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今天,她好不容易才盼到胤褆的出現,可他卻用那雙讓她心悸如常的俊眸向她示意的眨眨眼,旋即又匆匆的離開,說是跟朋友有事商議。
唉,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夠打進他的生活中,跟他一起見見朋友,出宮走走呢?
桑媸幽幽的輕歎口氣,稚嫩的雙瞳早在不知不覺中染上婦人才有的愁思,脫離了青澀,多了分韻味,可卻是屬於煩惱的部分。
「叩、叩——」突然,窗邊響起輕輕的敲叩聲,讓桑媸一驚,差點打翻面前的茶杯。
她疑惑的朝半掩的窗邊走去,這宮內處處都有侍衛在巡視著,不該會有壞人潛入,可若是一般人,大可正大光明的從正門來訪,何必偷偷摸摸敲著窗子呢?
桑媸愈想愈古怪,才要將窗子完全打開瞧個究竟,一道人影已一躍而入,在她驚呼出聲之前搗住了她的唇。
「是你?!」桑媸在他放下手的同時驚訝的瞪圓了眼,不敢相信他這樣的人會從窗戶跳進她的閨房中。
「不用這麼訝異,我只是不想驚動任何人罷了。」端親王拍拍衣袖,身手完全不似個上了年紀的老者,還俐落得很。
「你找我有事?」桑媸輕輕蹙了蹙眉頭,不安的問:「是不是找到那凰格格了?」這是橫亙在她心中最大的陰影。
這段日子雖然是夢,可她卻希望至少可以夢久一點,不要那麼快就醒。
端親王彷彿視透她的心事似的,嘲諷的扯扯唇,冷言冷語道:「怎麼,這麼快就迷上大阿哥了?這也難怪,他那張像個娘們似的漂亮臉孔,是可以騙騙小姑娘,不過可別忘記你真正的身份就好了。」
他的話讓她心頭一刺,顫巍巍的說:「我明白。」她只是只假鳳凰,從來也不敢奢求扶正,只希望可以竊取一絲絲他的憐愛呀。
「其實你也不用太傷心,說不定我可以讓你永遠假扮那凰,一輩子做大阿哥的妃子,只不過……」
「不過什麼?」桑媸難掩興奮的追問,她並不是貪求富貴,只是想陪在的身邊。
「你絕對要老老實實的告訴我大阿哥的一舉一動,絲毫不能有所隱瞞。」端親王捻捻鬍鬚,巧妙的隱藏臉上的狡詐神情。
「我說過,為了大阿哥好,我絕對會照著你的話去做。」刻意忽略心中閃過的疑慮,她再次向端親王保證著。
「我就是怕你忘記這檔事,所以才又提醒你一遍呀。」端親王刻意露出慈善的笑顏,在房內踱步著,環視週遭的佈置擺設。
「不虧是大阿哥的寢宮,富麗堂皇的處處皆是精緻的雕刻與綴飾,凰兒,你還真是嫁對人了呢。」他故意喊她偽裝的名子。
桑媸尷尬的垂下羽睫,轉移話題,「呃,你還沒說你今天見我的目的?」
端親王將視線自劉覽四周的景致轉移到桑媸的臉上,神情嚴肅起來,「我想問問你,最近他有跟什麼人見面嗎?」
「最近……」她側頭想了想,沉吟道:「除了皇上之外,只聽他提過要跟朋友商議事情,除此之外,我對他的行蹤根本一無所知。」
「朋友?」端親王的瞳眸一斂,壓抑語調,「什麼朋友?」看來,又是好幾個兔崽子貝勒了。
桑媸搖搖頭,「我不清楚,他不是常常回來。」
「不常回來?」端親王瞇起眼,想了想,「除了這裡,他還會到哪兒過夜呢?」大阿哥不像是會沉迷在青樓的人,應該不可能夜宿勾欄院呀。
桑媸動了動唇,才要將胤褆另有住宿之所的事說出來時,門外卻響起大阿哥回宮的通報。
「該死,我不能讓他看到我在這裡,否則他一定會起疑心,屆時我想幫他都幫不了了。」端親王低咒了聲,旋即笑著拍拍桑媸的肩頭,「好女孩,記住,大阿哥的安危全都繫在你一人身上,好好探查清楚他跟那些朋友談些什麼,我才能先加以防範,避免大阿哥被損友所誤,知道嗎?」
桑媸認真的點點頭,目送與來時相同路線躍離的端親王,吁了口氣,才一轉身,卻正對上一雙黯黑的瞳眸,讓她的心一顫,下意識的轉頭望望窗口,才又回頭朝他怯怯一笑。
胤褆回以爽朗的笑臉,不過身子卻越過桑媸,逕自走到窗邊往外頭瞧了瞧。
「呃,你、你在看什麼呢?」糟糕,他該不會發現有異樣吧?
「哎,我要生氣了。」胤褆板起臉,黑眸中還真的沒有一絲笑意,冷得嚇人。
「大阿哥息怒,媸兒知錯,請大阿哥息怒。」桑媸惶恐的跪下去,渾身發顫的認錯。
胤褆的瞳眸中閃過一絲又怒又痛的光芒,不過旋即又讓偽裝的溫柔給蓋過,「傻丫頭,你怎麼怕成這個樣子?難道我長得有這麼嚇人嗎?」他彎下身將桑媸扶起來,憐愛的擁進懷中。
「不、不是的。」桑媸連忙搖頭,解釋道:「您長得怎麼會嚇人呢?這世界上我再也沒看過像大阿哥這麼俊俏的人了。」不論男人女人,在他面前都要遜色許多呀。
「好甜的一張嘴。」他用修長的指頭點了點她的唇瓣,不由得真心的噙著笑問:「那你在怕什麼呢?」
「我……我……」桑媸偷偷地瞧了他一眼,囁嚅的說:「你不是在生我的氣嗎?」奇怪了,怎麼現在看他又好像心情不錯似的?
「我是在生氣,不過是氣你都已經是我的妻子了,竟然還跟我這麼生疏,不是告訴過你以後只准喊我的名字嗎?怎麼還喊起大阿哥來了,要我怎麼能不惱呢?」
「大阿哥……」桑媸發現自己又犯了同樣的錯誤,連忙改口,嬌羞的道:「你就是在為這個生氣嗎?」好險,真是讓她嚇出一身冷汗。
「當然啦。」他抬起桑媸細緻的下巴,笑容中隱藏著一抹詭色,話中有話,「要不……你以為我還會為什麼原因跟我心愛的娘子生氣呢?」該死,他怎麼會有瞬間的迷惑,還以為她真的是如她表面一般純真的女子!
桑媸搖搖頭,害羞的咬著下唇,將目光撇開,不好意思直視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因而錯過在她撇眼之際,胤褆陡的黯沉的雙眸。
「你不會做出任何讓我生氣的事吧?」他彎著唇瓣,可眼中卻毫無笑意。
「我當然不會。」桑媸急忙的表明心跡,羞赧的抿抿唇,「別忘了,我已經是你的妻子,自然希望你快樂,怎會想惹你生氣呢?」
胤褆挑挑眉,霍的橫抱起她,平穩的朝炕床走去,讓她依著他一起躺在其上。
「那如果我問你任何事情,你都會一五一十、毫無隱瞞的告訴我嘍?」他俯視著身上的人兒,專注的端詳她臉部的細微變化。
「當然。」她認真的點點頭,白皙的臉龐因為他如此接近而泛起一抹嫣紅。
胤褆有霎時的失神,不過很快便恢復冷靜,再問:「包括有關端親王的任何事?」
這個問題讓桑媸不禁攏起黛眉,困惑的反問:「會有什麼事呢?」天,他不會是知道了端親王跟她之間的約定吧?
「呵,當然不會,只不過我希望以後我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除了我,你不許聽從任何人的話。」胤褆瞇眼笑笑,輕描淡寫的帶過。
「你早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了。」早在她年幼時在街上看到他,他就已經常駐她心,任何男人都無法取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希望如此。」他淡淡的道,忍住逼問她的慾望,俯身輕啄了下她的唇,給她一朵笑容便又想起身。
「——」見他又要離開,桑媸忍不住輕喊出聲。
胤褆停下動作,揚眉瞅著她,「有話要告訴我?」他無法忽略自己突然漏跳一拍的心跳,莫非他在期待她的坦白?
「你又要走了?」她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麼的哀怨,不過她一點都不想要掩飾。
「嗯。」得到的不是想像中的答案,讓他忍不住斂起笑容。
「又要去跟朋友商議事情嗎?」難道那些所謂的朋友會比她這個妻子來得重要嗎?
胤褆的眼神犀利的逡巡著桑媸的臉龐,唇畔掛著一抹危險的笑容,「或許吧。」
「那……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無關端親王的交代,她只是純粹的想要增加跟他相處的機會。
胤褆的唇咧得更大了,語氣卻是相反的冰冷,「或許吧。」
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胤褆轉身走開,留下呆坐在炕床上的桑媸,苦思他離去時的突然冷淡,與往常她所知道的胤褆有著截然不同的危險氣息,高深莫測。
他……是個怎樣的人?她突然不明白了。
陰暗的地窖中不時傳來淒厲的哀號聲,在空蕩蕩的空間迴響著,驚動了常居在此處的老鼠,紛紛向四處竄逃。
「哎喲……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個蒼老哀怨的婦人聲喃喃響起。
「亮婆婆,你快說,這是不是你勾搭他們設下的圈套,想要把我的女兒騙去賣呀?」李大嬸的容貌憔悴不堪,一頭摻雜著灰白的長髮邋遢的披散而下,此刻比起當廚娘時還要狼狽好幾分。
然而亮婆婆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原本就已經年華老去的臉上,又多添了好幾道皺紋,「李大嬸此言差矣,你想想看,若我真是想騙你們,又何必連我自己都摻下去害,我現在可是跟你一樣被關在這裡,要死不活的,一點兒也沒貪到任何好處呀。」她搖搖頭,不住的歎著氣。
「這件親事可是由你牽線的,想當初你那副慇勤勁兒,分明就是受了人家的好處,要我怎麼相信你一點兒都不知情?」李大嬸抹了抹臉上的髒污,心中最擔心的就是那個含苞待放的女兒,若是她真有個三長兩短,那她也活不下去了呀。
「我原本的確是貪圖人家給的好處,可誰知道事情真的辦成了,卻反而要被關在這暗不見天日的地窖,早知如此,我倒寧願一輩子守著那份差事,也好過成為階下囚。」
「這下子我跟媸兒完全斷了聯繫,怎教我不憂心?」李大嬸皺起眉,將視線轉向坐在對面地上的亮婆婆,「事到如今,你也該給我個解釋吧,明明媸兒是不同意這件親事的,你將她拉到一邊到底是說了些啥,讓她突然答應去做人家假冒的侄女?」她愈想愈不對,其中必定有玄機。
「我哪有說什麼,我不過是把真實的情況告訴她而已,誰知道她在我繼續開口勸她時就爽快的答應,讓我也嚇了一大跳哩。」亮婆婆無辜的攤攤手。
「真實的情況?是怎樣的情況?」整件事就她被蒙在鼓裡,連勸阻女兒的機會都沒有,真是讓她懊惱極了。
「呃……」亮婆婆為難的抿著唇,那個人可不是她惹得起的,真要說嗎?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說?難道非要等到咱們被殺頭,才要在陰曹地府懺悔嗎?」李大嬸氣極了,爬到亮婆婆的身邊,惡狠狠的道。
她真是悔不當初,早知道她就聽媸兒的話,不要老想著為她找門親事,現在也不會落到這種母女無法相見的田地。
「好吧,誰要他過河拆橋,那我也不用替他隱瞞啥了。」亮婆婆沉思了一會兒,旋即點點頭,「其實那個大爺就是當今聖上面前的紅人端親王,他要媸兒頂替失蹤的那凰格格嫁給大阿哥,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李大嬸猶如五雷轟頂,耳邊嗡嗡作響,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真相。她們可是下等階級的人,怎麼樣也不可能跟那些站在雲端的人扯上邊,而今竟一沾便惹上了最頂端的人龍,這怎麼可能是福不是禍呢?
「李大嬸,你也甭怪我,我當初也是為你家姑娘好,想想有多少名門望族渴望眼大阿哥締結良緣,而今媸兒以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丫環飛上了枝頭,正所謂穿金戴銀,永遠不愁沒好日子過啦。」亮婆婆還沒覺悟,沉浸在那幅享受逍遙的幻想畫面中。
「這下糟糕了……」相對於亮婆婆的天真,李大嬸卻愁眉苦臉的癱坐下來。
「糟糕什麼?別急,說不定王爺只是怕咱們會洩漏口風,所以暫時把咱們囚禁在這裡,等事情搞定之後,自然會放咱們離開的。」亮婆婆自欺欺人的安慰著李大嬸。
「就是這樣才糟糕呀,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哪可能會冒著被識破謊言的危險,放走咱們呢?」李大嬸搖搖頭,腦中浮現女兒的容貌,喃喃道:「媸兒呀媸兒,娘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呀。」一思及此,她忍不住掩面低泣起來,在幽暗的地窖之中,伴隨著亮婆婆跟著啼哭的聲音,哀哀的縈繞著……
「原來你就是那凰格格,真是讓咱們久仰大名了。」
「呵呵呵,果然是名門閨秀,跟咱們這些庸脂俗粉就是不同,光那身行頭咱們就不知道要陪多少達官貴人通宵才買得起呢。」
「喲,你們可不要嚇著人家,免得以後大阿哥都不敢再上咱們這兒來了。」
桑媸又是尷尬又是驚懼的縮在廂房的角落處,圓澄的雙眼不住的朝胤褆望去,希望他將她自這一團迷亂中帶出,可看到的卻只是他與其他鶯鶯燕燕調笑的模樣,哪有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桑媸緊咬著下唇,開始納悶起為什麼會有這種狀況發生。
她記得他突然回到寢宮,簡短的說要帶她去見見他的朋友之後,便直接將她帶到這個地方……桑媸看了看仍然圍在她面前嘮叨打量的幾名女子,不用多想她也知道這裡是個怎樣的地方。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難道看她吃醋有這麼好玩嗎?她不懂,她真的不懂,明明是一個一直對她溫柔多情的男子,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多面貌?每一次發現都讓她膽戰心驚,不由得不相信端親王所言,大阿哥是誤交損友,所以才會越發墮落。
不行,她不能讓他沉醉在紙醉金迷之中,桑媸抿了抿唇,在眾人的目光之下站起身,毫不猶豫的走向胤褆,堅決的將他自其中一個女人的大腿上拉起來,「,我們回去吧。」
「喲,格格,大阿哥是何等人物,他想回去自然會回去,要是你嫌無趣的話,何不你自己先行離開,咱們一定會替你好好的『照顧』大阿哥的。」枕在自己腿上的金礦被拉走,女子一臉嘲諷的道。
「不、不用了,我自己的相公,自己會照顧,不須你們多事。」桑媸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沒想到這些勾欄院的女人竟敢這麼放肆,好歹她現在也是個格格、大阿哥的妻子呀。
「是嗎?怎麼我聽到的卻不是這麼回事。」女子硬是將置身事外的胤褆給拉回原位,挑戰的瞪著桑媸,「你們不是還沒有圓房嗎?怎麼照顧他呀?」
桑媸的臉色在聽到她的話的同時倏的慘白,顫抖著身子望向悠哉揚唇的胤褆,「是、是你告訴她們的嗎?」
胤褆只是揚著那片俊美的薄唇,沒有回答。
「你這不是多此一問嗎?床第之間的事還會有其他人比當事人清楚嗎?啐!」女子不屑的瞟了桑媸一眼,旋即又俯身摸摸胤褆的臉,「大阿哥,您說我說得對嗎?」
「你怎麼說就怎麼對吧,開心就好。」胤褆醇厚的嗓音響起,卻似把利刃般的刺入桑媸的心。
夠了,她再也沒有力氣站在這裡看著自己癡心愛慕的人跟別的女人嘲笑自己。
桑媸用力的緊咬下唇,狼狽的轉過身子,落荒而逃,直到她跑出門檻,胤褆與那些青樓女子的嘲笑聲似乎還縈繞在耳邊,催促著她加快腳步,遠遠的將一切拋在身後。
桑媸跑了好一段路才發現自己的淚水爬滿了臉龐、模糊了視線,她停下腳步,用衣袖胡亂的擦擦臉上的淚水,猶不死心的回頭探了探來時的方向,企盼可以看到他俊逸的身形朝她緊追而來。
可是她失望了,她看到的只是陰暗空蕩的街道,淒冷得連個影子都沒有。
呵,瞧瞧她有多落魄,畢竟是個假格格,難怪沒有那種足以威嚇住人的氣勢,只有任由旁人瞧不起。
可一想起胤褆竟然冷眼旁觀其他人對她的不敬,她才真正的感到痛苦,胸口絞痛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她失魂落魄的遊蕩著,直到一雙手將她拖到暗處,才讓她驚覺到自己的疏忽,竟然大半夜獨自在街上閒晃,也難怪讓惡人有機可趁。
「噓,是我。」在她開始掙扎的同時,端親王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停止了她的動作。
桑媸訝異的張了張眼,旋即趕緊取出手絹將臉上未干的淚漬拭去,以免讓他看到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的傷心。
「王爺。」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尋常無異,「你怎麼會在這裡?」
「廢話,當然是跟著你了。」端親王強硬的拉著她上馬車,示意車伕驅車離開。
「你跟蹤我?」桑媸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滿腹疑問。
端親王盹了她一眼,淡淡道:「跟我回端親王府再說吧。」
「可是我……」
端親王不耐的又瞪了她一眼,旋即將視線撇開,不再理會她的抗議。
馬車在黑夜中踏踏的駛離,車中的兩個人各懷心事,卻不知車外一雙冷酷的視線始終牢牢的緊盯在後,射出比夜還要黯黑的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