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這樣肢體僵硬地被帶到城裡,她的視線開始飄忽之際,一隻手從馬車的布幔裡面伸了出來。
是一隻有力的手,指甲修得很乾淨,皮膚的顏色略接近白色,但比白色多了幾分健康的味道。
呃,此刻重要的可不是這隻手,手的主人才是她該感到害怕和擔憂的。
范心或將目光朝前一移,便望見一雙深幽不見底的眸子,眸子幽遠不帶一絲感情,很冷,跟此刻抵住她頸子的劍一樣冷。
她覺得自己難以動彈,不只是因為小命危在旦夕的關係,而是那雙眸子的主人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的右手正握著劍柄,劍柄延長到劍身,而後至劍尖,正是抵住她的那把。
范心或張了張口,卻無法發出一個完整的字。
他那泛著冷光的臉,有著森冷的輪廓、堅毅的額、英挺的眉,以及諷刺的嘴角;如此的組合,帶給人強烈的震撼,那是一種足以凍死人的寒冷。
「下車。」此刻,這股寒冷奇異地退了些。
范心或感到有些奇怪,這男人原本該是給人強烈的寒氣,身上彷彿掛了塊「生人勿近」的牌子。但他一開口,雖然他的聲音也沒有半點味道和感情,卻非常神奇地將他渾身的孤立感沖淡了些,變得彷彿比較容易接近。
「嗄?」范心或眨眨眼。
「下車。」他將劍朝前遞了一寸,頗具威脅意味。
「這位……呃,大哥。」她討好地微笑,「我能不能不下車?」她不太抱希望地說。
她見過的人很多,像他這樣坐著華麗的馬車、身上也是錦衣華服的人,必然是富家公子或是老爺什麼的,而這些人對她這類貧苦百姓通常會表現出施捨和同情,應該不會在乎多載個人,是不是?
「下車。」冷漠的男子依然握著森冷的劍,用冷漠的聲音說著冷漠的話。
「這位大哥,請聽我解釋,我……」要命,他能不能不要再把劍往前送了?
唉!她可不想命喪於此,看他充滿殺氣的眼神也明白他不會介意這麼做的。
可是,她能夠讓遠在城裡等她的范亦非和雁笙擔心嗎?
答案是──不能。
「呵呵……」范心或傻笑三聲,雙手依然緊緊握住車身不放,身子慢慢移動,稍微離開了劍尖的勢力範圍,然後,在他面無表情的注視下,她一溜煙地閃身跳進車廂內。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劍又在下一刻跟了上來。
「我再說一次,下車!」男子動了動冰冷的唇。
方纔她的動作很快,他一時疏忽才讓她得寸進尺地鑽進車內,但並不表示他會放她一馬。
「我急著趕回城裡,您能不能帶我一程?」她眨著眼睛,裝出可憐的樣子,乞求得到他的一丁點寬貸。是是是,他的劍是很可怕,但是她趕不回城裡,恐怕比這個還要糟糕幾分呢!
「不能。」他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行不通?難道他的內心如外表一樣,比冰塊還要冷?范心或很不想相信這一點,可惜,事實讓她的期望化為泡影。
「求求你,我真的急著趕回城裡,城門馬上就要關了,我如果沒回家,范亦非會擔心死的。」
男子偏了偏首,眼神往車前一掃。
「什麼?」范心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她探身上前想弄清楚,又急忙收回身勢。
那把閃著寒光的劍可不是玩假的。
「下車。」
難道他就只會說這兩個字嗎?
范心或正想啟唇時,車廂外傳來一道慈藹的聲音:
「少爺,發生什麼事了?」
哦,是那個回頭跟她說抱歉的大叔。
男子撇撇嘴,「沒事。」只是有個閒雜人等礙他的眼。
「大叔!」范心或在他還沒有一劍刺進她的喉嚨時,揚聲朝外頭大喊。
如她所料,馬車在連聲嘶叫後,緩緩停了下來。
也因為這樣,男子眼裡射出兩道寒光,簡直比那把寶劍還要寒氣十足,使得她的心亂跳一通,生怕他一時失手將她給砍了。
但,就在布幔被掀開的那一刻,他反手將劍收了回去。
范心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彷彿從鬼門關前走一遭。
她那一聲大叔喊得可真及時,也非常有效。
「少爺!」大叔掀開布幔,朝裡頭一瞧,詫異地看到車廂內多了個姑娘,心裡驚訝極了,卻笑呵呵地道:「哎喲,是你啊小姑娘,你怎麼跑到車裡頭來了?」他卻壓根兒沒發覺,慢著!
「呃……少爺?」他擔心地瞅了瞅男子。
少爺的心腸一向又硬又冷,若是他心情不好,不管是誰,他都可以不理不睬;而此刻,這小姑娘跑上馬車,少爺他……
「你認識她?」男子問大叔。
「不認識。」大叔直接地說。
聽了他的話,男子斜眼一掃范心或,似乎在暗示她,既然她和他的車伕沒有半點關係,那她可以直接滾而不必他親自動手。
「大叔、大叔!」范心或手腳並用地爬上前,沒有發現身後的男子正怪異的看著她,「大叔,我要趕在城門關前回城裡,你能不能行個方便載我一程?」
唉,這是奢望,是不是呢?
聽他們兩人的稱呼,這位大叔顯然是那位冷面男子的家僕,要是他能聽話,恐怕天要下紅雨了。
大叔問:「回城裡?」
「是是是,城門快要關了,我如果用走的回去,怕是要天黑了。」
「這倒是真的。」大叔點點頭。
「你是不是同情心又氾濫了?」男子諷刺地說。
「少爺……」大叔不以為意,充滿期望地看著男子,「少爺,多載個人也沒什麼不方便,不是嗎?」
「是是是。」范心或充滿希望地連點頭。
「你該知道我的脾氣。」男子這麼說。
「呃……」大叔歎口氣,為難地看著范心或,「小姑娘……」
「大叔!」范心或在被他拒絕之前趕緊接話,「你行行好,我真的必須趕回城裡,我的家人還等著我哪!若是沒看到我去接他,他一定會很害怕的。」
「少爺?」大叔立刻倒向另一邊。
男子豎起眉,「端叔,你老毛病又犯了。」他淡淡說道,話裡卻有一股嚴厲的警告意味。
范心或忍不住回頭瞥了他一眼,瞧見他眼眸淡掃過她,依然毫無表情。
「大叔,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才請你幫忙的!」范心或苦苦哀求。
「請他幫忙?」男子冷道:「誰才是主子?」
大叔為難地看著范心或,「小姑娘,我也沒辦法幫你了。」他偷偷湊過去悄聲道:「我家少爺雖然對人很冷淡,但是心腸還好的。」
范心或可不相信,大聲說:「他,心腸好?」心腸好到拿劍威脅她?
「是是是,你再求求少爺吧!」
男子瞧他們兩人嘀嘀咕咕,揚聲道:「端叔,丟她下去。」
丟?范心惑一急,哀求道:「大叔,你聽聽他的口氣,我怎麼求啊?」恐怕她還沒有開口,就被他丟下車了。眼前的大叔雖然很好說話,可畢竟是下人哪!
喝!她說得那麼大聲,是怕他沒聽見嗎?男子在心裡冷哼一聲,橫眼多瞧了范心或幾下。
這女子看來約十七、八歲,臉蛋清秀,不算漂亮,只能說是個讓人看了便會忘記的人;一身粗布衣裙掩不住清淡的氣息,瘦弱的身子卻散發著堅韌之氣,這是她吸引人之處,但也是麻煩之處。
「他好像半點同情心都沒有,我真的很急著趕回去,又不是故意要來麻煩你們的……大叔,你知道嗎?我今天若是沒有回去,他們兩個一定會著急得很,說不定會一夜都沒法睡。」范心或眨著眼睛,嘮嘮叨叨。
男子皺眉,「你若再多說一個字!」他威脅道。
眼看少爺開始不耐煩,端叔緊張地瞅了瞅她,她正用哀求的眼神望著他。
唉,他是很想幫她,可是她不明白少爺是看在他的份上才不直接丟她出去,可他明白呀!
「少爺,要不,讓她坐在前頭成不成?」端叔退一步地說。
男子挑了挑眉。她一下子就收攏了他的家人的心嗎?
見少爺沒有說讓她滾之類無情的話,端叔乘勝追擊地說:「少爺,你瞧,天都快黑了,我們再不趕車,就進不了城了。」
快、快答應啊!范心或覺得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那就明天再進城。」
他的一句話把她的希望澆滅。
范心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冷酷到這種地步,讓她搭個便車也不成。
「喂,你半點同情心都沒有嗎?」范心或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這麼小氣!我又不故意要省力氣才搭車的,我真的很趕時間,如果趕不上進城,我兒子會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
男子的眼神變了變,「你說什麼?」他的聲音依然冷淡。
「我兒子,他在等我,我才會這麼急著趕回去的。」他以為她是故意找碴的嗎?
「小姑娘?」端叔不太確定地說,兩隻眼睛繞著她轉,怎麼也不敢相信她口中的兒子是真實的!「你……你多大呀?」
男子上下打量她纖細的身材和略帶童稚的臉龐,不發一語。
「這個……」范心或為難地抓了抓下巴,「呃,剛好十九……」
「十九?少爺!」端叔看向男子,「只比少爺小了五歲哪……」言下之意是什麼呢?
「閉嘴!」男子瞪了他一眼,命令道:「端叔,趕你的車!」
端叔高興地跳上馬車,一揚鞭子,「駕!」
二馬揚蹄,再次飛快的踏上進城的路。
范心或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這樣就解決了?抬出她有個兒子就解決了?這個像冰山一樣冷酷的男人什麼話也不說,就同意她搭便車,並且沒有拎著她的脖子將她丟在路邊!
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范心或瞄了瞄臉上寫著「生人勿近」的男子,他靠在一邊,臉上的表情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緒,眼眸低垂,掩蓋住他眼裡的深幽。
其實,他的心腸還不賴。
范心或微微一笑,決定將他歸入好心人一類;當然,得附註一個「冷漠」的標誌。
如果,范心或以為能夠和眼前這位冰氣十足的少爺化生疏為熟絡的話,那麼她的如意算盤就打錯了。
為了表示感謝,她端起自認為最和善的笑容,想要對他說句謝謝,無奈坐在她斜對面的男子只是隨手拿起身側的書,一手握著書就讀起來,完全把她當成無形人,這大大打擊了她的自信心。
不過,她素來不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儘管他的態度不好,卻總是幫了她,不能說聲謝謝,她會坐立不安的。
「這位大哥……」范心或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碰一碰冰釘子,「謝謝你的幫忙,要是我進不了城,小非肯定會很害怕。」她誠摯地說。
坐在她斜對面的男子隨手翻過一頁。
失敗。
范心或聳聳肩,「沒關係,反正我已經說了,聽不聽是他的事……」她小聲念著,同時也放下了心。「唉!好像還有一段路哪……」她自言自語,全然當這馬車裡只有她一個人似的。
「還是做點活吧!」說著,她將布袋從腰畔解下來,擱在身側,再從一個略大的灰色荷包中取出兩個紙包,一打開,裡頭都是一顆顆五顏六色的小彩珠。
這些小巧的彩色珠子是她的生財工具之一。
她取出幾條銀絲,以細小的針將它們串起來,做成花朵的形狀,便成了簡單樸實的小珠花。
范心或做這件事的時候神情很高興,不只是因為路途無聊,也因為這個小東西可以為家裡帶來微薄的收入。
她一邊串,一邊哼起小曲。
男子本是處於六根清淨的狀態,她在不在車內都與他沒有關係,只要她無礙於他看書,做那種他不甚明白的小東西也好,自言自語也好,她怎樣都好,但她卻開始唱曲,而且是那種略帶憂傷的小曲,彷彿是賣唱的歌女,唱得婉轉憂鬱。
他很不能忍受,尤其是她那破鑼般的嗓子,簡直比鴨叫還難聽。
他忍不住皺眉,眼睛依然盯在書上,決定暫時忍受一下。
范心或沒有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依然快樂的哼著小曲。
當他終於忍不住時,從書頁裡飄出一句:
「閉嘴。」
范心或剛開始沒聽見,只是一徑沉浸在自我之中,快樂得幾乎無法自拔。
他握著書的手收緊了,從牙縫裡再迸出一句:「閉嘴。」
范心或嚇呆了下,針一時不察地刺進肉裡。
「呀!」她低叫一聲,趕緊將手指伸進嘴裡吮吸。
他斜眼瞄了她一下,目光又回到書上,並不打算為她的受傷抱歉,那是她自己不當心,與他無關。
「你說什麼?」范心或並沒有依他所願地住口。
他方才好像說了一句話,可是她太專心了,所以沒聽見。
他沒理她,也不打算理她。
喝!這人真當她不存在啊。
范心或撇撇嘴,他既然不說話,那麼她就當他方才什麼都沒說好了。
她繼續唱:「風兒吹夜低迷……」
他方才不是叫她閉嘴了嗎?她想被他丟下車嗎?
男子打算不要再折磨自己的耳朵,將書移開眼力範圍,鄭重地道:「我警告你,你再發出一點聲音,就給我下車!」他一向沒有憐香惜玉的心,壓根兒不在乎她是怎樣的瘦弱,看起來極需要照顧。
范心或詫異地抬頭,對上他沉肅的眼眸、冷峻的神情,「怎麼了?」
她沒礙到他吧?兩個人各據一處,井水不犯河水的。
「不想下車,就閉嘴。」他依然是那個意思,只不過換了個方式說。
糟糕,她當真惹到他了。「我沒說話呀。」除了他問她之外。
男子不以為眼前這個女人很聰明,只是他已經說得夠明白了,難道還要他重申一遍?他可沒那個閒工夫,所以他以眼神來說明。
「喔!」范心或搓了搓手背,表示遭受到寒冷眼神襲擊,但她故作鎮定,強顏歡笑。
他說的話她聽不懂?竟然還擺出那副調皮的表情!男子覺得自己受夠了。
「我再說一次,閉上你的嘴──不准反駁、不准開口,還有不准唱曲。」
三不准,他的條件還真苛刻哩!范心或洩氣地點點頭。
男子將目光移回到書上,繼續對她不理不睬。
范心或嘀咕幾聲,又繼續串珠花。
這男人真小氣,不准她反駁,不准她開口,還不准她唱曲。
難道他是因為她剛才哼的小調才板起面孔,叫她閉嘴嗎?是不是她的曲唱得很難聽?
「我唱得很不好聽嗎?」心裡有話就會問出來的范心或,再次捋虎鬚。
男子手一僵,心裡簡直要挫敗地低吼了。
他從沒見過像她這樣不怕死的女人。
他橫了她一眼,「難聽!」直接給她兩個字,讓她的幻想破滅。
范心或張大口,「你……」即使說真話也不該這麼直接吧,簡直是打擊她的自信心!「小非說我唱得比雁笙還好聽。」看來兒子是為了討她歡心才那麼說的,讓她想想當時那小子要什麼來著?哦,是纏著她去買蓮藕吃。
「竟然又騙我……」這小傢伙越來越滑頭了。
他本不打算搭理這個又開始自言自語的女人,不過她忿忿的神情和越來越多的話擾亂了他看書的興致,他輕聲卻嚴厲地道:「夫人,你聽不懂人話嗎?」
夫人?又叫她夫人了?范心或開始不高興。
「我不是夫人。」范心或認為自己有必要糾正他的叫法。
「請、你、住、口!」他一字一字地說,如冷箭颼颼飛過。
「我說,我不是……」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已經警告過你了。端叔!」他叫了一聲。
「什麼事,少爺?」端叔在外頭大聲嚷嚷。
「停──」
男子僅說出一個字,接下來的「車」字讓范心或急急伸過來的手掌給捂了回去。
「少爺?」端叔疑惑的聲音傳來。
「大叔,沒事沒事,他沒事。」范心或朝外頭大喊。
「哦!」端叔不作聲了。
男子狠狠地瞪著近在咫尺的女人。
從來沒有人敢像她這樣對他,她竟然敢用手封住他的口!
喝,他被惹毛了!
范心或大大鬆了口氣,「還好、還好……」若是讓他趕她下車,那就麻煩了。
她回過頭,打算好好地跟他說說,卻在見到他的神情時,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哇……」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拿開你的手!」他察覺到她摀住他的手稍微移開一點,便出聲喝道。
「嗯?」范心或眨眨眼,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拿開你的手!」男子的聲音依然冷峻。
他很少發生一句話得說上兩遍的情況,可自從遇到這個看似膽小、實則膽大包天的女人後,已經發展成一句話即使說上五次、對方也當作沒聽見的情況。
是他一貫的冷言冷語失效?還是這女人的腦袋不正常?
「哦。」范心或終於鬆開了手,並且以極迅速的速度縮了回來。
她的手掌心依稀殘留著他薄唇的溫度,彷彿還帶點灼熱的氣息。
他本想開口再給她一個警告,卻在見到她的表情時硬是收了口。
不是因為她忽然垂下眼,一副小女人的樣子;也不是因為她耳根子漸漸發紅;更非她雙手交握顯得很緊張;而是她突然安靜下來,還給他一個清靜的空間。
既然已經沒了噪音,那麼他依然能夠安靜地看書。
范心或悄悄抬眼偷瞄了他一下,他怎麼半點表情都沒有?她握緊了手,臉在發燙,心裡也悄悄亂跳一通。
除了才七歲的小非,所有男子在她眼中都是一個樣,以往所見的,不外是攤販走卒,粗聲粗氣者居多,優雅秀氣者也有,可像他這般的卻是少見。
不不不,她不是芳心暗動,僅僅是有感而發。
不過,她還是要回到方纔的問題上。
「我跟你說……儘管你又要趕我下車,但我還是得說,我不是夫人,我還沒成親哪!」習慣性地跟人解釋清楚,這是石雁笙要求她做的。其實她覺得並無不妥,不跟人解釋她還不是一樣的過日子。可是石雁笙堅持她要那麼做的原因是,她才十九歲,將來終究要嫁人的。
他的目光沒離開書頁半寸,姿勢更是未變動過一點。
就在范心或以為他半字不吭時,他疏寒的聲音卻飄了過來。
「你可真大膽。」他略帶嘲弄的說。
「大膽?」這是什麼意思?范心或很高興他有聽見她的話,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喜悅。
「你兒子幾歲?」他天外飛來一句。
「七歲,怎麼?」范心或對他盯著書說話的模樣不甚滿意,不禁皺起眉。
「十二歲做娘的女人。」他似笑非笑、似哼非哼。
范心或張了張口,想反駁他幾句,卻在他忽然掃過來一眼後,把想說的話全吞回肚子裡,全身湧上一股火氣。
喝,那是什麼眼神?一副她很隨便的意思。
小非又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哪!
雁笙老是讓她跟別人澄清她沒有成親這件事,看吧,結果讓人以為她是……
可惡!
范心或擱下串到一半的珠花,打算跟他理論幾句,但話到嘴邊,火氣卻慢慢的消退,收回忿忿的眼神。
她為什麼那麼生氣?
本來嘛,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又何必跟他解釋呢?
猛地甩頭,她將腦海中混亂的思緒排除出去。
她大大呼吸幾口氣,才將心神拉回,拿起珠花,重新串起來。
她想開口吧,卻忽然又打消念頭,這女人真奇怪!
男子眼睛盯在書上,思緒稍微飄忽了一會兒,但隨即又收回來,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她的事,與他沒有關係。
這麼想著,他又自若地看起書來。然後,當耳朵聽到細微的「糟糕」一聲,才稍微讓自己目光離開一會兒。
范心或彎下腰,壓低身子努力伸長手,但卻構不到。「差一點點……」
那顆碧藍色的珠子硬是滾啊滾到他的腳邊,與她相距了比一個手臂還要長的距離。
他移開書本,低眼瞧見她的動作。
她那麼費力在做什麼?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然後他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