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叩叩叩……」
房內,昨晚哭累了睡著的沈靈兒被那一連串焦急的敲門聲給嚇得驚醒過來,而在見到床上不見左敦揚後,心沒來由的跟著一沉。
她昨晚是和衣趴睡的,因此,她連忙起身,下床奔向門回,急忙的打開房門。
「沈姑娘,左王爺、左王爺他——吐血——昏倒了!」僕沒急得話差點都串不成句。
「你說什麼?」她臉色一白,涼氣淨抽。
「你——你快來看看!」僕役乾脆直奔前院迴廊。
沈靈兒雖然手腳冰冷但也急得尾隨而去,而在看到躺臥在血泊中的左敦揚後,她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手腳發軟的跌坐在他身旁。
「我再去找其他人來扶王爺回房。」僕役一見她這樣,連忙又回身去找其他僕役去。
沈靈兒怔怔的看著面無血色的左敦揚,這膽戰驚心的一幕已不是第一次了,上回他被張竹勳打得鮮血狂噴時,便是如此,而她也同上回一樣,仍沒有勇氣去探視他的鼻息,她怕他死了,那她該怎麼辦呢?
可是上回有妙軒師太前來,這次呢?他只有她在身旁——
她忍住盈眶的熱淚,顫抖著手探視他的鼻息,而在感到那熱呼呼的氣息後,她的眼淚頓時潰堤而下,她哽咽出聲,哭倒在他身旁,好在,他還活著,還活著……
僕役及奴婢們在此時全趕了來,幾個人扶起沈靈兒,其他人將昏迷不醒的左敦揚扶入房內,再急忙的出府請大夫……
* * *
令眾人意外的,左敦揚居然無恙,大夫診斷過後,也察覺不出他有何病症,而且他的氣脈順暢,實在不像一個吐了一大攤黑血的人。
不過,在沈靈兒的堅持下,大夫仍開了一個補血的補身藥方後才離開。
沈靈兒指示奴婢前去取藥後,才將房門關上,一人守在左敦揚的病榻前。
凝睇著他沉睡的俊美臉孔,她忐忑不安的交纏著十指,這一幕對她而言是熟悉不過的,上回她照顧昏睡的他長達一個月,這一次呢?
不,她不要他昏迷那麼久,她要他早日醒來,就算醒來仍是那個傲慢又冷峻的左敦揚也無所謂,她只要他好好的活著……
左敦揚可以感到她深情凝眸的目光,可是他卻沒有勇氣睜開眼!
在大夫跨入房門一步後,他便醒了,而且令自己震奮的是體內那股陰毒之氣已不見,而在回想昨晚所噴出的黑色血箭後,他相信體內的正陽之氣已成功的將那股陰毒之氣逼出了!
不過,這股欣喜僅僅只有瞬間,因為他憶起這段日子的墜落及沉倫,還有卑鄙的侵佔沈靈兒清白之軀的惡行!
他無顏見她,他羞憤不已……她必定恨他入骨了,縱然此刻的他仍可以感受到她的深情,但他一清二楚她愛的是沒有包裡著噁心的平揚居士,而不是這段時間冷酷無情的左王爺!
此時,奴婢端著煎好的藥走了進來。
沈靈兒回過頭,接過手後,對著她道:「你可以出去了。」
見奴婢點頭離開,將房門關上後,她低聲輕喚,「王爺,吃藥了。」
王爺?他不要當什麼王爺,他想回到他的竹林小屋去,不過——
左敦揚苦澀的抿緊了唇,只怕景物依舊,人事已非了!他這段時間的惡行是怎麼也抹不去了。
沈靈兒看著仍舊雙眼緊閉的他,再看看藥——
「我沒事了,你也累了,到別的廂房去休息,我想一人靜一靜。」左敦揚別開臉,背對著她道。
「你醒了?」她語調中有難掩的喜悅。
「我想一人靜一靜,請你出去。」
「呃——」她愣了一下,突地發覺他的口吻不似以往的狂傲冷峭,「王爺,你……」
「我累了,想休息。」他的語調平淡。
「好。」她狐疑的點點頭,退了出去,只是……
他看來似乎不同了,為什麼呢?
* * *
妙軒師太、卓密都及傅炎紅主僕一行人終於抵達傅王爺府上,不過,妙軒師太和卓密都沒有停留,妙軒師太只是將她們主僕安全的護送到傅府後,就帶著卓密都前往只差幾個街道遠的開元王府去。
傅炎紅雖想同行,但硬是被妙軒師太給拒絕了,傅正也不贊同。
「爹,可是我很擔心敦揚。」傅炎紅一臉憂心。
博正看了氣色欠佳的女兒一眼,「我也擔心,不過,你去只會讓人更擔心而已,你什麼忙也幫不上的。」
「可是——」
「你聽我說,敦揚回到北京這些日子的變化很大,一開始將王府變成了賭坊及妓院,官家子弟全往他那裡跑,幾名同僚都跑到我這兒訴苦,還說要到皇上那兒告狀,不過,我硬是要求他們賣我個面子,別這麼做,一面再將他個性丕變的前因後果同他們解釋一番,他們才稍稍釋懷。」
她蹙眉,「那現在呢?敦揚還是如此嗎?」
「不,前些天,那些官家子弟在半夜裡被他轟了出來,隔天,就聽他受傷請了大夫,我也關心的前往探望他,但卻被拒在門外,不僅如此,連進駐在裡頭的妓女及一些賭坊的莊家也全被請了出去,這些日子,開元王府裡是意外的安靜。」
「是嗎?」傅炎紅想了一下,「那沈靈兒呢?」
他喟歎一聲,「她早成了敦揚的女人,清譽被毀,這——」他搖搖頭,「若是兩人成一對,倒是一對才子佳人,可如今,敦揚的性情讓人難以捉摸,又不在乎她的名譽,真是苦了她了。」
聞言,傅炎紅無言以對,她知道她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沒了,沈靈兒已成了他的女人!
「炎紅,我知道你愛敦揚,不過,我看得出來,他的個性就算變了,但他在乎的仍是沈靈兒,聽說,他將那群官家子弟趕出來的原因是他們之中有人對她輕浮——」
「我知道了,我會調整自己的心態的,爹,你不用擔心。」
傅正看著女兒眸中閃爍的淚光,拍拍她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 * *
開元王府內,每個人都可以感到左敦揚變了。
他變得沉默寡言,甚至與沈靈兒分房而居,此外,他不再吃山珍海味,三餐都是素菜打發。
以往趾高氣揚的他,見到僕役們也不再大呼小叫,或面露不悅,事實上,他變得不再需要他們,他什麼事都自己來,不需要他們伺候……
大半的時間,他都是沉思居多,獨處書房,也鮮少與沈靈兒相處一室。
沈靈兒可以感到他在躲避自己,而在他明顯的變化後,她甚至猜測他已恢復成那個淡泊名利的平揚居士,可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隱瞞這個事實呢?
在數天的腸枯思竭仍不得其解後,她決定打破沉默,步入書房。
而在書房書寫書法的左敦揚見到一身雪紡白衣的她入內後,濃眉一皺,隨即將目光鎖在宣紙上。
「你要躲我到什麼時候?」她走向前,抽走了那張紙。
他愣了一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明白?我守在你身邊那麼久,為的是什麼?既然你恢復了原來的性情,又為什麼不能坦然的面對我?」
她一席哀怨的話下來,他的心更加沉甸,他如何坦然?他卑鄙的佔有了她……
「說話啊,你為什麼不說?」她嚥下喉間的酸澀。
聽出她的哽咽聲,他難過的抬起頭來直視著自己深愛的容顏,「我是個卑鄙的人,不值得你為我哭泣。」
「胡說!」她難過的奔入他的懷中,「這時的你是最值得我哭泣的,因為你終於恢復成原來的你了。」
「可是我對你——」他沉痛的推開了她,「我是畜生!」
「不,別這樣說你自己,你是身不由己。」她試著接近他,但他就像被電極到似的,彈跳起身的離開椅子,倒退三步,見她再次靠近,他一臉哀傷的舉高手阻止,「別——再靠近——」
「為什麼?」對他俊臉上的自責與傷心之情,她感到不捨。
「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有感覺,那並不是什麼身不由己,只是我一直壓抑不了那股邪惡之氣,才會讓我做出豬狗不如的事情,我冒犯了你,我——」
「然後呢?因為如此,你要離我遠遠的?」她淚如雨下,眸中卻閃爍起怒火。
「靈兒?」
「我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刻,可你呢?你卻要我離得遠遠的?」哭成淚人兒的她邊說邊搖頭,「因為愛你,我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守著你,甚至成為你床上的蕩婦,不在乎自己的聲譽,就是守著你,而你——」她的苦澀梗住了話頭,再也說不下去了。
「靈兒,我——我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我……」他沉痛的握緊了雙拳,「我玷污了你的清白!」
「所以我走就行了嗎?就可以了嗎?」她恨恨的瞪著他,「除此之外,依禮依私德,你難道沒想過如何補償我?」
「補償?」他錯愕的看著她。
「讓我這個『陰魂手』來補償你好了,大美人兒!」卓密都的聲音突地響起,而在眨眼工夫,一個身影閃至沈靈兒面前,一回神,她竟已被卓密都扣在懷中了。
「你——你是誰?放開我!」她驚慌的想掙脫他的懷抱。
「卓密都,放開她!」妙軒師太的身影緊跟著閃入,在左敦揚的身旁站定,蹙眉道,「他是張竹勳的師父,要替張竹勳報仇的,而我帶他前來,本想借由他逼出你體內的邪毒之氣,但沒想到你已恢復,這下子倒是為你引來了個大敵。」左敦揚明白的點點頭,但眼睛不曾離開沈靈兒的臉上,「卓密都,張竹勳是因我而死,你要找的人是我。」
「不,既然你身上已沒有邪毒之氣,而我對你的正陽之氣可沒興趣,那只會讓我身體產生不適罷了,搞得不好,我跟你一樣茹素淡泊,我可受不了!」他邪笑一聲,將目光放回懷中掙脫不停的美人兒身上,「她長得真美,比傅炎紅還漂亮,我就代我那個沒命享用的弟子試試她的滋味——」
「你敢!」左敦揚話語一歇,掌風即起,不過,沈靈兒被卓密都擁在懷中,他這一掌只敢往他的身側擊。
卓密都哈哈一笑,不過,在妙軒師太也擊掌而來時,他的笑容一僵,糟糕,一對二,他可沒有好處,何況懷中還有個讓他無法專心對打的大美人!
思及至此,他急忙推開沈靈兒,雙手出擊,一邊沉喝道:「兩人鬥一個,不怕武林中人恥笑?」
「你是三大惡人之一,人人除之而後快!」
妙軒師太朝左敦揚點點頭,兩人連袂力攻,卓密都憤恨的一咬牙,雙掌陰毒凝聚,呈現青色後,錯身騰空擊向左敦揚。
這一時之間,攻勢縱橫交織,掌風凌厲,你來我往,不過,由於卓密都使的是毒掌,左敦揚和妙軒師太都格外的小心,因此,在施招上總有些綁手綁腳,所以,兩人合攻本該可以輕易打敗他,但卻成了纏鬥!
「敦揚,我攻上,你攻下!」妙軒師太知道再纏鬥下去,對他們不見得有好處,急忙指示左敦揚。
左敦揚明白的點頭,兩人全力相拚,一上一下雙掌猛擊,卓密都一人對四手已感吃力,這會兒還得上下對招,霸道的威力一下子弱了不少,他愈擊愈心驚,明白再下去,自己肯定吃虧了。
正想脫逃之際,左敦揚及妙軒師太的雄厚掌風同時襲來,他一時混亂,破綻盡現,頓時陷入兩人狂風暴雨似的連掌間。
「砰!砰!砰!」連中數掌的他口吐鮮血,攻勢頓歇,在明白自己大勢已去後,他猙獰的目光射向沈靈兒,發出吼叫聲,「我要死也要拉她一起下黃泉,伺候我們師徒去!」
卓密都的聲音頓歇,傷狠纍纍的身子不在乎左敦揚及妙軒師太兩人的猛攻,縱身飛向沈靈兒。
不過,左敦揚與妙軒師太早有默契,在他縱身的剎那,一攻底盤,一攻天門,剎那間,卓密都的身子被一撕為二,血雨噴灑、屍肉橫飛……
沈靈兒哪曾看過如此血肉模糊的血腥畫面,尖叫一聲後,昏厥過去。
左敦揚神情一駭,急忙抱起她,縱身飛往另一個房間,而妙軒師太對著一室的血雨碎屍,喃喃念起「阿彌陀佛」後便尾隨而去。
一入房間,便看到左敦揚深情的凝睇著尚未清醒的沈靈兒。
她走近他,在床沿坐下,探視沈靈兒的脈搏後,莞爾一笑的對著左敦揚道:「恭喜,靈兒有喜了。」
「她有喜了?」左敦揚面露喜悅,但僅是一剎那,便又愁眉不展。
「何必想以前呢,最重要的是當下吧。」妙軒師大語重心長。
他濃眉一皺,「師太的意思是——」
「你們兩人相愛,如今又有愛的結晶了,這樣的一份好姻緣何必因過往的內疚而丟棄呢?」看著沈靈兒長而捲翹的睫毛眨了幾下,似要甦醒過來,妙軒師太朝他鼓舞的笑了笑後,便起身離去。
左敦揚不安的凝睇著睜開雙眸的沈靈兒,他可以擁有她嗎?還有他們的孩子?
「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了傷?」一醒過來的沈靈兒連忙坐起身來,關切的察看他。
左敦揚感動的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喑痖著聲音道:「我還值得你關心嗎?還值得你愛我嗎?在我那樣的強佔了你,害你懷了身孕——」
「你說什麼?」她愣了一下,難掩驚喜神色的道,「我有了?」
他惴惴不安的點點頭。
「這——」她微微一笑,「那你更不會丟下我了,對不對?」
「這我……」
「難道你不愛我?不愛我們的孩子?」
「我愛,可是我……」
「沒有可不可是了,如果你為你性情丕變所做的一切感到後悔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後悔,因為我有了你的孩子,就算你不要我——」她哽咽一聲,「也沒關係。」
他深情的凝臉著他,卻難掩忐忑,「不!我怎麼會不要你,我愛你,我是怕你怪罪我、恨我。」
她破涕為笑的窩進他的懷中,開玩笑的道:「我是怪你,恨你。」
他俊臉倏地一變。
「下次別再我面前表演那麼血腥的畫面好嗎?我真的嚇暈了呢!」她抬起頭來,調皮的朝他皺皺鼻頭後,盈盈一笑。
他鬆了一口氣,深情的將她擁入懷中,「不會了,不過,下次這樣的話別分兩段說,我的心七上八下的——」
「那可不可以說,我們回杭州去?回竹林小屋?」她嬌俏的笑問。
「嗯,不過上山之前,得先到你家去提親,我要正式的將你迎娶入門。」
「不住王爺府了?」
「不了!」
「不當王爺了?」
「當然!」
「不嫖妓了?」
「靈兒。」他俊臉上滿是尷尬,不過,在看著他深愛的人兒眉開眼笑的模樣,他知道自己不會在乎被她繼續調侃下去……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