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神佛者皆燒香唸經,妄想以此洗淨世間瘴氣。
但人間不停的血腥征伐之戰卻絲毫沒有停息,火紅的烈炎吸取著每一個人的怨恨和不斷膨脹的飢渴殺戮。
天地陰陽已經開始動亂,各界的大門已經有了裂開的縫隙。惟有正處其中的人界毫不自知,將人類心底的慾望更加洗練,更加拉開了對各界的大門。
畜生野獸,開始無端地下山攻擊人類;而那半夜的魅色時分,透過縫隙潛入的妖魔也開始張狂地在人間作亂。各地相繼出現了死亡、失蹤、瘟疫等等現象,求神拜佛者不計其數,卻不知那種種的因果皆為自己的慾念所為,神佛又豈可救之……
無人知道大地的常規已毀,天地出現異變。只有蟄伏在人間角落的妖魔異獸了悟地張開了雙眼,開始了尋找那遺忘千年前鼎盛的妖魔時代……
秋意清寒,但是在這緊鑼密鼓的喜氣聲中,卻是別有一番的詩意興味。
張燈結綵的蘇府,裡裡外外熱鬧非凡。醉人眼眸的彩色煙火與活現騰躍的獅子舞漲滿了眾人的耳目,一句句熱切激動的叫好聲此起彼伏。屋外大開的三百桌流水席更是讓眾人嬉戲樂笑,好不暢快。
相較於屋外的喜氣洋洋,在蘇府的大院內側卻是一片的死靜黯然。
「咳、咳咳……」一陣氣噓的咳嗽聲從一間緊閉的屋子裡傳出來,聲聲瀝血,聞者心驚。
「吱嘎——」房門突然大開,隨即又輕輕合上。
「咳,是、是什麼人?」屋內青色帳中傳出脆鳴之音,雖氣若游絲,卻如出谷黃鸝般悅耳。
來者不語,緩緩走向青帳,佇立在床榻之前,將玉腕探進帳內。
陣陣幽香侵入青帳,帳內女子輕閉雙目,徐徐吐上一口氣,原本久咳不止的咳嗽聲漸漸停了下來。
「好些了嗎?」帳簾突然被掀開,微弱的星光燭火讓臥床之人不禁合上雙眼,適應光線後才抬頭望向掀帳女子。
「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怎麼還在這裡晃悠。」雙眸瞥向床前身著鳳冠霞帔,錦繡紅衣的女子,臥床之人幽幽地開口。
「又沒有什麼好玩的,趁著抬轎的空閒我就偷溜來看你了。」身著喜裳的女子媚眼微漾,輕揚衣袖靠坐在床頭,精緻而充滿魅色的臉龐升起一抹慵懶,讓人有絲酥骨的蜜意。
臥床女子搖頭,「你又在使用藏眼法,若是半路有個意外怎麼辦?要知道你如今已是皇宮裡的妃子了,並非是一般人家,可以任由你胡鬧。」
紅衣女子塗滿朱丹的纖指一揚,只見一個用紅色喜紙紮的小人靜躺在她掌中。
「放心,我早就準備好了。若真是有事,這紙人自會告訴我。」說著,洋洋得意地看向女子。哼,小小一個皇宮豈能困得了她,只是想到要嫁給一個一腳踏進半個棺材的老頭子讓她有點噁心罷了。
臥床女子微微皺眉,「還是少用法術為妙,我聽說近日宮裡來了一個頗懂陰陽之術的法師。你若在宮中也是如此,怕是被他逮著就糟了。」
「哼,怕什麼。難道我會輸給一個小小的陰陽術士不成。」女子柳眉挑高,滿臉的譏笑,她千年的功力豈是兒戲。
「魅,」臥床女子隱隱沉下雙眸,「今時不同往日,你要緊記你的使命,萬萬不可大意。即使這法師鬥你不過,萬一中間出了問題,你可知道後果的嚴重性。」
「知道啦。」魅揚揚手,雙眼泛出不同常人的瑩綠之光,「我知道這世的命運,是注定屬於我九黎族的。」
臥床女子含笑,緩緩地搖搖頭,「如今我這身子越來越不聽使喚,怕是沒有多少時間停留在這兒了。若我離開這具皮囊,復族之事還得由你來操勞。」
媚眼一彎,魅邪邪地看向女子,「我不會讓你回那個萬劫深淵的,等了這麼多年你好不容易才出來了,怎麼可以就這樣離去,難道你要放過那個人?」說到最後一句時,魅隱隱邪下眼角。
「不會。」女子原本平和的音色隱隱透出一絲止不住的戾氣,「只可惜這千年來,我都被關押在那深淵之中,如今好不容易脫困,卻尋找不到他的蹤影了。若是他在天宮永不下凡,那我又能如何?」杏眼微黯,她又徐徐開口道:「我現在只想著如何解救出大哥禁鎖分散的生命之玉,將我九黎族殘餘之人全部聚集,那幾千年前滅我族人的深仇絕不能就此罷手。」
涿鹿之野的那場戰事,一幕幕都歷歷在心,族人的聲聲淒鳴和漉漉鮮血仍舊讓她駭然心痛不已,而那個人…
想到此,她雙目突然一瞠,臉色驀然發青,全身止不住地抽搐起來。
魅見此微微一愕,立即咬破指尖,翻掌印在女子的唇間,口中緊唸咒語,見她神態漸漸緩和,慢慢停止了抽搐才將手掌抽離開來。
「你又在想那場戰事和那個人了吧?」魅看著自己驀然變得乾枯猶如老了十來歲的手掌,淡然地開口道。
平復住心神,女子靜靜地斜躺在床側,默然不語。
魅微勾紅唇,拂袖起身,走向屋側將窗戶打開,「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怕你這個身體了?」輕笑一聲,魅探出酷腕作玉指蘭花狀,一翻一轉之間,一隻羽翼豐盈的鳥兒便落人掌中。
輕撫著小鳥的羽毛,魅淡下雙眸,「你還不能走,我們現在都是身負復族的使命。而惟一能將族長葬身之處套出的只有你——魍魎姬。」那捉有鳥兒的手掌驀然一握,只見那鳥還來不及拍開翅膀,那猩紅的鮮血便滲出了手心,從指縫之中緩緩滴下,落在了紅色的喜裳之上,分不清楚究竟哪是鮮血,哪是新嫁娘的美麗衣裳的顏色。
看著自己因佈滿血氣而恢復光滑細緻的柔荑,魅斜眼看向臥床女子,「什麼樣的身子不要緊,重要的是我們能恢復九黎族,能讓族長再生,讓族人聚集,那樣你也就能真正地回到這個世界上了,不需要靠這虛弱的身子度過這短暫又痛苦的幾十年。」
魍魎姬微微歎息一聲:「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記得你要辦的正事,其他的事我會另有安排。你那裡若是有什麼麻煩給我說一聲就是了。」
「哼,我會有什麼麻煩。」魅嗤聲—笑,「對了,是不是已經找到大姐了?」
魍魎姬輕輕點頭,「不過她現在似乎在收斂氣息,所以每次都是稍稍感應到,卻琢磨不了她究竟落腳何處。」 「那我就先走了。若是找到她了,記得給我報個信兒。」媚眼一轉,魅拋開手中已經破碎猩紅的小鳥,不等臥床女子開口,便躍身飛出窗外,隱身於波光氣流之中。
魍魎姬緩緩張開輕合的雙眼,慢慢立直身子,在眼光觸及到那躺在血泊之中的鳥兒,不僅黯然一歎,這個身體,究竟還能支撐多久啊……
她雙眸一沉,蓮足移出床榻,「來人,替我更衣。」
「哈哈,蘇老爺真是好福氣啊。蘇媚小姐如今賜封為貴妃娘娘,進宮伺候皇上。大人在朝中的地位更是舉足輕重,穩握大權咽。微臣在此先給大人敬上一杯薄酒,恭賀大人成為皇親國戚,日後必是平步青雲,飛黃騰達啊。」一個身著錦帛綢衫的中年男子緩緩起身,舉起手中酒杯拜向坐在高廳之上的花甲老者,大盤的圓臉上皆是阿諛獻媚之色。
「是啊,大家都起來敬蘇大人。恭喜蘇大人如今成為皇室中人,朝中顯赫啊。」
「恭敬蘇大人。」
「敬蘇大人成為皇室中人。」
見座上客逐一站起身來恭賀,其他人也便急急站起身來,遙遙舉起酒杯,欲以共飲。
凝望著座下眾人齊聲道賀,老者雙眸不禁微微閃爍,唇角也輕輕向上掀起,似是遮掩一般,立即伸手撫 住鬍鬚,酣然笑道:「老夫哪裡是什麼皇親國戚,只是略沾小女的光面罷了,各位大人言過了、言過了。」
「蘇大人謙虛了,大人本就是朝中元老,引領朝中大臣。如今貴府小姐又被冊封為娘娘,此乃大人之福啊。」
「是啊,若是娘娘能再為皇上得一老來子,大人可不是在朝中穩坐第一把交椅了嗎?」
「是啊是啊,恭喜蘇大人啊。」
眾人酣飲喜說,歡愉的模樣好似立馬便有貴子臨門。
蘇儼輕撫著鬍鬚,雙眉祥和地笑看眾人,但眼底深處卻隱藏著一絲藐然譏笑。
「蘇大人,大家都在敬酒。你老可不能不給大家面子啊,大家說對不對!」一身著玄色錦袍的壯色青年驀然起身,意氣地舉高酒杯,銅鈴般的大眼直直目視上座,「在下先乾為敬。」說罷仰頭便飲,扣杯示眾。
「好酒量,李將軍乃是皇上親自御封的驃騎將軍,又這般抬舉老夫,老夫豈有不敬之理。」舉起酒杯,蘇儼吟笑面向眾人,「今日蘇某的閨女蒙聖上恩寵,封為貴妃;又蒙各路官員看得起,不遠萬里前來祝賀,我蘇某感激不盡,在此先敬各位三杯薄酒,以示謝意。」
見蘇儼喝完三杯之後,眾人齊聲叫好。
「蘇大人果真爽快!」李彥雙目一睜,隨即也倒下三杯黃酒下肚。
「呵呵,老夫老了,不能與李將軍共飲了,還請將軍見諒啊。」蘇儼含笑搖手,「不勝酒力,不勝酒力了。」
李彥高聲一笑,隨即開口:「今日蘇大人的千金封為貴妃,實乃喜事。但是在下耳聞蘇大人府上還有一位更加絕麗脫俗的二小姐,若大人不怕我等粗俗之輩玷污了小姐的慧眼,不妨請大人將令千金叫出來讓大伙美美耳目。小輩素來便聞,蘇家二姝比蘇、杭兩地更絕一分美,更艷一分嬌,如今近在咫尺,何不出來讓大家看上一看。」
眾人一聞,不僅好奇之心乍起,紛紛哄鬧不止。
「各位大人。」蘇儼徑直起座,「不是老夫不讓小女出來給大家行個禮數,實在是因為有所不便。小女從小就身染惡疾,一直久病未癒,常年臥床不起。若小女身體康復,蘇某必定會再開酒席,宴請各位上座受小女參拜。」
正說著,突然一個小廝急急地跑了進來,「老爺、老爺!」
「怎麼回事,站起來好好回話。」看著堂下小廝一臉驚慌的模樣,蘇儼微微皺眉。
「老、老爺,小姐她、她來了。」
蘇儼順著小廝伸出的手指看向大堂側門,只見一個被眾人攙扶著進屋的纖弱身影緩緩地走了過來,佇立在大堂中央。
「女兒拜見父親大人。」鶯鶯之聲脆若蟬鳴,侵耳入骨,絲絲蕩魂。 眾人聞聲而望,只見一位身著紫色紗裙的女子被攙扶於大堂之中,如風中細柳,盈弱纖美、白齒紅唇,艷如櫻桃、甜如蜂蜜、柳眉杏眼,如隔世星辰,醉人心魂。
「你不在床上好好靜養,跑到這堂上做什麼?」驀然一愣,蘇儼立即跑下堂去,牽扶住女兒,才又微微笑道:「這大堂鬧鬧嚷嚷,要是把病情弄壞了怎麼辦?」
蘇漣水星眸微閃,幽幽含笑,「無礙,今日是姐姐出閣之日,全當沖喜罷了。爹爹無需過於擔心,女兒自有分寸。」纖指在蘇儼掌中微微一點,示意地抬頭一笑。
蘇儼雙眉一動,隨即笑道:「也好,全當做沖喜。你身體若能好起來,為父即使下半輩子以素齋果腹也未嘗不可。」
「蘇小姐之美實為世間少有啊。」驚歎於漣水之美,眾人目光皆呆若木雞,恍惚之間僅僅靠自覺將話脫出。
抿嘴一笑,漣水由侍女攙扶著朝眾人微微福身,「漣水見過各位大人,今日姐姐小閣,幸得各位前來朝賀,漣水代家姐向各位行個禮數。望各位大人見諒。」
雪膚桃腮,白嫩細膩;睫若扇面,微微顫動。盈弱之姿讓人憐惜,嬌艷之色迷人心魂,好一個絕代佳人!
李彥目光呆滯地愣視著大廳之上的蘇漣水,茫然不覺自己已移步走了過去。
「這位大人是有何事?」對於李彥直愣不動的目光,漣水僅是輕輕一笑,毫無驚擾之色,但眉尖的病弱之態卻讓人覺得李彥的貿然之舉唐突了佳人。
李彥驀然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佇立在佳人身前,他黝黑的臉龐一暗,連忙慌然道歉:「在、在下唐突了,如有讓小姐受驚之處,還望小姐寬宏大量,別與我這粗人見識。」話裡吞吞吐吐、含含糊糊,讓人不禁莞爾。
眾人一見,哄聲大笑。堂堂御封的驃騎將軍率領千軍萬馬也不曾皺過眉頭,而今竟也有面紅耳赤之時,說話也像大姑娘坐花轎似的扭扭捏捏,讓人笑破肚皮。
輕抿嘴角,漣水杏眼微彎,「大人多慮了,怕是漣水這病弱之態嚇著大人了吧?」
「不、不、不!」李彥忙揮手,卻忘記自己手中還握著酒杯,酒打翻在漣水的紫衫儒裙上,浸出一大片水跡。
他瞪大雙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今日怎會有如此粗拙之時。平日裡他雖不是纖巧之人,但這笨拙之舉也未曾有過,而今不過是驚艷於眼前的女子,這荒唐的行動競一再出現。
「蘇小姐,我、這、我……」他急急要解辯,誰知越是心焦越是沒有一句完整的話。
青蔥玉指在眼前微微晃過,漣水那略帶笑意的清鈴嗓音在耳邊漾起,「大人無礙,僅是一點小小的水跡,片刻便會幹了。」說著竟然清咳了幾聲,臉龐更是紅若桃李,鮮艷欲滴,但糾眉之色卻叫人不捨,讓人心憐。
「小、小姐沒事吧?」李彥愕然,擔心得就要上前一探,卻被身旁黃衫的小丫鬟阻隔在外。
「這位李大將軍,我家小姐原本就身體微恙,好不容易今天趁著大小姐出閣的喜慶出來走走,卻受你這薄酒驚嚇,眼看現在又犯起病來,你這將軍還想靠近,就不怕我家小姐觸了莫名的霉頭。」原本在一旁毫無動靜的小丫鬟突然伶牙俐齒地翻出話來,似是擔心小姐,卻暗地裡虧了李彥一頓。
「馨圓,你這奴婢說的是什麼話。」蘇儼眉目一瞪,這丫鬟平日裡也是規規矩矩的,今天怎麼突然牙尖齒利起來了。
「沒事,蘇大人。是我粗手粗腳唐突了小姐,這丫鬟說得極是。」大咧咧地一笑,李彥才撓撓後腦勺,滿臉的憨傻笑意。
「咳咳,父親。女兒現在身體微有不適,就先行、先行…退下了。」清咳了幾聲,漣水雙眼微微乏力,驀地一頭栽倒在身旁侍女的懷中。
「嘻嘻,那個叫李彥的傢伙真是個笨蛋。真不知道是怎麼當上將軍的,看來這個國家當真是沒救了,也剛好當我們復族之地。」一手揪玩著自己耳畔的小辮,小丫鬟一手輕拋著手中燃燒著青焰的火球,嘴裡還不停地翻梭著,「不過人還不錯,看見主子你一昏倒就急忙把你抱回來,就是呆笨了一點。倒是我看那個姓蘇的老頭也是越看越不順眼了,明明是個貪慾貪財的老鬼,還對我指手劃腳,粗聲粗氣的,真想一口吃了他。不過看他那一身骨頭也沒啥好吃的,人又那麼壞,我還有點怕吃了拉肚子。要知道我們這種靈獸要是吃壞了肚子可就糟了,那可是得補充好久才能補充回來的哦,所以……嗚——」小丫鬟可憐兮兮地看向一旁一直受她煎熬的主子,她這種中等小妖,高強的法術她可不會解開啊。
漣水斜臥在床上,看著眼前瞅著她的丫鬟,輕聲開口:「小狸,快從馨圓的身體裡出來。」人類若是被異類附體過久,便會影響心志,更何況是這個法力尚小不知收斂的幼獸。
張著秋水的雙眼,小狸很委屈地點點頭,只見馨圓全身一鬆,軟軟地一頭紮倒在地上。
「主子。」甜甜地一喚,只見一個全身泛出火光的小姑娘驀然出現在房內,雙腳還好玩地盤在膝上,漂浮在半空中。
「站好,快些將你身上的焰火收起來。」身體有點發嘛,漣水微微一顫。
小狸急忙定身將火焰收住,一把將倒在地上的馨圓抓了起來,「主子,你身體不適,還是把這個給吃了。」
提手將馨圓拖到床上,她可沒忘記魅主子千叮萬囑要地好好讓魍魎姬大人「吃藥」。
魍魎姬斜眉輕掃眼前昏迷的丫鬟,緩緩搖頭,「算了,我還沒有多嚴重。今天就放了她吧。」她已經不想再喝人血了。
小狸微微嘟起粉嫩的紅唇,卻疾手揮開丫鬟的頸項,溫熱的鮮血凝固地浮在半空。
「好了。」小狸嬌聲一笑,一手止住那丫鬟的頸項,便見那紅腥的血口驀然合攏,絲毫不見有任何的血跡。
「主子放心,這丫鬟死不了。」只不過會貧血昏睡幾日罷了,不過比死可是輕鬆多了。
漣水雙眼微合,無奈地將手掬起鮮血吸食,若非這身體必須靠鮮血維持,她也不用這般痛苦了。
看著主子原本泛白的臉色漸漸透出紅潤,小狸也忙將自己手上的血液舔食乾淨,清純的臉龐泛出可愛的笑意,「嘻嘻,今天閻王老鬼那裡的命盤又逃過一回,下次我非得找個好玩的人下手,亂亂這世間因果。倒是這女孩還是個挺不錯的人,血還蠻好喝的。真不知道為什麼壞人的血就那麼臭,喝都懶得喝。」肉也是又臭又硬,想起自己曾經吃過的幾個壞蛋,小狸就不禁作嘔,還是好人好吃啊。
「小狸,千萬不要習慣上吸食人血。」魍魎姬睫眉輕掀,盈盈的水眸幽幽地看向一旁,「世間因果豈有你一人作亂之理,今日之念必定會有你得果之日。」
「主子。」小狸微微皺眉,她們九黎族豈怕這小小的因果循環,原是萬年本命,若有因果相報,大不了殺了罷。倒是這受盡萬苦的魍魎姬大人,怎麼說出這天神之論來。她們本是妖魔異獸,殺人亂世本就天理,更何況為了復族,這區區的小小生靈又豈能同情。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見小狸一個勁兒地搖頭癟嘴,漣水輕笑一歎。這小小幼獸又怎麼知道她的苦處?她本就不能回到這世間,若非人世間太多的邪念破壞了那深淵,她又怎會找到出口?即是不應該,但這世間的軀體又怎能承受得了她侵入的黑暗之靈?要不是這蘇儼為求亂世,犧牲自己的女兒供她還陽,她只怕依然得縮回那了無生氣的深淵。
而這鮮血亦是從附體之日便必須依靠供給的人氣,猩紅、溫熱,妖魔的食物也便是如此了。而她如今也變成妖魔了嗎?
「小狸,你怎麼會突然附體到這丫鬟身上的?」魍魎姬輕袖一揚,便見床上昏迷的馨圓輕飄向地角。
「我看見那個李將軍對你不規矩嘛。哼,他一個凡夫俗子有什麼資格接近魍魎姬大人您啊,所以我得馬上保護你啊,不是我說哦,大人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怎麼還跑出去嘛!今天魅主子才嫁到這皇宮裡去,你就把我給派了出去,魑大人本來就是把我留在你身邊保護你的,結果你還把我派過去。要是今後魑大人回來了,知道我沒有聽她的話盡力保護你,被她一口吃掉了可怎麼辦啊?我現在可才修煉了七百年,就這麼給吃掉了實在太可惜了。」想到自己有可能被一口吃掉,小狸不禁淚流滿面。雖然她也吃過別人,但是她從來都不想別人吃她啊。
看來魑真是留給她一個小糊塗,正經的話一句都談不上,倒是閒話一大堆。魍魎姬好笑地搖搖頭,「那個李彥身為武官之首,手握重兵。今後復族之事必定有借他出力的時候,如今不將他收為己用更待何時。」她不會放過任何能助她復族的一兵一卒。
小狸瞪大了雙眼,「哇,不愧是魍魎姬大人,想出用人類來抵抗天界,那天界的笨老兒肯定要顧及什麼蒼生不敢妄為。嘿嘿,看來復族之日是指日可待了。」
輕笑著看向一臉恍然大悟並搖頭晃腦的小狸,魍魎姬開口:「既然我將你派遣到魅那裡,你怎麼這麼快就跑回來了。」
「我,哎呀!我差點就把正事給忘了!」小狸慌忙摀住口,大大的圓眼驚愕地直直看向魍魎姬。
看著小狸一臉的慌張,漣水不禁輕輕安撫道:「怎麼了,有什麼事慢慢說出來。」
「主子,是魅主子把我遣回來的。」輕咬下唇,小狸這才緩緩道出:「魅主子利用移花接木之法,再使用藏眼之術,讓紙人代替入轎。我本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魅主子法力高強,會有什麼人知道啊。哪知道這皇宮裡的陰陽術師這麼厲害,竟然察覺出來,施以雷擊閃電打落喜轎,幸好魅主子及時趕了回來,不然那紙人必顯原形。」
漣水微微糾眉,「那你是怎麼知道那人是宮中法師?」 「式神。」將頭向下一埋,小狸這才咧咧開口,「我見有式神出入,便一路追過去,哪裡知道竟在皇宮深院。
但是我還沒看到施法之人,就被式神攔下來了,差點便沒了性命,還是魅主子移挪空間之法將我召回去的。」
「你怎會去追式神?要知道式神在世,必定會有一定的法力。若是法師本身的法力強大,那式神也會隨著主人強大起來。你尚幼,法力也不能靈活自如,如今還能保留你性命已是你的造化了,看你今後還去頑皮。」
漣水皺眉,看來這陰陽術師於普通法師不同,難道是天界之人……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式神我又不是第一次見。
陰界的鬼差我都不怕了,一個小小法師的護法式神我又怎麼知道會這麼厲害,連魅主子都打不過,何況我啊……」小狸嘴裡不停地咕嚕道。漣水愕然一愣,魅也打不過?不可能的,魅的法力早已不下眾仙佛,即使是一般的神人下凡也不可能鬥過她,除非……
屋子裡突然莫名地漲滿了戾氣,陰森的邪風隨處而來,攪亂了整間屋子的佈局。
「魍、魍魎姬大人。」小狸慌張地看著自己主子突然面目蒼白,一向盈弱的雙眸冉冉散發出逼人的戾氣。小狸不禁吞下一口唾沫,不會吧?聽說魍魎姬大人生病的時候會大開殺界,現在她處在這裡……不會吧?人類不是說過什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她才逃過了一劫,沒道理現在就慘死在自己主子的手上吧?哇,她現在才修煉七百年的道行啊,就這麼死了多不划算啊!阿彌陀佛,呸、呸、呸!她才不敬神佛呢,那拜什麼好啊,啊,她的魑大人啊,快點顯靈救救她吧,魑大人哪……會是他嗎?漣水緊咬牙關,雙手牢牢地捏住棉被。
該是他的,一定是他!他必定發現世間動亂才會來到人界,他會發現她也已經逃出來了嗎?逃出那個他一手將她封印住的深淵……
看著屋子裡的東西狂飛亂舞,小狸真是欲哭無淚,若是其他大人來這麼興耍一番,她倒是不覺得有異,如今連魍魎姬大人都這麼反常,她就真的覺得事情糟糕了。低頭躲過幾個向她襲來的瓷盆,幸好她手腳利索,不然這不正中腦門才怪,小狸稍稍得意地揚起嘴角,卻在看向身後朝她飛過來的東西時驀然瞪大雙眼。
「哇!」還來不及躲避,一張三人才能環住的桌子便朝她壓了下去。完蛋了……
落地的驚響讓漣水收回心神,「怎麼了?」雙手一揮,所有的東西都回歸原處。
「哎喲。」揉著自己的肚子站起身來,小狸甩甩頭,「幸好下面還有個小籠包,不然今天就真的倒大霉了。」
低頭看了看被自己剛才當枕墊的馨圓,「這丫鬟還好是昏睡不醒,不然痛死她。」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狸。」
抿了抿嘴,小狸看向漣水,「主子。」拜託不要再發火啊!摸了摸自己軟軟的小腹,她真覺得自己有苦無處訴啊。她怎麼會不是靈龜而是獸類啊,這樣有攻擊的時候還可以用硬殼頂一頂嘛。
「魅究竟是何事將你遣回來的?」若是如她所料,那人必定是他。
「對哦,我還沒說完。魅主子叫我現在守著你,讓我告訴你,你等的那個人來了。」
等的那個人來了!漣水驀然直起身子。果然是他,那害她受盡萬苦之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