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演出的是來自大唐的民間故事「白蛇傳」,一場白素貞喝下雄黃酒而變回原形的戲看得在場的官員們目瞪口呆。
那……那不是個人偶而已嗎?怎麼眨個眼的光景,就成了一條蛇?
「變得好!」琅玡晶讚了聲好,率先鼓起掌來。
百官們如夢初醒,忙不迭拍起手,掌聲震天價響。
琅玡晶起身走向舞台,戲偶師傅立刻停止演出,低頭斂目地拿著戲偶靜靜地退到一旁。
琅玡晶一瞬也不瞬的望住那個由人形變成蛇的戲偶,目光裡閃著躍躍欲試的光輝。「把那個戲偶給我看看。」
「是。」師傅恭敬地雙手將白蛇戲偶遞給宮女鵲兒,再由鵲兒轉交到琅玡晶的手裡。
接過那只戲偶,琅玡晶愛不釋手地撫了又撫,杏眼兒沒有一刻離得開。
「做得真漂亮!」
她從小就愛傀儡戲,連她自己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傀儡戲產生興趣的,或許是在她十二歲那年吧?西域來的使者給母親──成德女皇獻上三大箱的傀儡戲偶,當她看見木箱裡那些表情豐富、刻工精細,穿著各式各樣服裝的人偶後,便再也移不開視線。
多麼神奇呀!透過那些小人偶,以及一方舞台,便可以體驗千千萬萬種不同的人生。
這種遊戲裡充滿著掌控他人的樂趣。她甚至可以扮演神,隨意改變那些小人偶的命運。
她不可自拔地一頭栽進這虛幻的世界裡。當她沉湎其中時,可以拋去一切煩惱、可以忘記自己正身處於詭譎的宮廷裡、可以不用當一個守規矩知進退的公主。只要有這些傀儡娃娃,她就可以保有童心,擁有這份平和的幸福。
琅玡晶像著了魔似地盯著蛇偶,眼瞳都發亮了!
她急切地詢問師傅,「快告訴我,這戲法是怎麼變的?」
「公主想知道,老夫自當知無不言。」年逾六旬的老師傅笑呵呵地從徒弟手上拿走「小青」的人偶,先將操縱人偶四肢的絲線抖開,然後將勾住木柄其中一條線一扯,一條長長青色的蛇尾巴便從人偶裙底露出來,接著又是一扯,裙子往上翻蓋住「小青」的頭部,青色鱗片的內襯便呈現出蛇的頭形,最後再拉住另一條線一扯,「小青」便由蛇變回人身。
琅玡晶照著老師傅所教授的,先扯一條線讓白蛇變回人形,再拉另兩條線讓「白素貞」由人變蛇。
她粉雕玉琢的小臉上,因為戲偶的成功變身而展露開懷笑靨,她忙碌的手指不停地東拉西扯著,戲偶也在她的操控下時而為「人」,時而為「蛇」。
琅玡晶捧著戲偶,看著它在她的操縱下搖頭擺首的模樣,心情大好。
「我的收藏裡沒有這樣的戲偶。」好想要啊!不知道能不能買到一個一模一樣的?
世故的老師傅立即笑吟吟的將青蛇一道奉上。「如果公主喜歡,白蛇與青蛇就是您的了!」
琅玡晶如孩子般發出喜悅的低呼,輕快地命令侍女。「鵲兒,快快打賞!」
「是!」貼身侍女鵲兒清脆應聲,從袖中拿出一袋沉甸甸的荷包。
就在老師傅眉開眼笑準備謝賞時,宮女喜兒進來通報。「公主,司徒大人求見。」
聽見那個名字時,笑意先是在唇邊凝住,而後逐漸消失。
司徒漠總是在她興致昂揚時扮演潑冷水的角色,當然,這也不是第一回了。
在她夢幻的世界裡,司徒漠是一個現實得不能再現實的人物,他的出現打碎了她沉浸在幸福中的假象,將她小女孩般的童心摧毀得一點也不剩,殘酷的將她拉回現實的世界裡,讓她看清楚──她依然是那個必須受制於禮法、教條的公主。
琅玡晶抿緊櫻唇,純然歡欣的童顏被自小練就出來的威嚴所取代,那一瞬間,她彷彿戴上了一張「公主」的面具。
「不見。」她想也不想的一口拒絕,視線無一刻從人偶上移開,並憐愛地撫了又撫,才將白蛇青蛇還給老師傅,吩咐道:「師傅,把戲繼續演下去。」
公主的拒絕接見,使喜兒惶恐不已。
「司徒大人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當面向公主稟報。」
琅玡晶的臉色沉了下來。是誰給了他這種錯覺,讓他以為自己握有掌控她的權力?她可不是他的傀儡!
「我說了不見,打發他走。」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但不管他說幾遍,也不能改變她的決定。
喜兒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公主是自己的主子,主子的話,她當然只能遵行,可是,司徒大人也不是泛泛之輩呀……
兩邊都開罪不得,喜兒急得淚花亂轉。「可是……公主,您還是見一見司徒大人吧!奴婢人微言輕,恐怕阻止不了大人……」
琅玡晶更不高興了。連她的丫頭都如此懼怕他的權勢,那個司徒漠難道真有通天的本領不成?
「就告訴他我已歇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不論他有什麼事,也不能阻止她看戲。「師傅,繼續演!」
於是,花鼓輕點,琴瑟諧奏,偌大的三公主寢宮裡,傀儡戲再度熱鬧開鑼。
但一縷低沉有力的嗓音壓過全場,清晰地響遍寧心宮──
「太遲了,臣已經進來了!」
聽見那熟悉而清冷的聲音,琅玡晶僵住了。
司徒漠立在門邊,西風由外向裡灌入,拂動他的玄色大氅,看起來竟似某種羽翼,狂放又帶著些許陰冷氣息。
他身長玉立,五官輪廓俊美得令人膽寒,特別是那雙眼睛──狹長深邃,熠耀如星,微笑時勾魂攝魄,慍怒時凜冽如冰,再佐以尊貴的氣勢,以及高不可攀的官位,在朝中形成獨特而醒目的存在。
司徒漠仗著女皇的器重,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多次擅闖公主寢宮,他愛來就來,想走就走,連她都攔他不住。
他的來臨使得宮殿裡氣溫陡降,就連先前的歡樂氣氛亦不復見。幾名賓客壓低聲音竊竊私語,談論著他的種種,投向司徒漠的眼神則充滿忌憚與鄙夷。
但司徒漠銳利的黑眸環視一掃,竊竊私語頓時凝成一片死寂。他就在四周寂靜如死潭的氣氛中來到她的面前。
「公主,臣有要事相談。」他拱手而立,恭敬的語氣與一般臣子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他的眼眸中,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凌芒。
琅玡晶隱忍著他的無禮,沒有開口,但緊緊交握在裙上泛白的十指指節卻洩露了她心中隱藏的情緒。
司徒漠瞥了一眼公主身旁的鵲兒與喜兒,下巴一抬。「這裡不用你們伺候,退下吧!」
鵲兒與喜兒猶豫地悄眼看向琅玡晶,見她繃著小臉點頭後才遵命告退。
「請公主也讓戲班子與諸位賓客打道回府吧。」司徒漠若無其事地建議。
一股刺痛從手心傳來,琅玡晶低下頭一看,發現因為交握的手勁太大而弄疼了她自己。她放開雙手,僵著聲音道:「有什麼事,等我把這齣戲折子看完再說。」
她知道她爭不過他,就像是走投無路的困獸,還想為一線生機而掙扎,明知道反抗他會有什麼下場,但她已經不想再事事聽命於他。
他走近戲台,冷眼盯著放置在宮裡一隅的木箱,以及師傅們拿在手上的戲偶,語調裡有著譴責的意味。「公主今日已滿十五歲,行過及笄禮就不能算是孩子了,怎麼還沉迷在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裡?」
他的話如同一根刺,扎痛了她。琅玡晶的口氣不自覺的有些蠻橫,「我就是喜歡,不行嗎?」為什麼連看個戲他都要干涉?
「當然可以,只是不必急在一時,公主要是喜歡,改日再看也是一樣的。」司徒漠的笑容雖然一如往常,但眼中卻暗藏著可怕的警告。「請公主下令吧。」
琅玡晶別過小臉,僵持著不肯妥協──為了她那所剩無幾的尊嚴。
司徒漠看出她的堅決,便不再多費唇舌,逕自轉身下令。「公主累了,來人,送客!」
琅玡晶愕然地抬起頭,不敢置信。他當她是什麼?他怎麼能這麼做?
賓客們望向公主,猶豫不決。他們知道這不是琅玡晶的意思,但他們也不想觸怒司徒漠。
「公主……」其中一名賓客,文淵閣大學士李嶠原本鼓起勇氣想說些什麼,但在看見司徒漠冷銳的眼神後,又縮了回去。
氣氛難堪地僵持著。
一絲諷笑驀地躍上她的唇角。多麼奇怪,竟沒有人敢反抗他,包括她自己。
眾人懼於司徒漠在朝廷中掌握的影響力,而她呢?她怕他什麼?這個問題,除了她自己,恐怕沒有人能理解。
一瞬間,琅玡晶感到深深的疲憊。
她是無法與他作對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也許以後也會是這樣。
終於,她揮了揮手,微弱地開口:「我是累了,都下去吧!」
賓客們與戲班子都沉默地離開了,在那些安靜而一致的腳步聲中,她彷彿聽見了夾雜在其中的深深歎息與耳語──
連公主都屈服在司徒漠的跋扈下,真令人失望!
那句話有如一記重擊,使得琅玡晶臉色一白。
所有人都離開了,偌大的寧心宮裡,唯有琅玡晶與司徒漠兩人相對。
琅玡晶的臉色依舊蒼白,那句耳語帶給她的打擊大得超乎想像。
「公主。」司徒漠低喚著,琅玡晶茫然地抬起頭,迎上他看似溫和的眸子,然而他輕柔語氣中所透露的殺機卻令人不寒而慄。「如果你願意,我會讓那個冒犯你的饒舌者付出代價。」
他輕鬆的表情好像不是在建議她殺人,而是建議她揉死一隻螞蟻。
「不,不要!」她心下一驚,猛搖螓首,長髮紛亂地披散在荏弱的雙肩上,「他只是說出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實,說實話並沒有錯。」
「那不叫說實話,那叫挑唆,這類的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留著何用?」司徒漠望著她驚恐的眼神,唇邊不由得露出一抹安撫的笑意。「公主仁慈,你若不想追究,那臣就不追究了。」
琅玡晶瞪著他陰惻惻的笑臉,心寒地問:「你為什麼總是想著殺人?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不是很好嗎?」
為什麼非要你殺我、我殺你的在刀口下討生活?他是吃飽太閒,所以想要追求刺激嗎?他只有從殺戮中才能得到快感嗎?
「這頂大帽子,臣可就戴得冤枉了!」司徒漠在她身旁落坐,把玩著她烏黑如絹的長髮,神態悠閒地道:「臣並沒有總是想著殺人,相反的,臣只是為求自保。宮廷裡沒有長久的和平,這一點,公主應該知道。」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用意的,他所剷除的每一個人,也都是必須的,如果她肯睜開她的雙眼,好好的看看他,那麼她會明白的。
可是,他總是等不到那一天。
「自保?」她喃喃念著這兩個字,菱唇逸出一絲冷笑,「在這個琅玡帝國裡,有誰敢動你分毫?」
有女皇罩著的司徒漠,不去動別人就該偷笑了,誰敢來招惹他?他說這話,不覺得可笑嗎?
司徒漠懶懶一笑。「公主這麼說,豈不是存心折煞微臣嗎?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朝在君王側,也許晚上就去見閻王了,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他能夠在詭譎多變的宮庭中立足?就因為他懂得未雨綢繆。這麼做,難道有錯嗎? 琅玡晶頹然掩面,對於這些千篇一律的對話已經厭倦了。
「那就照你的意思殺光所有的人吧,把那些阻擋你的、威脅你的人全都殺了,你想怎麼處置我也悉聽尊便,就是……就是不要把我變成和你一樣的劊子手。」
她不想加入什麼皇子之爭,也從來就沒有問鼎皇位的野心,為什麼他就是不懂?
「公主言重了,臣不過是個內閣學士加皇子太傅,沒有擺佈公主的權力。」司徒漠的語氣,與撩撥她秀髮的手勁一般的輕柔。
如果他真有心想擺佈她的話,又怎會處處留餘地?
琅玡晶緊繃的聲音透過指縫,流瀉在沉靜的寧心宮裡。「你是沒有權力,但你一直在做逾越你本分的事。」
司徒漠挑眉,狀似不解地問:「公主何出此言?」
琅玡晶突然動怒了,她倏地站起,推開窗戶,西風呼呼地灌入宮中,將紗燈裡的燭火吹得搖曳不定,彷彿是黑夜中的群魔亂舞。
她指著遠處的御花園,一字一字地吐出:「你就像是御花園裡的九重葛,只要眼前有梯子,就伸長了身體往上爬,爬滿了棚架還不夠,還妄想要攀上官簷!砍斷了莖條,就往別處長,即使燒燬了根部也無法完全根除,只要春風一吹,種子一落土,就開始不停滋長,永無寧日──」
「公主,」司徒漠收起漫不經心的表情,用一種冷漠到骨子裡去的聲音說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個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人,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答應我?」
琅玡晶嫌惡的別開臉。「答應你什麼?加入手足相殘的紛爭?」
「公主──」
「別再說了!」琅玡晶堅決地表明立場。「沒用的,你再問幾次結果都一樣,我不想當女皇,對政治也毫無興趣,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我學不來!我很甘於平淡,只想安安分分當我的公主,隨心所欲地過我想要的生活。司徒漠,我和雄心萬丈的你不同,平平靜靜的生活,那才是我衷心所求。你想做什麼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拖下水。」
司徒漠端詳她好半晌,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自從他被封為皇子太傅已經兩年有餘,但在這兩年之中,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一直就沒有變過,永遠是那麼劍拔弩張,每一次的見面都像是在打一場永遠沒有結果的仗。
他不累嗎?很累。就因為如此,他不能夠再拖下去,他今天是抱定決心前來的,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她點頭,要她加入這場皇子之爭。
他拉著她在妝台前坐下,然後動手抽去她發上的簪釵與珠花,放下她一頭烏瀑般的過腰長髮。
放下長髮的她,看起來格外甜美可人,纖弱無依;剔透如水晶般的眸子,純淨不染纖塵。
就是這樣的天姿絕色、靈動無瑕,也因為她的無慾無求、悠然自得,更挑起了他想據為己有的慾望。
司徒漠的大掌穿梭在她的發間,似挑逗又似愛撫,深沉的目光與她的在鏡中交會,好半晌後,他才低低吐出:「晶,女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突如其來的噩耗再度令她小臉一白。琅玡晶不信地瞪大雙眼。「胡說!我生辰那天才見過女皇,她看起來健朗無恙!」
「那是你所看見的,別忘了我是女皇的幕僚,我與女皇議政的時間比起滿朝文武百官早朝上奏長得多,女皇的健康情形我再清楚不過。」
意識到司徒漠並非妄言,琅玡晶以顫抖的手按住失色的唇瓣,好半晌才問出口:「召過御醫了嗎?」
「召過了。」
她急切地追問:「御醫怎麼說?」
司徒漠望著她擔憂的容顏,據實以報。「是心絞痛,已經發作過兩回了,御醫說,恐怕撐不過明年春天。」
琅玡晶發出一聲銳利的抽息,只覺腦中一陣暈眩,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司徒漠攬住她的雙肩,讓纖弱的她靠在他的懷裡。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她抬頭看著司徒漠,眼神充滿痛苦。「我是不是……最後知道的人?」
他撫摸她蒼白的容顏,像是怕驚駭到她般放輕聲音。「不,朝廷百官都尚不知情。這件事女皇下令過不許張揚,但紙終究包不住火,長公主那裡已得到消息。」
女皇畢竟是女皇,她將國家放在自己的性命之前,就怕自己有了萬一,琅玡宮廷裡的平和會毀於一旦。
不過,看樣子女皇極力隱瞞的苦心已經白費了,長公主琅玡雁早已為皇位之爭動起來。依照琅玡國的律法,繼位者不一定非是嫡長女不可,儲君人選必須在女皇所出的所有公主都行過成年禮才可決定,若女皇在琅玡晶十五歲前辭世,那只有各憑本事爭天下,強者為王,敗者為寇。
除去早夭的二公主,與沒有繼承權的四皇子不談,有個野心勃勃、鋒芒畢露的長公主在,就算琅玡晶再怎麼甘於平淡,目前的局勢也不允許她悠閒度日。
她痛苦地支著額,不願面對即將面臨的風暴。
「我不想爭,就讓大姊即位吧!我……自願退讓。」
「事到如今,你不能夠說這種話!」司徒漠握住她的雙肩,強迫她面對現實。「琅玡帝國開國至今,只要是由鬥爭中勝出的一方,沒有不剷除異己的,即使是面對手足也絕不心軟,琅玡國如此,臨國大唐、月苑如此,還有數不清的殷鑒在前,這些還不夠你心生警惕嗎?難道你以為你只要置身事外,這一切就與你無關,你就可以隨心所欲的過你想過的生活?」
她憤然揮開他的手,對著他怒吼。「那你要我怎麼辦?我從來就不是勾心鬥角的料,政治的事,我更是一竅不通!姊姊會懂的,她明白我沒有野心,我不會幫任何一方,也不會阻礙任何一方,她不會為難我的……」
「你的想法還是那麼天真!」司徒漠毫不客氣地打破她的幻想。「你以為你那個心狠手辣的大姊會任你隔岸觀火而不置一詞嗎?」
她瞪大眼睛,一時啞然,不知如何辯解的她最後只能無力吐出。「我……我不是隔岸觀火!我是無意加入啊!」為什麼他非要這麼抹黑她?
「但她不會明白的,是不是?就算你一心想避開這場鬥爭,但還是躲不開的,因為你是三公主,因為你是繼位人選之一,就憑這一點,她仍會想盡辦法拖你去蹚渾水的!」
琅玡晶望著司徒漠堅毅而透析一切的雙眸,啞聲問道:「難道我……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司徒漠無情地回答:「從一開始就沒有!」
她痛苦的閉上眼。他的回答,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琅玡晶掙開他的掌握,腳步虛浮地走回座位上。
司徒漠關上窗子,來到她的身邊,以一種帶著蠱惑的嗓音在她耳邊誘哄著。「加入這場王位之爭吧!登基後,你還是可以保有你的平靜生活,一切有我幫你扛著,我會將你拱上王位,君臨天下,到那時候,你愛怎樣就怎樣。」他將她冰冷而無力的小手密密地闔在大掌中,「你不需要弄髒你的手,你只要用你的手去掌握權力,那樣就夠了。」
看著他修長有力的大掌,琅玡晶彎唇諷笑。「你以為我希罕那個位子嗎?不,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我,你是為了你的野心,你想成為攝政王!」
若她不足十五歲沖齡踐祚,那麼身為皇子太傅的司徒漠將是代她攝政的不二人選,但是在明德年間,明德女皇琅玡靜已下旨更改律法,允許攝政王在女皇十五歲以後繼續輔政。
司徒漠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緩緩放開她的柔荑,抽身退開。
「你想怎麼說都隨你,我不在乎。」他冷聲回答。
「你該在乎的,」她淡淡地別開臉,一股悲哀的情緒在胸口不斷蔓延開來,直到連自己都彷彿嘗到了苦澀。「因為,我可是你踏上雲端的梯子呢!」
這一句話成功的激怒了司徒漠,他一把將她扯進懷中,讓她清楚的看見他眼中燃燒的怒火。
「該死的!你一定要這樣形容我們兩人的關係嗎?」他咬牙問道。
琅玡晶笑得無力。「除了彼此利用之外,我們之間還存在著什麼?」
「還有這個!」說完,他猛地俯下頭,噙住她柔軟的芳唇。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樣富有侵略性,他報復性地啃咬她花瓣般的唇,同時以舌尖挑開她的牙關徹底入侵,不允許她有絲毫保留。
她一如往常地掙扎,也一如往常地屈服在他的掠奪下。
長久以來,她一直就沒有辦法抗拒司徒漠。
就某方面來說,她是恨著他的。
他利用她追逐權力,掌控她的人又剝奪她對自由的想望。
儘管他是一個如此冷血無情的男人,她仍是可悲的任他佔據她心中最重要的角落,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她便注定了要受制於他。她不知道那是愛情還是什麼,他對她而言就像是命中的魔星,明知道他的野心猶如無底深淵,卻仍是愚蠢的奉上了自己無瑕的感情。
而他,則肆無忌憚地對她予取予求。
朝中大臣多半懼怕他的權力,而她,則是懼怕他的無情,懼怕他有一天會粉碎她的心。
他徹底的蹂躪了她的唇作為懲罰,然後捧住她絕美的容顏,冰冷的黑眸深深地望進她的眼裡,低柔得令人膽寒的聲音緩緩響起。「別想假裝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我不會讓你輕易的撇清我們之間的關係。」
「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羞辱我,這樣你才會覺得比較好過嗎?」在他面前,她已經一點公主的尊嚴都沒有了,他還要怎樣才滿意?
司徒漠瞇起厲眸,語氣冰冷。「我要是真想羞辱你,不會用這種法子。」
她想問他「那有什麼差別」,可是她其實並不真的想知道,所以,她選擇沉默。
她的沉默令他滿意,司徒漠再度俯下頭,在她紅腫的唇瓣上落下一個輕吻,那個吻幾乎是珍惜憐愛的,琅玡晶不自覺一震。
他總是這樣,在動用鞭子之後又給了她糖果,讓她在他反覆無常的對待中越陷越深。
琅玡晶任由他擁著她好一會兒,品嚐被他擁在懷裡,有如裹在毒藥外那層糖衣的滋味,那是她唯一所能得到的甜蜜。
許久後,司徒漠放開她,望著她的眼眸又回復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平靜。
離開他的懷抱,她竟荒謬的覺得有些冷。琅玡晶自嘲地想著,難道,她對這個男人的懷抱竟有著依戀?
「箭已在弦上,一場宮廷劇變很快就會上演,文武百官們都在觀望,等著看誰有能力值得他們投效,要爭王位,大臣們的助力絕不能少。我什麼事都能為你做,就只有一件事不能──那就是你的表態。在我面前,你仍是你,但在人前,你至少得表現得讓人信服,藉由你的堅定穩定人心!」
她雙手環抱著自己想要抵禦些許寒氣,耳邊則迴盪著他魔性而蠱惑的嗓音──
「晶,就當是為了我,我需要你為我演出這一場戲,如果我執意往前進,你就不能裹足不前,因為,我們兩人是一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