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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假日—賞金獵人PART4 第一章 某年某月某日 作者:聶淺草

  "今年,也請多關照。和你馬拉松,我真的覺得非常痛快!這次是有事,不得不走,下次有空再切磋!"

   站在遊艇上,正人江遠去的藍衣少年白鳳,對著江邊努力揮動手臂。忽然兩手舉到嘴邊,大聲喊起來:  "陳九洵--下次再有懸賞我的案子,你記得還來抓我!那麼多賞金獵人裡,我就看你還算順眼!下次也要一起跑步啊!"

   "畜、畜生!"被稱為陳九洵的男孩子,在江邊猛地剎住步子,好歹沒掉進江裡。他目瞪口呆,看著遊艇在視野裡越去越遠,重重地喘了兩口氣。好容易,把因為狂奔而急劇的呼吸乎復,手激動地戳著江面,  "誰要和你跑步!誰要和你跑步!"

   此人,話說得稍微慢了點,遊艇早就連影子都沒有了。

   咳。

   江水,嘩嘩嘩地流。

   少年陳九洵,用狠狠的目光望著滔滔江水。那種樣子,讓人懷疑下一秒他想跳江;又讓人懷疑他想把江水全部喝掉。

   大概呆站了半分鐘,陳九洵猛地轉身,從自動販售機那邊買了罐啤酒,依然憤怒無比,重重坐在路邊的椅子上,  "混蛋……混蛋!"

   反覆念叨著,把冰涼的液體灌進發熱的喉嚨,他長長地出了口氣,有些發愣地繼續望著江面。那一派波光粼粼,映照著少年的眼睛,分外明亮。

   跨江逃跑。為了逮到遊艇上那傢伙,追著他繞城市跑了整整三圈,從昨天黃昏到今天下午。現在坐下來,才覺得全身像散了架般地累。按說呢,光是跑也罷了,還上樓梯下地道越野……陳九洵抱頭呻吟一聲:  "上樓梯下地道越野也罷了……最後又讓他脫逃。"

   "失敗了。"陳九洵沒精打采地說,看看手裡被捏得變形的易拉罐,歎了口氣。

   新年伊始。正經的一月開頭。

   陳九洵沒錢了。

   真的沒錢了。

   此刻雖然不至於立刻死掉,已經有了"身無分文"的覺悟。

   口袋裡,還有足夠活半個月的錢!半個月裡再賺不到錢,一定會餓死!

   對於一個賞金任務總是失敗的賞金獵人來說,會搞成這樣,一點值得驚訝的地方都沒有。更何況,是個早就對這種打擊漸漸習慣的笨蛋呢。

   陳九洵,代號NO.9。身高1米76,牡羊星座。特長……和所有熱血單線條男主角一樣是打架!愛好……和所有熱血單線條男主角一樣……是打架!目前,正為了單戀而煩惱。

   不過,歸根到底,精神是上層建築,物質才是經濟基礎。倘若沒有錢吃飯,沒有錢付房租,什麼心底的萬般柔情,千種依戀,都得靠邊站。陳九洵的最高賞金排名是21名,目前排名已經滑到93名。順帶說一句,雖然能成為賞金獵人,這本身就算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本市一共才99位賞金獵人,93,絕對不是什麼好位次。

   "一醉解千愁,真的假的啊。"陳九洵喃喃地說,惆悵地凝視著易拉罐,再喝一口。燥熱平復之後恢復了味覺,立馬沒有形象地噴出來,  "呸!刷鍋水!"啤酒原來這麼難喝,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喜歡?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陳九洵緩緩揚起頭。

   一時間,一股蕭索寒意籠罩全身,望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忽然想到以前聽過的故事:有個人,當街覺得鼻子要流血,於是向空中仰起頭。他那個樣子,引起了旁觀者的注意,以為天上要掉流星,還是出現UFO,於是也紛紛仰起頭。等那人感覺鼻子好了,一低頭,發現周圍是一片望向天空的人。

   "哈哈,哪有那麼呆的人。"陳九洵垂下頭,下意識地看了眼旁邊。當然,在他身邊,並沒有出現這種景象,但是真的有人正盯住他。

   盯住他的人,看起來並不很呆。

   坐在旁邊的長椅上。一個嬌小的女孩子,頭髮梳得稀奇古怪,衣服穿得不像一般人,黑頭髮黑眼睛,皮膚很白,嘴唇很紅,面部線條很柔和和大部分亞洲人有區別。

   "……"陳九洵收回視線,勉強又喝了口啤酒。雖然很漂亮,怎麼看著這麼彆扭。

   "像刷鍋水,為什麼還要喝呢!"

   陳九洵再次無法忍耐地把啤酒吐出來,才意識到,剛才的聲音,是在對自己發問。女孩子的嗓音非常好聽,可是說話吐字,也有些說不出的彆扭以及不流利。陳九洵看女孩,  "這個……很多人都喜歡喝啤酒,我想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喜歡喝。"

   女孩子點了點頭,展顏天真一笑,  "你是體育用機器人嗎?"

   "什、什麼啊?"

   "那種超越人類理解範疇的跑步速度,這麼厲害耶,只有體育專用機器人,才可以做到吧!"

   女孩子開這種玩笑的時候,睜大眼睛,露出真正的探求神情。陳九洵倒是很羨慕這種有表演天賦的人,  "一點都不好笑。"低聲說著,想起和自己速度相當,因此怎麼追也捉不到的對手,想起這段時間的操勞奔波,強烈的鬱悶感覺湧上心頭。陳九洵好像又失去了味覺,根本沒察覺自己在做什麼,灌啤酒。

   女孩子好奇地看陳九洵,看了一會,輕盈地跑到自動販售機前。陳九洵以為她是要買什麼,自己這麼悲傷失落,也懶得理她。

   隨即聽到砰砰砰的聲音。

   "……你幹什麼?"陳九洵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那個小小的、挺秀氣的女孩子,拿了塊石頭,在砸販售機。

   女孩子很高興的樣子,笑說:  "我也想要耶!"

   "你沒見過販售機?"陳九洵走過去,又歎口氣,從已經極度扁平的口袋裡掏出錢,  "喏,要這樣。"他把飲料遞給女孩子。

   女孩子不接,  "我要你那種耶!"

   "小女孩子喝什麼啤酒。"

   陳九洵轉身想走,衣服被牢牢拽住,  "我要你那種耶!"

   "你想幹嗎啊?"陳九洵覺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想追的人,跑到老遠老遠;隨便在路邊一站,卻能揀到牛皮糖,  "你喝飲料就好!喝什麼啤酒!"實在是心裡挫敗得夠嗆,對這麼可愛的小女孩子,也顧不上禮貌了,陳九洵大踏步向前,  "總之,我是絕對不會……"

   頓了頓,停住腳步大叫:  "你鬆手啊!"

   這女孩子,手一直沒有松,抓著陳九洵的衣服,往前拖。路過附近的女學生,有些詫異地望著這一幕,摀住嘴,吃吃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傳進耳朵裡,陳九洵漲紅了整張臉,  "成何體統!放手!"

   "我要……"

   "嘁!"陳九洵大步走回販售機前,看一眼裡面,  "沒有啤酒了。哪哪,是真的沒有!"他用手比劃,激動地想要女孩子明白事實。

   女孩子看了眼透明的玻璃裡面,沉默片刻,隨後更加用力,拽住陳九洵的衣服連同袖子,"我要……"

   "你你你!"外衣差點被拽下來,陳九淘慌忙揪住領口,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先把手鬆開!我帶你去買啤酒!"

   "你要跑……"

   "誰要跑啊!"陳九洵覺得自己真想哭。我咧……世界上運氣這麼差的人,除了自己,再也沒別人了。隨便喝罐啤酒,都能引起極度的好奇心。陳九洵舉起手,  "放手吧,我絕對不跑。"

   女孩子仰頭審視少年,良久,才緩緩鬆開手。

   陳九洵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  "怎麼這樣……你到底幾歲啊?"

   女孩子聞言一愣,緩緩抬起手,豎起一根手指,  "1……"

   "十幾?"

   "2!"

   "……"

   現在女孩子豎起第三根手指,  "31"

   "……算了。"陳九洵張望下周圍地形,  "我這一帶也不太熟。哪裡還有販售機嗎?"向前走了兩步,他問女孩子:  "這裡是哪裡?"

   "我不知道。"

   "麻煩哪,我也不知道。"陳九洵頓了頓,仔細打量女孩子,  "你也不知道?"

   女孩子依然故我地天真一笑,明媚無比。陳九洵看著那個笑,卻有些不祥預感,  "那你為什麼在這裡?"

   女孩子低頭認真想了想,繼續高興地說:  "我和認識的人走散了。"

   "哈?"好奇怪。

   這話聽起來,好奇怪。這個女孩子,樣子也這麼古怪,頭髮梳得東翹西翹,衣服好似阿拉伯加土耳其;連自己幾歲都要用手來算;自動販售機也不認得;隨便在路上看見男生,一點想法都沒有,就敢拽來拽去;這麼大的人了,和家人走散,居然不認識路。

   雖然長得這麼漂亮……陳九洵懷疑地看著女孩子,感覺非常不妙。

   "你……帶我去哪裡?"女孩子仰著臉,笑得甜美無雙。

   對!還有這個語氣!咬字怎麼聽都費力!這麼簡單的語句,都說得斷斷續續!

   雖然長得這麼漂亮,難道是--智、障?!

   被自己英明而縝密的推斷所驚嚇,陳九洵差點跳起來,  "你你你!"

   "咩?"女孩子歪頭。

   冷靜!冷靜!陳九洵望著女孩子無邪的面孔,深呼吸幾次,用他最溫柔最親和的語氣,問女孩子:"沒事,沒事,你……你,怎麼和認識的人走散的呢?"

   女孩子歪著頭,做出努力思索的樣子,"他們……都離我老遠……我在房間裡……好悶。我……房間裡……出來……一個人都沒看到……就走……走……"說著說著,她露出了焦躁不安的神情,用手比來比去,竟然眼睛泛紅了。

   陳九洵看得很清楚,女孩的眼角閃爍著淚花,他嚇了一跳,  "哭什麼啊!我不問還不……不行!我不能不問!"強忍住負罪感,陳九洵繼續使用他最溫柔最親和(自認為)的語氣,像勸誘小孩子樣問:"你,是從,什麼房子裡,出來的啊?房子,長得什麼樣子啊?"

   女孩子和陳九洵對視,語氣高興地回說:  "很大很大的白房子!"

   陳九洵覺得,臉上笑得有些僵硬,  "除了很大很大,白色的,以外呢?"

   "房子除了很大很大,白色的,還有什麼!"

   "很大很大!到底有多大啊?"

   女孩子說:  "和眼睛裡的江面一樣大!"

   順女孩子的視線,望向茫茫江水……這碧空相接!浩浩瀚瀚!拜託,你面前的江面,是一般房子的面積嗎?陳九洵翻了翻眼睛,啊啊,她對具體形象似乎也無法認知,  "那房子離這裡,大概有多遠啊?"

   女孩子興奮地說:  "我已經走了半天了!"那種語氣,沒意外的話,確實是被稱為興奮的語氣……

   陳九洵覺得頭有點暈,  "那你回得去嗎?"

   "回不去。"女孩子想也沒想,斷然興奮地說。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那個房子在什麼路段,叫什麼名字?"陳九洵繼續面部僵硬的笑,  "乖,告訴我。"

   女孩子無辜地搖了搖頭。

   "那麼。你家人會來找你吧?"話剛說完,陳九洵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白癡,對方不會做搖頭之外的事情吧。然而這樣想著,卻聽見女孩子說,  "不會呀。"

   "這麼肯定?"

   女孩子的笑其實是很高興的,在九洵看來,卻有無限酸楚,  "家人的話!不可能找來。"

   "……"

   "你怎麼了?"女孩子歪頭看陳丸河;

   "……不可能找來?"陳九洵輕聲重複,站直身子,  "不可能?"

   他凝視女孩子。剛才還能帶著笑容,用輕鬆的語氣,現在心情異常沉重。

   事情已經很明確了,這個女孩子的親人,不想再忍耐一個智力上有缺陷的她,因此讓她獨自呆在房間裡,自生自滅。要這個女孩子自己走出房間,以不清醒的神志,在這麼大的城市遊蕩。

   做得那麼明顯,連當事的女孩子,都知道"不可能"有家人來找。

   陳九洵低聲再次重複:  "不可能?"不知覺間,握緊了拳頭。

   女孩子有些奇怪地看陳九洵,很驚訝他的面部神情,可以這樣千百萬化:從滿臉僵硬的笑,到面無表情,又到現在的眼睛裡都是怒火。她小心地向後退了退,繼續觀察。儘管有心理準備,在陳九洵忽然大叫的時候,那女孩子還是嚇得渾身一抖。

   陳九洵憤怒大叫:  "好有膽!"當事人在面前,智障當然不能說出口,陳九洵一把攥住女孩子的手,"走,去警察局!現在的人,真是越來越囂張了!"

   女孩子被嚇得怔住,向前跟了兩步,忽然醒過神來,擰起身子不肯動,  "我不要!我不要去警察局!"

   "跟我走!"陳九洵大聲說,  "現在的人!"似乎遺棄智障女孩子的那些人,就在前面般,  "你們要有被審判的覺悟!"忽然腕子一痛,什麼尖銳的東西刺進肌膚。陳九洵驚訝回頭,看見情急女孩子,用指甲狠命掐著他的手臂,一氣非同小可,  "你做什麼啊!現在去警察局,也許可以找回那些……那些混蛋啊!"

   "是我不好啊!是我跑出來!他們又沒有錯!"

   陳九洵大聲地說:  "什麼沒有錯!你……他們把你……"

   "他們是不得已嘛!如果不是我自己這樣,就不會這樣啊!"女孩子用同樣大的聲音說話,語句笨拙而激動,  "就算去警察局又有什麼用!最多被登上報紙,增加市民的獵奇娛樂,有什麼別的用處啊!"她狠命搖頭,  "沒有錯!他們就是沒有錯!是我自己不好!我……我就放縱一次,又怎樣嘛!"

   話沒說完,先前就在眼角的晶瑩淚光,一下子流下來,哭得稀里嘩啦。

   陳九洵大聲說:  "你哭!你哭!哭有什麼用?!你在這邊為他們想?!他們會想你嗎?笨蛋!"

   "要你管!警察,警察又有什麼用!警察能給我什麼!我不去!鬆手,鬆手!"女孩子說完,用指甲更用力地掐陳九洵。

   "你!"陳九洵飛快撒開手,用能殺死人的眼光瞪著女孩子,而那女孩子,居然用同樣氣勢的目光瞪回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如此濃重,空氣都變得滾熱。在壓迫性的沉默裡,女孩子根本不示弱。就算淚水不停地湧出,模糊視線,抬手擦掉,她還是絲毫不退讓地望著陳九洵。

   微風把女孩子的頭髮吹得飄起,蒙住了她盈淚的眼睛。看著那個樣子,忽然會有些心軟。

   陳九洵吁了口氣,像是認輸般別開頭。停頓片刻,他用正常的音量說道:  "傷腦筋……這樣善良,有什麼用呢?"

   "是我不好……"

   "好啦!"陳九洵打斷她,  "你有什麼錯?"

   是啊,她有什麼錯?陳九洵用難得的、略微憂鬱的眼神看女孩子,其實,說話條理也還不錯,也知道去警察局這種事情很可能被登到報紙上做新聞。比起那些智力完全障礙,不能自理的孩子來說,不知道好到哪裡了。最多是算術邏輯和記憶力不好……可這樣的一個她,也還是被家人遺棄了……被遺棄了,卻把一切當做自己的問題,寧可不去困擾家人……

   陳九洵低聲問: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子察覺了陳九洵情緒的變化樣,有些不能適應的樣子,  "琥珀。"

   是很正常,也很漂亮的女孩子嘛。自己的名字,也記得很清楚。這樣想著,陳九洵陡然感覺一陣酸澀,問:  "你打算怎麼辦?"

   琥珀搖了搖頭,  "我什麼都不會呀!"

   "什麼都是學的!"陳九洵大聲說,  "只要努力!就會成功!"他大力拍了拍琥珀的肩膀,  "所有小瞧你能力的人!要還以顏色啊!"

   琥珀愣了愣,不太能適應陳九洵的瞬息萬變,隨即,似乎忘記了剛才與他爭執,用力點頭,興奮笑說:  "嗯!我會努力的呢!"

   這樣的人……不能不幫她。陳九洵暗暗決定。感覺什麼像小貓般再次攀附臂膀。

   "我要'啤酒'啊。"

   忽然一僵,帶著"真不敢相信"的神情,陳九洵老半天才結結巴巴說:  "我,我咧,你還沒忘記啤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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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便利商店裡抱了一箱子各式易拉罐和速食品,出來的時候,琥珀用疑問語氣問:  "你不會是壞人吧?"

   計算著食品價格,陳九洵頗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氣魄,  "說得什麼話啊?你對為你辛勤操勞,掏錢買東西的恩人,有什麼意見?"

   "你沒有掏錢。直接從店裡抱了東西走……是強刀嗎?"

   "……"陳九洵站住,  "強盜。"

   琥珀高興地看著陳九洵說:  "強盜。"

   陳九洵青筋暴起,怒視琥珀,  "我不是強盜!"

   "你剛才明明才說了強盜!"

   "是你自己問我的啊!"

   陳九洵深深吸了口氣,因為努力抑制情緒,聲音有些低啞:  "從商店裡拿東西,沒有給錢,固然是事實。老闆就在旁邊,看著我做這種事情,那麼我的行為,就不是搶劫,我也不是強盜。這個叫賒賬!賒賬!你把這個詞彙記下來!"

   因為激烈地對女孩子指手劃腳,一袋香腸掉在地上,陳九洵蹲身揀起,凝視胖胖的香腸,忽然哭了起來,  "我的錢,我的錢。"

   啊啊,為什麼非得在極度貧困的狀況下,冒著拐騙少女的罪惡名聲,把一個毫無常識的少女往家裡領呢?

   此女不僅僅不認識路,不認識自動販售機,甚至沒有過自己獨自生存的任何經驗。在尋找啤酒的途中,熱心地向陳九洵打聽了錢幣換算和錢幣的樣子,然後問到,她這樣一個沒有錢,沒有證件,沒有工作過的人,要得到錢,該怎麼做。

   告訴她說,去領失業救濟金,那是完全不搭邊的事情。或者說去政府慈善部……這種話也不是輕易可以出口的。要得到在那裡吃閒飯的理由,本身需要一大筆錢--這與腐敗無關。

   那麼,一個年紀輕輕,腦子方面又多少有點問題的……呃,純真又美麗的少女,要怎麼得到錢啊?這第三個出路,更是無論如何不能建議。而且就算不建議,這個城市的黑暗夜晚裡,也有無數的人等待著為無路可走的少女們指出明路呀!

   這種狀況下,除了中途改道,先帶琥珀回家,把她保護起來,還能怎麼辦?!

   感覺一陣微風襲過,什麼東西直砸過來。陳九洵反手抄過飛來的長麵包,不滿地問便利店老闆:  "幹什麼?"

   "送你的小女朋友。這個口感不錯。"光頭老闆胖胖的臉上,全是笑,  "新年才開頭,我也不催你。下個月清賬啊,乖乖地把錢送來。你莫非想在我這裡欠出個天價吧?"

   又來了,又來了,  "我知道啦!"陳九洵煩惱地快步走開,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當老闆在身後大聲叫"等等!你滿十八歲沒有!沒有滿的話,不能進行不純異性交往--不純同性交往也不可以"的時候,一把抓住琥珀的手,在路人的好奇目光裡,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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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真是無比倒霉的一天啊。陳九洵哀歎。懷著改天要去廟裡拜拜的願望,終於到了家。

   他用肩膀頂開門,把箱子放在地上,看看安靜無比的房間,  "安然沒回來……喂,真的只能先吃速食品了。"

   "唔……"琥珀心不在焉地點頭,以巨大的好奇心打量周圍。

   "你呢,就先住在這裡,我也不會收你房租。"陳九洵打量食品商標,  "等我的朋友回來,讓她幫你料理日常的事情。再教你點別的……你在聽我說話嗎?"瞪住已經順手打開自己臥室門的琥珀,陳九洵只覺全身無力,  "你你你!哪有隨便就轉到男生臥室裡去的啊!"從箱子裡揀了罐啤酒,陳九洵遞給琥珀,實在不能說心情很好,沒好氣地說:  "喏!你要的。"

   琥珀沖陳九洵高興地笑了,手裡拿著易拉罐,卻不知道怎麼開。看著她好奇抱住易拉罐的樣子,陳九洵靜默片刻,歎了口氣,動作很慢地為她拉開拉環。表情還是很硬,語氣稍微鬆動,  "這樣開。"

   "謝謝你!"琥珀笑得像小孩子,兩隻大大的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

   陳九洵看她小口啜啤酒,  "怎麼樣?"

   "好奇怪的味道呢!"琥珀高興地笑。

   "你喝得下去啊?"真是不敢相信。陳九洵再遞罐果汁給琥珀,  "你開開這個給我看。"

   琥珀模仿陳九洵剛才的動作,拉開拉環,  "這樣?"

   她學得很快,倒讓陳九洵有些驚訝,"這麼快……哇哈哈,我就說嘛,只要有人教,沒什麼學不會的!"陳九洵大笑,  "以前沒有喝過啤酒而已吧,哇哈哈哈哈!"

   琥珀仍然好奇地看手裡握的容器,  "以前沒有見過……這個。你剛才買的那些,也沒有見過。"

   "哈?"陳九洵把速食品箱子拉過來,  "這些,沒有見過?"

   琥珀看了一眼箱子,高興地說:  "嗯!"繼續看手裡東西。

   這、這個女孩子,以前在家裡,到底是在受什麼樣的虐待啊,最常見的食品也沒見過嗎?

   "……"陳九洵飛快轉開頭,片刻後回頭,依然滿臉大大咧咧的表情,  "那現在,先認識認識它們好了。哪,"他把東西一樣樣扔到地上,  "這個是醬牛肉,那個是甜醬……"

   琥珀笑,又啜了口啤酒。陳九洵問:  "真的喝得下去啊?"

   "嗯!"

   "你真行。"凝視少女不知道憂傷,亦不考慮將來的樣子,陳九洵輕聲說。隨即也和琥珀一樣,在地板上坐下。沉默片刻,他大聲說:  "好吧!來開酒會。"

   "耶!"

   "我這裡有果汁、有啤酒、有葡萄酒,冰箱裡還有高度數的酒……喏!全放在這邊。雖然鼓勵未成年少女喝犧,是犯罪,不過也無所謂吧。"陳九洵想起什麼似韻,問:  "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沒有?我叫陳九洵。"

   "陳九洵!陳九洵!"琥珀笑。

   "老是叫我幹嘛!杯子。"陳九洵把杯子和食品推到琥珀面前。看琥珀用一種似乎可以稱為優雅的姿式倒酒以及喝下,像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某種信心一樣,低聲說:  "你……什麼都會學會的。什麼都會好的。"往自己杯子裡倒了杯酒,仰頭倒人喉中。

   其實也是第一次,喝真正意義上的酒。火蛇般的灼燒,讓陳九洵覺得很不舒服。他忍住沒有咳嗽,想,喝這種東西,真的就能不鬱悶了嗎?視線轉向琥珀,看她以好奇的神態,品嚐每種酒。像是比賽樣,陳九洵又灌了一杯;看她笑得無憂無慮,又喝那麼多酒,算是鬱悶還是不鬱悶啊?

   "我呢……"陳九洵忽然說,  "早就沒有家人了。"

   琥珀聞言,驚訝地看著陳九洵。

   陳九洵注視玻璃杯,用和平常完全不同的,沉靜的聲音說:  "儘管沒有親人,靠自己的力量,也活下來了,沒有變成什麼悲慘故事裡的反派。所以,我相信只要努力,是可以好好活的。"

   陳九洵抓了抓頭,  "如果沒有了家人……必須自立,一開始會不習慣,然而這個創傷,早晚會好。所以,今天大大醉一場,明天起來的時候,就必須充滿幹勁,說,我是這個世界裡最最最強的!"

   "啊?"琥珀爛漫的笑容有些茫然,不太明白地看著陳九洵,等他繼續說話。可是,沒頭沒腦說了個開頭,陳九洵一點繼續的意思都沒有,埋頭喝他的酒。之後再也沒有和琥珀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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