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書本擱到旁邊草地。
聽說她出生時,身上有香氣,右眼角下方浮出花朵很小、只有四片花瓣的金紅花,顏色、形狀完全似稀有的丹桂,那是桂花裡最稀珍名貴的品種……
她垂下眼簾,一隻手不自覺地撫摸右眼角下方的位置。
她在六歲之前,那朵小小的金紅花就像胎記一樣,清楚而明顯,後來漸漸淡去,到現在,只有在她剛沐浴出來,還有情緒有起伏,或者臉紅時才會浮現。
朱梓桂坐在庭院角落的一棵大樹下,重新拾起目光飄落到她經常凝望的地方。
這是李家的大宅,李傳鴻是她父親的好朋友,她的父母雙亡,那時候她才剛會走路,李傳鴻領養了她,從此把她當小公主捧在手心裡小心呵護……這大園子四周圍著水泥高牆,沿著牆圍種了一整排的桂花,花瓣的顏色有金紅、金黃、乳白,分別是丹桂、金桂和銀桂三種桂花,其中丹桂最香,另外還有四季都會開花的四季桂,花有白色或淡黃色,香味較淡。
秋風輕送,飄著清雅的桂花香,在這棵綠蔭濃密的樹底下,有她許許多多從小到大的回憶,她總是喜歡坐在這裡,任桂香撲鼻,在陣陣香氣下,在乘風中,彷彿能夠洗滌人的心靈,減輕壓力,每次她在這裡靜坐以後,心情總有煥然一新的純淨,人也變得有如早晨的空氣一樣輕爽。
午後,她坐在柔軟的草地上,身體舒適地依偎著老樹,安靜的柔和的風拂過衣角,睡意侵襲,卷長的睫毛緩緩蓋下……
一個無聲的步伐踩過草皮。
那是一雙修長的腿。他一身寬鬆以舒適為主的米白色休閒衣褲,一雙褐色皮製的夾腳拖鞋,頎長的身材,身高的在一百八十左右,還不到肩膀的半長的頭髮此時隨意地披散,在柔和的風中輕揚,他的輪廓略帶著剛硬的線條,鼻樑直挺,嘴唇略薄、寬度適中,嘴角彷彿隱隱略帶著嘲諷似的微微上揚,濃密而卷長的眼睫毛,深黑的眼珠,使他的眼神看起來更為深邃而迷人,整體外型充斥著一股落拓不羈,頹放而獨特的個人色彩。
綠蔭下,一個移動的陰影罩上她……
他寬大的手撩起衣擺插在口袋裡,那雙修長的腿停下來,夾腳拖鞋觸到朱梓桂的裙擺。他低頭,微瞇的目光望著她沉靜的睡容,彷彿確定她不會輕易醒來以後,他的手才伸出口袋,彎下身,對著她、曲起長腿靠近她的身邊坐下來,一切的動作悄然無聲。
他望一眼她擱在旁邊的書,焦距調回,微瞇的眼神彷彿帶著溫柔的目光,凝望朱梓桂,眼光從她小小的臉蛋,細緻的五官,白皙的肌膚一一深深刻畫,然後下了一個結論——從小她就是一個美人。
他微微揚起嘴角,視線經過她寬鬆柔軟的洋裝,他的目光彷彿穿透,彷彿回到過去,看見深刻的記憶裡那一副姣好的身材……他曾經所撫摸過的……她的豐盈,她纖細的腰,修長美麗的腿……她的外貌有著老天爺得天獨厚的恩寵,而他曾經獨擁這份恩寵……
他的眼光瞬間一黯,視線很快拉回到她白淨的臉容,凝視她午睡的模樣,他多麼渴望將她擁入懷裡,讓她重新躺在他的胸膛……他的嘴角又出現一抹近似自嘲的笑容,本來極力克制在身邊不去碰她的手,還是難以抵擋她迷人的誘惑……他的動作極輕柔,彎曲的手指緩緩滑過她深棕色削薄的短髮……她的髮質還是像過去一樣極細而柔軟,她的肌膚也是,就像是嬰兒的觸感……
他的眼光掠過一抹摻雜著無法滿足的渴求的陰暗,鼻息間儘是她的香味兒……瞇眼瞅她均勻的呼息,他猶豫,終於抵擋不住強忍的渴望,勉強允許自己釋放一點點熱情,緩緩俯下身,讓乾燥的唇瓣輕輕刷過她可人的粉嫩的嘴唇……她的氣息,她的柔軟……他猛地抽離,就怕深陷,就怕驚醒她,他緊緊握著拳站起來走開去。
微風依舊,桂香迷人,只是空氣中彷彿摻雜了一抹淡淡的,她相當熟悉的味道,那是一人獨有的氣味……
朱梓桂猛地驚醒,張開眼睛就馬上四處張望。
只是,一片靜寂,除了她,廣大的庭院周圍並沒有人,只有微風輕輕拂過樹梢,當空一隻麻雀唧、唧地叫著飛過。
她一怔,顫抖的手指不自覺地按在唇上,臉色滾紅……她是睡糊塗了,怎會作這樣的夢?
§ § §
一桌子熱呼呼的佳餚美食,在等待的時間裡冷了。
「太不像話!」
李傳鴻年近六十,年輕時瘦長的身材早已經微微發福,不過他喜歡運動,身體狀況維持得還不錯,從中氣十足的聲音裡就可以聽得出來。
難得一家幾乎到齊的晚餐裡,獨獨缺了一個人,這是李傳鴻所以如此生氣的原因。
李傳鴻很早就離婚了,自己帶著兩個兒子,長子李昊,和朱梓桂同年,一樣二十八歲,然後是李渢,二十六歲,去年才學成歸國,投入李家的事業裡,如今是李氏集團的總經理。
這幢寬大的宅院裡,似乎每個人都很忙,能夠像今晚聚在一起吃飯的時間並不多,只有每個月固定一次的家庭餐會,就因為李傳鴻相當重視這一天,所以李昊的一再缺席,才會引起他的震怒。
李家的孩子都有雙重國籍,李昊十八歲出國,二十六歲回國,兩年來不曾踏入李氏集團,他甚至在外面開PUB,酒店,舞廳,理容院,咖啡廳,出入的大部分是風月場所,身邊儘是一些妖冶女子,簡直氣煞了李傳鴻。
朱梓桂沉默地低著頭,每個月的這一天,幾乎都免不了像這樣的一場風波,她總是安慰不了這位長輩,終究解鈴還須繫鈴人。
李渢蹙眉。這一個高大挺拔的英俊男子,相當習慣於襯衫、領帶的正式穿著,一頭俐落的短髮,精幹的外型,銳利的目光,擁有完美的企業家形象。
「大哥一向如此,您何必生氣?」他這個弟弟倒不是認同兄長的作為,只是對每一個月都固定要上演一次的戲碼感到不耐煩,尤其沒有必要的等待,是更令他不悅的主因。
他家就連躲在牆角等搶食的老鼠,都知道那個隨性而散漫的李昊不會回來參加這場「溫馨」的家庭餐會。
「渢。」朱梓桂看他一眼,示意他收斂口氣,是不希望他成為炮灰。
在火頭上的李傳鴻正找不到發洩怒氣的管道,轉眼馬上瞪住李渢,威嚴盡擺,「是不是你沒有提醒他?我交代你的話,你當耳邊風!」
李渢望一眼朱梓桂,然後對著父親的怒氣,他面無表情,「爸,您這麼看不慣大哥的行為,直接拿斷絕父子關係威脅他啊,既然您認為我勸得了他,不覺得這一招更有效嗎?」平穩的口氣裡儘是嘲諷,這可是外人聽不到的。
「臭小子——」李傳鴻氣得指住他。
在他破口大罵前,朱梓桂趕緊打圓場,聲音依然清柔,「伯父,我去找昊吧,我會勸他回來。」她很快地站起來,離開餐廳。
李渢以為老頭會阻止,所以才沒有出聲,結果……他疑惑地望著那張同時在瞪他的臉,「為什麼讓她去?您很清楚大哥出入的場所,不擔心嗎?」
他不問還好,一問問出了李傳鴻的怒吼,「都是你這個不肖子!你頂什麼嘴!」
掃到颱風尾,李渢一臉無辜,「不讓她去,出個聲就好了,這也要怪我?」
「囉唆!還不去打電話給你大哥!」李傳鴻氣得飯也不吃了,一離開餐桌就上二樓的書房去了。
李渢瞅著老頭的背影,眼光一瞇,馬上頓悟老頭的陰謀!原來他竟成為老頭子手中的棋子而不自知,這個老謀深算的死老頭。
他攢起眉頭,還好梓桂單純,要不然還會以為讓她去找大哥,他是共謀。
「真是,怎麼會有個性這麼彆扭的老頭。」李渢一邊嘀咕,一邊拿手機接通了電話。
「喂?」傳進李渢耳裡的除了李昊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身後伴著高分貝的音樂和女人的嬌笑聲。
李渢對於每一次打電話給兄長,都會聽到的幾乎雷同的「背景音樂」,早已經習以為常到完全麻痺。
「大哥,你在哪?」突然想起梓桂還不知道大哥在哪裡,該不會去他的店裡一家家找?問題是她去過他的店嗎?
「是你啊,渢。我對家庭餐會沒興趣,你告訴老頭不用等我了。」低沉而渾厚的嗓音懶洋洋地,沒有特別的波動與起伏的音調,慢條斯理的語氣甚至是溫柔而悅耳的,這是李昊一貫的說話方式,半帶著頹放與散漫。
「原來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老頭聽到了可會感動得痛哭流涕。」他這個人沒利可圖的時候性情特別冷淡,任何事情只要不招惹到他,就算路邊死了人,他也會當死了只野鴨子,看都不會去看一眼,甚至從旁邊繞個幾步路走過去都會叫他嫌煩。不過他也有優點就是恩怨分明,顯然剛才梓桂是因為他的關係出去找人,多少他得擔待一些責任,他是為了如此才打這一通電話,可不是因為老頭的命令。
而連累他得打這一通電話的罪魁禍首,徹頭徹尾想一想還是這個兄長,一切都是因為他「今天不回家」惹出來的。恩怨分明的缺點是,李渢是相當記仇的人。
親兄弟不是當假的,聽他冷譏的口氣李昊就知道自己招惹到他。
他悶聲一笑,「別跟我『撒嬌』,老頭脾氣壞可不是我的責任,不想當炮灰你可以閃遠一點。」
言下之意是,做弟弟的不懂得閃,可不關他這個大哥的事。
李渢咬牙嘴角一撇,伸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裡慢慢地磨,細細地品嚐。又不是神仙光吃氣就會飽,大事、小事、閒事都比不上飯事重要,要抬槓嘛,也得有力氣。
「沒別的事了吧?」李昊沒聽見他出聲,準備要收線。
「老頭剛才氣得上樓去了。」李渢又扒了兩口飯。
這個弟弟沒事是不會找人「聊天」的,李昊是有嗅到一絲異味,只是做弟弟的存心吊胃口,做哥哥的是相當有耐心的,兩人於是繼續拿著手機「聯絡感情」。
李昊人在一家他所經營的酒店裡,在這裡有他個人專屬的休閒室,裡面有酒吧,有柔軟的沙發,有最佳的燈光效果和最迷人的音樂,今晚在這裡的有李昊兩個朋友和一群妖艷的女孩。
幾乎一群女孩子都圍繞在李昊身邊,或坐或站或跨,個個都想緊貼著他,巴不得黏在他身上,恨不得獨自佔有他。
還好從他的口氣裡聽出他「熱線」的對象不是又出現了哪個狐狸精,而是他那個同樣令她們神魂傾倒的弟弟李渢打來的,一個個乖乖地在一旁等候,沒攪盡心思干擾他。
望著李昊嘴角微掀的迷人的笑容,一群女孩子忍不住吞嚥口水,一個個全被這個笑容勾去了魂魄。
李昊無心地隨手攬擁某個女孩的纖腰,也許連女孩的名字他都弄不清楚,每天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的女人猶如掀翻的浪潮一波波不斷,他一律給她們取名寶貝或甜心。像是很公平,起碼至今沒人抗議。
他拿著手機,聽見李渢的話,先是充滿磁性的一聲低笑,才半帶嘲諷地說:「這麼說你是戰嬴了?」
這方的李渢還在餐桌上享受著美食,李昊明顯的想表現他做哥哥的「愛心兼耐心」,既然他這麼有時間,做弟弟的也不會吝嗇,就陪他親愛的哥哥多聊兩句吧。
「這個還不一定,不過應該不是最輸的那一個。你沒回來真可惜,難得福伯露了一手,做了不少你愛吃的料理。」
「那是我沒口福了,幫我謝謝福伯。」一個女孩把酒端到了他嘴邊,他小飲一口。
「沒口福的還不只你一個。」李渢閒閒地搭了一句。
「他是有需要減肥。」李昊嘴角微揚,口氣冷冷淡淡地,半帶調侃。老頭子托他的福,吃了一肚子火氣,正好節食。
「你這麼認為?我倒是覺得她太瘦了哩。」李渢明知道他說的是老頭,卻故意不糾正,還裝傻。
李昊有一刻不言語,沉默了一晌,語氣依然閒適,「你說梓桂嗎?老頭子愛耍脾氣就算了,告訴她別理他。」以她的個性,這時候一定在樓上安慰那老頭。
「好吧,等她回來我會告訴她,不過我想你應該會先遇到她吧,你可以自己跟她說。」李渢放下筷子,把手機換到另一手,看一下手錶。
這方的音樂和人聲依然鼎沸。李昊在專注一件事的時候,眼光會微微瞇起,像現在。
「……渢,你打來的用意在哪裡?」
「怎麼,不想繼續跟我聯絡感情了嗎?」李渢淡淡地調侃了一句。
「我忽然發覺這種方式無法讓你看見我的『誠意』,也許明天我請你——吃、飯?」李昊低沉的口氣維持慵懶,只是特地為親愛的弟弟拉長了尾音。
「我真是感動啊,可惜我的行程已經排滿,還是改天吧。」吃一頓飯賠上一條命可不值得,這個「改天」肯定遙遙無期。
從一開始李渢就知道在大哥的心裡,他這個親愛的弟弟絕對比不上梓桂的地位,這是李家每一個人都共同肯定的,自然包括老頭子在內,只除了一個人例外,顯然梓桂有她不同的看法。
李渢像是有被虐狂似的,感受到李昊的威脅了,才心滿意足的透露消息,「老頭在餐桌上大發雷霆,說他的長子不應該每個月的這一天都忘了回家的路,好心的梓桂主動提議要去領你回來,後來開車出去了,老頭要我打電話問一聲,不知道人到了沒?」他還有心情哈拉。
李昊的背離開了沙發,微瞇的深邃的眼眸掠過一道冷光,「……她知道地方?」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也許她跟你心有靈犀呢。」可惜兩人只連著一條「熱線」,否則李渢也許還會曉得要收斂一些。
「渢,如果她少一根頭髮,你都得負責去找回來,別說我沒有提醒你。」李昊嘴角的笑紋加深,在他身邊的一群女孩子瞬間只覺得背脊發冷,一雙雙黏膩在他身上的手悄悄地抽走,半徑一公尺內沒有人再敢靠近他。
這麼多年來還沒有人看過李昊發火的樣子,沒有人聽過他提高音量說話,更不曾有人見過他微笑以外的臉色,而通常熟識他的人都曉得要求香拜佛祈禱自己不要令李昊露出過於「迷人」的笑容,那微瞇的冰冷的眼神,加上「燦爛」的笑容,冷酷到足以逼死一支軍隊。他是不用發火的。
也就因為他不需要發火都能夠有這份強大的威脅力,李渢還真心很想看看李昊發飆的樣子,想必是更加驚天動地,但那得在對像不是他的時候,因為他並不想付出任何的代價,再說若是不幸死得屍骨無存,那就什麼都不必看了。精打細算向來是生意人的本色,還有一點,必要的時候,生意人還得要有「柔軟」的身段。
「大哥,我現在想起來了,梓桂知道你幾家店的位置,前天我跟老頭在談的時候,她也在場,所以我想她應該會到店裡去找你吧。」嗯,這麼說起來,老頭還真奸詐,原來打前天起已經在布線引小魚兒上鉤了。
「……她有拿手機嗎?」在他的笑容和眼神下,他周圍的人全是很善解人意的,「體貼」的主動為他把音樂給關了,好讓他可以更「輕鬆」的「談話」。
「我想是沒有。」
「渢,你要不要到廟裡去求個平安符呢?」
在李昊低沉而「溫柔悅耳」的聲音以後,是一串嘟嘟聲。李渢攢起眉頭,難得他這麼有誠意的表現了合作的態度,居然這麼對他。
李昊手一「滑」,輕巧精薄的手機在他站起來的同時落了地,摔了個粉身碎骨……一般說起來,這款手機是很耐摔的。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你們自便,我的經理會過來招待。」
一群人瞠目結舌地望著解體的手機,一個個識相地縮到角落去,給李昊讓出一條寬闊的大道,請他好走。
在門口站著一個矮個子,身高約一百六十公分高的男子,一身黑衣黑褲,一直就像一座雕像沒有動彈也沒有表情,等李昊走過來,才看見他迅速而俐落地拉開門,然後跟在李昊身後出去,砰地把門給關上,讓屋裡的人又是一陣瑟縮的驚嚇。
這個人的名字叫大塊,李昊說是夥伴,他自稱是跟班,聽說身手了得,一直就像李昊的影子跟在他身邊。
「幫我通知所有的店,有人找我的話立刻聯絡,特別交代——連一根手指頭都不許碰到她。」他低沉的語氣依然不見有起伏,嘴角的笑容依舊,只是那冰冷的眸底,有令人膽寒的冷光。
「你呢?」大塊跟在他身後,見他並沒有回辦公室等的意思,而是往外頭走,忽然皺起眉頭。
「我去碰運氣。」如果剛好就在門口遇到她,那就是他運氣好,或者在他去找的第一家店裡都好。李昊忽然覺得自己的事業版圖拓展得太快了些,真是礙事。
「這樣不好。」影子是沒有道理跟形體分開的。
李昊停住步伐,回過頭來。大塊從他的嘴角看見了一弧迷人的彎月,跟在他身邊多年,馬上就看出來那是警告,告訴他如果他再拖時間,因此讓哪一隻髒手摸著了朱梓桂的衣角,他自己就得提頭來見。
當李昊回頭走出門口,大塊早已經不見蹤影了。
§ § §
「小姐!小姐——」
咖啡廳的經理掛上電話跑出來,朱梓桂已經開車離去。
懊惱的經理苦著一張臉。完了,剛才不應該多嘴的,他甚至不敢告訴那個大塊,他對那位美得似夢幻一般,身上還飄著香氣的仙子指了一個最不應該的地方——老闆所有的店裡最亂的一家叫「狂」的舞廳!
天可憐見,他只是很老實的指了一個老闆最常出現的地方而已,畢竟他對美人一向沒有抵抗力。
那麼難得的美人出現在「狂」那種地方,這會兒老闆又不在場,她不被一堆色狼的口水給淹沒,也會被一群沒品的餓狼生吞活剝……也許,他最好還是向大塊自首……
§ § §
找了一個地方停車,朱梓桂循著問來的地址,找那間位在地下室的舞廳。一條不太寬的馬路,兩邊大樓林立,到處霓虹閃爍,一塊塊懸立的招牌,比亮、比炫、比酷,又是酒吧,又是PUB,這種地方別說她沒來過,連見識都還是頭一回。
實在是不願自己嚇自己,但是不停看著這個陌生的地方,她彷彿在眩人的霓虹背後,窺見更為黑暗的一面,猶如從陰暗的角落延伸出一股毛骨悚然的詭譎氣氛,令她不由自主膽寒。
李昊是在這附近吧?……最好他是在。朱梓桂不敢想他不在的後果,從她進入高中就被告誡這是一個多麼危險的地方,絕對不是她獨自一個人可以來的。現在她只希望那是大人們在她還小的時候故意嚇唬她的。
望著那一家家只看得見招牌,分別指著地下室、或十樓、或九樓的店面位置,她專心找著「狂」。
附近並沒有什麼人,大部分人一來,就直接走進去,而她並不知道,她正吸引了一群人驚艷的目光。
大約有五名衣著時髦的男子剛好就在「狂」的門口,一夥人正要進去,都被迎面而來的美人給「電」住了。
朱梓桂只注意每一個招牌,當她看見「狂」,心下鬆了一口氣,立刻要往門口進去,這一抬眼才發現一群人在盯著她,並且就站在門口,擋住了她的路。
心口猛地一跳,還好是一直想著這裡是李昊開的店,他也許就在裡面,才讓她有安全感,不至於太害怕。
「對不起,請讓路。」她緊捏著手裡一隻黑色的小皮包,眼光不知道該擺哪兒。
一群人閃爍的眼光互相傳遞著不懷好意的訊息,然後一個個嘴角揚起,從中間給她讓出一條路來,其中一個人還特別提醒她,「小姐,一個人來這種地方很危險的。」
朱梓桂一顆心緊緊地一縮,不理會一群人的叫囂,提起步子只想很快走過去——
「呀啊!」冷不防有一隻手抓住她,她嚇得驚叫,立刻反感的掙脫,「別碰我!」她猛力一抽,那人也突然放手,滿懷惡意地,害她一個重心不穩,往後跌倒在地!好痛!
「小姐,沒事吧?」
「對不起啊,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沒受傷吧?」
「我扶你。」
「我來。」
一張張淫笑的嘴臉,好幾隻魔爪惡意地伸向她糾纏,朱梓桂一張臉在街燈下顯得更為蒼白。
「不要!不要過來!」籠罩下來的邪惡陰影幾乎將她掩沒,她不斷的揮開每一隻手,氣憤又害怕的聲音在喉嚨瑟縮哽咽,直到她再也受不了,恐懼大叫:「昊——」
「我在。」一個低沉而過於溫柔的聲音,頓時教一群團團將她包圍的人全轉過頭去。
李昊高大的身影從地下室上來,一身寬鬆舒適的米白色麻料衣褲,半長的頭髮簡單地用橡皮圈束在腦後,對一群人瞇起的深邃的眼光冷利得像刀鋒閃爍的光芒,直到目光落到跪坐在地上無法起來的人兒,嘴邊一抹笑容擴散了,頸部的動脈強硬突起,清晰地跳躍著教一群人打腳底生寒的節拍,一個個在一陣畏縮下不由自主往後退。
「昊……」朱梓桂一看見他,整個心房溫暖起來,同時強撐的緊繃情緒崩潰了,終於落下眼淚,抖顫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突然右腿膝蓋處傳來一陣熱辣的刺痛,她幾乎站不起來。
李昊馬上抓住她,溫柔而有力地將她牽扶起來。
「沒事了——」猛地,他低沉渾厚的聲音突然凍結在喉嚨口,瞅著她一雙手的掌心一陣沉默。他眼光一凜,小心而輕柔地從她擦破皮的傷口挑掉碎石子,沙啞地低問,「痛嗎?」
他的眼光裡只剩下她,這教一群被漠視到不得不正視自己被輕視的人惱怒到極點,憋著一肚子窩囊氣,狼狽又心有不甘!一群人難道還怕他一個人不成!
仗著自己人多,其中一個算是帶頭的人瞪著李昊開口質問,「她是你女朋友?」
「要命的話立刻把人交給我們。」又一個仗勢站出來,倒是不敢站得太前面。
朱梓桂整個身子緊繃,回頭望著一雙雙充滿敵意的眼神全衝著李昊,頓時萬分擔心,「昊……」
李昊瞅著她緊張倉皇的神色,深邃的眼神轉柔,溫柔的手指輕輕撫摸她眼角下那朵浮現的丹桂,「我在,沒什麼好怕的。」
不是的,她是想說……
他只顧著安慰女人,而依然把一群人視若無睹,頓時將他們惹惱!
「可惡!」
「把他解決掉!」
一隻衝動的手猛然抓向朱梓桂,立刻把她嚇出一聲驚叫!就在她眨眼的同時,突然聽到一聲「喀勒」,彷彿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啊……哎喲!痛死我了」慘烈的呻吟傳來,而朱梓桂發現那並不是她所發出來的聲音,她張開眼,看見朝她伸過來的魔手沒能如願,那個人抱著不知道怎麼會打歪的手在地上打滾。
眼角還掛著淚,她歎了一口氣。她還是警告得太慢……突然她訝異地睜大眼睛,因為發現一群本來朝他們撲過來的人同時都被撂倒在地!她是知道李昊絕對應付得了這些人,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怎麼可能一下子將他們全解決,讓她連勸他手下留情的機會都沒有?她抬起目光,才發現眼前多了一個人,她見過,記得叫……大塊!
「對不起,來晚了。」大塊對著李昊說,眼光瞥到朱梓桂擦破皮的手和裙子上的血跡,臉色頓時相當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