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一抬頭,他竟無端浮起這般感受,一切事物都在掌控之中,齊莊平靜如昔。這不就是他曾要,甚至是他自己選擇的生活?
她還好嗎?剎那間他彷彿望見她漾著燦爛的笑臉趴在窗台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她會想念……他神色轉黯,那傻丫頭當然會想念這裡的一切,而且肯定是以淚洗面。
很少見到她哭泣,最近卻睜眼閉眼都是她淚眼模糊的樣子……
她的眼淚和哀傷會持續多久?多久的時間會讓她忘掉齊莊的一切?隨著時光流逝,她會遺忘這些,然後……嫁人生子?
他緩緩閉上眼,難忍的失落襲上心間……
紫妤站在書房前好半晌,連自己都拿不定主意該走進去,還是離開逃得遠遠的。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很寂寞……
她苦笑著轉身離開,精神恍惚般走回紫苑,方抵達門口即望見歐陽竹佇立在前院的身影,她低落的心情稍解。
歐陽竹沒有忽略紫妤情緒的低落:「又苦著個臉,都說要開開心心地過日子,瞧你的模樣想騙人還是騙自己?」
「諷刺的是,我的悲哀連自己都騙不了,何況是騙人?」紫妤苦笑。
「你和阿石之間沒有改善嗎?」
「說來好笑,大哥對我的態度從來沒變過……」紫妤的淚水滑落絕美的臉龐。「梨兒離開齊莊大半年了,卻還存在大哥和奶奶的心中……而我身在齊莊,他們卻對我視而不見,這算什麼?」這些日子以來,紫妤的驕傲和自信全消失了,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看著她的憔悴,歐陽竹心中十分不捨。他一直在克制著自己的感情,卻仍終日想念著她的一切,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地上齊莊見她一面。明知道兩人此舉十分不合宜,但他已經放不下紫妤……
此時,齊懷石獨自一個人待在書房中,寂寞感更甚以往。
最近他的舉止是大大反常了,並非衝動的人卻每每在熱鬧熙攘的市街上搜尋著熟悉的身影;不是容易失控的人,卻在充滿回憶的各個角落裡迷失……他承認自己是徹頭徹尾地輸了,甚至沒有扭轉的法子。
書房外乍然響起的呼聲,引領他回到現實中,他迅速地奔出書房,只見個身手矯捷的黑衣人隱沒在黑暗中,他毫不遲疑地追上前一探究竟。
隨著黑衣人奔至齊莊後院的竹林裡,齊懷石冷眼看著眼前蓄意引他出莊的三個黑衣人,神情沒有絲毫的驚慌,但他雙眼卻不住向四周打量,似在尋找些什麼。
「你們是梨兒的師父是嗎?」他發現四周並無任何動靜時,神色黯然問道。
「齊莊少主果非常人,這麼快就發現我們的身份。」韋老揭下面罩,滿意地望著眼前俊雅挺拔的少年。
「你們三人夜探齊莊,所為何事?」他一貫冷淡的口吻直截了當問道。
「在下的確有事要煩勞齊少主,事關……」韋老眼見齊懷石冷淡的模樣,一時間語塞,竟是和媚姨及魯伯三人相顧無語,難以啟齒。
他們突然對自己的決定感到遲疑……
齊懷石神色間閃過一絲激動的情緒。難道是梨兒出事?他眉間緊皺,見三人遲遲未語,神色間不免浮現一絲怒意。
三人正不知如何開口,一直在觀察齊懷石的媚姨眼見他怒意躍然,不禁感到憂心忡忡。他是值得他們托付的人嗎?瞧他如此這般冷漠……
正當媚姨猶豫之際,韋老卻瞭然地拍了拍她的肩頭道:「我相信他!」
三人相視點頭後,忽地齊膝跪下。
他們突如其來的舉動令齊懷石眉間聚攏,滿臉的不悅!
「你們三人有話直說,如此行為休怪我即刻離去。」話落隨即轉身欲離開。
「齊少主請留步!」韋老急喊道:「三老此來,實有要事相求!」
媚姨突然迅速地走進附近樹叢裡,抱出了被點了睡穴的梨兒;齊懷石乍見梨兒時有些慌亂和愕然,此舉落入三人眼裡,令三人稍感心安。
媚姨懷抱著梨兒走至齊懷石面前,滿溢哀傷的眼神說道:「我們希望暫時將梨兒托付予齊莊。」齊懷石很快地恢復了心緒,挑了挑眉,望向紅了眼眶的韋老,等待一個理由。他不認為倔強的梨兒會心甘情願回齊莊,惟一的可能是這三人的自做主張。
「你們憑什麼認為我會接受這個托付?」
他的冷淡令三人面面相覷,韋老歎氣道:「我們沒有其他人可托付,確保梨兒安全無慮……想來想去只有齊莊了。」
媚姨突然尖聲怒道:「你何以如此冷漠,難道你不明白梨兒愛你嗎?」她好恨眼前這個冷酷的男人,又是心疼梨兒的委屈。
齊懷石望著梨兒沉睡的容顏,心頭愀然疼痛,卻是無語。
「我直說了吧!我們昔日的仇家找上門了,梨兒留在我們身邊太危險了,況且我們並不打算躲藏,這些恩怨是該了一了……但是梨兒是無辜的,我們不能拖累她,她是我們最心愛的孩子,我們非得保她周全不可!」韋老激動地訴說他們的無奈:「我想只有齊莊的勢力可保她無慮,惟今之計,也只能將她托子齊莊!」
齊懷石不語卻毫不猶豫地將梨兒納入懷中,解下身上的外衣緊密地覆住梨兒的身軀。
她瘦了……他望著她的睡顏,瘦削的臉龐不復往日的圓潤,眼下的陰影令他不自覺地輕撫著。她真的憔悴了許多……
而當她睜開眼望見他時會有什麼樣的情緒呢?他突然失神地望著她的睡顏發愣。
三人見齊懷石細心呵護的模樣,始露感激而無憾的笑容,心中的大石這也才卸下,他們終於可以不帶遺憾地離開……
「尚有一事,此時若不說只怕沒機會了。」一向沉默的魯伯緩緩說道。
「的確沒機會了,我們就告訴齊少主請他代為轉告梨兒吧,梨兒曾經那麼想知道的事……」媚姨和魯伯猶豫地望向韋老,詢問他的意見。
「該說嗎?」韋老猶豫著。
「不說,似乎對梨兒不公平。這是我們虧欠她的,我們不能讓她這樣不明不白地過這一輩子。」魯伯黯然道。
「唉,也許真是時候了。」韋老面色凝重對齊懷石道:「齊少主,此事事關梨兒身世,請齊少主定要代為轉告梨兒……」韋老語帶哽咽,另兩人竟也頓時紅了眼匡。
齊懷石懷抱著梨兒靜聽。
韋老緩緩說道:「話說十多年前,當年我們三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劍客,雖有俠名卻做了不少自以為是行俠仗義的錯事,尤其是自稱鏟奸除惡的荒唐事。這其中有一件,是令我們感到終生遺憾的……那年我們會同一些自命清高的武林衛道人士,誓師剷除武林敗類,沒想到我們誤信江湖傳言,在未先證實又急功之下,誤殺了……」韋老一度哽咽,無法言語。
媚姨淚水盈眶接著說道:「我們犯了此生最大的錯誤,誤殺了梨兒的家人……」
韋老緩緩又接道:「那一夜,我們聽信賊人之言,錯殺了梨兒的爹娘,待我們殺紅了眼,乍聽幼小的梨兒哭聲時,發覺對方竟只是無力還擊的百姓,驚覺狀況不對勁恢復理智,卻已經太遲了,梨兒已成了孤兒……」
齊懷石聞言即刻低頭探視懷中的梨兒,只見她熟睡依舊。
「你別擔心,我們點了梨兒的睡穴,不到天明她不會醒的。」媚姨淚眼婆娑望著齊懷石,對於他的細心十分欣慰。
「我們三人從那一夜後退出江湖,不再殺戮,帶著懺悔的心,決心撫養梨兒成人,因為把她交給誰我們都不放心。從那時起,她已經成為我們最大的責任……」韋老話至此已是老淚縱橫。「這就是梨兒的身世,希望你代為告知梨兒。」
「請你代我們告訴梨兒,她的師父們當年真的不是有心毀她家園,這十多年來我們時時都活在悔恨中……」魯伯像是自言自語般訴說著。
媚姨拍了拍兩個老友的肩,安慰著:「當梨兒知道這一切後,她該能明瞭為何我們不准她喊咱爹娘了……我們不敢辱沒了她的爹娘啊。」
齊懷石沉思了會,繼之冷冷說道:「這件事沒有告訴梨兒的必要。」
此言一出,三人皆愣在當場,無法理解地瞪視著他。
「沒有必要告訴她這件殘酷的事,明瞭真相對她而言只有痛苦,沒有任何益處。」
三人如五雷轟頂般面面相覷,也瞬間明瞭了齊懷石的所指何意。
「你們的心願、遺憾、虧欠,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梨兒要如何去面對殘酷的真相?這對她太殘酷了。」齊懷石懷抱著梨兒,緩緩說道:「三個撫養她成人、如同親人般的師父,竟是她的殺親仇人,你們可以試想當梨兒聽到真相時會有多震撼和痛苦!」
齊懷石言未盡,三人已是愧容滿面、冷汗涔涔。原來他們自認梨兒該明瞭自己的身世,只想在自己時日無多時了一樁心願,卻未曾替梨兒設身處地著想,他們真是糊塗至極!
「三位無須自責,由三位撫養成人的梨兒開朗活潑,任誰都會同意她是在快樂中成長,三位早已功過相抵。」他輕撫著梨兒的長髮。「但她永遠不需要知道殘酷的真相。」
三人著實佩服眼前心思縝密的偉岸男子,他保護梨兒的心明顯地不下於他們,他們真的可以放心將梨兒托付予他。
「齊少主,你說的沒錯。」媚姨心疼不已地望著他懷中的梨兒。「梨兒永遠不用知道此事,我們不能讓她擔這沉重的往事,我們最大的心願就是見到梨兒過得幸福快樂,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差點做了錯事,我們三個老人實不如你,真是慚愧。」
「我要你們三人立誓,今生絕口不提此事,保有梨兒一輩子無憂。」
三人毫不遲疑立下誓約,齊懷石滿意地轉身欲離去,卻聽見媚姨略帶遲疑,甚至哽咽的輕呼……
「齊少主,你會善待梨兒吧?」媚姨萬般不捨地拉著梨兒的手,對齊懷石投以哀求的目光泣道:「這大半年來,梨兒失去了從前的開朗快樂,總是眉頭深鎖、鬱鬱寡歡,還得在我們面前強顏歡笑……我們真的很心疼這孩子,她把心丟了……」
齊懷石一愣,低頭凝視梨兒,眉宇間神色黯然。
「梨兒愛你,愛得很深……」媚姨擔憂道:「梨兒的善良,你該明白,她不懂得爭取,更學不會耍手段破壞,所以她受傷很深……」
韋老深覺不妥,出聲打斷:「阿媚!齊少主已成親,多說無益,說這些話對梨兒是種傷害,對齊少主而言更是種壓力,別提了!」
「我非說不可!」媚姨一向直性子,不吐不快:「齊少主,如果你對梨兒無意,請別讓她受傷,齊老夫人承諾過收梨兒為孫女,就請你讓梨兒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齊莊吧。」
齊懷石聞言一愣!當時奶奶提及此事,他斷然拒絕,如今他依然有著拒絕的衝動,但話到嘴邊卻遲疑了……
「阿媚,你別為難齊少主,我相信他和齊老夫人會好好照顧梨兒。」韋老看出齊懷石的猶豫。
「我保證會照顧她。」
得到了齊懷石的保證,三人暫時鬆了口氣,戀戀不捨地望了望齊懷石懷中的梨兒最後一眼,寂然地消失在夜色中。
齊懷石目送三人離去。義妹?他苦笑……
一陣冷風襲來,他擁緊懷中的人兒,他突然感到懷中的溫暖似乎在全身蔓延,心頭傳來陣陣痛楚,混合了壓抑、無力、害怕、恐懼和不知所措的情緒,他激動地貼近她的臉龐。
她依舊安穩地在他懷中沉睡……
然而天亮之際,這一切是否會回到原點?義妹?他還有別的選擇嗎?他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彷彿有一輩子的時間沒見到梨兒般,他輕拂著她的長髮,感覺到懷裡人兒的顫動,低頭只見梨兒恍惚地張開眼……
氤氳的雙眼,在乍見眼前的臉孔時,不敢置信地眨了眨,隨即下意識地用力推開他的懷抱,隔開兩人不該有的碰觸。
那一刻間,他感到失落;懷中的溫度驟降,不由感到一絲冷意。
這叫咎由自取吧?他搖頭苦笑。
「我……你……這是哪裡?師父們呢?你……」梨兒亂無頭緒,只能直搖頭。
「別慌,你師父們將你暫時托付予我。」
她一時無法理解,腦袋一片混沌無法思考。眼前魂牽夢繫的臉龐近在咫尺,眼淚不聽使喚地串串滑落雙頰,突然發現自己的想念,竟是如此強烈……
他伸手為她拭淚。「他們有事待辦,所以希望你回齊莊一陣子。」
聞言梨兒哭得更凶……
「為什麼丟下我……我們說過生死與共的,他們怎可以丟下我孤零零一個人,為什麼?」
「他們答應,過一陣子就會來接你。」齊懷石輕撫她的臉頰道。
「不要騙我,我早知道有仇家上門,你們別再騙我了……」梨兒失控地哭吼著。
齊懷石無意隱瞞:「他們為顧及你的安全,才將你托付予我。」緊摟著她顫抖的身軀,前所未有的痛楚及無力感頓時襲上心頭。
「我不要,我不怕死,我可以為他們而死……」
「別哭了……」不顧一切將她單薄的身子擁進懷中。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離我而去?我不要……我寧可和他們死在一塊啊……」她失神地掙脫開齊懷石。
「他們不要你白白送死……」他心一橫,硬是冷聲說道:「難道你想要成為他們的負擔和包袱嗎?」
「我是負擔……」梨兒失神地哭道:「我是包袱……我根本連使劍都有困難……我根本沒法子保護他們……我是個沒用的包袱……我的右手早……廢了……」說完梨兒已失去意識,昏厥在他懷中。
這一整夜他沒有離開她身邊,任她依偎在懷中、任她不時受噩夢侵擾時無意識地捶打著他的胸膛,手臂上因她的緊握和捶打遍佈青紫的傷痕。
看著她不安穩的睡臉、輕擰的眉間、緊抿的雙唇……在在都令他感到胸口不明地悶痛起來。
一大清早,齊老夫人收到消息即刻趕至石苑,一走進屋裡即被兩人不合宜的睡姿給嚇著了!
「你們這是……唉……阿石,你該懂得避嫌……」老夫人輕輕地想扶過梨兒的身子,誰知梨兒的手卻緊緊地拉著齊懷石,怎麼也不肯放。
齊懷石看了老夫人一眼,輕輕地將梨兒再度擁入懷中,梨兒這才安穩地又在他懷中沉睡。
「哭鬧了整晚,她累了,讓她休息吧。」
是喜是憂,她也說不出,只歎太晚了吧……這兩個孩子真令人心疼……
「你後悔了吧?現在知道你自己失去的是多麼珍貴……」老夫人歎道。
齊懷石黯然不語,感覺到懷中的溫暖如此真切……
「奶奶不是嘲諷,只是惋惜。」老夫人深吸了口氣:「事已至此,你該有分寸的,與阿紫成親,你僅完成了承諾,並沒有盡到一個丈夫應有的責任,這點不需要奶奶來提醒你吧……」
他無法否認的,他和紫妤間的距離,早已生疏得無法拉近……
「你就先好好照顧梨兒吧,待梨兒甦醒你即刻離開,我不容許你再度擾亂梨兒的生活。」
「我明白。」齊懷石不假思索應道。
唉,他們是如此地相配,為什麼要有遺憾?老夫人搖頭苦笑。
齊懷石懂得奶奶臉上明白的遺憾,無意識地輕撫著梨兒熟睡的臉龐……
一夜折騰下,梨兒心力交瘁病倒了。
整個人憔悴得令人心疼,容嬸特地為她煮的稀飯,她也視而不見,不吃不喝。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整天,梨兒的身體毫無起色,每況愈下……
「梨兒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了,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容嬸急得直跳腳,她只要一餵她,不多久便全吐了出來。
甫進門的齊懷石和齊老夫人見狀臉色愀變,齊懷石突然上前打了梨兒一個耳光,嚇得老夫人和容嬸全白了臉!
「你耍什麼性子?你這樣是想折騰誰?不吃不喝對誰有好處?」他吼道:「你在向誰乞憐?你不照顧好自己,又怎麼保護你的師父們?」
梨兒臉色蒼白得駭人,頰上熱辣的痛楚令她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掉淚。
「別再給大家添麻煩了,你師父們我已派人暗中保護,有任何問題隨時會有探子回報,你毋須煩惱,更不該讓他們擔心。」看見她的淚,他的氣憤和心疼是無法言喻的。
「我知道了……」梨兒低著頭應道,眼淚仍是不停滴落。
齊懷石不由自主伸手想拭去她的淚——
「不要碰我。」她突然說道,眼神中有一絲決然……她想起了兩人之間該有的分際。「不要碰我……不要理我……我會照顧自己……」
說罷,她強忍著淚,顫抖著端起食物開始進食。
這時齊懷石只覺心痛難抑,突然轉身大步離去,逕自留下梨兒食不知味地愣愣望著他的背影。老夫人和容嬸齊聲歎氣。這孩子這回可嘗到苦果了吧,這丫頭刻意的保持距離已經確切地擊中阿石心門了……
兩人隨之退出房間,無意打擾失神的梨兒,讓她好好休息且沉澱激動的情緒。
「少爺這招果然有用,梨兒總算是肯吃點東西了。」甫走出門外,容嬸鬆了口氣道。
「可是這碗粥梨兒吃來恐怕是苦澀不堪的……」老夫人萬分地心疼這兩個互相折磨的孩子。
「唉,夫人怎麼這麼說呢?這粥我可是下足了功夫煮的,怎可能苦澀呢?夫人你真愛說笑……」「摻著淚水吞怎會不苦?」
「說得也是……唉,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果真難盡如人意啊。」
在老夫人及容嬸的照顧下,經過幾日休養的梨兒,身體已逐漸好轉,但情緒卻愈見低落。再度回到齊莊,她的心中百感交集。
梨兒呆坐在竹苑的荷花池邊,她想離開這兒卻走不了,齊懷石下令守衛不得放她出莊,違者重懲。
她不禁苦笑,明白他是遵守與師父們的約定,要保護她的安全,但這樣漫無目標的枯等,苦得令她幾乎無法承受,她成天擔心受怕會傳來噩耗。
這般擔心受怕的日子,他懂她的痛苦嗎?他能不能別管她,見了他,只會讓她更痛苦……
遠望著她,齊懷石佇立在遠處,胸口像有千石重壓般窒悶難忍,她終日愁眉不展甚至毫無食慾,她的身子愈形清瘦,無神憔悴的神情令他幾欲氣瘋了;而她似乎對他視而不見,她的反應微弱得令人氣結。
他沒法子不管她,她佔據了他所有的心思……
涼風襲來陣陣冷意,他忍不住走至她面前,沉聲命令道:「這裡風涼,進屋去。」
乍聽他的聲音,梨兒渾身一震,下意識低著頭害怕看見他的臉,害怕自己流露不該有的情緒……
「我不冷。」
「你別逞強,這些天你病了幾回了,你這般不愛惜自己是存心糟蹋自己,還是想氣死旁人?」見她低頭不看他,氣悶得難受,忍不住斥道。
「你放我出莊吧,我想找師父他們。」她緩緩說道。
「沒這個必要。我說過已派人隨身保護他們,你不須擔憂。」
她的少食令她的身子無從調養起,硬逼她入食又吐得一塌糊塗,他簡直不知該拿她怎麼辦,無力感驟升……
「進屋去,否則我扛你進屋!」他命令著,將她纖弱的身子攬進懷中。
「放開我,別可憐我,別這樣看我……」她痛恨他臉上清楚的憐憫。「我沒有乞求你的憐憫……所以你也別理我好嗎?」
「你到底想怎樣?」他氣極了,卻無法和從前般罵她或者敲她的頭、掐她的耳朵。
「別理我……只要讓我出莊……」梨兒咬著唇。
「辦不到!」望著梨兒泛血絲的唇,齊懷石怎麼也放不開手,任由梨兒在懷中掙扎。
梨兒氣力不如他,不禁氣得撇過臉不再看他,兩人不再交談,卻誰也離不開對方……
得到梨兒回到齊莊的消息,紫妤的心情跌到了谷底,當下已是千瘡百孔,爾後還有什麼更嚴重的情況,她不敢去想像。
梨兒為什麼回到齊莊?
乍聽梨兒回到齊莊的消息時,紫妤呆愣了好半晌無法言語和思考,恐懼感頓時襲上心間。
她為什麼要回來?因為大哥嗎?
她該如何應對?她對自己的威脅程度有多嚴重?
這一連串的問題擾得她心煩意亂。
不行!她非得做些什麼才行……紫妤打定主意隨即差人喚來廚娘,打算為奶奶及齊懷石準備點心,順便瞭解梨兒回齊莊的原因。
忙了半晌,她正興沖沖親自端著點心走進竹苑,卻見到齊懷石和梨兒在荷花池畔相擁的一幕——
紫妤愣了半晌,只覺渾身血液凝結,她瘋也似的打翻手中的點心,憤怒地望著兩人!
聽見聲響,齊懷石和梨兒轉身,發現了紫妤和一地的狼藉,梨兒慌亂地掙脫齊懷石的懷抱,難堪地面對紫妤明顯的憤怒不知所措。
齊懷石則是一貫的冷然,面無表情。
杜紫妤突然發狂似的哭訴著:「你們這算什麼?你們把我當什麼?」
面對紫妤的指控,兩人皆無言。
「妻子對你而言又到底是什麼?」紫妤激動地對齊懷石哭吼著。
梨兒見狀嚇得後退了數步,她未曾見過紫妤有如此失控的情緒,她知道紫妤受到傷害了……
「你誤會了……」梨兒有股衝動想上前向紫妤解釋,正欲前進卻被齊懷石給攔住了。
「你進屋去。」齊懷石仍舊面無表情。
齊懷石的無動於衷,令紫妤忍不住脫口而出心底的恐懼:「你對梨兒安的到底是什麼心?你們……」
齊懷石皺眉不語,任由杜紫妤盡情地發洩。
紫妤突然不顧齊懷石的攔阻,瘋狂也似的奔至梨兒面前吼道:「你為什麼回來?你根本不屬於這裡,為什麼要回來破壞我的生活?」
梨兒眼眶泛紅,不解她的指控,卻對紫妤痛苦的模樣感到十分難受。
齊懷石將梨兒拉至身後,對於紫妤瘋狂的情緒有所戒備。
紫妤見狀心冷了,淚水串串滑落,聲音哽咽得幾乎無法成句:「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們成親後,這一切不像我的想像?」
齊懷石冷冷地看著近乎歇斯底里的紫妤,對她的失控或多或少可以理解。
紫妤不否認心中的恐懼害怕,不全因梨兒之故,甚至清楚地知道自己突來的脾氣是因自己心底的罪惡感……
她做了不可饒恕的事,如果他知道了會原諒她嗎?
她屏息以待,對於她的無理取鬧他會有什麼反應。
「你累了,先回紫苑吧!」齊懷石口氣中是全然的命令。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不出話來和他吵架,他們之間一直是如此的,連吵架都吵不起來,無關緊要、沒有溫度……
她一反常態緩緩地轉身走出竹苑,她不知道接下來她該怎麼做才好。
亂了……一切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