁善善打著辮子的靈巧動作中領會到,這是第一次,他看見梁善善秀髮垂散的模樣。

   「這樣子很好看啊?為什麼要綁起來?」嚴開忍不住出聲阻止。

   「啊……」從未聽過異性這般讚美,梁善善一愣,雙頰霍地染上緋紅,但仍明白解釋著:「披頭散髮的不方便做事,結起來舒爽些。」

   「嗯,」嚴開瞭然,但對上她視線,還是不由得皺眉,「昨晚又陪林栗熬夜了嗎?怎麼一副熊貓眼?」

   「哦……」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是啦!我昨晚是在趕今天要交的實習報告,所以才……」

   「如果你把那些幫助別人的美國時間都省下來,你也不必熬夜趕工,更可以從從容容裝扮好再出門!」嚴開心底嘀咕,還沒來得及宜諸於口。

   「出去旅行嗎?」看見嚴開身邊的行李箱,這回換梁善善發問。

   「是啊!」他淡淡地說,眼光瞟回了前方,「臨時起意,先去香港找個老朋友,然後飛巴黎和一個從台灣出發的觀光團會合。」

   「怎麼不去自助旅行呢?」梁善善好心建議著,「我養母以前寧可因為一路自己扛行李而閃到腰,也不要跟觀光團去瞎拼。」

   養母?嚴開注意到這字眼,但仍不動聲色的回答:「懶得費腦筋安排計劃囉,打發時間而已,不管好玩難玩,反正達到目的就好。」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一排機車邊,嚴開本已道別欲走,但無意間回頭時正好看見她吃力挪車的模樣。沒時間理析心緒,他自然而然接過車把,輕鬆將機車移出,並且重新架好在車道上等她。

   梁善善戴好安全帽,發動了車子,揮著手說著不知道已經第幾次的「謝謝」。「一路順風,祝你——在旅途中和夢想相遇喔!」話語俏皮是從學生那學來的廣告詞,她隨口講出,沒注意嚴開臉上異樣。

   他站在她跟前,盯著梁善善被安全帽遮掉大半、只餘下一雙襯著烏黑眼圈的俏臉。

   「有空留著給自己休息,別老是雞婆地管人閒事,再這樣好心下去,你這笨蛋遲早有天會累得睡死在馬路上!」

   咚——

   嚴開敲了她安全帽一記自顧自走了;留下梁善善愣在原地。

   隱約想起一個人,一個很久很久、幾乎不復記憶的影子。

   「善善,我看見了喔!」林栗的聲音充滿了八卦興味。

   「看見什麼?」梁善善一臉狐疑,勉強從畫堆裡抬起頭來。今天剛在同事的遊說下接了課輔義工的工作,因此,她得趁空翻出考上大學後就沒碰過的數學課本從頭研究。

   「嘿嘿,我林栗最近雖然趕稿趕的有些神勞體虛,不過,這空氣中愛情的味道,我還是很敏銳的喔!」她誇張了聲調,作勢搖了搖手中那件無論梁善善如何遊說,嚴開都堅持不想取回的T恤。「今天早上,你們還在門口十八相送,對吧?」

   「你神經過敏,我們根本沒什麼,」梁善善好氣又好笑,搶不回T恤,只能叮囑說:「喂,這是人家的東西,你別像個抹布似的拎在手上啦!」

   「是是,」林栗挨到她身邊,語氣曖昧。「心疼了吧!還說沒有什麼?」

   「本來就沒什麼嘛!」知道林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梁善善只好放下手邊工作,一五一十如實招來。

   「喔,沒意思……」知道了前因後果,林栗失望地把T恤丟還。「我明白了,你留著這T恤,只是因為怕他哪天又後悔了是不是?」

   「嗯!」梁善善堅定點頭,「我想,這應該是很有紀念性的東西,他只是一時衝動罷了。」

   「紀念性?」林栗睜圓了眼,快昏倒的模樣,「如果你知道羅起和嚴開到底是何許關係,你大概就不會這麼想了。」不過,梁善善這打小就與流行世界絕緣的現代奇葩自然是一無所知啦!

   果然,梁善善一臉困惑和期待等她。

   林栗只好搶了梁善善桌上的茉莉香片,為自己找了個八卦講古的好姿勢。「羅起和嚴開,是十年前紅極一時的搖滾團體,曲風融合了古典和現代……」

   「好可憐!」聽完故事,梁善善若有所思地發表感想。她的鼻頭微紅,大眼深蓄淚水,差點就要奪眶而出。

   「你說誰啊?」林栗幾乎看呆了,傻不隆咚的梁善善一定不曉得自己哭泣的模樣有多麼像少女漫畫上的女主角,多麼楚楚可憐,多麼……呃……魅惑誘人。

   不過梁善善接下來的回答卻也差點讓她因為茶水錯道窒息而死——

   「林、林栗,你還好吧!」梁善善焦急地猛拍她背,一邊還繼續補充說明:「我說錯什麼了嗎?那件T恤本來就很可憐啊!吵架的是人類,結果它卻要被當成出氣筒扔掉……喂,別笑了,你的臉都變成紫色了!來,深呼吸……一、二……」

   林栗好不容易止住狂咳,兩人累癱在地上休息。

   撿回一條命的林栗看著眼前跟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梁善善,不覺無奈搖頭。

   「唉,本來還以為你和嚴開有什麼特殊交情,我可以靠你去拜託他當我的模特兒呢,」她解嘲一笑。「這麼看來,他應該也是另一個被你打敗的犧牲者吧!」

   「嗄?」

   梁善善看來還是一副不解世事的白癡樣。

   「善善姐姐,」林栗突然記起梁善善似乎還大她三歲。「你不知道嗎?你有一副可以讓大惡人棄甲投降的天使笑容說……」她起身,江湖氣地拍了拍梁善善的肩,「但是呢,這世界有更多人根本是已經腐壞到不是人了,所以,聽小妹一句,如果還想在這城市住下去,你最好早早收起你那過於氾濫的同情心,免得將來被人利用殆盡都還不知道。」

   「可是,我現在碰到的人大部分都很好哇!像你、像嚴開、像李太太……」

   「嘿嘿,少蠢了,人是會得寸進尺的!」林栗轉身走開。「別再用那種眼光看我,我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壞蛋喔,只是我目前還能保證少利用你一點,至於其他,你自己想想吧!」

   梁善善看著林栗掩上房門,然後默默收拾起一地狼藉。

   她不是不明白林栗在說什麼,只是容姨說過,人是可以選擇用不同的角度看事情的。而她正努力努力著,試圖不讓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念再度被擊毀。

   呼,好累!

   好山好水閒走一月,卻仍感到莫名疲憊……他明白著,是心底的某個部分,再也止息不住的焦躁厭倦!

   嚴開踏進大樓公共玄關,沒有見到預期的凌亂。相反的,他的信箱下擺著一隻紙盒,整齊疊放著一個月份的傳單、信件和銀行代繳收據,不知打哪來的直覺反應,他不用翻看擺在紙盒上的小紙條就知道這一定是梁善善的傑作。

   按鍵、進電梯、上樓……

   他重複著許多都市人幾乎日復一日的行動;一種帶著無可釋懷的疲累的輕鬆,一種不怎麼愉悅的回家心情。

   休息之後,也不見得充滿精神的明天。

   走回自己的窩,門上卻是大剌剌的一張宛如白字大全的紙條。

   善善,我們要吃一……機、胡焦蝦和蛋包飯,我不要青菜、洋……,小憶不要青焦。

   看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是張錯置的訂菜單,於是他補了幾個字,將紙條重新在芳鄰家門上貼好。

   嚴開關上自家鐵門,大樓走廊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紙條在隔壁的門上飄著……

   小鬼,人家給你吃什麼就吃什麼!真有種就別學乞丐討飯!

   我是八樓A棟的嚴開,有問題隨時候教!

   呼,好累喔!

   好想睡——

   瞇一下下應該沒有關係吧!就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

   這城市似乎陌生了些,又似乎什麼都沒變。

   嚴開甩著睡了整天渙散至極的筋骨,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方向盤,在巷弄交錯的住宅區裡尋找車位。車裡還留著剛才友人們渾濁雜沓的呼吸味,是美酒、佳餚、高級香水,是他人的盡興狂歡,名之為接風洗塵的大敲竹槓。

   時間將屆午夜,雖是喧鬧不休的台北城,此時也該有幾分清明涼爽。

   他怨忿地開了窗,想借車外涼風吹散胸臆間的鬱結躁悶,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來人人稱羨的際遇只是一種交換,荒涼了青春,荒唐了歲月,荒疏了理想,最後荒蕪了自己;他記不清這種交換的目的為何,或者,根本沒有目的?

   好不容易停好了車,嚴開勉強踱著方步,歪歪倒倒向自宅走去。

   去他的,這城市已經醉生夢死到無所知覺!

   而他,是這城市裡最腐化、麻木、枯朽的軀殼,將會不可收拾地毀滅下去。

   哈、哈啾!好冷喔!

   可是好累,不想動……哈啾!

   他的新芳鄰梁善善小姐熟睡在自己的機車上?!

   嚴開霍地停止了自怨自艾,並且佩服自己一個月前的未卜先知;不過,當他跟著發現在梁善善腳邊四周散落的書籍、證件、梳子、面紙包、筆盒、提袋……

   饒他自詡是個最腐化麻木枯朽的軀殼,也不由得皺起眉頭。

   「喂,起來!」

   動作不甚溫柔。「發生什麼事了?」

   「唔,林栗你提早回來了?」梁善善眨了眨長睫毛,極勉強地抬起眼來,終於看清來者何人,語露驚訝。「呃,嚴大哥是你啊?你怎麼會在我家?」

   怎麼?怎麼會有這麼缺乏危機意識的女人?!

   嚴開已經無力去計較稱謂問題,拉起還迷迷糊糊蜷縮在機車龍頭上的梁善善,努力抑著自己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梁善善,你清醒一點,是你自己睡到大馬路上來了!誰有那閒工夫去你家!」

   「啊!」這下梁善善是真的回魂了,揉了揉自己的眼,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太累了,所以……」

   「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嚴開指著滿地散落的物事,猶是不爽。「大概是有人趁你熟睡時搞的吧!人沒事算你幸運,你自己點點看吧!」上升電梯裡——

   「真的只有鑰匙掉了?」

   「是呀,我今天根本就忘了帶錢包,那小偷大概是把鑰匙包當錢包拿走了!」梁善善輕笑說。

   「你好像一點兒都沒事?不怕嗎?」

   「嗯,如果是我自己一個人醒來發現這情況,可能就會很無助很害怕吧;不過,幸好有嚴大哥在身邊,心裡就比較踏實一點,真好!」

   嚴開看著面前滿臉倦容卻仍撐著甜甜微笑向他道謝的梁善善,原先微慍的神色不覺放緩,他勸慰道:「既然林栗出國了,你一個女孩子在家說實話挺危險的,這幾天還是到李太太那兒或者朋友家借住吧。」

   「不!我在台北沒什麼朋友,而且……」她撥弄著手上的鑰匙,輕聲說:「剛剛向李太太拿備份鑰匙時已經太打擾他們了。」

   房東一家反應不太友善,堅持梁善善要負責全部的換鎖費用,這是都市人牽涉利益問題時自我防衛的典型作風,不過嚴開有些擔心梁善善的反應,畢竟她還只是個初至台北闖天下的鄉下小女孩,如何習慣大都市的人情冷暖?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梁善善努力回給他一記熟稔的燦笑,搖了搖手,在嚴開若有所思的注目下走進家門。

   門,輕輕掩上。

   大清早,梁善善半睡半醒的打開門。

   「誰啊?」

   門外一字排開的男人陣仗讓她的瞌睡蟲頓時跑了大半。

   「嚴大哥?警、警察先生?還有這位……這位是?」梁善善轉向她唯一熟識的面孔,當然沒遺漏嚴開鼻樑處的明顯瘀痕。「呃,發生什麼事了?」

   嚴開沒有回答,警察先生倒是發話了:「梁小姐,這是你的鑰匙吧?」

   「唉,這是我的鑰匙沒錯,可、可是……」

   梁善善一臉狐疑。

   「你昨天晚上皮包在外遭竊是吧?」警察繼續公式化的詢問。

   「是的。」

   「還有,這位昨晚試圖擅闖民宅的現行犯你認識嗎?」

   「我……我不認識,」仔細觀察那位頭上包紮著繃帶、一臉浮腫的「現行犯」,她終於意識到整件事情和她有密切關係。「警察先生,請問,昨天我家發生什麼事了嗎?」

   「喔,這位王疤誕先生趁你昨晚熟睡在機車上時拿走了你的鑰匙,並且跟蹤你回家,本想趁你晚上熟睡時到你家裡偷東西,不過被等在隔壁的嚴開先生逮個正著,兩人並且發生激烈打鬥,最後嚴開先生英勇制服歹徒並且報警處理……」

   警察先生念著精心撰寫的筆錄,一臉得意。「梁小姐,請你確認一下這筆錄,沒問題的話請簽個名。小姐好命喔,有個好鄰居,可以舒舒服服睡個好覺!不像我們,折騰一夜,又是帶嫌犯就醫、又是勘驗現場、又是作筆錄的……」

   送走了其他人,走廊上只剩下一直沉默不語的嚴開,他看來疲憊而憤怒,臉上瘀傷更讓他面色鐵青。

   「嚴大哥……不,嚴開,」知道是自己的輕忽造成這一連串事件,她小心翼翼的開口,希望能彌補些什麼。「謝謝你喔!我……對、對不起……傷口疼嗎?我屋裡有藥,讓我幫……」

   「你現在該知道人心險惡了吧!」

   他打斷。「一個女孩家孤身在外,就算不在意錢財也該注意自己的貞操吧?」

   嚴開的語氣稱不上半點友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或許是氣自己一時好心亂管閒事,搞得現在一身狼狽!還是他只是看不慣?

   看不慣在這世道好險的世界竟還有個像天使般待人處事的梁善善好端端存活眼前!

   「對不起,嚴開,我、我本來就打算今天要找鎖匠換鎖的……我以為只有一個晚上沒關、系,我……對不起,下次我一定聽你的話,別生氣好嗎?」

   她的表情活脫便像只無辜受責的可憐蟲,讓嚴開愈發覺得自己是個凶狠暴怒的大壞蛋。

   他有些心軟,敏感注意到梁善善語調下的些許異樣。但,當嚴開對上那不染世事的澄澈雙眸,直直對照了自己污濁不清……

   不,停止!

   她發生天大危險都不關他的事才對!

   「鎖匠待會兒就來,」吞回將吐未吐的安慰語氣,他冷冷轉身,「我自己有藥,不勞費心!倒是你自己,幸運不會天天上門的,好自為之吧!」

   砰——

   嚴開毫不客氣甩上門。

   梁善善看著這昨晚應是打鬥現場的長廊和差點就被陌生人長驅直入的自家鐵門,隱忍多時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忍不住的戰慄瑟縮著她單薄身子。雙臂環緊,無聲的,悄悄痛哭。

   就如同失去容姨後的這些日子——

   就如同這些日子以來一個人感到寂寞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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