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正廷突然轉頭對她笑著,「對了,小憂,我差點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
「你應該和我不順路吧?」
璃憂聞言一愣,難道他想在這邊把她給甩下?
「之前是因為怕你會在山裡迷路,所以我才讓你跟著,現在已經下山了,不知道你打算去哪裡。」
她瞪著他,「你想在這裡丟下我?」
「丟下你?」麥正廷笑開嘴,他還想她的表情怎麼說變就變,原來是怕他丟下她。「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她真想動手將他可恨的笑臉給打掉。
「你是不是要往北走?」
璃憂抿著嘴點點頭。
「我是要南下替師父辦事。」他小心斟酌著字句,盡量不碰觸到她不想談的問題。「既然你是被人口販子抓走,那你的家人會出來找你嗎?」
「那是當然。」
「但你有把握你的家人絕對找得到你嗎?」
「不是我自誇,他們找人的技術可是一流的,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我。」宮裡的侍衛就算差又能差到哪去?
「你這麼有自信,那就好辦了。」麥正廷放心地笑著,「我必須盡快南下,因此沒辦法送你回去,所以……」
「所以你打算在這裡拋下我,是不是?」
「我剛才說過不是了。」對於璃憂的反應,麥正廷覺得有些頭痛。「我想說的是,雖然我無法送你回去,但在你家人找到你之前,我可以走慢一點,雖然我到達目的地的時間會有所延誤,但這樣既可以陪你等待家人循線找到你,又能保護你不受人口販子的迫害,兩方面都能顧全,不是很好嗎?」
「啊?」
雖然聽起來很複雜,但總結他的意思,應該是麥正廷要她跟著他南行,但他會放慢速度,等著皇宮派出來的人找到她。
璃憂鬆了一口氣,微微點個頭,「好,就照你的意思做。」
說真的,如果麥正廷不理她,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他就像根浮木,讓身陷急流的她有所憑恃,不致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還有等待救援的機會。
如果是平常的璃憂,只會覺得他愛管閒事,但現在她只能慶幸,他並沒有對她見死不救。
委屈、心酸,卻抵不過心中那莫名的感懷,是他在絕望中帶給她希望,他的好管閒事,讓她平靜已久的心泛起一絲漣漪。
「走吧。」麥正廷邊說邊伸手撥亂她的瀏海。
璃憂連忙後退一步,不悅的斥道:「你做什麼,這樣很好玩嗎?」
「看你一路上都沒什麼表情,我只是好心逗逗你,如果你老是板著臉,我看了可是挺難受的。」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奇怪。
「你不喜歡可以不要看,我又沒強迫你看。」
「好啦,別耍孩子氣了。」麥正廷又拍拍她的頭,像是在對待自己的妹妹。「再不走,就無法在天黑前找到投宿的地方了。」
看著他的背影,璃憂的眉頭蹙得更緊。如果不是他對她有恩,她絕對會立刻剁下他亂來的手!
她嬌貴的公主之軀豈能讓人隨意亂碰?而且還是這樣的肆無忌憚。
璃憂又羞又氣的邁開腳步,剛才對他產生的好感……現在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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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憂發現,麥正廷其實是個愛玩的人。
每到一個地方,只要聽到當地人說哪裡有好玩的、好吃的,他絕對一樣不漏,定要全部玩完、吃完才肯罷休。
但她對他安排的行程完全沒興趣,她只想待在客棧裡休息,等著翔靈公主派出來的人找到她。
只不過,麥正廷怎可能輕易放過她呢?每次都用不同的理由把她騙出來,帶著她大街小巷四處亂跑,害她累得跟狗一樣,腿酸得要命。
要不是念在他對她有恩,還有些許的利用價值分上,她早就擺盡臉色給他看,哪會由著他帶她到處跑?
她敢打賭,就算沒有她這個累贅,他也不可能準時到達目的地。
她還發現,他是個愛笑的人。
不管遇到好事壞事、大事小事,他一律擺出微笑面對,只有遇上喪家除外。
他天生開朗愛笑是他的事,沒必要管到她頭上吧,一天到晚盡會問她怎麼不開心點,整天繃著臉可不是件好事,要笑口常開才會活得久。
她不想笑,她覺得不好笑,笑只會使臉上產生笑紋,如果他不知道笑紋是什麼,麻煩他去照照鏡子就知道了。
不行,要忍耐。璃憂總是不停地提醒著自己,他還有利用價值,所以要多容忍他一點。
除了前述令人討厭的個性外,她還發現他是個愛管閒事的人。
就只為了行俠仗義、路見不平這些他所信奉的俠士真言,一路上他管的閒事可真不少。救她的事就不用說了,舉凡人家雞鴨走失、遭偷兒光顧、遇上祝融、老婆拿著刀追殺偷腥的丈夫等,他都要去參一腳,忙碌的程度讓她咋舌。
一路上,璃憂老是在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他的行事準則和她大相逕庭,讓她覺得非常厭煩,但為了自身安全著想,她還是不得不跟在他身邊。
一個活潑熱心,一個冷淡漠然,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湊在一起。
走在前頭的麥正廷突然轉身看著她,「小憂,你還好吧?」
璃憂瞥他一眼,「你幹嘛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因為你一路上心情似乎很不好。」
「是嗎?」璃憂冷哼一聲。她可不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什麼不好,還不是和以前一樣,對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興趣。
「你看看你,又是這種表情。」麥正廷忍不住搖搖頭,「自從我在樹林裡見到你後,你就沒給我好臉色看過,我是哪裡得罪你了?」
她天生就是這樣不苟言笑,惜笑如金,他有什麼意見嗎?
「好吧,就算我曾經不小心得罪你,但我也想辦法補償了,帶你到各個美景遊玩,吃遍好吃的美食,這樣還不夠嗎?」
那是為了他自己吧!只是普通的風景,稱得上什麼美景?況且他所謂的美食,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好吃,她肯吞下肚已經很賞他的臉了。
「還有,你似乎很討厭我日行一善,每次看到我跑去幫忙,都是一臉鄙夷樣,這種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態很不好哦。」
保護她和管閒事何者為重,他從來沒搞懂過。璃憂暗忖。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
「夠了!」璃憂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沒想到他的話還真多。「我不是你女兒,別老在我耳邊說教!」
「可是我把你當成妹妹呀。」
「妹妹?」
真可笑,她已經有兩個麻煩的姐姐,不需要多個囉唆的哥哥來煩她。
璃憂忍著胸中翻騰的怒火,咬牙開口:「你愛管閒事那是你的事,但請別把你氾濫過頭的博愛用在我身上。」
麥正廷輕皺著眉,打心底可憐起眼前這故作堅強的女孩, 「真不知道是什麼環境造就出你這種冷漠的個性。」
她也很想問他到底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生長的,竟能厚臉皮愛管閒事到這種地步。
忍耐,要忍耐,只要等到宮裡的人找到她,她就可以拋下這討人厭的傢伙,回去過原來的生活。
「救命啊——」
這時,河邊傳來呼救聲,他們同時朝叫聲來源看去,發現有個小男孩掉入湍急的河裡,雙手高舉的在水中掙扎著。
岸旁有一名婦人驚惶大叫著,一旁還站著一些人,他們雖然想救人,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糟了!」
麥正廷想也不想,把包袱和腰間的水瀲劍丟給一臉錯愕的璃憂後,拔腿就往岸邊衝去。
「喂!你是不要命了嗎?」璃憂高聲喊道。
河水十分湍急,就連水性極佳的人也不敢輕易跳下去,但麥正廷卻不顧一切的跳下河,如果因為救人而使自己慘遭滅頂,那多不值得。
璃憂慌亂地沿著河岸跑,追著被水沖走的麥正廷,陌生的恐懼就像浪花般撲向她,讓她害怕得不知所措。
小男孩終於支撐不住了,整個人沉到水裡再也沒有浮上來,而麥正廷也突然被水流往下拉,一時間河面上再也看不到兩人的身影。
婦人見了不禁嚎啕大哭,璃憂也停下腳步,雙眼無神地瞪著河面,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他……真的拋下她了?
璃憂微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根本發不出聲音。他活該遭到滅頂之禍,誰教他不自量力愛管閒事。
但為什麼她會有隱隱的傷痛感?這感覺讓她呼吸有些困難,她多希望剛才那一幕不是真的。
正當大家已經絕望之際,麥正廷居然抓著小男孩浮出水面,動作迅速的往岸邊游,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璃優先是呆愣著動也沒動,之後才緩緩移動腳步,渾身微顫的走向他。
好不容易將人救上岸,麥正廷全身濕漉漉地坐在岸邊,如釋重負地喘著氣。
一道細長的陰影出現在他身旁,麥正廷反射性地回過頭,見到來人是璃憂後,他咧嘴一笑笑,「嗨,別來無恙。」
「你這個混蛋——」她氣憤的將手中的包袱及水瀲劍狠狠丟向他,然後破口大罵:「笑什麼笑,你剛才差點小命不保,現在竟然還笑得出來!」
剛才她擔心死了,沒想到他現在卻像沒事人般對她嘻皮笑臉,一點都沒考慮到她的感受。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剛才受著多大的煎熬,那種心慌、痛苦,讓她無所適從。
麥正廷訝異地審視她臉上的表情,發現她是真的在擔心他,不禁得意的笑了起來,「原來你還會關心我呀。」
「我關心你?」她怪叫著。誰想關心他呀?
「是呀,要不然你為什麼會生這麼大的氣?」
「我……」
她關心他、還生氣?璃憂一時間沒辦法理清她的情緒代表著什麼,她只不過是……不想失去能保她安全的人而已,沒錯,應該是這樣。
故意忽略心中難以理解的感覺,璃憂嘴硬的說:「你想得美,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死了,那誰來保護我?」
麥正廷點點頭,「是是是,看來是我在自作多情囉。」這女人還真是死鴨子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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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救了小男孩的緣故,小男孩的母親堅持邀麥正廷和璃憂到她家住一日,雖然是淳樸的鄉村人家,沒什麼好招待的,但至少讓她略盡感激之意。
橘紅色的夕陽照著大地,麥正廷和五、六個小孩子在院子裡玩成一片。
璃憂坐在一旁,無趣地瞧著他們滿院亂跑,麥正廷早巳換下一身濕衣,像個大男孩般和那群小孩子玩著,笑鬧聲不絕於耳。
大男孩?是呀,他的個性的確像大男孩,雖然他年紀不小、武功不賴,但長不大的個性老是氣得她跳腳。
成熟穩重在他身上完全看不見,平常表現得十分閒散,只有在遇到需要幫助的人時,他才會稍微沉穩認真點。
發現璃憂坐在一旁不出聲,麥正廷走到她面前。「怎麼一直坐在這裡,要不要下來走走?」
璃憂瞪了他一眼,「我沒你這麼無聊。」
「我無聊?是你太嚴肅了。」他一屁股坐在她身邊,抬頭看著天邊的夕陽,「這夕陽的景色很美吧?」
「美?我不覺得這景色哪裡美了,對我來說很普通。」璃憂潑他冷水。
他莞爾一笑,「這就是你心態上的問題了。」
「我很正常。」
「我不是說你心態不正常,我的意思是你不快樂。」
他的話像是有根刺插入她心底,讓她隱隱作痛。她不快樂?不,她絕不承認。
「我不知道你是在什麼環境下長大的,但我發現你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趣,就像現在一樣。」
沒有什麼東西能讓她移不開眼神,她對所有事物都沒有什麼特別強烈的感覺。
她看不到人生的多彩多姿,更直接的說法是,她對自己的人生沒有期望。
別以為麥正廷平常瘋瘋癲癲,只會到處遊山玩水,其實他是很敏銳的。
像是被人揭開不想面對的秘密,璃憂緊皺著雙眉,「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真的瞭解我嗎?」
她只不過是對所有的事情厭煩、麻痺而已。
從小到大,她受盡寵愛,要什麼有什麼,宮裡的稀世珍品,她全都看過、摸過,什麼新奇故事,她也盡數聽過。
或許就因為置身於皇宮這個奢華的世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麻木了,再新奇特殊的東西也引不起她的興趣。放眼所見,儘是繁華之中的虛偽、腐敗,那些庸俗的表象讓她生厭。
直到今天,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勾起她的情感,讓她不由自主地讚歎喜愛,甚至愛不釋手。
「我只是誠實的說出我的感覺,要不然你告訴我,在你心目中,有沒有什麼東西是你最寶貴、最重要的?」
「我……」璃憂壓根說不出話來。
什麼東西對她來說最寶貴、最重要?她……她竟可悲地完全想不出來。
她只是不想承認而已,其實麥正廷說得沒錯,她從沒快樂過,她的生活簡直空虛得可以。
然而為什麼他總能輕易看穿她,看進她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呢?她不瞭解,真的不瞭解。
看她陷入沉默,表情黯淡,麥正廷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又伸手弄亂她的瀏海。
「哎呀!」璃憂舉起手保護她的秀髮,「你真是無聊,一路上玩了這麼多遍還沒玩夠嗎?」
「我這是在安慰你,懂不懂?」他再度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如果你還沒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那就由我陪著你找吧。」
聞言,璃憂嚴密的心防突然裂了一道縫,似乎有什麼東西從那小小的細縫中掙扎逃出。
「你陪著我找?」
「是呀,一個人找多無聊,有我陪著,至少你還有個可以商談或是吵架的對象,這樣不是比較有趣嗎?」他調皮地眨眨眼,完全沒個認真樣。
雖然他看起來像是逗著她玩,但璃憂卻激動得想掉淚。從沒有人看穿她那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的面具,也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那最靠近心靈深處無聲的呼喊。
她真的能找到嗎?在她對所有事情都冷漠以對之後…
「好……好呀,我們一起找。」她期待地點著頭,臉上出現一絲少見的嬌羞。
或許陰錯陽差被綁架出宮,也不會是一件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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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客棧裡,看著面前色香味不全的菜,璃憂不禁面露難色。
璃憂拿起筷子正要開動,卻見她對著菜色猛蹙眉,他只好重複不知說了多少次的話勸道:「小憂,我知道你對食物很要求,但多少吃一點吧,填飽肚子總比餓成皮包骨好吧。」
麥正廷拿起茶杯輕嚷一口,「我還不餓,你先吃。」
才喝了一口茶,她微蹙眉的放下茶杯,這茶味淡得跟水一樣,真難喝。
對於她挑剔的習慣,麥正廷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每次吃飯都要上演一遍,她一定要經過幾番掙扎才會勉強吃下,他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富有人家把她養得這麼刁,不只是對食物,她對所有事情都有很高的要求。
經過幾番掙扎,璃憂還是拿起筷子,夾了一些菜放到碗裡,準備用囫圇吞棗的方式解決掉。誰知她正要吃時,麥正廷卻拍掉她手中的筷子,她詫異地瞪著他。
「你在做什麼?」要她吃飯的是他,打掉她飯菜的也是他,他到底想怎樣?
「別吃任何東西!」
麥正廷神情嚴肅的看著四周,發現其他人神色詭異,他登時心裡有底。
他轉頭看著璃憂,開口問:「你知道這間店的店名叫什麼嗎?」
「招牌上不是清楚寫著登揚客棧嗎?」他問這什麼白癡問題?
他搖搖頭,「不,你錯了,這家店的真正店名叫『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