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一日之計在於晨,所以如果一大早就接連著碰上壞事的話,那接下來的時間想必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愛梨就是最好的證明。
被她過度折磨的鬧鐘終於在今天早上壽終正寢,睡得太晚使她好不容易出了家門,連跑帶爬的衝到公車站牌前,卻發現一向會遲到的公車今天竟然破天荒的準時,氣得跳腳的她除了忍痛招計程車上班之外,也別無它法。
一上計程車後,她才發現她今天的運氣實在背到家,計程車滿街跑,她卻偏偏坐上了一部初到台北沒幾天的計程車,而且,她怎樣也料想不到,竟然有人會不知道台北市的復興南路一段該怎麼走!
這下可好!一個路癡再加上「新手上路」,兩個人白白的在台北市繞了好幾大圈,最後還是經由路人的一番指點後,兩個人才到達目的地。
愛梨好不容易衝進了辦公室,卻沒想到很難得出現在公司的上司,竟會坐在她的位子上等著她。
坐在她位子旁的大姐和小惠偷偷朝她使了個「你小心一點」的眼色,要她看在飯碗的面子上,一切小心應付為重。
跑得滿臉通紅的愛梨,一見到面色鐵青的上司羅毅勝,她臉上的緋紅頓時被尷尬的表情給取代。
「早呀,林愛梨小姐!」一見到愛梨出現,羅毅勝主動朝她打了一聲招呼。
看他臉部抽搐個不停的模樣,愛梨禁不住要擔心他會不會因為一時氣不過而腦溢血。她尷尬的放下手中的公事包,卑微的道著歉。「對不起!我不知道總經理在這裡等我。早上我剛好有事被耽擱了,真是對不起!」
她的歉語非但不能平息羅毅勝的怒火,反倒令他氣得重重的拍了下桌面。
「你是缺了手是不是?有事就不會先打個電話通知公司一聲嗎?」
「因為……」愛梨委屈的瞟了上司一眼,低頭吶吶的解釋。「因為我坐上了一輛剛從南部上來開計程車的司機,我也不太會報路,所以才……」
「這也成理由?你在路上不會先打個電話給公司嗎?」
聽羅毅勝這麼一罵,愛梨頭垂得更低了。「對不起!我……我沒有手機!」
「你沒有手機?!」羅毅勝差點沒因為她這句話給氣得腦溢血。現在是什麼時代了,竟然還會有人沒有手機?!
羅毅勝突然從位子上跳了起來,指著愛梨的鼻子破口大罵。「林愛梨,你今天最好去給我弄一支手機來,要是明天我的桌上看不到你的手機號碼,你明天馬上給我回家吃自己!」說完,他氣呼呼的狠瞪了愛梨一眼,才轉身走出辦公室大門。
直到羅毅勝離開了辦公室,愛梨才紅著眼眶坐回自己的位子。
真倒霉,一大早就碰上了這麼多麻煩事!
大姐突然伸手拍拍她的肩,愛梨正想轉頭向她傾吐心中的委屈,沒想到大姐卻遞了一份報表給她。報表上還寫著,廠商不太滿意她所呈報的文案,希望她重新再想另一個idea。
老天爺!她今天究竟是走了什麼霉運呀?
瞪著桌上的文案,愛梨猛地哀嚎了一聲。
???
愛梨今天又要加班了!
一接到愛梨的電話,貴巳原本笑意盎然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不但如此,她居然還要他去幫她買一支手機?!「拜託啦!阿巳,你今天一定要幫我去買啦,如果我明天沒有把電話號碼送到總經理桌上,我的工作就不保了!」
聽愛梨這麼一說,貴巳還真有股不想幫她買手機的衝動。
不就區區三萬多塊錢的薪水,何必要為了那一點小錢拚死拚活的?貴巳倒是有些希望愛梨被辭退,這樣就不會有事延誤到他倆的相聚時光了!
他心裡雖然是這麼想,但就是沒膽子在愛梨面前說,他知道她有多重視她的工作,說了也只是自討苦吃罷了!唉!想到今天晚上又要自己一個人吃飯,他無趣的歎了口氣。
不過,托手機的福,他今天至少還能見愛梨一面。
???
為了要幫愛梨買一支好用又容易操作的手機,接連著一個晚上,貴巳徒步逛遍了住處附近所有的通訊行,在幾經考慮之下,他終於選定了功能備齊的一款手機。
付款的時候,店員向貴巳說明這支手機有傳簡訊的功用,衝著店員這句話,貴巳決定再買一支相同款式的手機。這樣一來,他就能在愛梨想他的時候,收到她傳給他的簡訊了。
走出通訊行,貴巳手上拎著兩個大紙袋,往家裡的方向緩緩走去。
過了幾條街,當他正要經過巷子前的7-11時,一個女聲突然響起。
「蔣貴巳!」
貴巳轉頭望了那名女子一眼,她那副似曾相識的面容令他怔愣了下。他認得這個女人,只是,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王筱芬氣喘吁吁的跑近他身邊,見他臉上又有猶疑的表情,她先是在心中暗罵了一聲,才又漾著笑意朝他說道:「你又忘了我了?我是王筱芬呀!」
不管用什麼手段,她一定要讓她的「稻桓吾郎」牢牢的記住她的名字!
貴巳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我想起來了。」她就是幫他出餿主意的熊貓女王筱芬嘛!
知道他想起她了,王筱芬笑得更是熱切。「怎麼樣?近來可好?」她眨著眼睛關心的問。
貴巳微笑著點點頭,「一切無恙。」
聽到這個答案,王筱芬忍不住皺起了眉。難道他還跟那個長得不怎麼樣的女人在一起?上次她「好心」替他出的主意難不成沒有效果?
王筱芬看著貴巳手中的提袋,決定小心翼翼的旁敲側擊一番。
「你去買手機呀?」她朝袋子裡頭探了探,發現竟然有兩支一模一樣的行動電話。「怎麼會一次買了兩支呢?」
貴巳有些尷尬的搔了下頭。「本來是要買給我女朋友用的,不過因為這種機型的手機可以互傳簡訊,所以我就又買了一支。」
不會吧?上回不是這麼說的呀!
王筱芬看著貴巳臉上那滿足的神采,心中雖然氣得直想跳腳,不過她仍忍著氣問了一句,「原來你和你的女友和好了呀?害我還擔心了好一陣子呢!」
聽她這麼一說,貴巳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雖然他倆才見過幾次面,可她卻把自己當朋友,還為他和愛梨之間的問題擔憂了好一陣子;而他不但把她的名字忘得一乾二淨,還叫她熊貓女,他真是太沒良心了!
想到這裡,貴巳原本冷漠的臉龐開始有了些溫度。「謝謝你的關心,我和愛梨之間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
沒什麼大問題?那就表示還是有問題?這樣的話,她至少還有一點點機會可以扳回一成,王筱芬心喜的想著。「那你還沒用過我上回提的方法?」她有些心急的看著他。
「有啊!」
「既然用了我的方法,你就應該確定你的女朋友很愛你了呀!怎麼還會有問題?」王筱芬不解的反問。
「我是用了你提的方法,可是我還是不能確定愛梨究竟有多愛我啊!」貴巳大略的向她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惟獨隱瞞了他跑到愛梨家樓下傾吐心聲的糗事。「雖然我不確定她愛我的程度,可是經過上一次的爭吵,我大約也能瞭解她心中的想法,或許她不像我一樣的愛她,不過我在她心裡,應該也佔了滿重要的地位。」
否則她那天就不會為了要取悅他而下廚煮了一桌好菜了!他得意洋洋的想著。
貴巳朝王筱芬露齒一笑,突然伸手和她交握。「我還是該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到現在也還不能確定這一點!你真是個好朋友!」
耳裡聽著貴巳不斷地道著謝,臉上仍掛著笑容的王筱芬卻是暗地裡恨恨的磨著牙,她只覺得胸口有滿腔憤怒。可惡!她居然錯失良機了!
如果她早一點介入他們兩人的生活,她就能阻止他倆和好了,早知道那時就應該想些更惡劣的把戲離間他們兩個人!
不管了,先和他交個朋友再說吧,等以後他又和他的女友起了爭執,她便可以大肆的興風作浪一番了!
王筱芬假意溫柔的握牢了貴巳的友誼之手,心中卻暗笑他的單純。
哼!朋友?別傻了!
這世上只有像他這種蠢到極點的人,才真會相信她只想當他的「朋友」!
???
愛梨今晚忙到了將近九點,才來到貴巳的住所。
見愛梨疲憊的倒坐在沙發上,貴巳真是心疼萬分。「工作有這麼忙嗎?瞧你累成這個樣子!」他連忙脫下她身上的外套,又端了杯溫熱的綠茶給她。
愛梨伸手接過,感激的朝貴巳微微一笑。「謝謝。我最喜歡你了!」她抬頭吻了下他的臉頰,一口一口的慢慢喝完他端來的愛心茶。
休息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來他這裡的目的。「對了!我的手機呢?」
「在這裡。」貴巳將手機從盒子裡拿出來,連同使用說明書拿給愛梨。「我已經看過一遍使用說明了,要不要我教你怎麼用?」
愛梨的頭連抬也不抬的便說道:「你幫我輸入三個電話號碼。一個是你辦公室的,一個是我辦公室的,另外一個是我家裡的。然後,你只要告訴我怎麼接聽,還有哪顆按鍵是電源就好,其他的就不用了。」
手機對她這種科技白癡是一點吸引力也沒有的。倘若今天不是她的上司要她一定得辦一支手機,她根本就不會去買這種煩死人的東西!
貴巳看著愛梨臉上那副索然無味的表情,又想起擺在櫥櫃裡的另一隻手機,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要她學怎麼傳簡訊的事。
可是不說,不就枉費了他買的手機了嗎?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愛梨!」
「幹嘛?」眼睛快要合起來的她,沒精打彩的應著。
「我也買了一支行動電話……」他支支吾吾的說著。
「哦!很好呀!那你就幫我記在我的手機裡!」愛梨應話的口氣裡已有濃濃的睏意。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貴巳絞盡腦汁的想著比較好的措詞,但掙扎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坦白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倆的手機是同一機型的,剛好這支手機有互傳簡訊的功用,或許我們偶爾可以用簡訊相互連絡,所以……所以我希望你撥空學一下。」貴巳羞得滿臉通紅,因為他認為他話中的意思,彷彿就是要愛梨能常用手機傳簡訊給他似的。
「可以嗎?」他頭低低的,萬分羞澀的問道。
在久等不到愛梨的反應,貴巳忍不住回過頭一看,卻發現愛梨早就已經睡死在沙發椅上了!
他應該要生氣才對,畢竟兩人見面才不過幾分鐘而已。可是……可是他怎麼忍心對這麼可愛的小女人生氣呢?貴巳低頭吻吻她好夢正酣的甜蜜睡臉,忍不住歎了口長氣。不知道他剛剛說的話,她究竟聽進了多少?
???
因為愛梨公司裡有個企畫人員突然離職,所以她過著更加暈頭轉向的忙碌生活,甚至忙到她差一點就要在公司裡直接打地鋪睡覺的地步。當然,和貴巳之前的一個禮拜到他那裡去住個兩三天的約定,她也只能食言了。
不過忙雖忙,她還是沒忘記每天撥通電話和貴巳講講話,但從他講電話的口氣看來,他似乎越來越不滿她的忙碌了。
「你今天又要加班?」
在接連接到「要加班」的電話兩個禮拜後,貴巳終於忍不住發飆了。「你知道我們多久沒有見面了嗎?」
已經兩個禮拜了耶!她今天竟然還要加班!
突來的大聲量讓用臉夾著話筒的愛梨瑟縮了一下。「對不起嘛!我這一陣子真的是太忙了啊!」她知道自己理虧,所以她放軟了聲調,想讓貴巳稍稍平息怒火。
但貴巳這回真的是忍無可忍了。每一次吵架的原因都是因為工作的事情,這要他怎麼忍得下去?
貴巳粗喘了幾聲,啞著聲音低聲問道:「你到底是怎麼看待我們之間的感情的?你就不能為了我,休息一天不加班嗎?你那個永遠也做不完的工作會比我這個男朋友來得重要嗎?」
「阿巳,不是這樣子的。」他從沒對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所以她嚇了好大一跳。「我也想早點回去見你呀!可是我真的是有苦衷嘛!拜託拜託,你就再忍耐個幾天,等我這陣子忙完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好不好?」
這回貴巳說什麼也不肯退讓。「不要跟我說什麼苦衷不苦衷的,我自認我已經夠體諒你了,一句話,你要加班還是要我?」
「你要我怎麼選擇啊!」她是真的走不開,又不是假借加班之名去胡亂做什麼事!「阿巳,你別這樣啦!」愛梨這下子可急得快要哭了。
聽她的語氣,似乎是要選擇工作了!
貴巳沉沉的吐了一口氣,冷冷的拋下一句話。「我等你到七點!如果你不來……那就算了!」
「算了?!什麼叫做算了?喂!阿巳……」愛梨還想問個仔細,貴巳卻已經掛上了電話,耳邊傳來電話的嘟嘟聲響,讓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寒意。
貴巳不會就這樣要跟她散了吧?愛梨瞪著話筒,一股欲哭無淚的心酸感頓時浮了上來。
???
除了努力的趕在貴巳所訂的時間內完成工作,她還能怎麼辦?
為了要在七點前趕到貴巳家中,愛梨連晚餐也沒吃,終於在6點50分順利搭上計程車,往貴巳的家中駛去。
從公司到貴巳的家至少要花10分鐘,愛梨緊張得一路上不停的看著手錶,「對不起,司機先生,可不可以麻煩你開快一點?我會再多加你一百塊錢。」看見街道上的壅塞的車潮,愛梨忍不住對計程車司機催促了聲。
計程車司機頭也不回的點點頭,便加足馬力直往前衝。
???
打從6點整,貴巳便坐在沙發椅上等愛梨出現。
6點55、56、57……他的視線隨著牆上掛鐘的分針移動,他就這樣等到了—點,可是卻依然盼不到愛梨的出現。
愛梨……還是選擇了工作啊!
貴巳頹喪得合上眼,頭倚著椅背,一個問題驀地浮上他的心頭——他真的要跟愛梨分手嗎?
不!他做不到!
既然他做不到,那他為何要愛梨在他和工作之間做選擇呢?
唉!也許是接連著兩個禮拜見不到愛梨,他突然有種被遺忘的感覺吧!縱然他身處在繁華的台北市,但一股惱人心脾的孤寂感,仍是牢牢地包圍著他,讓他悶得喘不過氣來。
他只是希望愛梨偶爾能正視他,多抽點時間陪他罷了!可為什麼愛梨總是體會不到他的寂寞呢?
或許對愛梨而言,見不見他都是一樣的吧?但……為什麼她總能夠這麼灑脫?她難道沒有一點點想他的感覺嗎?
貴巳輕輕的歎了口氣,燃起了一根香煙。他並無意抽它,只是在這個寂寞的時候,他渴望能有個什麼東西來陪陪他,即使是一點小小的火光,也能讓他感到有一絲絲的溫暖。
7點5分,貴巳放棄了等待的念頭,他捻熄了煙後便跨出自家大門,決定到巷子口那家7-11去坐坐。
只要能離開這空無一人的屋子,去哪裡都行。
???
7點12分,愛梨終於趕到貴巳的家,她喘了幾口氣後,才扯開笑臉,伸手按下門鈴。
她想,貴巳應該不會在乎她遲到個幾分鐘吧?
愛梨按了許久的門鈴,卻一直不見貴巳來開門,她忍不住拿出鑰匙開了門,卻發現屋裡空無一人,她這才覺得代志大條了。
貴巳這回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