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國先皇因認為白虹出身民間,與貞親王單華音身份不配,所以下令他們分開,並暗中派人將白虹送到遠處,孰料白虹已經懷了單華音的孩子,而且後來還遇上了河真族……
"那幾句詩,是我與你娘臨別前她偷偷遣人送給我的信中句子。"單華音聽過了白露所吟的詩句,再回想起白虹的遭遇,忍不住悲從中來。
"都怪我當時沒能放下一切去尋她,才會讓她帶著你受苦。"向來沉穩的單華音一提起這段往事,語氣也跟著激動了許多。
"娘在河真族過得很好。"白露雖然一心想尋生父,但是她也沒忘了河真族人對她的好。雖說她娘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被送入宮,但是在她的印象中,她父王從沒虧待過她娘。
"你說白虹偶爾會念著這幾句詩是嗎?"單華音瞧著眼前的白露,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已經有個這麼大的女兒。
"我想,娘一定很掛念單叔。"白露的臉上帶著些許憂傷,"雖然她沒說過什麼,但是偶爾我會看見娘對著鏡子發愣,或是聽著雨聲直到天明,每當這個時候,娘總會喃喃念著這幾句詩。"
"還叫單叔?你該改口喊爹了吧?"單露忍不住插;嘴道:"不過,你一旦認祖歸宗,姓氏也會跟著改,到時候咱們倆的名字不就會一樣了?"
"我不能留著娘的姓嗎?"白露轉向單華音;"我可以留著娘的姓當紀念嗎?"
"這個……"單華音苦笑了下,"有兩個單露確實是挺傷腦筋的,讓你留著原來的名字也好,畢竟這是你娘替你起的名字。
他年紀也大了,能夠尋得女兒已經心滿意足,什麼改姓不改姓、認祖歸宗的禮儀就算了,那些都不重要。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單露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擊了下掌,"既然確定白露是你的女兒,那麼和親這事不就告吹了!"
"說的也是。"單華音伸手摸了摸白露的臉,寵溺地說道:"不過你還是可以名正言順地搬回府裡,讓為父的好好照顧你。"
"華音,你別傻了,白露就算住也住不了多久的。"單露潑了單華音一頭冷水,"你忘了白露已經有心儀之人了?她既然是你的女兒,就等於手中握著一道免死金牌,就算是皇叔也不能多加干涉什麼了,那她想要與心儀的對象成親,還不容易嗎?所以你還是趕緊替她準備嫁妝比較實際吧!"
"單露!"白露羞紅了臉,她都還沒想到這些哪!
能找到親爹,她當然很高興,因為這樣一來她便用不著接受皇上的安排,但那也不代表她爹一定會答應她與柳之秋的婚事啊!
"這……唉!女大當嫁,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經單露這麼一提醒,單華音臉上不由得露出惋惜的表情,"為父的原本還想好好補償你,多跟你聊聊的。"沒想到女兒才剛認了爹,就要嫁出門了,想想還真是有點寂寞。
"話說回來,你心儀的人到底是誰?"單露好奇地問道。
"他……"白露瞥了單華音一眼,"呃,爹……我……"說實在的,她還叫得不是很習慣呢!
單華音一聽見白露對他的稱呼,只覺得霎時所有的不快都煙消雲散了,他摸摸她的頭,"沒關係,你說吧。"
一得到了單華音的允諾,白露立刻開心地道:"他姓柳,名叫之秋。"
"柳之秋?"聽見這個名字,單華音與單露臉上皆是不敢置信。"你是指今年殿試第三的探花郎、皇上身邊那個柳舍人?"
"你要劫人?"夏無采冷眼瞧著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好友柳之秋,聲音裡除了淡漠,還有幾分不確定。
"是的。"柳之秋很肯定地點頭,"皇上已經將白露送到貞親王府,倘若我無法救她出來,那麼等到貞親王選定迎娶白露的日子,皇上聖旨一下,事情便難以挽回了"
今天他自宮裡回到將軍府後,才知道皇上派來的人是故意挑在他與夏無采入宮之後才帶走白露的,所以他們根本無法阻止。
雖然還沒聽到貞親王府傳來大婚的消息,但是白露既已被關人貞親王府,一時之間必難脫身,而他與王府的人又不甚熟識,就算想找藉口混進去找白露都難。
所以再三思量之後,柳之秋只能想到劫走白露這個辦法。
官位,他可以不要,但是約好要讓白躇幸福的承諾,他卻不能打破。
"但是,就算你劫走了白露,你家中的雙親又該如何?倘若皇上怪罪下來,最先遭殃的可是你的爹娘。"夏無采實在不認為柳之秋會放任雙親被皇上責罰。
"我會連夜將白露送出城藏起來,然後回家中接走爹娘,等王府裡發現白露不見而上稟皇上,然後皇上再派人來尋,我想那時我們應該已經遠離京城了。"關於這點,柳之秋也早就考慮過了。
"令堂會答應嗎?我記得柳江客棧是她的命根子,她恐怕不會輕易妥協。"夏無采與柳家的人雖然不熟,卻也沒生疏到什麼事都不知道的地步。
"我會先回家裡向娘親稟報此事……"柳之秋眼神一黯,"不孝如我,累及雙親,娘應該會很生氣吧。"
"說不定她會跟你站在同一邊。"夏無采搖搖頭,"你不是提過,說你娘挺喜歡白露的,甚至希望你們倆成親?就憑著這一點,我想也許她不會反對,還會大力支持。"柳之秋是何香的獨子,對她來說,兒子的幸福應該比皇上的聖旨來得重要才是。
"希望如此。"柳之秋苦笑道。
"出了城後有什麼打算?別告訴我你要回鄉避難,到時候皇上要尋你就太容易了。"
"我打算往南方去,那兒人多易謀生,皇上若想從中尋人,也不是件易事。"柳之秋早已打算好了。
夏無采聳聳肩,應道:"你倒是考慮得挺周詳的,不過,你受的傷還沒完全康復,禁得起長途跋涉嗎?"
"我想應該沒有問題吧。"柳之秋撫著胸口,層層捆綁的布條是讓他與白露由朋友變成情人的契機,那電是至今最令他難以忘懷的一夜。
夏無采沒有再多說,既然柳之秋都已經下定了決心,那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靜默半晌,夏無采才幽幽也問:"那麼你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夕陽餘暉褪去,徒留幾許紅雲點綴天邊,只是沒多久,天色便由亮轉暗。
銀月高懸,大地一片靜謐……
一抹纖弱的身影溜出了貞親王府,穿過小巷來到街角的馬車旁。
"白露!"柳之秋坐在馬車上等候多時,一見到白露出現,他立刻將她扶上馬車。
"之秋!"白露驚喜地拉住他,"真的是你!我還以為那個不講理的皇帝會把你關起來,幸好你沒事!"
今兒個下午,原本她打算稟明爹親單華音,讓她回將軍府去找柳之秋說明事情的經過,但又怕柳之秋已經被皇上找藉口關了起來,所以便央求單華音先入宮探探情況。沒想到單華音才踏出王府大門,下一刻夏無采就潛入了王府,出現在她的房門外,並留下一封柳之秋要轉交給她的信。柳之秋信裡只寫著要她在午時想辦法溜到王府外頭尋他,也沒寫清楚是為了什麼。
但她心想既然他平安無事,她也用不著太擔心,所以對於這場午夜的幽會,她只當是與情人相見,心情是輕鬆而興奮的,與柳之秋的緊張情緒自是不同。
"你還好嗎?"柳之秋擔心地查看著白露身上是否有受傷,"貞親王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原本他還擔心貞親王會為難她,或是將她關起來,但根據夏無采送信回來後的說法,貞親王對她似乎十分禮遇,不但沒關住她還讓她在府中任意行走。
情況如此詭異,真讓人不知道貞親王究竟是因為有心娶白露所以對她放縱,或是壓根兒不在意她。
"先別擔心我了,你呢?皇上真的沒為難你嗎?"
白露一直等到晚上,單華音都沒從宮裡回來,單露又回去了,她一個人留在王府裡,根本無從得知柳之秋的消息,所以一收到夏無采送來的信,她便迫不苗及待地期盼著午時的來臨。
"我沒事,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你的平安!"柳之秋說話的同時,忍不住一把將她擁入懷裡。
"之秋?"白露沒料到向來溫文儒雅的柳之秋會有這麼大膽的舉動,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漲紅了臉,白露輕聲問道:"那個……之秋,你要我半夜出來見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柳之秋一聽見白露的問題,才想起自己是來接白露出城的,他鬆開雙臂,回身抓起疆繩用力一甩,將馬車往京城南邊的城門駛去。
"之秋?夜這麼深了,你要到哪兒去?"白露納悶地問。
她還以為柳之秋只是不好意思直接上貞親王府,所以才約她在夜晚相會,可是見他如此嚴肅,又不像是純粹只是為了與她談心。
原本,她還打算向柳之秋說明自己其實是貞親王的女兒,要他不用擔心的。
可是眼前的情況,好像不太適合開口。
"我要帶你走。"柳之秋頭也不回地應道。
"帶我走?"白露瞧著外頭的夜景,忍不住疑惑了起來,"要去哪兒?"
"南城。"柳之秋說出一個白露壓根兒沒聽過的地方。
"南城?我們去那裡做什麼?"
白露更加疑惑了。大半夜的為什麼要趕路去南城?就算是背著父母幽會,也用不著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吧?
"白露,記得你同我說過的嗎?"柳之秋溫柔地看著她,"你希望我們可以白頭偕老,是嗎?"
"嗯,因為我喜歡之秋你呀,所以當然想跟你守一輩子。"白露的雙頰泛起了紅暈。
今天的柳之秋是怎麼了?說起情話來臉不紅氣不喘的,而且行為舉止還大膽得完全不像平日溫文儒雅的他。
"所以我才想帶你去南城。南城人口眾多,即使皇上派人去尋,也很難找得到我們。"
"可是為什麼要特地去南城呢?待在京城不行嗎?"
此時,白露根本忘了柳之秋還不知道她是貞親王的女兒,自然對他急著想帶她逃離京城的心情感到不解。
"我今兒個去見了皇上,皇上決定將你嫁給貞親王,所以才派人暗中將你送入貞親王府。"柳之秋搖了搖頭,歎道:"皇上一旦下了令就不會再改變心意,倘若我們留在京城,那麼你很快就得嫁給貞親王了,所以我才想早點帶你離開。"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件事。"白露恍然大悟,"放心,關於這件事,你用不著再操心了。"
現在她既然是貞親王的女兒,自然可以不用和親,所以一切都不用擔心了。
不過,她真沒想到柳之秋為了阻止她與貞親王的婚事,會不惜反抗皇上的旨意,企圖將她帶離京城,這讓她覺得好窩心。雖然這麼想有點對不起柳之秋,但此時此刻,她倒是有些感謝那個不講道理的皇上呢!
就因為皇上的一意孤行,她才能覓得親爹,而且還能見識到柳之秋的另一面。
原本以為柳之秋對待她的溫柔體貼已是他的全部,沒想到他也有如此堅定的意志……
這一點,想必很多人都不知道吧?
記得她同爹與單露說出自己心儀之人是柳之秋時,他們倆都不太敢相信,因為柳之秋是出了名的溫厚良善,要說他會背著皇上與前來和親的公主私定終身,是任誰也不會相信的。
可是,那個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個性溫柔體貼得足以讓人誤認為是懦弱的探花郎柳之秋,卻帶著她逃離京城。
呵,倘若皇上和爹知道了,一定會大吃一驚吧!
白露猜想著皇帝和單華音的錯愕表情,忍不住輕笑出聲。
"白露?"柳之秋一心只顧著趕路,倒沒去細想白露一臉輕鬆的理由何在,"你說用不著操心是什麼意思?"
"是……"
白露正想說出自己便是貞親王的女兒,但柳之秋卻冷不防地勒住馬,讓白露跌進了鋪設在車內的軟墊上。
"怎麼回事?"
白露正想探頭出去看看情況,卻聽見柳之秋壓低聲音阻止她。
"白露,我們正要通過南邊城門,晚上會有守門的士兵檢查,所以你先裝睡吧,等咱們出了城門就沒事了。"
不一會兒,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車篷外頭還傳來幾個陌生的聲音開始與柳之秋交談,白露連忙窩進軟墊堆裡裝睡。
"車裡頭載的是什麼?"守門的士兵敲了敲車篷問道。
"是內人,因為趕路的緣故已經睡了。"柳之秋不慌不忙地掀起布廉讓守門人查看,以減輕對方的戒心。
"這麼晚了還趕著出城,有急事?"
守門人瞧了柳之秋一眼,見他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也降低了戒心。
"因為母親病重,我們急著回鄉探望,所以打算趁夜趕路。"柳之秋說出先前編好的理由。
"是嗎?那還真是辛苦你了。"守門人上上下下檢查了馬車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所以也就相信了柳之秋的話。
"過去吧,今晚月明,應該可以多趕些路。"
"謝謝各位,夜裡辛苦了。"
柳之秋重新坐上馬車,小心翼翼地駛過城門,正打算加速趕路時,背後卻突然傳來了喝止聲──
"喂,你先等一下!"
守門人的喝止聲,讓柳之秋的心為之一沉。
難不成被發現了嗎?
或者是被看出了什麼破綻?
倘若在這兒被攔了下來,那該怎麼辦?
早知如此,或許他應該答應夏無采的提議,讓夏無采親自送他出城的,可那麼做又太過招搖,說不定還會禍及旁人……
萬千思緒在柳之秋的腦海裡閃過,讓他驅車前進也不是、停在原地也不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剛才與他說話的守門人一步步靠近。
霎時,一個溫熱而沉甸甸的包袱被塞到柳之秋的懷裡,讓他頓時傻眼。
"守門大哥,請問這是……"
剛才他還緊張得半死,以為被人發現他偷帶白露出城,沒料到守門人卻只是塞了個包袱給他,這讓他好生不解。
"你不是急著趕路?夜裡寒氣重,這酒喝了可以讓你暖暖身子多趕點路,你就帶著吧。"
守門人拍了拍馬匹,又抬頭向柳之秋叮嚀道:"對了,夜裡千萬別走山路,不然可能會遇上山賊,你一個文弱書生又帶著妻子,千萬要小心點,知道嗎?"
"謝謝你,我會記住的。"柳之秋鬆了口氣,連忙拱手道謝。
天哪,他還以為被人發現了呢!
幸好只是虛驚一場。
向守門人道過謝後,柳之秋急忙地揚鞭策馬,巴不得能早點離開,免得節外生枝。
"之秋,我可以出來了嗎?"一直到身旁沒了陌生的聲音,白露才敢出聲詢問。
"出來吧,我們離城門已經有段距離了。"柳之秋減慢了馬車的速度,又順手掀開布廉。
"這是哪裡喇?"白露望著外頭廣闊的土地,偌大的空曠在黑夜的籠罩之下顯得有些寂寥,但卻也多了分城內所缺少的靜謐。
"我們正在前往南城的路上,夜裡風大容易著涼,你若要坐到外頭來,記得多加件衣服。"柳之秋柔聲提醒道。
"衣服?"
白露往旁邊一看,發現衣箱裡有些簡單的衣物,她翻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然後鑽出馬車坐到柳之秋的身旁。
"沒事吧?"柳之秋瞧著白露興致勃勃的模樣,不禁莞爾,"如果行程沒算錯,再過幾個時辰我們就可以到達南城了。"
"南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啊?"
由於頂著公主的身份,白露一向鮮少外出。這回離開家鄉到祁國和親,可說是她頭一次出遠門,如今柳之秋又要帶她到南城,讓她感覺非常新鮮。
"南城別名風都,氣候溫和適宜居住,祁國的大半作物都產自南城一帶,再集中運送到京城來,所以往來的商旅很多,可以見到不少新鮮的南北奇貨。"
看見白露洋溢著幸福的笑臉,柳之秋心想帶她離開京城果然是對的。生性好動的白露根本不適合被關在皇宮裡,最適合她的,應該是無拘無束的生活才對。
"之秋的意思,是要到南城定居嗎?"
白露將身上的斗篷拉高,一半覆在柳之秋的身上想替他保暖,不過她自己也因此而不得不貼近柳之秋坐著。
白露體貼的舉動以及燦美如花的笑靨,讓柳之秋感到十分窩心,也暫時忘了世俗的禮教。
有了一次差點失去白露的經歷,讓他更加明白,與其在意別人的目光,不如好好擁緊自己心儀之人。
"你願意跟我走嗎?"他仍然有些不確定。
"當然願意啊!之秋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白露開心地窩在柳之秋的身側。可以如此不受拘束地靠著自己喜愛的人,真的是好幸福喔!
"那我們就到南城去吧,我會把爹娘也接過去,到時候我們可以在南城成親,共度紅燭鴛鴦夢,同偕白首安天年……"柳之秋握住白露的纖白柔荑,吐露著近乎求愛的話語。
"什麼!"
白露聽了柳之秋的話,非但沒有好好感動一番,反倒是突然驚叫出聲。
"白露,怎麼了?"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為何會惹來白露的驚叫聲?
"之秋,你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了!"被柳之秋一提醒,白露才想起自己還沒找到機會跟他解釋她已經不用再被逼親的事。
若不是聽到柳之秋要將何香等人接到南城,她還真會沉浸在剛才的那份浪漫之中,而把正事給忘掉了。
"天大的錯誤?"柳之秋疑惑地看向她,"怎麼回事?"
莫非是他漏掉了什麼事沒有考慮到嗎?
"之秋,我先前一直要找機會向你說明,但卻又一直被打斷,所以才會拖到現在……"白露深吸了口氣,嚴肅而正經地說道:"我現在告訴你,你千萬別太驚訝喔!"
"到底是什麼事?"柳之秋看著白露難得嚴肅的臉,忍不住納悶了起來。
白露大笑出聲,"我是貞親王的親生女兒,所以根本不可能跟他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