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與以往的任何一一部相同,長安城外的京畿腹地各郡各城,籠罩在淡淡的薄霧裡。末自夜裡醒來的城市看來有些清冷,城內的街頭巷尾並無早起的人們定動,事實上,自太於兵變以來,居住在長安城外各地的百姓早巳離開家園,避至它處躲避戰火。
對盤古營的人來說,這則是個必須用生命去搏鬥的清晨。
接下女媧營的戰帖後,霍天行率軍在京畿腹地正西方最外頭的業郡城準備迎戰?早巳擺下陣 準備好迎戰的盤古營,此刻正等著女媧營前來與他們一決生死。
居於人軍中部,霍天行坐在戰駒上靜眺著西方,其它人也都同他一樣,自夜半起就一直守在原處,兩目不斷地朝向遠方處游移,好幾個時辰過去後,遠處終於有了動靜。
來了,一個、兩個人點,三個、四個……無數個人點突然出現在地平線的那一端,轉瞬間遠方的山坡處圍上了一層紅彩,這支人人身著赤紅色戰火的軍旅,像蟻群般密密麻麻地爬了過來,覆上鐵甲的戰車反射著旭一的光芒,在遠處形成閃爍刺眼的光點,仔細再看清楚一點,在戰車後頭的步兵手中所執的戢與矛,和在步兵之後的箭兵身後所背的箭束,也加緊星般閃爍著光芒。
坐在馬背上亡的霍大行動也不動,盤古營全營也部耐著性子不對正疾速前進的女媧營採取任何行動,直至女媧營愈開愈近,捉住時間點的霍天行朝旁一暍。
「放!」
一座座盛載著火禽火獸的投石機,一批接一批擲出熊熊燃燒的燃油與火,勁擲之後紛落在女媧營行進的軍伍問,意圖令馬匹驚慌、陣形潰散。女媧營經這突來的火襲,結陣的軍伍當下因火大亂,但不過多久,在避開了燃火的落點後,絲毫沒有緩下速度的女媧營,又開始在大軍往前繼續疾定之時,再次組成陣行準備進攻 。
接下來的箭襲女媧營也沒看住眼匠,所有的步兵全都躲在車輛後,一面而御箭的大盾整齊劃一地在大軍前部舉起,當盤古營的箭兵拉長了箭距射得更遠時,有備而來的女媧營大軍中部與後部亦舉起了大盾,這時受過箭襲的前邡,則開始挽弓反擊。
盤古營前部的軍員在箭矢射來前,忙不迭地跳至先前所挖的溝中避箭,在敵我攻防互換的此時,女媧營突然一分為二,由閔祿率著其中的-部直接衝向城外的盤古營,而辛渡所率的另一部則是突然轉向西,打算繞過此城以進長安。
他們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底。
遭人看輕的霍天行,用力扯過馬韁迎上鑰他衝來的閔祿,手下的副官則率著一部份人馬掉首去追辛渡。此時閔祿再將手中之兵切割成眾多小支軍旅,一部份人馬前往攔阻霍天行的副官,另一部份則是從城的兩側包圍仕霍天行?
對付圍攻最好的法子,就是只針對一點強力進攻,因此霍天行選擇直接與一徑朝他衝來的閔祿一較高下,他與閔祿部心知肚明,這是場注定要硬碰硬的決戰。
因他與閔祿部是直來直往的武人,不屑也無從要心機在戰事小投機取巧,他們建功立業,所憑的部足真本事,他們身上的功勳都是用自個兒的鮮血換來的。在他們的心裡,都有著一個再無人可替代的主上,為了主上,他們皆不惜把命豁出去,
一分為二的女媧營,在閔祿留在原地對付霍天行時,朝西繞過戰地的豐渡,不需花多大的力氣即甩掉了後頭的追兵準備收復長安,而在宮內收到急報後,太子靈恩即率東宮六騎離開皇城,準備在長安外槨城應戰。
長安外琅城上的鑼聲敲得很急,高掛在天上的烈門,將身披戰甲的靈恩曬出一身細汗,高站在城樓亡的他,瞇眼眺向即將抵達城下的女媧營大軍,在辛渡的身旁找到了鳳翔的身影時,他想起了在這段日子以來,鳳翔一直躲在暗地裡操縱著這一切,他忿恨地握緊了腰問所配的長劍:
「你休想。」
江北戰得如火如茶,相形之下,江南一帶,卻無一絲烽煙,但這並不代表江南一如表面上那般平靜。
坐鎮九江,玄玉一直嚴密監視著江北的一舉一動。在這日,玄玉攜著閻翟光親臨絳陽,一塊校閱軒轅營大軍,把閱軍一事交給袁樞與袁衡後,樂浪也不管閭翟光不滿的老眼直瞪著他,硬是當著眾人的畫拖走了正欲為玄玉接駕的余丹波,再次強押著余丹波回到行轅裡,一塊商討渡了江後他們該採用哪些方法進擊,以求在最垣的時間內達成玄玉的願望。
只是才商議了一半,樂浪的聲音猛然在行轅中拉高。
「咱們還要等?」
「還不是出兵的時機。」已經個加跟他說過幾回的余丹波,很是受不了地再次重申,樂浪更定難掩心焦的口氣,「到底還要等多久?」
「你在急什麼?」余丹波微撇過臉,開始在心底推敲起會讓乍性不好戰的樂浪這麼反常的主因。
「我……」
「真難得你這麼急吼吼的想出兵?」余丹波輕歎了口氣,沒頭沒腦地義問,「是誰?」
「什麼?」為了他的善感,樂浪下禁心頭一驚,
余丹波的兩眼似要看穿他一般,「是誰讓你為他這麼擔憂?」
「我沒有背叛玄玉的意思。」不想余丹波誤會他與女媧營或盤古營有所瓜葛,樂浪忙不迭地自清。
他當然知道這點,像樂浪這種性子死得跟霍天行是半斤八兩的人,在楊國中早巳不多見。
「是為了霍天行嗎??」不再同他拐彎抹角的余丹波,乾脆抖出自己推敲出來的答案。
知道自己沒辦法瞞過余丹波,樂浪只好在他篤定的日光下承認。
「我欠他一個人情。」當年若不是霍天行刻意戰敗,他怎有機會親自與玉權一戰?
「王爺已經代你償恩了。」余丹波告饒地翻了個白眼,「真要算的話,你欠他的早巳扯平,沒什麼好掛意的。」
樂浪有點不解地看著他那不以為然的模樣,「你真這麼認為?」玄玉是玄玉,他是他,從頭至尾,他都還未向霍天行道過-聲謝?
余丹波攤攤兩掌,「霍天行甘冒造反這殺頭大罪也要助太子,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沒人逼他。」
「但他……」
「無論他有何理由所以不能不為,造反即是造反,我想,他也不會拿任何理由作借口。」余丹波盡量做到不去看個人身後的無奈,「既然他部已這麼不在平自己的生死了,你還為他擔心些什麼?」
聽著這種不帶一絲溫度的言語,在樂浪眼中的余丹波,令樂浪有種錯覺,錯覺在戰場上是一匹戰狼的余丹波,在戰場之外,其實也是一匹眼中只看得見獵物,卻看不見其它的狼。
他搖搖首,「有時,我真懷疑你的血是冷的。」
「你本末倒置了。」余丹波不疾個徐地導止他錯誤的想法,「你該懷疑的是,在忠義與一己之私問,身為武人的我們究竟該如何抉擇?我只足尊重霍天行的選擇,」
霍天行選擇了身為冠軍大將軍的自尊,在他看來,義無反顧的霍天行,定不會希望任何人給子他半分同情。曾經個得志多年,余丹波相當明白,一旦站上了人人所羨的高處後,必須承擔及永不能放下的是什麼,就是因為他瞭解霍天行的別無選擇,所以他打心底不願在此事上再添上半分私情。
他記得當他首次為玄玉出戰時,玄玉曾告訴過他,公與私之間的分野,這些年來,他除了分清了公與私外,他更深刻地體悟到有些時候,必須把自己置身事外的不得已。
樂浪茫然地看向帳外,「若你是霍天行,你會怎麼選?」
「咱們武人什麼部可以不顧不管,就是不能不忠。」他毫不猶豫,「因此就算今日造反之人是王爺,我定會同霍天行一樣,選擇成全我的自尊?」
自尊?
原來,這就是他們這些沙場上的武人背後的勇氣,這就是他們不惜拿生命好來換取的代價。
「好了。」余丹波伸手將他給拉回桌案前,「咱們可沒多餘的心思去想那些他人的事,咱們該想的是,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在最短的時問內撂倒女媧營。」
「我同意?」袁天印的聲音自帳門處傳來。
「袁師傅……」余丹波趕忙扔下樂浪前去迎他人帳。
「玄玉來了嗎?」 一同上前後,樂浪探頭探腦地看向袁天印的身後。
「來了,還在外頭同袁樞他們說話?」袁天印伸手指了指後頭,再以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他倆,「如何,你們行把握嗎?」
「有什麼把握?」他倆異一同聲。
「打倒宣王的把握。」
樂浪搔搔發,「這就得看霍天行與晉王能不能拖垮女媧營。」並非他怕了閔祿與卞渡,只是那兩個傢伙一旦聯手就棘手得很,若不想軒轅營損失太重,就只能冀望於其它先行對上女媧營的兩營。
袁天印挑高一眉,「若不能呢?」
「咱們的勝算還是較大。」權衡過利弊之後,余丹波就顯得相當泰然。
袁天印不得不先把話說在前頭,「即省點兵力,可別全都派用在女媧營身上。」
「你的意思足……」樂浪拖長了聲調。
「這場內戰還有得打,短時間內恐怕沒那麼容易結束-」假若太子敗在女媧營手中,接著就是女媧營的天下,然而就算能夠擺子女媧營,不甘示弱的晉王與信王,恐伯也不會在一旁閒著什麼也不去爭。
「咱們得馬上重新再擬戰略。」余丹波毫不懷疑袁天印的話,說著就又強拉著樂浪回到桌案前。
袁天印笑了笑,半側過身子揭開帳簾,卻見沒進行轅裡的玄玉正站在外頭空望著遠方。
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袁大印住想起了那夜堂旭所呈給玄玉的那張信件後,臉上隨即失了笑意,替換上了濃濃的憂心、
「王爺?」走至玄玉的身後,袁天印輕輕出聲。
玄玉勉強拉回目光。
袁天印的話裡挾帶著深深的歎息,「王爺,這不是你可以左右的。」
「什麼?」
「霍天行。」這種事,樂浪瞞不過心細的余丹波,玄玉又怎瞞得過他這個最瞭解他的人?
「我知道?」極力想要遺忘霍天行信中所寫之意的他,頗感無奈地撫著額。
「盡快把他忘了吧,別因此誤了大事。」袁天印安撫地按著他的肩,關懷地看向他若有所失的臉龐?
玄玉也知非得如此不可,為了不讓袁人印擔心,他勉強擠出笑意,走向前頭那個還等著他-塊去校閱軍隊的袁樞。
愈看玄玉的背影愈覺得不妥,放心下下的袁天印轉首朝行轅裡輕喚。
「丹波。」
余丹波立即放下手邊之事來到帳門前,在袁天印的示意下彎下身子,聆聽完袁天印的耳語後,他皺緊了眉心。
女媧營簡直就是地獄中惡鬼的化身。
無論是東宮六騎,或是曾任南國東宮六騎之人,從沒看過這種只求勝果卻不計較生命的大軍;為了達成辛渡的命令,女媧營的兵士縱使明知道攀上城頭,不定會遭上頭的箭兵射死,就定會被擂石砸死,甚至活生生地在攀城梯上摔死,他們依然前仆後繼,一直沒有停止過欲佔領城頭的舉動。
他們雖怕死,但他們更怕身後的辛渡。
領著東宮六騎的靈恩,在辛渡的連番猛攻下,已固守城牆有三日餘。在這其中,女媧營的拋石機不時將大行投擲向堅固的城門,令守在城門處的守軍吃盡苦頭,辛渡更祭出火攻攻向城頭,意圖將居於高處的敵軍給活活燒死再也不能固守原位。
在城頭已燃起熊熊大火再不能守時,二日來沒合眼休息過的靈恩把心一橫,決定放棄城頭開啟城門率軍出城應戰。
「殿下不可!」東宮六騎的統領急忙住他耳邊苦勸,更在叫不住靈恩時忙想拖住他,「殿下,您萬萬不可出城應戰……」
靈恩一把扯開衣袖,「放手,本宮絕不會讓鳳翔得逞!」
「殿下……」攔不住他,統領只好追在靈恩身後一塊出城應戰。
城外的血腥世界是靈恩從不曾見過的,在城外苦苦頑抗的眾兵,在眼見靈恩親臨戰場指揮時,頓時士氣大振,一改遭辛渡連番猛攻後的懼戰心態,個個上氣高昂地重整旗鼓,上下一心地重新再戰。在靈恩令下,下頭的步兵配合著城頭上的箭兵齊攻,將一波波湧向城門的女媧營十兵們再射退回遠處,但不甘示弱的女媧營,隨即也調來大批箭兵,在盾伍的掩護下,開始一一射下城頭上阻撓他們前進的箭兵。
自開戰以來,生平首次親自踏上戰場的鳳翔,就一直被身旁的辛渡保護得滴水不漏,即使在這兵亂馬嘶的混亂戰場上,鳳翔就連-根髮絲也沒亂過。
他冷眼看著遠處那個親自捍衛著自己小小河山的靈恩,一陣最深的冷意自他的心底深處升起,他輕揚著嘴角,將手探向一旁。
「拿弓來。」就由他來結束靈恩在這個舞台上的最後演出吧。
在手下將戰弓與箭筒交子鳳翔時,二芳指揮著攻城的辛渡原本還不明所以,但在驚見鳳翔將箭尖瞄準了城門外的靈恩時,他忙不迭地出聲想阻止。
「王爺要做什麼?」
「代聖上嚴懲叛逆。」鳳翔慢條斯理地自箭筒裡取來一柄箭。
「但聖上並無下旨-」大人反對他如此做的辛渡,急著想讓他知道此舉的後果。
鳳翔冷冷一笑,「沒錯,聖上並無下旨。」
正因父皇沒有確切地告知究竟該如何救駕,因此,太子若是出了什麼事,部不過只是戰爭中的意外罷了,況且在他楊國造反本就是殺頭大罪,殺了太子,也不過只是提早了太子的死期。
因此,他很樂意代疼愛太子的父皇下手,他更樂意的是,藉此讓太子將那千歲之位給讓出來。
「王爺……」辛渡來不及再說些什麼,挽了弓的鳳翔,手中之箭已射了出去,一箭射中了靈恩胸前的鎧甲。
身受劇痛,卻因鎧甲保護之故而未遭射死的靈恩,在亂陣之中找著了發箭者,並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親自挽弓對向他的鳳翔。
「你……」
眼看若受了一箭卻未死的靈恩仍是坐在馬上,鳳翔冷冷輕哼了一聲,在箭簡裡改取出一柄穿透力強的兵箭,立即挽弓再補一箭,非置靈恩於死地不可。
這一回,準確地正中靈恩胸口的兵箭,伴隨著靈恩胸前戰甲破碎之聲,結結實實地穿透了靈恩的胸膛,靈恩圓目直瞪著遠處發箭的鳳翔,不久,他坐在馬背上的身子歪斜了一邊,搖搖晃晃地朝一旁倒下。
「殿下-」
護在靈恩身旁的東宮六騎統領,驚駭地跳下馬衝至靈恩的身旁:他驚慌的高叫聲,當下令戰場上其它的人都回過頭一探發生了何事,在見太子中箭之後,稍一分心的東宮六騎們,就遭女媧營的士兵們逮著了機會,趁此格殺他們。
徹底解決靈恩,確定終於除去阻礙他登上權力至高點之人後,心滿意定的鳳翔,毫不猶豫地將大弓扔給旁人,並揚聲大吼?
「進城!」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兄弟?
辛渡愕然地看著遠處倒下的靈恩,不太置信地轉身看著已命前部衝向城門的鳳翔,半晌,辛渡轉首策馬追上鳳翔。
「殿下!」護在太子身旁的東宮六騎,莫不悲愴地大喊、
墮馬後,靈恩躺在石板所鋪的地上,在他眼中仍殘留著鳳翔拉弓對準他的模樣,他不知道鳳翔是在何種心情之下發箭的,正如他不知當年他若是痛下殺手除去這班皇弟將會是何種心情,今日他才明白,身在皇家,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當年他就是-個心軟,沒先行對那些皇弟們下手,所以今日他才會成了被殺的一方。
他該感到後悔嗎?
自四處湧向他的東宮六騎,一張張心痛的面孔圍繞在他的眼前,他們悲痛的表情彷彿都在告訴他,他已在這場爭奪中出局,被迫離開他極力想擁有的舞台。在這刻,他想起父皇那張放棄他的臉,玄玉那紙放棄伸予援手的信函……人人都放棄了他,就在他們都轉身棄他而去之後,就連這座戰場也放棄了他。
巍峨美麗的長安城近在眼前,靈恩乏力地煽著眼睫,試圖想看清這座原本該在閂後屬於他的長安城,猶在燃燒的城門與城外的戰車,升起縷縷黑煙遮蔽了長安城的天空,在這片黑暗的天空下,靈恩看不見他渴望的未來,也看不見君臨天下的輝煌願景。
他甚至看不見自己。
他多麼懷念從前的那個自己,他更懷念的是,當他與父皇肩並著肩,在上早朝時一塊走過大殿上那道長長的宮廊。
他顫抖地將染血的掌心探向天際。
「我的……天下。」
在另一邊的戰場上,霍天行正與閔祿交戰得難分難捨,誰若是稍讓一步,或定稍稍分了點神,誰就隨時可能成了刀下亡魂。
因此賭上所有的霍天行格外勇猛,與他對戰的閔祿也大感吃不消,除了他倆之問的小戰場外,其它在城外交戰的軍伍亦是如此,在霍天行手下操練精良的勇兵們,一度將女媧營打得節節敗退,但身為女媧營的每一名軍員都知戰敗的下場,就算是沒遭盤古營之乓殺死,也將會死在閔祿的手下,因此人人放手一搏的女媧營,在敗退之前一鼓作氣地反攻,再將大軍往城門處推進。
女媧營一批批視死如歸的騎兵兵員,快馬衝進盤古營的前部,在被敵軍射下馬或足攔腰斬殺之前,以身搗亂敵軍前部的陣形,並在戰死前以戰矛刺死了許許多多持盾的士兵,好讓敵軍失去防禦,讓女媧營緊接著衝上來的騎兵與步兵接手繼續攻擊,為了求得勝利,閔祿不惜把前部的騎兵全部犧牲掉。
當東宮六騎的統領,自長安外琅城突圍而出,趕至業郡城戰場向霍天行通知太子死訊時,將閔祿交給一整個小隊去應付的霍天行,顫著聲,不願相信地問。
「你說什麼?」
「殿下……殿下他……」淚流滿面的統領語音破碎得不成語調。
霍天行沒聽完他的話,渾身恐懼的他不顧一切拉過馬韁,抽著馬鞭飛快地街進城裡,快速地前往長安城最外頭的外琅城,不顧身後突破重圍的閔祿仍窮追不捨,他使勁揮揚著馬鞭,再次加快了速度,非得以這雙眼去親眼證實這宛如謊言的噩夢,他必須由太子來告訴他,這個是真的。
「殿下-」痛心疾首的呼喊,在霍天行趕至之時破空而來。
被東宮六騎帶往已破的城門遠處,仍是躺在地上的靈恩,此刻已失去了氣息。當霍天行躍下馬奔向他時,霎時忘了週遭擾攘繁囂的一切,眼中僅剩下一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靈恩?
他難以阻止此刻那份將他鞭笞得遍體鱗傷的痛感,護主不力的霍天行雙膝重重跪在靈恩的面前,傷心得無以復加的他,在靈恩沒合上的眼瞳中看見自己懊喪後悔的臉。
此時靈恩的那雙眼,直望著遠處所貪戀的長安城不肯閉上,滿面熱淚的霍天行顫抖著手,握住靈恩失了溫度的手掌,剎那間,積藏在他心中的悔恨全數湧上他的腦海。
像是胸膛裡的這顆心硬生生地遭人掏了出來,悲傷與忿怒佔據了霍天行,在這一刻,霍天行真恨不得死的是他?如果可以,他多麼想把自己一身的熱血全都灌注到靈恩的體內,若能折壽,他情願把自己僅有的壽命全都給予靈恩,可是,不只是靈恩聽不見他衷心的盼望,就連上天也聽不進他這份急欲贖罪的祈求,這是上天在報復他嗎?因他不該在起誓效忠於太子時,仍偷偷在暗地裡藏著二心,他下該單膝任靈恩的面前跪下之際,心中卻偶爾還惦著那份對於玄玉的感慨,故此老天爺才會藉此懲罰他的不忠?為什麼在他已經斬斷一切,決定只為靈恩一人而戰之時,老天要這麼捉弄他?
為什麼要這麼對他?他都已經親白截斷所有退路,不讓自己有半分可後悔的餘地了。
在霍天行得知太子已戰死之後,長安城外的戰局立即改觀,原本猶佔上風的盤古營宛如失去了撐天支柱般,漸漸不敵於女媧營,一路急追而來的閔祿,更是把握這個機會,在城門處大肆剿殺護主的東宮六騎。東宮六騎在太子死後,不堪閔祿的強攻,潰逃的潰逃,降敵的降敵,就連退來此地的盤古營,也在前後都被女媧營包圍時,不得不向女媧營稱敗。
滿腔怒火的霍天行,護著靈恩的屍身,毫不猶豫地舉刀殺了身旁那些當著他的面背叛靈恩的叛將,在閔祿的令下,女媧營的士兵自四面八方撲向霍天行,被圍困的霍天行在人群中努力想為他和靈恩殺出一條血路,在無法近身的狀況下,閔祿下令團團圍繞著霍天行的士兵,將他們手中的長矛平舉,在縮小了包圍霍天行的圓圈之後,對準了霍天行,在同一時刻奮力往前突刺。
當身體各處都遭利矛貫穿的同時,再也不能動彈的霍天行,勉力回首看著躺在地上的靈恩,在他眼中,靈恩就像一輪血紅的落日,已自霞輝耀眼的山頭落下,靜靜迎著生命盡處的降臨。
不知不覺間,所有仇痛與悼悔,自霍天行眼中散去,僅剩下一個遙遠的盼望。
或許在來世,他不會再遇到玄玉,到時,他將會全心全意地效忠太子,在心中,只奉靈恩一人為皇。
「聖上節哀……」
得知靈恩的死訊後,原本為了太子兵變而感忿怒以及傷痛的建羽,曾一度接受下了這個事實而暈厥在御案上,在宮人將他救醒後,白震驚中清醒過來的建羽,再也掩飾不住喪子之痛,無論人再如何勸慰,他就定無法自靈恩已死的悲傷中走出。
辛渡果然不負鳳翔所期,擊敗守城的東宮六騎之後,即浩浩蕩蕩率兵進入長安城平亂,鳳翔更是堂而皇之地率著大批的士兵踏進皇城面聖。
被宮人門寢宮中扶至大殿上的建羽,在接見表面上是前來救聖的鳳翔時,一雙狠目直掃向進殿的鳳翔,並瞬也不瞬地看著鳳翔那雙親自殺了太子之手。
「兒臣參見父皇。」
「誰許你殺了太子?」又痛又氣的建羽,悲忿得連聲音都在顫抖,「朕許你動他嗎?」
鳳翔淡淡答來,「父皇並無授命兒臣該如何救父皇於虎口。」
聆聽著鳳翔毫無悔意,甚至該說是理所當然的口氣,在極怒之中的建羽忽地有些明白,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鳳翔手中的一枚棋子,遭鳳翔利用之餘,甚至還讓鳳翔以他的安危為借口,殺了他最珍視的愛子。
「為何你要殺太子?」建羽氣白了一張臉,充滿仇痛的兩眸直釘在鳳翔泰然自若的臉龐上。
「太子造反謀逆,人人得而誅之,本就當斬。」他不過是依國法辦事。
建羽忍不住震聲大喝,「他是你兄弟!」
「國法之前,兒臣眼中看不見兄弟。」鳳翔依舊掐緊了大道理,繼續為自己的罪行脫罪?
「在你眼中又可有朕?」多聽一言就更怒一分,建羽霍然一掌重拍在案上。
「兒臣不敢。」鳳翔趕忙謙順地跪在地上。
不敢?他有什麼好不敢的?
就連親皇兄都可以殺了,若再這麼任他下去,他下一個殺的會是誰?生他的這個老父嗎?
被仇痛蒙蔽了雙眼,或者又該說是被仇痛狠狠刺醒終於看清了一切,此刻建羽已摸清了鳳翔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圖的究竟為何,而鳳翔命國舅牽扯出太子那些暗地裡的罪行,不過就只是想逼他廢太子,好讓鳳翔取而代之。
他怎會盲目到連這點都看不清?為什麼要到覆水難收之時,他才發覺在這朝中他真正的敵人定誰?
「來人,將他押起來。」在冷靜過後,建羽陰沉地下令,早預料到聖上會有此反應的辛渡,一見情勢不妙,趕忙朝兩旁使了使眼色。
「還不快將他押起來?」殿上之人文風未動,建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鳳翔不慌不忙地自地上站起,瞇著眼看向建羽。
「為了太子,父皇要拿兒臣問罪?」哼,現在才發覺,太晚了,虧他還曾經扳倒過前朝,沒想到他卻連自己的兒子部鬥不過。
「將他押人天牢待審!」為了避免鳳翔為奪位再拿其它皇子們下手,痛下殺手的建羽非得親手結束這個挑起內戰的禍首。
在建羽發現使喚不動殿上所有攜武的衛兵之際,站在殿上的鳳翔只是抬手輕輕彈指,霎時潛伏在殿上的女媧營士兵一湧而上,逼迫所有護聖的衛兵們繳械。
「你想造反?」當主導權易主時,建羽不意外地問。
「太子能,兒臣不能?」鳳翔揚首輕笑,「父皇未免也太心偏於太子了。」
「孽畜……」只恨自己識人不清,更因聽信小人讒言而害死了靈恩,後悔得太晚的建羽,恨不得親手殺了鳳翔好喚回那些再也挽不同的一切。
收到最新消息的辛渡,走至鳳翔的身旁向他低語。
「王爺,晉王率兵快到長安了。」他們得快點準備對付下一個想要救聖的敵人了。
鳳翔一臉有恃無恐,「告訴晉王,父皇在我手中,他最好是別輕舉妄動。」
「你想挾天子以令天下?」在上頭聽見他倆的對話後,建羽一點也不訝異鳳翔競將他拿來當王棋使用。
「正是。」鳳翔笑得很愉快。
那刺眼更刺心的笑容,看在建羽的眼裡,令他覺得心疼如絞,不能饒恕鳳翔的他,更是覺得太子死得太無辜。
靈恩兵變,不過是想保有身為太子的一切,再不就是逼他退位罷了,然而鳳翔兵變,卻絲毫不掩欲稱帝的野心,靈恩固然有罪,可扯出這些事的鳳翔卻拿太子當作登上皇位的墊腳石,被逼得個得不反抗的靈恩,不過是名自衛下的犧牲者。
怪不得那門靈恩會帶著傷痛的眼神問他,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放棄靈恩?靈恩縱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能一筆勾銷這些年來靈恩為楊國所做的,他為什麼不去把躲藏在靈恩背後,-手翻弄操縱著這一切的鳳翔揪出來?此刻的他多想回答靈恩那日的問話,他並不是有意要放棄靈恩的,他多想告訴靈恩,就讓他們父子倆重新來過……
可是靈恩卻沒法等到他的這句話,而他也再沒機會親口告訴靈恩。
「皇后駕到-」
建羽強忍著眼眶中又再次聚集的淚,不明所以地看著被鳳翔之人請出後宮的皇后,此刻在她臉上,恰恰與他相反,正有著意氣飛揚的笑容。
「拜見母后。」表面上侍母甚孝,也甚得皇后之心的鳳翔,在見了她後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個人禮。
建羽忿而轉身瞪向當初進言讓鳳翔率兵救駕的皇后,而察覺到他的忿意,皇后倒是不敢迎上他指控的目光。
「母后,您可把詔書擬妥了?』扶著皇后至位上坐下後,鳳翔軟言軟語地在她耳邊問。
「什麼詔書?」建羽大感不妙地瞪看著他們母子倆,
已安排好下一步路的鳳翔,眼中閃爍著令建羽難以忍受的光彩。
「父皇的退位詔書,與新任太子繼任之書。」
他咬牙切齒,「你們……」
鳳翔瘧至他的面前,彎身淡淡告訴他。
「你該讓賢了,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