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她固定花一些時間,牽著阿嬌到附近的公園裡散步。
第一天出門時,她以為阿嬌的個性比一般的狗內斂,跑步走路時從來不會急吼吼地往前衝第一 ,心裡還在讚歎拉不拉多真是好狗,雖然食量大了點,活動量也大了些,但真的就像電影裡演的一樣溫順聰明,很適合當導盲犬。
「阿嬌真棒耶!簡直不輸人家電影裡的可魯。」當時她高興得搔搔阿嬌的耳朵,還賞了她一碗頂級狗罐頭。
後來,散步了幾次,遇過了幾隻狗後,她才明白自己誤會了。阿嬌那老是貼在她腳邊的舉動,並不是內斂……
「阿嬌,你真是個「俗辣」!人家只是只只有你四分之一體型的馬爾濟斯耶!連這麼小的小狗你也怕?」她不可思議地瞪著縮在地上的阿嬌。
那只頭上綁著「啾瞅」的馬爾濟斯犬,體型小歸小,卻異常的凶悍,一點兒也下怕身材大上幾倍的拉不拉多犬,正仰著頭、挺著胸,肺活量十足地對著阿嬌尖聲吠叫。
「抱歉,我家的狗兒子很吵。」狗主人是個中年的家庭主婦,不好意思地對她點點頭。
花芸芸有點丟瞼地也跟對方點了一下頭,手裡拚命拉著繩子,要把呵嬌牽走。只是阿嬌已經嚇得腿軟,龜縮在她腳邊瑟瑟發抖,怎麼也前進不了。
她翻翻白眼,由於拉不動阿嬌,只好站在原地,耐心地等馬爾濟斯犬的主人將狗帶開。
沒想到,馬爾濟斯犬的主人似乎認為相逢即是有緣,竟然沒有走開的打算,無視於她家的小狗正在聲嘶力竭地對阿嬌恐嚇,開始跟她攀談了起來。
「放暑假了對不對?小妹妹。」婦人一臉和善地問她。
「啊?」她愕然望向婦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幾秒後才明白對方誤會她的年紀!
馬爾濟斯犬的女主人再問:「你是這附近的人嗎?」
「是呀!」花芸芸點點頭,微微低頭看著那只聒噪的小狗。
吠了這麼久,不會口渴嗎?
「那你一定是「X X國中」的學生嘍!」
「我不是。」花芸芸乾笑著搖頭,知道自己的外貌讓人誤會了。
「不是呀?難道你越區就讀,念另一所國中?」婦人好奇地追問。
「都不是,我大學畢業了。」她乾笑。
真奇怪,這婦人不知道她家的小狗已經吠到沙啞了嗎?
尖銳的噪音一直在耳邊迴繞,讓人有些心煩意亂,但礙於禮貌,她不知道要怎麼請對方讓她家吵死人的小狗閉嘴。
再吠下去,她覺得膽子小到極點的阿嬌,就快要抖到「判賽」了。
她沒照顧過失禁的狗狗,最好別讓她遇到這種麻煩啊!花芸芸不停地暗自祈禱。
「大學畢業了?唉呀,完全看不出來耶!呵呵呵……現在的女孩子真會保養,都看不出實際年齡!」
婦人的話還沒說完,那只凶悍的馬爾濟靳就突然發難,狠狠地咬了阿矯尾巴一下。
阿嬌一吃疼,眼眸帶淚地「嗷嗚」一聲後急速狂奔,也重重扯動緊緊纏在花芸芸腕上的狗繩。
「阿嬌!等一等……哇啊!」花芸芸驚嚇地尖叫出聲。拉不住阿嬌突如其來的衝勢,嬌小的身子猛地向前仆跌,被已經完全痛到失去理智、不辨方向地橫衝直撞的大狗拉著跑。
肇事狗的主人也嚇傻了,忘了牽住狗繩。
而咬了人家一口的馬爾濟斯,竟然還得寸進尺,殺紅了眼,汪汪汪汪地一路追了上去。
只見一條拉不拉多黃毛大狗拖著花芸芸,「該該該∼∼」地沒命狂奔,像是身後有惡鬼在追趕似的。
而那個惡鬼,則是一隻頭上綁著「啾啾」的馬爾濟斯小可愛。
一向寧靜的公園,被一隻膽小的大狗、兇惡的小狗、還有一個被當成拖把在地上拖行的「小女孩」,驚起不小的騷動……
當蘇逸槐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聽到妻子受傷送急診的消息時,只覺得腦海裡瞬間轟然一響:心臟像掉入北極海裡似的,冷縮到疼痛萬分的地步,手腳也跟著發冷,並不由自主地頻頻顫抖。
於是,他下由分說地把正在主持的會議丟給林康耀,抓起西裝外套就往外衝去。
一路上,他六神無主地開著車,一點兒也不敢亂想芸芸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拚命地催下腳底油門,加速駛向醫院。
焦急地奔進急診大樓後,他嗓音不穩地詢問櫃檯。「請問花芸芸是不是在這裡?」
當他握筆要寫下芸芸的名字時,他的手微微抖著。
護士小姐還沒查到,他身後就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聲——
「逸槐……」小貓似的低喚聲,立即攫住他的注意力。
他飛快轉過身,在附近四下搜尋,結果終於在急診室的角落,發現了一個萬分狼狽的小身影,正可憐兮兮地蜷坐在急診床上,手背上還打著一瓶點滴。
他緩緩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走向她,臉色十分的難看。
一看見他難看的臉色,她的眼淚差點委屈地奪眶而出。
「對……對不起,我知道你正在上班,不想打擾你工作的。我本來想說搽搽藥,包紮一下,自己可以坐車回去的,但是我身上的錢不夠,想了一想,只好聯絡你來幫我繳——」她抖著唇,拚命地想要解釋。
他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麻煩到他了,而這種感覺讓她很受傷。
但沒想到,他坐到她身邊,不讓她說完,就一把抱住她。
「你嚇壞我了……」他小心翼翼地將她環進懷裡,然後把臉埋進她泛著藥水味的頸際,低啞地說道。
她張著小嘴愣住了。
他的手……是不是在發抖?他很擔心她嗎?擔心到緊張發抖的地步?
花芸芸本來沒打算要哭的。先前她獨自坐在急診室裡,很鎮靜地忍著疼痛接受包紮,一直沒想過要掉眼淚。
但只是一個透著脆弱的輕輕擁抱,就讓她一直忍了好久的眼淚,瞬間潰堤,嘩啦啦地全從眼睛裡傾倒到他西裝的肩頭上。
「嗚,逸槐……」她抱住他,像個希望得到安慰的小女孩一樣,撒嬌地窩在他懷裡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別哭了。」他有些手足無措。又想用力抱她,又怕傷了她,只好在她背上輕輕拍著。
「還有……你給我的項煉……不見了……嗚嗚。」她哭得更傷心。她好難過、好捨不得。那是他送她的東西,她卻把東西弄丟了。
「好了,不要哭,我再買一條給你。」他拍拍她的肩膀,輕吻她頭頂的發漩。
「可是……意義不一樣……那是你第一次送給我的東西……」她還是嗚嗚咽咽的泣不成聲。
聽到她的話,他的心裡一緊。
他一直以為芸芸不愛那條項練。
沒想到,只是一條小小的項煉,竟然會被她視若珍寶:心裡霎時湧出不小的感動。
早知道他就該跟學長請教,多多送她小禮物,這樣她此刻也不會為了那條他在結婚兩年後才送給她的小項煉而傷心哭泣了。
「芸芸,你別哭了……」看到她的眼淚,他的心好疼。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止住淚水。
「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他拭乾她臉上的淚水後,心疼地細細審視她身上的傷勢。
除了手腳上的繃帶,原本潔嫩無瑕的肌膚,此刻佈滿大片的擦傷痕跡及紅紅黃黃的藥水顏色,連下巴都喀了一塊青紫,看起來有些沭目驚心。
「大多是皮肉擦傷,比較嚴重的是右手腕扭傷,肩膀有一點脫臼。」她吸了吸鼻子,指著身上的傷痕慢慢解釋。
「你是怎麼弄傷的?」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些傷痕都是露在衣服外的,看起來就這麼驚人了,他實在無法想像衣服底下還有多少擦傷痕跡?
這一次,她沒誤解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眼底的濃濃關切。
「我帶阿嬌去公園散步,結果阿嬌被一隻小狗給咬了,嚇得跑掉。阿嬌力量很大,我拉不住它,就被拖倒在地上了。」
「阿嬌呢?」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冒火。
「躲在大門外。」她指了指急診室門外。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他看到急診大樓門外的廊柱底下,似乎縮著一個黃毛蝦餃。
他走到急診大樓門外,低頭一瞧,果然看到阿嬌無精打采地埋著腦袋,把自己捲成一團。感覺身旁有人,阿嬌抬起頭來,見到他後微微瑟縮了一下。看到阿嬌無辜的表情,想斥責的話全都塞在嘴裡。
「阿嬌是作賊心虛,不敢抬頭嗎?」他走回來挑眉問她。
「我想它應該是被嚇得還沒回魂吧!」她正在考慮,不知道要不要找一找有哪個神壇願意幫狗收驚。
「這隻狗的膽子真小。」蘇逸槐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此時,急診櫃檯裡有位護士向他們走過來。「先生,你是花芸芸小姐的家人嗎?」
「我是。」
「這是領藥單,先去繳費,再去窗口拿藥,等點滴打完後就可以回去了。回去後每天要換藥,小心不要碰到水,過幾天後再來外科複診。」護士小姐俐落地交代所有事情。
「謝謝你。」蘇逸槐對護士點點頭,接下藥單,回頭對她說:「你等我一下,我去幫你領藥。」
「嗯。」她露出一抹笑容。
覺得全身隱隱傳來疼痛感,她躺回床上試著閉上眼睛,希望能補充一下精力,一面等著老公幫她處理好一切事情。
原來這就是有肩膀可以倚靠的感覺,讓人好安心。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老公說話的聲音,接著手臂上的針頭被微微扯動了一下,她才醒了過來。
睜眼一看,她才知道點滴打完了,護士小姐正在幫她抽針頭。
「芸芸,我們回家了。」他伸手憐愛地摸摸她的額頭。
在她睡著的時候,他不但領回了藥,還買齊了回家換藥必備的棉花棒及紗布。
「好……唉呀……」她想要下床,卻忍不住吃痛地低哼一聲,覺得四肢酸痛不已。
「你別下來,我抱你。」蘇逸槐將藥袋交給她,一手扶到她背後,一手勾住她膝後,盡量輕柔地將她打橫抱起。
察覺到他們兩人成為急診室裡注目的焦點,她害羞得將臉埋進他的肩頸裡。
一旁其他的急診患者與家屬,閒著無聊,當他們經過時,便對著他們說起話來。
「哇,那個白頭髮的老公公好疼女兒耶!」
「老先生體力真好,女兒這麼大了,竟然還能抱得動!」
「太厲害了,老先生,你吃的是哪家牌子的奶粉啊?可不可以相報一下?」
「她是我妻子,不是女兒。」蘇逸槐停步,轉頭對他們開口澄清。
「咦?」眾人驚疑不定地來回掃視他們兩人。
不會吧?是老少配喔?
沒想到他不澄清還好,澄清之後,竟然聽見背後一個歐巴桑的碎碎念。「唉唷,都這麼老了,還娶了一個幼齒的,真是老不修!不怕會被人笑喔?」
花芸芸悶在他懷裡吃吃偷笑,蘇逸槐則是無奈地翻翻白眼,當作沒聽見,也不想再多說什麼,繼續抱著她往前走,離開急診室。
由於花芸芸受傷,蘇逸槐徹底變更工作時間,天天五點下班帶晚餐回家。
暫時解除煮飯婆角色的芸芸,則負責坐在院子裡,來回丟球給阿嬌撿,讓運動量大的拉不拉多犬在院子裡奔跑一下,消耗精力。
因為在自家院子裡十分具有安全感,阿嬌一脫「在外一條蟲」的本色,變身為「在家一條龍」,只是無聊枯燥的丟球、撿球動作,她丟得都快睡著了,阿嬌來來回回跑了一個小時,仍然玩得不亦樂乎,張著嘴巴直哈氣。
「笨狗!來吃飯。」蘇逸槐冷著臉呼喚道。
自從害芸芸受傷之後,蘇逸槐對阿嬌就提不起什麼好氣,更不准芸芸獨自牽著阿嬌出門運動。
「別這樣,阿嬌又不是故意的,你跟狗鬧什麼?」他對狗兒莫名其妙的計較,讓她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蘇逸槐沒有說話,沉默地將狗食碗放到狗屋前。
芸芸看了一下狗食碗,還好他心中雖然對阿嬌有氣,在餵食上倒是沒有故意苛待它。
神經大條的阿嬌,沒發覺蘇逸槐的冷臉,一看到食物,就興沖沖地奔過來,對他猛搖尾巴汪了一聲後,就開心地低頭享用晚餐。
蘇逸槐看看阿嬌,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蹲下來伸手摸了摸阿嬌的頭。「以後別再害我老婆受傷了。」
「你跟阿嬌講,它哪聽得懂啊?」花芸芸一聽,受寵的感覺讓她的心裡暖烘烘的,臉上也漾出嬌羞的紅暈。
話才剛說完,阿嬌突然抬起頭來,對著蘇逸槐用力地搖搖尾巴,再低頭繼續吃飯。
「我可不可以把它搖尾巴的動作,當作是它在對我保證下次下會再犯了?」他遲疑地轉頭問芸芸。
「我哪知道?」芸芸笑了出來。
最近蘇逸槐幾乎很少加班,每天都準時五點回家。
他除了主動張羅晚餐以外,還天天幫她上藥、擦澡。甚至她因為兩手擦傷,不能碰水,所以他還會幫她洗頭、吹乾,整個晚上幾乎都會和她在一起,兩人相處的時間相對的增加了下少,她才發覺他似乎並沒有她以為的那麼木訥和拘束。
有時他說出來的話,或是表現出來的反應,偶爾會帶著一些不自覺的喜感。
「我們也可以吃飯了。」他伸手扶她。
「今天吃什麼?」她點點頭,將身子的重量交給他,倚賴他的手站起來。
他還沒回答,門鈴就響了起來。
「我去開門,你等一下。」
蘇逸槐走到門口,打開門,發覺門外站了一個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一看到蘇逸槐,突然激動萬分地哭了起來,嘴裡冒出一大串的日文,接著便緊緊擁住他。蘇逸槐登時傻了,愣愣地低頭瞪著女人,忘了把這個奇怪的女人推開。
不只他傻了,連花芸芸也呆了。這是什麼情形?為什麼他會讓這個陌生女人抱得緊緊的?難道……難道這個說日文的女人……是他在日本偷吃的對象……
胡思亂想的芸芸,咬唇瞪著蘇逸槐的後背,心口像被戳了一個大洞,覺得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