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被母鷹推下懸崖的小鷹,毫無選擇地被強迫學習展翅飛翔。
可優孤零零的站在辦公大樓的騎樓裡,濺起的雨珠濡濕她的褲腳,她握緊手中的傘,仰望灰暗的天空。
討厭!又下起雨了。
「可優姊!」身後有匆忙的腳步聲追來,從樓上直奔下來的小奇叫住她,「雨這麼大,真的不要我送你嗎?」
「沒關係,我自己可以。」甜甜微笑,可優婉拒他的好意。
「真的沒問題嗎?」小奇不確定的再問一次。
往常這種時候,秦哥都會貼心地送可優姊出門,讓她免受風吹日曬雨淋之苦,雖然秦哥已經離開,但他也會捨不得可優姊這麼辛苦吧?
「當然,你不知道有種很便利的交通工具叫計程車嗎?」臭小子,還懷疑她咧!
「好吧!如果可優姊堅持的話。」其實他很早以前就發現可優姊除了秦哥之外,不隨便搭別人的便車,就算是和她同事多年的學品大哥也一樣。
她寧願走十分鐘去車站搭捷運,或是花錢改搭計程車,就是不願接受其他人的好意。
秦哥在的時候如此,秦哥不在的時候亦然。
「可優姊,」頓了頓,小奇欲言又止,「秦哥他……一直沒和你聯絡哦?」
「嗯。」點點頭,可優轉望外頭的滂沱大雨。
別用這種眼神看她,好像她是棄婦一樣──雖然她也覺得自己是。
「一轉眼也快半年了。」小奇不安地搔搔頭,「都怪我不長進,該學的東西一直學不會,不然我就能幫你分擔。」
可優訝異地回頭看他,「你怎會這麼想?我已經和老總說好了,下個月就升你為正式的廣告設計師。」
小奇足足愣了三秒鐘,好不容易才回過神。
「真的嗎?可優姊?」他震驚地瞪著她,「你不是在開我玩笑吧?」
「當然是真的,不過你要先裝作不知道,這還是秘密。」她比出噤聲的手勢。
「嗯,我會的。」強忍住笑意,小奇欣喜若狂。
「如果沒事的話,你先回公司去吧!」
「好!好!」小奇馬上開心地奔回辦公室。
怔怔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可優回想起當年她正式升為設計師時,好像也是那麼高興,狠狠抱住秦子鞅又摟又跳的。
搖搖頭,她甩開煩躁的思緒。好端端的,她幹嘛又想起秦子鞅?
唉!提袋好重,如果子鞅在的話,他都會自然地接手,順便再幫她撐傘遮雨。
明明都是再溫柔不過的舉動,她當初為什麼都沒有發覺?
撐起傘,三吋高跟鞋踩過水窪,可優慢慢地越過前方馬路。
她現在已經變得很獨立,他知道嗎?
而她又失戀了,傷心難過到現在,他又知道嗎?
只不過這次她找不到人來安慰了,她應該會傷心很久很久……
「可優,秦子鞅還是沒和你聯絡喔!」努力用指甲刀搓著食指指甲,席悠悠隨口問道。
「嗯。」從冰箱拿出礦泉水,可優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
古怪地瞪著她,席悠悠瞄了眼套在自己身上的高領毛衣。
「可優,這麼冷的天,你還喝冰水啊?」現在不到十度耶!她不怕明天重感冒住院?
「嗯。」還是只有一個單音回答,可優點頭。
以往秦子鞅都嚴禁她喝冰飲,因為她身體不好,常因生理痛痛得下不了床,而她現在就是在故意傷害他費心養好的身體。
這是種自虐的報復心態,席悠悠不會懂。
「可優,你怪怪的。」席悠悠咕噥。
該不會是受創太深吧?
「我很好。」可優淡淡解釋。
雖然偶爾情緒不太穩。
「沒想到他當時對你百般呵護,結果說不理你就不理你。」搖搖頭,席悠悠有感而發。
男人啊!也是很善變的喔!
「從前你們老是膩在一起,現在他突然不見了,你會不會感到寂寞啊?」席悠悠繼續問道。
「寂寞?」怔怔看著自己的掌心,頓了下,輕輕闔上眼。
還記得有天晚上她倍感孤單,他就是用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安撫她……
「可優,你還好嗎?」席悠悠擔心地喚她。
怎麼突然對著冰箱發呆?
「悠悠,你的手借我一下。」可優忽然抓住她的手,覆住自己的眼。
「可優,你幹嘛?」席悠悠驚叫,她的指甲還沒修完呢!「你不舒服嗎?」
這麼快就感冒了?不過測溫度也不是放在眼上,是放在額頭上吧?
「你的手好冷。」放開她的手,可優低語。
不行!觸感不對,溫度也不對,同樣的動作,不是他的人,就感受不到同樣的溫暖。
「沒辦法,天氣冷,手怎麼可能暖和得起來?」席悠悠嘀咕,「你自己還不是凍得像根冰棒。」
「他的手一直都是熱的……」可優喃喃自語。
「可優,你在碎碎念什麼?聲音太小我聽不清楚。」
「沒事。」不願再想,越想心會越酸,可優搖頭。
「不過我以為他會主動和你聯絡耶!」不告而別是什麼意思?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該說聲再見吧!
「我也曾經這麼以為。」
「那現在怎麼辦?繼續等下去嗎?」
敏感地看了她一眼,可優馬上戒備地問:「你想幹嘛?」
「沒有啊!我哪有!」席悠悠很無辜。
「從實招來。」明明就一臉算計,還說沒有。
「我是想……要不要介紹好男人給你認識呀!」席悠悠乾笑。糟糕!一眼就被看穿。
「不必了,我敬謝不敏。」果然不出她所料,可優想也不想立刻拒絕。
「為什麼?難道你還想繼續等下去?」
「不是。」這和等不等沒有關係。
「那你給我一個能夠說服我的理由。」
「……我對健美男沒有興趣。」想了一下,可優煩躁地回答。
「我又不是每次都會介紹健美男給你。」席悠悠不服氣地嘀咕。
「總之,我就是不要。」
「可優,你明明還在等他對不對?」
「我不能等他嗎?」說穿了,其實她不信他真的會拋下她。
她相信遊戲還在進行中,只是她還沒有找出正確答案。是她要做什麼或說什麼,他就會出現呢?還是他等著她去找他?
要學會獨立。這是他最後告訴她的話。
是否她一旦獨立了,秦子鞅就會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規則和劇情太曲折複雜,她沒有完全想透。
「我沒有說不能,你覺得值得就好。」席悠悠皺眉。
她只是懷疑這樣下去有任何意義嗎?
「當然值得。」可優毫不考慮地回答。
先撇開誰愛誰不談,他竟然悶聲不響就扔下她這個搭檔不管,光這一點,她就一定要討個公道回來。
不然她絕不善罷干休!
「唐小姐!你是唐小姐吧!」遠遠地,就聽見身後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剛走出咖啡廳的唐可優回頭,等她看清楚來人,秀眉不禁蹙起。
「可優姊,你認識他?」小奇好奇地問。
「他是我一個舊客戶。」
「哦!」
在他們談話間,王經理已經氣喘吁吁地在他們身前站定。
「王經理。」可優優雅的欠身。
「我們半年多沒見了,你最近好嗎?」
「托王經理的福,還不錯,」回想起他曾妄想自己做他的情婦,可優就不想再和他有牽扯,簡單地說幾句客套話就想離開,「這位是我們的新任設計師少奇,有機會的話,以後也麻煩您多照顧。」
「王經理,你好。」小奇和他握手。
「你好。」王經理難掩驚訝,「沒想到才幾個月,唐小姐已經獨當一面,難怪當初唐小姐沒有隨秦經理一起過來。」
秦經理?
可優心頭一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眼前笑得很和善的中年男子。
「王經理,我不懂你的意思。」奇異地,她的聲音有些緊。
「咦?唐小姐不知道嗎?就是子鞅啊!他現在擔任我們的行銷企畫經理。」
心跳得很快,撞得她胸骨都隱隱泛疼,可優靜靜回望他,仍是一片平靜。
「我沒有聽說過。」
「沒有?」王經理自己也很驚訝。「秦經理沒有和你聯絡?」
可優緩緩地搖搖頭。
「沒有。」這問題對她而言是禁忌,偏偏每個人見面總愛問一次。
「這樣啊!」她的回答讓王經理感覺很尷尬,好像問到夫妻吵架的私事。「需不需我幫你和秦經理說一聲?」
曾經感情那麼好的人,怎麼說斷就斷了呢?
「不用了,反正我也沒有在找他。」可優笑笑,回絕得很乾脆。
聽見有秦子鞅的消息,原本快被逼進死胡同的可優心情突然豁然開朗。他在玩什麼把戲,她已經心知肚明。
正好利用王經理氣死他。
「你沒有在找他。」王經理怔怔地重複。
好奇怪的回答,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會互相問候一下吧!
「王經理,我們還有急事先走一步。」可優笑著截斷他的話,故意讓他自己胡思亂想,「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兩位慢走。」王經理和他們道別。
「可優姊,是秦大哥耶!」人才離開咖啡廳,興奮的小奇已經開始碎碎念,「你怎麼不和王經理要他的電話?你不是很想秦大哥嗎?」
可優回眸冷淡地瞥了小奇一眼,後者連忙噤聲閉嘴。
糟糕!開心過頭說錯話。
「給我一個要找他的理由。」她問。
「你、你們當初感情那麼好……」小奇結巴,「聯絡一下也不為過吧!」
奇怪,可優姊也應該想找秦哥才對啊!怎麼得知秦哥的下落卻一點也不高興?
「是誰先拋下誰,」綻了抹自己才懂的笑容,可優揚眉。「誰就會主動來找誰。」
「可優姊,你怎麼知道秦大哥一定會主動來找你?」他不聞不問很久了咧!
「有本事,他這輩子就別出現在我面前。」她輕哼。
「可優姊?」小奇還是一臉困惑。
秦哥不告而別的時候,她不是還很傷心嗎?怎麼今天態度忽然一變,有種陰狠的味道。
「小奇,你記不記得子鞅是哪天離開集美的?」
「當然記得。」
「滿半年了嗎?」
「還沒有。」還要再幾天吧!
「等滿半年,他就會自己出現。」
「為什麼?」
「因為他要證明自己很重要,」小心眼又愛記恨的男人,「比任何人都重要。」
她記憶中最慘烈的一次失戀,她整整傷心五個多月。她記得,在一旁安慰她的秦子鞅一定也記得,他要證明沒有他在身邊,她唐可優會傷心難過更久……
「小奇,你過來。」
「哦!」小奇愣愣地走近她身邊。
「叩」一聲,又脆又響的爆栗落在小奇光亮的額頭,小奇疼得齜牙咧嘴,被打得一臉無辜。
「痛嗎?」可優笑問。
「痛!」
「有多痛?」
「非常痛!」眼淚都快狂噴了。
「很好,有多痛你自己記清楚,記得和秦子鞅討回來。」
開了整整四小時的冗長會議終於結束,每個成員臉上都難掩疲憊,這種接力賽式的會議,其實比上班八小時還要累人。
腰酸背痛的王經理草草將資料收一收,三步並作兩步地趕上走在前頭的男人。
「秦經理,請等一下。」
「原來是王經理。」秦子鞅回頭,腳步一慢。
「秦經理,你知道我前幾天遇見誰嗎?」王經理神秘兮兮地壓低音量。
「不知道。」他什麼都沒說,他怎猜得出來。
「唐可優。」
「可優?」秦子鞅黑眸微瞇,笑容頓時變得耐人尋味,「她好嗎?」
沒有他在身邊,終於發現他的重要了嗎?
「她過得很不錯,現在和一名叫少奇的設計師搭檔。」
「少奇?」小奇也升為正式廣告設計師啦!很好啊!他一直覺得他很有天賦。
「秦經理,如果我沒記錯,你曾經和唐小姐交往過?」王經理試探地問。
「是的。」當時他是故意要給他錯誤印象,教他知難而退。
「你們分手了嗎?」
黑眸飛快地瞥他一眼,秦子鞅似笑非笑。「王經理怎麼突然對我的感情感到好奇?」
「我看唐小姐不知道你的下落,所以好心問她是否需要幫忙。」
「她的回答呢?」高興?開心?還是激動落淚?
「她說──」王經理偷偷覷他,「說……」
「說什麼?」
「她說不用了,她沒有在找你。」
「什麼?!」懷疑自己的聽力,秦子鞅不信地重問一次。
「她說不用了,她沒有在找你。」
青筋猛然暴突,秦子鞅俊顏泛青,臉孔微微扭曲。
「她告訴你,她沒有在找我?」他又問一次。
「她是這麼說的。」
「了不起。」秦子鞅極度不悅地哼笑。
這女人,不管有沒有他在身邊,她都無所謂就對了!
「秦經理?」他說錯什麼嗎?怎覺得好強的殺氣啊!
「沒事。」咬緊牙根,他悻悻然地回答。
他和她之間的恩怨,他親自找她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