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由虹橋機場直駛進位於喧鬧市區的悅賓酒樓。
伊籐陰鶩的雙眸始終直睇前方,窗面一大片霧氣消凝不散,彷彿是他沉鬱心情的寫照。
第一次到上海,原先還有些模糊的、難以名狀的雀躍,這會兒全數跌入谷底。觸目所及的,是擁塞不堪的老舊宅院,其間偶爾夾雜幾棟突兀的現代建築,猶似荒野中聳立的孤塚。整座城市被迫蒙上一層晦澀暗淡的塵跡,喧嘩熱鬧得很無奈。
他沒有預定房間,雷恩只一道命令傳至京都,他便二話不說,打點行李橫渡東海,執行他的第三十二趙任務。
「上海最有名的飯店是錦江飯店,你不再考慮考慮?」負責接待他的,是一名三十出頭,皮膚黝黑,身材中庸,體格略顯精瘦的公安。
從一上車,他就努力察顏觀色,揣想今兒這位上級口中的「特殊人物」是何來路?有何公幹?最重要的是會不會闖禍?
干他們這行,職位不高不低,背景不軟不硬,能圖個安穩順遂是最大的心願。萬一運氣太背,接待的外賓三天兩天搞飛機,連帶拖他一道下水,那才真是衰呆了。
眼前這個,是他遇見過最人模人樣的,剪裁合宜的西裝、大衣,出色的五官,壯碩頎長的身量;可惜是個日本人,而且酷冷得教人腳底發毛。
十個日本仔九個壞。這個數據沒經過任何科學證明,是他從小學念過《南京大屠殺》以後,就一口認定,並且廣為宣傳。
基於濃烈的愛國情操使然,他拚命鼓動如簧之舌,說服伊籐捨悅賓而就錦江。原因無它,無非希望錦江飯店貴死人的消費可以替他一雪國恥。
可,他好像不為所動。緊抿的雙唇,自始至終連嚅動都不曾。
「呃,我明早八點來接你?」國恥雖不能昭雪,但差使仍是得完成。
伊籐點點頭,兀自拎起行囊,昂首步入悅賓酒樓。
「表哥!」有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他微愕,也許是認錯人了,所以繼續拾級而上。不料那柔柔的聲音緊隨而來。
回頭隨聲望去,是個妙齡女子,臉面白皙,明眸皓齒,梳理著兩條麻花辮子,樣於十分天真純樸。她睜著水汪汪的兩翦秋瞳上下打量伊籐,不時低頭和手中的照片相互比對。
「你是不是……叫邱正雄……」她靦腆地說得期期艾艾。
伊籐冷然眨了下眼,旋即轉身步入酒店大門。
這招他早聽說了,上海女子常假藉尋親不遇,和觀光客——特別是單身男子搭訕,乘機訛詐,或進行不可告人的交易。
她是真的找錯人了,別說伊籐因剛結束一段戀情,目前舊創末復,正需要獨立冷靜沉澱蕪雜的思緒;以他此次所擔負任務的高度危險性,也絕不允許絲毫分心在風花雪月上。
女孩失望地幽幽一歎:「百惠姊騙我,事情哪有她說的那麼簡單。」
伊籐前腳才跨進玻璃門,立刻退了回來,「你說那百惠姓什麼?」
「吉岡呀!」女孩沒心機地脫口說出後,方警覺失言了,忙搗著嘴。
吉岡百惠?伊籐心中一凜,陰鬱更添三分。
他無言地取過女孩手中的照片,那是個英俊的年輕男子,和他同樣有張刀裁的鮮明輪廓,右眼眉梢一道深長的疤痕,乍然瞥見,頗令人怵目驚心。這個男人跟他長得是有幾分相似。
「你叫什麼名字?」
「唐蓉。」她仰起小臉,以期盼的表情望他。「先生,你頭一遭到上海來嗎?需不需……需不需請個……地陪?我的價碼很低,如果……你願意的話。」她說得很誠摯,接回相片的手猶微微顫抖。
伊籐僅沉吟數秒,她馬上接著遊說:「我找不到我表哥,錢又用光了……幸好上海我熟,呃……以前常來,所以大大小小好玩的地方——」
「今晚,你今晚可以上工嗎?」伊籐出其不意地遞給她一張百元人民幣。
唐蓉大喜過望,笑出兩邊楚楚堪憐的梨渦,「晚上幾點?」
「九點。」伊籐若有所思地。
唐蓉如春花初綻的笑靨立時僵凝在空中。
晚上九點能上哪兒「觀光」?莫約他……
嚥了嚥唾沫,黯然承受自己選擇的這條不歸路所需面臨的必然後果。
伊籐看出她眼中的猶豫,然而並沒勾起他的惻隱之心,他認定她是裝的。
離約定的時間街差兩個小時五十分鐘,他必須利用這段時間,做好一切準備。
飯店給他的房間位於七樓底邊,一開窗戶便可眺望黃埔江外灘,一個絕佳的位置。
他由行囊中取出一隻小皮箱,打開精密的鎖孔,赫然可見六個銀光熠熠的零件。伊籐熟練地將各個零件組合成一把精密而靈巧的長程狙擊步槍。
接著,他利用房裡的電話,向服務台訂了一瓶香檳和水果、魚子醬。「請在四十分鐘後送達。」
掛掉話筒,迅速由行李箱拿出眼鏡、假鬍子、鴨舌帽、及一套灰色衣褲,將自己打扮成一名毫不起眼的「內地人」。
此刻正是用餐時間,飯店大廳上人聲鼎沸,熙攘往來的幾乎清一色是台灣旅遊團,誰也沒空理會誰。
伊籐走出飯店,朝左邊直走拐入第二個巷道,在街燈照射下到的地方換上夜視鏡,不到五分鐘,他已來到雷恩所描述的那幢舊大宅院前。
他擅頭往裡張望,昏黃的燈光是由後院的小房間投射出來,左右兩側則呈一片闃暗死寂。
就從邊間的窗台進去吧,那扇窗子離地約有十六尺高,這樣的高度,對伊籐而言,只能算是小兒科。他按著踏腳的地方,飛足一縱,身子已矯健如猿猴似地攀上窗欞。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每一個房間、走道,全數摸熟,最後在雜亂的儲藏室裡,尋到那袋足以害死一缸子人的「白粉」。
伊籐想都沒想,提起裝著白粉的布包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宅院外,若無其事地將那袋價值不菲的黑貨全部倒進路邊的水溝。
時間已過了三十分鐘,他衝到對面巷口,攔了輛計程車,及時趕回悅賓酒樓,享用他的美酒佳餚。
唐蓉依約前來,刻意妝扮得花枝招展。
伊籐乍看,險險笑岔了氣。分明是個天生麗質、秀麗絕倫的女孩,怎麼會用世上最庸俗的妝束把自己「整」得不倫不類?水藍銀光的眼影、亮麗腮紅、黃綠格子上衣、搭上一件超短朱紅迷你裙,腳下那雙包頭矮子樂尤其震撼人心。
「我該稱你趙先生,還是表哥?」她怯生生地問。
趙文揚是伊籐暫用的化名。
「趙先生。」他濃眉蹙了蹙,「你沒別的衣服嗎?」
「有啊,不過就屬這套最好看。你不喜歡?」她略顯失望地低垂螓首。
「無所謂。」伊籐斂起臉容,以他一貫的低調,自斟自酌。
「我幫你。」唐蓉漾起職業笑臉,慇勤接過酒瓶。
伊籐旋即搶回,「去洗把臉,把衣服換掉。」這副扮相,實在令人倒足胃口。
「哦。」唐蓉乖巧地走進浴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伊籐心中仔細盤算著下一步誅殺大計。雷恩告訴他,十二月一日晚上,包括泰國北部的三名販毒集團首腦,將在那棟舊宅院會面。
他可以想像,當他們發現「黑貨」已經全數不翼而飛時,雙方那種劍拔弩張的場面。二十分鐘應該足夠讓他們互相火拚,然後他再適時出現做個了結,在警方到達之前,連人帶貨一併銷毀……
「這樣可以嗎?」唐蓉嬌憨的聲音忽爾響起,將他的思緒生生拉了回來。
「唔。」白淨素淡的樣子的確比較適合她。
「可是我沒帶別的衣服來。」眉梢一揚,故意擺出萬種風情。
可惜太矯揉造作了,一點都構不上職業水準。伊籐為她努力卻嫌過度生嫩的「演技」心生憐憫。
「就換上浴袍吧。」
這女孩頂多十七、八歲,書不好好念,竟自甘墮落,根本不值得同情。伊籐的神色又恢復原先的冷郁。
唐蓉毫不遲疑,當著他的面便脫起上衣。她會錯他的意了。
「到裡面換。」他指著浴室,堪稱溫和的目光,突地進出兩道炯炯星芒。
緊要關頭,他可沒那個心情,即便有也不屑跟個發育不全的大陸妹。
唐蓉驚惶失措,白皙的小臉脹成紫紅,「對不起。」
須臾推門走回床畔時,眼裡蓄著一汪熱淚,隱忍著不敢滴下來。
伊籐漫不經心地瞟她一眼,這一眼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的浴袍微敞著領子,露出雪白似脂的頸項,上面覆著薄薄、似有若無的絨毛。人雖是稚嫩、生疏而容易受驚嚇的,可身材則比他揣測的更為圓實、婀娜有致。
「躺到床上去。」他交代任何事情,都用命令的口吻,不容她藉故推辭。
在來之前,百惠姊已叮嚀再三,早晚會碰上這種場面,只是她沒想到,第一晚就……
唐蓉瑟縮地躲進被窩裡,僅餘兩隻燦亮的眸子,好奇且毅然地等候伊籐發落。
「今天的工資。」他將預備好的百元美鈔塞進她手中,也不問她夠不夠,兀自彎身卸除衣物。
「等等,我……我是,是第……第一次,所……所以,可不可以要……多一……一點?」艱難表明心意,唐蓉窘得恨不能立刻鑽進地洞裡去。
伊籐心中冷笑。他不信她,但他不在乎多花一點錢滿足她的貪婪。
「多少?」
「兩百,呃……是,是美金。」其實在上海,一個晚上五十元人民幣就可以左擁右抱,吃香喝辣的了。
若不是臨行前,百惠姊再三交代她必須開出「天價」,以提高行情,她才沒皮厚到大剌剌地在陌生人面前討價還價出賣靈肉。
「一回生兩回熟,慢慢的就會麻木了。」這是百惠姊送給她的十四字箴言,想起來只會教人鼻酸。
伊籐很大方,一口氣給了她三張大鈔,「額外的給你買衣服,記得要素雅的。」這樣說她應該懂吧?明天到寄懷別館會見此地高幹時,他可不希望帶個土豹子女伴去。
見了錢,她破涕為笑。但身上只著一件浴袍,不知把錢往哪裡放,只好緊緊捏在手掌心。
這連串天真傻氣的舉動,令伊籐莫名的不忍,心生一股想吻她的衝動。他平常不是個容易感動的人。
他褪去覆裹著厚實肌肉的內衣褲,呈現無懈可擊的優美曲線時,差點令唐蓉胸口為之一窒。嚴寒隆冬,熱汗卻從她額際兩鬢冒湧淋漓。
天吶!我快昏倒了。
妓女這個行業果然不是普通人幹的。
忍著臉紅心跳的倉皇,她盡可能地讓腦海浮現出她母親陰濕彷彿永不放晴的哀怨眼神;猥瑣噁心,心懷不軌的繼父;以及破舊簡陋的小木屋……好逼令自己堅強無悔地完成她生命中第一筆皮肉交易。
「看著我。」他的嗓音自耳畔響起。
唐蓉顫然一驚,瞪大水眸等候著差遣。
「為什麼哭?」就一名賣春女而言,她的眼淚誠然太多了,過多的淚水非但難以博得同情,反而教人生厭。
「對不起。」不要哭,不許哭,這一遭不是早就料到的嗎?慌忙拭去淚珠兒,綻出一朵嫣容,微笑才是她分內該做的事。
「睡覺吧!」息掉床頭罩燈的手輕輕摟住她的肩膀,伊籐被她洶湧澎湃的淚水,搞得心情大壞。
她刻意委曲求全的可憐相,讓他無端興起欺負未成年少女的愧疚感。雖然他根本連丁點歪念頭都不曾有過。
「要不要……我,把衣服給……脫了?」百惠姊說,主動討客人歡心,才能得到更多小費。
她真的很缺錢,而且是一大筆足以讓她遠走高飛,脫離魔掌的旅費。
這男人看來不壞,體體面面,不,其實他很帥,出乎她想像的俊朗瀟灑。
他是她挑中的,在酒樓前來來回回徘徊了好幾天,始終沒碰上一個讓她比較能夠心甘情願獻上清白身子的男人,直到這個叫伊籐的日本男子出現。
很慶幸自己遇上了一個表裡如一的斯文人,聽同行的姊妹淘們說,尋芳客多得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衣冠禽獸。看來這趟買賣並不那麼低俗粗暴。
「要不要吃點東西,喝杯酒?」不可諱言的,她光滑的身軀十分誘惑人心,伊籐若有所思地睨向她背側一邊,伸手捻亮檯燈,緩緩褪去遮覆在她柔細線條上的浴袍。
她沒有應聲,只乖順接過他手中的水晶杯,讓香醇、濃烈的黃色汁液沿舌尖滑過咽喉。
然後,她幾乎在同一時間內,沉沉,沉沉睡去,有生以來,她不曾那樣熟睡過,四周發生任何事情她全沒印象,甚至不記得他是否要了她?
在上海最繁華的黃埔灘,打烊後的「華夏酒廊」內。
吉岡百惠倚著吧檯,以非常撩人的神態遞給他一杯廣州茅台。
「又是那群女學生,纏得你分身乏術?」他們約好一起吃晚餐的,現在卻連宵夜都嫌晚。
匹特洛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啜了一口他最喜歡的東方美酒,才清清喉嚨道:
「小孩子嘛,她們懂什麼?不過想學點皮毛,年輕女孩對政治的興趣永遠不會超過巴黎時裝。」匹特洛登記有案的職業是大學講師,每星期四堂課,教授歐美政論。
由於他風度翩翩,談吐優雅,身材挺拔,因此廣受年輕學子歡迎。
一個「看起來」有智慧又學識廣博的男人,通常是迷人的,他就是其中一個,即便是浸透人情世故的吉岡百惠,也難以抗拒地投懷送抱。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你遲到了五個鐘頭,卻連一句抱歉都不肯說?」她近乎撒嬌地質問他。
「英國那邊來了朋友,我只能抽出一個鐘頭的時間,陪你喝點小酒。」他儒雅地為她斟了杯酒,方才調笑、自得的神色換成前所未有的肅穆。
「所以你馬上就要走了?」匹特洛從不介紹她和他的親朋好友認識,他刻意地將她隱藏起來,成為不見天日的黑市夫人。
這些吉岡百惠並不以為意,她所操持的生計,的確有損他風光體面的大學講師身份;她無法忍受的是,半年來匹特洛風流韻事不斷,她為此酗酒、嗑藥,甚至大哭大鬧,幾度輕生。
他則無動於衷,橫豎吉岡百惠只不過是他暫時落腳中國大陸的一名枕邊人,等此地完成聯盟所需要的規模後,他便將揮揮衣袖,毫不留戀地飛到另一處位於世界某地的繁華城市,繼續他的不法勾當。
「是的,喝完這杯之後。」匹特洛舉杯向她,得到的是冷漠的回應。
他聳聳肩,懶於哄騙解釋,逕自由吉岡百惠特地替他預留的小側門,從容離去。
吉岡百惠目送他的背影穿過騎樓,沒入冷巷。她痛苦地伏在吧檯上任由無形的長鞭鞭撻她已千瘡百孔的心。
這世上有種女人,愛起來總是暗潮洶湧,恨意陡升時則立刻變成喪命的漩渦。一如她……
夜很深了,逼人寒氣依舊固執糾纏著路上每個行人。
成團成團熱氣,自曲身拱背的男女週身暈開、凝結……
匹特洛摩挲著雙手,坐進停靠於巷內的賓士三○○,沿此暗街,開往偏郊的古舊大宅。
裡邊的人利用電眼,自動敞開銅鑄鐵門,讓他將車子駛入東邊斜後的草坪。
各路人馬全部到齊了。匹特洛瞄一眼停泊的其它三輛豪華轎車,滿意地點點頭。
不遠之處,有雙深邃炯亮的眼睛,正聚精會神盯視他和屋內那群吸著雪茄的癡肥男人們。
就等這一刻了。五、四、三……
匹特洛才闔上木門,緊鄰牆外旋踵響起裝了滅音器,猶如開汽水瓶似的槍聲。
他被出賣了?匹特洛無暇細思,以他訓練有素的身手,快速竄向早先設計好的密道,逃逸無蹤。
伊籐隨後衝進屋內,清點人數……糟!又讓那隻老狐狸跑了。他的任務再度功敗垂成,懊惱得猛擊桌面。
遲早有一天,而且就在不久的將來,他發誓,一定要逮住這名西西里黑手黨的新頭目。
唐蓉睡得極其香甜,每天困擾著她的噩夢,幸運地沒趁夜偷潛入夢裡來。
睜開惺忪睡眼,已是隔日的清晨。銀光灑進窗台,使她烏亮柔順的長髮映照如黑色絲絨般,同時也在她兩頰投射出立體十足的光影,令她巴掌大的粉臉呈現魅惑人心的搶眼艷容。
「如果你已經醒了,就起來吧。」伊籐的任務就是生活,而生命則必須隨時準備交付予任務。從他第一次鏟掉世界三大聯盟的毒窟後,他就已經明白,自己已走上一條很難回頭,不能有愛的坎坷路。
他注定了要陪死神玩一輩子殺戮遊戲,卻無法短暫去愛一名心儀的女子。即使是她也不能。
「噢。」唐蓉應聲坐起,倏然瞥見自己赤裸的身子,羞怯地重又鑽回被窩裡。「麻煩你,幫我把衣服拿過來一下好嗎?」
該死!她怎麼可以這樣糊里糊塗就失身了?昨天夜裡他……呵!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她居然沒丁點印象,腦海裡空白得什麼也記不起來。
伊籐丟給她一襲香奈兒的粉色套裝,一雙范倫鐵諾的高跟鞋,和一隻迪奧的同色系皮包。
唐蓉瞠目結舌,盯著床上價碼貴得嚇死人的衣飾,「你怎麼……」他是天使化身的嗎?短短一個晚上就能「變」出這些只有明星才買得起的高檔貨。希望它們下會在午夜十二點以前全部消失掉。
「我托酒店的服務生幫你訂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世界名言在中國大陸尤其靈驗。「趕快穿上,咱們得出去一趟。」
「噢。」唐蓉覺得坐在床上穿衣好不方便,反正他們都已經那樣了,他應該不介意讓她行個方便,就地穿戴吧?「你待會兒想上哪兒去?帶你去參觀中國五○年代的建築?或上海動物園?還是魯迅故居?」
「先——」款!這女孩簡直在玩火。伊籐大步走過去,扯起被單,裹住她光溜溜的身子,「記住,永遠不要在男人面前寬衣解帶。」
「可是我跟你已經——」
「就算是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包括丈夫,也統統不可以,聽清楚了?」無名火冒了上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發火。
「為什——」唐蓉把最後一個字生生嚥回肚子裡,她沒敢說出口,伊籐熾燃的黑眸正警告她,不得違逆命令,否則有她好受。
「清……清楚了。」她吐吐舌頭,包著被單笨拙地走進浴室,探出半個腦袋瓜子。「對不起,我忘了拿衣服。」
伊籐抽一口長氣,幫她把衣服遞進去。「早餐想吃什麼?」
「我在家都是吃稀飯配醬瓜,偶爾我媽媽會買一點鹹魚乾……」
我的天!伊籐瀕臨忍耐極限,他決定從現在開始,再也不徵詢她任何意見。
「喂,服務台嗎?請送兩份法式吐司、培根、煎蛋、咖啡……以及,呃,一碗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