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三十個砸人夠疼了,不過,先說好,我讓你們一人砸五球後,再來就得猜拳,輸的人當鬼被砸,好不好?」鄭涵瑜笑咪咪的看著喬許跟德克。
兩人互視一眼,神情又有點兒僵硬了。
「你們是男孩子,要有膽量一點啊,好不好?」
「好!」他們只得硬著頭皮點點頭。
鄭涵瑜拍拍兩人的肩膀,自己轉身走到當鬼的人偶立牌後,將臉靠在挖空的人偶臉部,笑笑的道:「可以開始了。」
喬許跟德克互看一眼,「你先。」
「你先。」
見兩人推來推去,他連忙笑盈盈的又道:「五球全砸中的人,可以吃一客大牛排哦。」
兩個小孩眼睛一亮,拿起水球開始往她砸了起來,一時之間,小孩的歡笑聲及鄭涵瑜的尖笑聲在晴空之下迴盪,沒一會兒,一些在夏令營場地外徘徊猶豫的小孩子全擠到門口跟低矮的柵欄上爭相競看。
而在屋內的中山美沙、吳怡靜、珍妮弗及兩個小曾孫也全走出屋外,錯愕的看著鄭涵瑜跟兩個小男孩互扔水球追逐的模樣。
「這怎麼可能?」中山美沙喃喃自語,患有憂鬱症的蘇依依是非常厭惡小孩的,根本不可能跟他們一起玩。
「媽,這——」吳怡靜也感到怔愕,這一幕若不是親眼看到,她絕不相信。
鄭涵瑜自然將大家的反應全看在眼裡,當然,還有旁邊一直緊繃著俊臉的莫裡斯,但她不在乎了,那個蘇依依有那麼多的狀況,她若不為自己掙點好印象,走向幸福之路是困難重重。
「小朋友們,要不要跟喬許、德克還有瑜姐姐一起來玩?」她笑盈盈的朝著在入口及低矮柵欄處的小朋友用力的揮揮手。
「瑜姐姐?!」一大群小朋友不解的互相看了看。
「她不是瘋子依依啦,她只是長得很像她而已,她叫鄭涵瑜,是我們的瑜姐姐。」喬許和德克跟她玩了好一會兒,對她已沒有戒心,跟著鄭涵瑜開心的大叫。
「不是瘋子依依就沒關係了吧?」一名九歲男孩問著身旁的同伴。
「可是她明明就是瘋子依依啊!」
「快點加入哦,我們在玩水球後,還可以再玩騎馬打仗,我們可以分成拿破侖隊跟理查國王一隊,贏的隊伍,男生可以得到星際大戰的模型太空船,女生可以得到芭比娃娃,如何?」
聞言,許多小朋友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微笑,往她前進,但隨後又被幾個膽怯的同伴給拉了回去。
她笑了笑,「玩完了騎馬打仗,有香噴噴的巴比Q,讓你們自己升火自己烤肉,冰箱裡已準備好多好多的牛肉串燒,呃——」她俏皮的跟喬許及德克眨眨眼,「他們好慢哦,我們乾脆用水球先跟他們打一場水仗,如何?」
兩名小朋友用力的點點頭,就在她的一聲「開火」後,三人用力的將水球扔向那些不朋友。
小朋友們的尖笑聲頓時揚起,一大群人擠到水龍頭那兒拚命裝水球,展開反擊,鄭涵瑜也不停的以「瑜姐姐」自稱,要大夥兒加強火力,努力炮轟,半催眠式的要他們不再認為她是瘋子蘇依依。
七月底的陽光炙熱非常,因此被砸得一身水的小朋友反而開心得尖叫,而現場惟一的大人鄭涵瑜因為成了小朋友的攻擊目標,從頭髮到身上沒有一處是乾的,但她仍玩得很開心,笑得很開心。這一個月過得太郁卒了,跟小朋友玩在一起,心情都放鬆了。
「她到底在幹什麼?」中山美沙一臉困惑。
其他人也是一頭霧水,不過,小孩是天真的,吉安看來已有點蠢蠢欲動,但佩奉眸中雖露出渴望加入遊戲,但也有一抹憂懼並存。
莫裡斯瞪著在一球球的水花下,笑得燦爛的鄭涵瑜,一肚子火的越過家人,進入屋內。
他不明白她將自己搞得像只落湯雞去娛樂那些小娃兒做啥?!最可恨的是,她居然要他們喊她「瑜姐姐」,那他的依依呢?
中山美沙瞟了俊臉鐵青的孫子一眼,再疑惑的看著已開始為小朋友分隊,玩起騎馬打仗的鄭涵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失去記憶,個性也會這麼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嗎?!
「奶奶,就任她跟小朋友玩在一起嗎?萬一她瘋病發作,傷了人怎麼辦?」珍妮弗一臉的憂心中也帶著些許的氣憤。
「先不阻撓她,不過,我們得在她旁邊守著,絕不能讓她傷了小孩子。」
「奶奶,你的意思是讓她也成為營隊組員的一員?」珍妮弗難以置信的看著表情平靜的祖母。
「她顯然跟莫裡斯有了爭執。」
「那又如何?」
「真正的蘇依依是沒膽子跟莫裡斯起爭執的,而且,她羞怯到近乎自閉,絕不可能主動去兒喝小朋友一起玩,更甭提她一見到小孩就出現的煩躁情緒。」
「媽的意思是,真的如喬許剛剛說的,她只是一個跟依依長得很像的女孩子?」吳怡靜錯愕的看著她。
「我不知道,也有可能她是真的失憶了,所以個性有了如此的大轉變,所以我們要接近她,查個清楚。」
「查清楚要做什麼?」
她笑了笑,「如果她真的不是依依,而是另一名喚鄭涵瑜的女孩,那我會為她跟莫裡斯辦婚禮。」
「這——」珍妮弗跟吳怡靜一臉的不解。
「莫裡斯對蘇依依的執著讓他無法再愛上別的女子,就算她離開三年多,他也不曾放棄尋覓她的念頭,我想,如果蘇依依一輩子不出現,莫裡斯可能就會獨身一輩子。」
「所以如果這個蘇依依真是另有其人,奶奶就將她跟哥湊成一對送進教堂?」珍妮弗總算明白過來。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想肯定是老天爺憐憫莫裡斯的癡情,才將蘇依依,不,鄭涵瑜帶到他生命中。」吳怡靜對兒子的情癡是既憐又無奈。
「不過,這些都只是我們的猜測,所以我們得去瞭解她是不是以前那個讓人厭惡的蘇依依。」
吳怡靜跟珍妮弗明白的點點頭。
中山美沙看著遊戲場上笑聲沖天的嬉鬧畫面,輕輕的拍拍吉安跟佩茜,「夏令營活動開始了,你們也去玩吧。」
早就蠢蠢欲動的吉安迫不及待的吆喝一聲,隨即跑入騎馬打仗的陣仗之中,而佩茜則仍有些憂懼的待在原地不敢動。
「一起加入吧!媽媽、奶奶跟曾奶奶都陪在你身邊。」中山美沙鼓舞的朝她笑一笑。
小佩茜聞言放心的點點頭,終於開心的加入小朋友的行列。
而鄭涵瑜在看到他們終於加入自己帶領的這群小朋友一起遊戲時,明白她自己終於跨出成功的第一步了……
傍晚時分,理直跟孫曉晨從酒廠回到山莊,看到營火升起,近二十多個小朋友在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時,已是非常驚訝了,因為他們早上出門時,營區裡連個報到的小朋友都沒有,而更讓人吃驚的是,那當母雞護衛身後一串小雞的人,居然是蘇依依!
但令兩人更不解的是,小朋友嘴巴喊的卻是「瑜姐姐」?
中山美沙看到兩個呆若木雞的男人,笑笑的將他們喚回屋內,並將今天的情形說給他們聽。
兩人聽了雖感不可思議,但原則上也都同意中山美沙的看法,決定靜觀其變,觀察鄭涵瑜是不是蘇依依。
「那莫裡斯呢?」理查看看四周及營區,並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中山美沙露齒一笑,「窩在房間一天了,我想他是在生那女孩的悶氣,而這可能是因為她頭一回忤逆他的意思吧。」
他難以置信的頻頻搖頭,「沒想到她挺有心的,願意跟小朋友打成一片來扭轉我們對她的印象。」
「算勇氣可嘉吧,不過,我真的希望她不是蘇依依,若她真的是失去記憶的蘇依依,那我也希望她永遠不要恢復記憶,畢竟現在的她感覺比較無害,也沒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中山美沙是真心的期盼著,這一個月來,她細細觀察過她,注意到她的情緒不曾有過脫節的演出。
眾人點點頭,心有同感。
這一夜在小朋友玩累了、吃飽喝足、洗完戰鬥澡回到帳篷睡下後,幾名大人才相繼回房休息。
不過,珍妮弗倒是出人意外的擋住鄭涵瑜,「我想跟你談談。」
她點點頭,其實在跟一群小朋友玩了一整天後,她已筋疲力竭了,何況,等一下她還得請莫裡斯帶她到市區去採購今天答應要給小朋友的玩具。
兩人在營火前的長椅坐下,看著在夜空中熊熊燃燒的火炬。
「你真的不是蘇依依,對不對?」珍妮弗開門見山的問,她的個性跟奶奶不同,她是個藏不住話的人。
鄭涵瑜沒料到她出口的第一句話竟這麼讓她心驚膽戰,一下子,她一顆心志下心著,相當不安,「怎麼說?」
「你看來就跟蘇依依不一樣,雖然是同一張臉,但氣質、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里。」
「那是因為我喪失記憶吧。」她吶吶的回答。
「是嗎?」珍妮弗一臉懷疑,「你知道嗎?我大依依六歲,也就是她成為我們的鄰居時,我已經十一歲了,我們當了十多年的鄰居。」她搖搖頭,「我從不曾看過她跟哪個小孩子玩在一起,她太羞怯了,也有輕微的自閉症,碰到什麼事都像驚弓之鳥,而我哥的強勢正好給了她一個很好的避風港,這也是她對我哥百依百順、也只跟我哥在一起的原因。」
「那——那又如何?」
「她不會甚至不曾抗拒過我哥的任何意思,當然,發病的時間除外。」
鄭涵瑜凝臉著她,誠實為上策吧!不然,再被當成瘋子依依的遭眾人排拒,她也很痛苦!何況,這一個月她乖乖的以蘇依依的身份跟著莫裡斯進進出出,也沒得到其他人的認同,她想放手一搏。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珍妮弗,我可以信任你嗎?」
「什麼意思?」
「如果我老實的告訴你,我真的不是蘇依依呢?」
珍妮弗訝異的瞪大了眼,「你怎麼證明?」
「我有一對很好的父母,他們住在台灣,那絕不是蘇依依的叔叔嬸嬸,而我在加州柏克萊大學念企業管理四年,你可以上網到柏克萊去查我的資料,要不,我也可以請我父母將我的一些文憑傳真給你看,從小學開始,那可以證明我並不是在你們這個地方念小學的。」
「那你為什麼會假冒蘇依依!又為什麼這麼快就告訴我真相?」
快嗎?她可是度日如年呢!她喟歎一聲,「我二十四歲了,特別崇拜大男人,總覺得大男人性格的男人才叫做男人,可是我身邊的大男人不是已婚就是花心大蘿蔔,我芳心寂寞極度渴望愛情的到來,所以你哥在大阪錯認我時,我將錯就錯,以為這樣可以追求到自己的幸福,」她搖搖頭,「很白癡吧,是不?」
珍妮弗難以置信的看著懊惱不已的鄭涵瑜,「這是真的?」
「我知道很匪夷所思,可是我第一眼就愛上你哥哥,一時鬼迷心竅的就當起失去記憶的蘇依依,可是——」她苦笑一聲,「你哥根本也沒提蘇依依對你們一家人來說簡直就是個夢魘,如果早知道,我絕不會做這種事。」
珍妮弗看著她,突然笑了出來。
她柳眉一皺,「笑什麼?」
「如果你的話是真的,那我真的很高興你不是那個瘋子蘇依依。」
「什麼意思?」
「我媽說如果你真的不是蘇依依,而是跟她長得很像的人,那便是上天憐憫我哥對蘇依依的癡情而派來你,而我奶奶也會為你們舉辦婚禮。」
聞言,鄭涵瑜眸中一亮,心中烏雲盡掃,「那看來得讓你確定我是不是蘇依依了,對不對?」
「嗯,你可不可以先打電話給你的父母,我想先跟他們談談。」
她一臉為難,「這事對我父母來說太突兀了,他們絕不相信我會做出這種缺乏大腦思考的莽撞事,所以如果可以,我想在我跟你哥有結果之前,先對他們保密,不然,這事沒有成功,我會覺得好窩囊。」
「可是我怎麼確定你的話是真的?」
「我先請我父母傳些資料給我,騙他們說是公司要建檔,他們不會多想的。」
「然後你再將那些資料給我?」
她點點頭。
珍妮弗挑起一道柳眉,「那我哥還有其他的家人?」
「我不知道,不過,我希望暫時先瞞住你哥,可以嗎?」
「為什麼?」
「他還沒愛上我,對他來說,我還是蘇依依,如果現在就拆穿我的謊言,那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我可能就得離開。」她一臉沮喪。
珍妮弗沉吟了好一會兒,「我去找奶奶跟我媽商量,她們會有好法子的。」
「她們不會趕我走?」鄭涵瑜一臉憂心忡忡。
「只要你不是蘇依依。」
她笑了笑,「放心,我絕對不是她。」
「那就沒問題了,她們一定很高興,我們一起去找她們。」
「不,時間有點兒晚了,我早上答應小朋友買玩具送他們,我想找莫裡斯載我到市區去,不然晚了,商店全關了門,我對小朋友就失信了。」
珍妮弗直勾勾的看著她在火光下可見誠摯的麗顏,「你真的跟蘇依依不同,鄭涵瑜。」
「叫我涵瑜就好,我不想聽到任何人叫我蘇依依了。」那會令她精神緊繃。
「我載你去買好了,我很清楚我哥的脾氣,他現在正在氣頭上,而且悶了一天了,你去找他,只會被他罵而已。」
鄭涵瑜想了一下,「我想也是。」
「那我們走吧。」
她點點頭,兩人相偕走到停車場。
而拉伯雷一家在看到她們兩人同車離開的這一幕,眾人的眉頭又是一皺,不過,中山美沙很快的舒展了眉心,心中似乎有譜了。
二樓的窗台邊,莫裡斯也注視著這一幕,直到車身沒入夜色後,他糾結的眉心仍是皺得緊緊的……
「瑜姐姐!瑜姐姐!」
晨曦的微光中,一大群早起的小朋友對著雙併的豪宅大聲的叫著鄭涵瑜,一方面是他們昨晚早早就睡了,現下已經睡飽,二來也是鄭涵瑜答應今天要給他們玩具。
「瑜姐姐!瑜姐姐!」
鄭涵瑜被這些稚嫩又宏亮的嗓音給吵了起來,一古腦兒的下了床,隨便梳洗一下,穿了輕便的褲裝後便衝出門外。
她昨晚回來都快一點了,而莫裡斯房間的燈光還是亮的,但在她開門進入她的房間時,他的燈就關了,而她早累斃了,實在也沒力氣去問他在想什麼。
思緒間,她已下樓走出大門,從車庫裡搬出一大堆的玩具,一一獎賞昨天競賽勝利的小朋友。
拉伯雷一家人在小朋友們興高采烈的歡笑聲裡也早早的起床了,珍妮弗尤其哈欠連連,昨天回來晚了,媽媽卻將她找到奶奶房裡,而談的自然就是她跟鄭涵瑜在營火前的談話。
她們三人達成協議,關於鄭涵瑜並非蘇依依一事,暫時對拉伯雷家的男人隱瞞,待確定她不是蘇依依後,再對理查跟孫曉晨說明。至於莫裡斯,就暫時依鄭涵瑜的意願,在他未愛上她時,先不讓他知道真相。
一身格子襯衫、米白色長褲的莫裡斯走下樓,在瞥見窗外已跟小朋友打成一片的鄭涵瑜時,他面無表情的在餐桌前坐下。
一會兒後,中山美沙跟吳怡靜已將早點送上桌,而珍妮弗則帶著吉安跟佩茜到營區去幫忙鄭涵瑜打點小朋友的早餐。
理查、孫曉晨也在幾分鐘後來到飯廳,靜靜用餐的眾人可以感覺到莫裡斯的心情很差,他神情緊繃、沉鬱鎖眉的。
「莫裡斯,你怎麼了?」中山美沙開口問孫子。
「沒事。」
「既然沒事,何必繃著一張臉?」
他撇撇嘴角,「奶奶,我心情不好,所以你也別問我,我怕自己會不小心的對你出言咆哮。」
她笑了笑,「是因為涵瑜嗎?」
「她不是涵瑜,她是我的依依。」莫裡斯咬牙切齒的反駁。看依依要大家喊她涵瑜,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怒火。
「原來你在氣這個。」她笑笑搖頭,「這樣的她不好嗎?」
「如果她得要裝小跟小朋友混成一團,玩那些可笑的遊戲,要小朋友喊她『瑜姐姐』,那大可不必。」他沒好氣的回答。
「那你希望她還是那個讓眾人小心翼翼、將她當精神病患看待的蘇依依嗎?」理查反問他,雖然他並不知道鄭涵瑜到底是不是失去記憶的蘇依依,但目前的情況實在比以前好了許多。
莫裡斯無言,其實他自己也很矛盾,但他不希望依依變得好像事事都不需要他,她的獨立,讓他感到無措。
「莫裡斯……」
「不要說了,我很煩,對不起。」放下吃了一半的乳酪麵包,他煩躁的起身,走向屋外。
看著在晨光下,與每個小朋友打鬧成一片的鄭涵瑜,一股怒火在他心中越燒越旺,她到底怎麼想的?她真的不打算找回以前的蘇依依了?
他沉著一張俊顏,大步的走到她的身旁,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將她拉離那些跟她玩得開心的小朋友。
「做什麼?莫裡斯,你抓得我的手好痛!」鄭涵瑜想掙脫他的手,但他握得好緊。
莫裡斯沒有回答她,逕自將她拉到遠離營區,位在車庫後的一片小花園。
他放開她,直勾勾的看著她,目光在她身上的長褲及圓領的休閒上衣掃了一圈,「那些LANVIN的洋裝,你都不穿了?」
那些洋裝的質料及款式都很不錯,但畢竟是蘇依依穿過的衣服,她根本不想穿。
「說話啊,我在問你話。」他的口氣越來越差。
「我不想穿。」她悶悶的道。
「那曾是你最愛的衣裳。」
「是嗎?」她直視著他,「是她的最愛?還是你幫她選的?那些衣服都相當的女性化,更有多款的娃娃裝,是你將她扮成那樣柔弱……」
「別她她她的說,好像她跟你沒什麼關聯似的,她是你,你是她!」他氣憤的打斷她的話。
「我喪失記憶了,真的無法將自己當成她。」她再也不要當蘇依依了!
「那就該死的快想起來,我只要我的依依,而不是你這個失去記憶、以為自己是叫鄭涵瑜的女人!」他怒不可遏的發出雷霆咆哮。
聞言,鄭涵瑜真的很傷心,她永遠也當不成他的蘇依依啊!
他咬咬牙,「去把早餐吃一吃,我帶你去看強森醫生。」
她臉色倏地一變,「你要我接受催眠治療?」
「沒錯,我不能什麼都不做,看著你將過去的蘇依依忘記,而活在鄭涵瑜的身份裡。」
「我不去,而且夏令營還有四天。」
他粗聲低呻,「你不必再當小丑!」
她粉臉丕變,「什麼小丑?你知道小朋友最不會記恨,我先融入他們的活動中,你的家人也會對我另眼相看的。」「你昨天已經做夠了,沒必要再當四天的小丑。」
「不行,我已經答應小朋友要跟他們一起烤餅乾了。」
「那就忘記這件事!」他鐵青著臉,「算了,也別在家裡吃早餐了,我帶你出去吃,再去看醫生。」
「不,我不要。」
「依依!」
「我不去。」
他怒視著她,「由不得你!」他粗暴的將她抱起,不管她的掙扎直接將她帶到車庫,他將她扔進賓士車子的前座,為她扣上安全帶後,自己也怒不可遏的上了車,按下中央控制鎖,不管屋前錯愕不解的家人,還有營區裡小朋友的困惑及失望,他將油門踩到底,極速的絕塵而去,直接奔往市區。
賓士車來到棗椰樹夾道的耶爾市區,莫裡斯在一處新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後,並沒有馬上帶著一路靜默的鄭涵瑜上六樓的診所,而是靜靜的看著面無表情的她。
她知道他的目光停駐在自己身上,但她不想對上他的視線,她的心裡其實很慌,不過或許是這些年來被冠上「冰美人」的稱號,習慣戴上一臉的淡漠面具的緣故,讓他看不出她此刻的異樣。
只是待會兒在醫生的催眠下,她要坦白了一切呢?莫裡斯會如何反應?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莫裡斯開口,語氣上有明顯的抑制怒火的緊繃。
「我沒想什麼,我只希望你的家人能接受我,外面的人別將我當成瘋子,而你能愛我。」這真的是她目前最大的期望。
「我愛你,這一點無庸置疑,至於其他兩點,我沒有那麼迫切的希望你在短時間做到,我只希望你趕快恢復記憶,記起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我在努力。」
「是嗎?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控制不住的出言嘲諷。
她潤潤乾燥的唇,「我知道你不太習慣這兩天的我,就如同我並不習慣過去一個月那個跟著你四處找尋過去記憶的我,眼前的我,才是真的我,我希望你能愛上這樣的我鄭涵瑜。」
「不可能!」他沒有一秒鐘的猶豫。
她眼眶有點兒泛紅,他的回答斬釘截鐵,讓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希望得到他的愛。
他傾身將她擁入懷中,「依依,我愛的是失去記憶前的你啊,你要我愛上現在的鄭涵瑜談何容易?」
「我知道,這很難。」她哽咽的點頭,覺得自己好想哭。
「你乖,好好的接受治療,恢復記憶,你就會跟以前的依依一樣了。」
「你真的不喜歡現在的我嗎?」
他濃眉一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不習慣現在的你。」
「那有可能變成習慣嗎?」她還是抱著一絲絲的希望。
「很難。」他答得坦白。
既然如此,就算她被拆穿了西洋鏡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根本不可能愛上她的嘛!
她僵硬的離開他的懷抱,「那就去接受治療吧。」她豁出去了!
他面露欣慰,解開了中控鎖。下車後,看著她主動從車上下車,他走向前去摟住她的腰,「你終於想通了。」
她苦澀一笑,是啊,她終於想通了,該來的躲不掉,而幸福更是強求不來。
莫裡斯開心的擁著她上了電梯,來到六樓的診所,步入窗明几淨的診療室,對
一名正低頭整埋文件的護士道:「愛莉,我找強森醫生。」
戴著一副大眼鏡的愛莉抬起頭來,在看到莫裡斯後,雙頰一紅,「莫——莫裡斯,他在休息室,我馬上去叫他。」
「謝謝。」他對她的羞赧及眸中的傾慕毫無所覺,擁著鄭涵瑜便走到候診室的長椅上坐下。
不一會兒後,穿著白袍的強森走了出來,他是個身材矮胖但看來和藹可親的白髮蒼蒼的老醫生。
「莫裡斯。」
「強森醫生,這是依依,你對她也很熟的。」莫裡斯指指看來頗為緊張的鄭涵瑜,「上回,我在電話裡將她現在的情形都跟你說清楚了。」
強森醫生點點頭,從抽屜裡抽出一大疊的病歷放在桌上。
鄭涵瑜好奇的湊近一看,這才看到那原來是蘇依依的病歷,瞧那厚厚的一疊紙,蘇依依在這兒顯然是個老病患了。
強森朝她笑了笑,「你不記得我了?」
她點點頭,她怎麼可能記得?她今天才第一次看到他。
「莫裡斯在這段時間已經帶你回老家去看過,還安排你在拉伯雷家的別墅居住,這些人事物,有沒有讓你想起什麼?」
她搖搖頭。
「莫裡斯呢?他是你最依賴、最深愛的男人,你對他也沒有一點熟悉感?」
她再度搖搖頭。
再來的半個多小時,強森醫生問了許多有關蘇依依過去的一些相關記憶,但鄭涵瑜的回答千篇一律,「我全記不起來了。」
最後,強森看來還很有耐性,但莫裡斯可就不怎麼耐煩了。
他按捺住最後一絲耐性道:「強森醫生,你何不直接以催眠法讓她回憶起以前的事?」
他搖搖頭,「對一些正常但失去記憶的病患,我當然可以這麼做,但你知道依依的精神狀態不比常人,若沒有十分的把握就貿然使用催眠療法,到時極有可能讓她停留在以前的瘋癲狀態,麻煩更大。」
「這——」這莫裡斯怔愕無言。
「她以前在我這兒接受治療時,就因為她的精神狀態不佳,所以我無法對她使用催眠療法,而現在的情形並沒有改變,她只是失憶而已。」
「那怎麼辦?她根本記不起來以前的一切。」他抿緊了薄唇,一臉憂心。
「我跟你說過這需要時間,有的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記起來了,可能因為看到某個東西、某個畫面,甚至一個撞擊,但也有人終其一生也記不起來失憶的過往。」
「那不行,我等不了,也不想再等了,我要她記起所有的事。」
「莫裡斯,給依依一點時間,而且,如果在接下來幾次的咨詢問診,確定她的精神狀態穩定後,我也會斟酌情形對她施以催眠治療,當然時間會從幾分鐘開始,采片斷式的,而情況允許的話,我自然會延長催眠的時間。」
「意思是今天不會催眠了?」鄭涵瑜管不住自己的嘴,急忙問道。
強森點點頭,笑笑的直視著看來精神不錯的她,「老實講,剛剛乍見你的第一眼,我還不敢相信你是那個在我這兒瘋瘋鬧鬧了幾年的依依,你現在看來非常的不一樣,像另外一個人。」
她尷尬的笑了笑,「這是失去記憶的好處吧,我可以走了嗎?」
「暫時如此,當然,日後的複診,會有一些輔助的東西,好幫助你想起以前的記憶。」
好險,危機暫時解除了!她心中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莫裡斯看來卻相當的失望,他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絕麗容顏,如果她永遠記不起來以前的事呢?
他炯亮的褐眸一黯,他不知道到時他該怎麼辦?重新去愛這個不需要他保護、不需要他意見的鄭涵瑜嗎?
他的依依將永遠消失嗎?誰能給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