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忐忑不安的向西花廳的石階走去,逶迤行間,因身受重傷而一個踉蹌險些跌扑落地,勉強撐住身子骨,殷紅的鮮血又從脅下傾流而出,沿著長衫緩緩滴落青石台階。
「爹,爹!盈盈,盈盈!」
是時萬里晴空,驕陽如火,但見滿院修篁森森濃綠欲染,夾道花籬斑駁,潔淨得纖塵不沾。這不像是打鬥過的景象。然而,數百個人若不是遭到逼迫,又怎會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贏姬在飛湍崖下和左從天一番惡鬥僥倖逃逸之後,本打算直接衝進飛鷹幫,找黑雲把話問清楚,可轉念一想,以黑雲的陰險邪惡,加之對她爹的恨之入骨,既然得知蘭姨將自啞口平安返回,豈肯放棄這大好機會,不將他父女一一剷除?
只是沒想到,他的手法會這麼乾淨利落,全然不留痕跡。她爹會不會被他殺了呢?
陸贏姬雖華惶惑不解,但依然沉著而冷靜,有如一塊青石般默然思忖。
花叢後的枝葉搖晃了下。有人!
「誰躲在那兒鬼鬼祟祟的?」一下動氣,連同右肩胛的刀傷血漬也逐漸向外擴散。左從天好狠,招招想置她於死地,若非她功力頗深厚,這會兒怕已被棄屍荒野。
樹影後怯生生地走出個小人兒。
「小柱子?」陸贏姬訝然地望著這唯一留下來的小娃兒。「你是特地留下來等我的?」
小柱子點點頭,咬了咬嘴唇,躊躇了好一會,才把手裡盛了半碗水的陶碗遞予陸贏姬。
她幾乎一天一夜滴水未進,正乾渴舌躁得好難受,一接過陶碗,毫不遲疑便往喉嚨裡灌。
「你傷得好重,我去幫你找大夫。」
「為什麼對我好?大家都說我是個壞女人,你不怕我會害你?」陸贏姬料想,他滯留不走定是另有目的。
「你才不壞,至少……對我很好。」接回陶碗,小柱子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突然天真的問:「為什麼你要當那個壞將軍的女兒?」
陸贏姬苦澀一笑,「這世間有很多事情是沒辦法選擇的。老天爺要我當一名殺手,我就只能去殺人,要你到這兒來當奸細,你就只能出賣對你有恩的人,不是嗎?」
「我……」謊言一下被揭穿,小柱子嚇得舌頭打結,支吾半天不知怎麼自圓其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他急著提高聲量辯解,「我沒有害你,真的,我發誓,而且,黑幫主也是好人。」「是黑雲派你來臥底的?」
「不完全是,也可以算是。」
這算什麼回答?
「那麼是誰?」
沒給小柱子回答的時間,鍥而不捨,非摘下陸贏姬項上人頭的左從天已追趕而至。
小柱子猛然聞見聲響,立時嚇白了小臉,匆匆塞了一張字條到陸贏姬手心,即倉卒躲進花叢下的小洞穴。
「妖女,還不納命來。」左從天老而彌辣,須臾已追趕到驛館內堂。
陸贏姬來不及閃躲,一柄青光閃閃的利劍已橫在她頸項間。
「我低估了你的本事,這麼多人居然還奈何不了你,只好由老夫親自動手。」語歇,劍花疾閃,但他高高舉起的右臂忽地懸在空中,整個人動也不動,只是怔忡地望著陸贏姬。「你……使毒?」她冷笑一聲,「是你逼人太甚,怨不得我。」這招「千毒百轉」使得太晚,否則也不必弄到傷痕纍纍的地步,都怪她一念之仁。「現在到輪我殺你了,啊!」
驀然間,一粒小石子由斜側飛出,不偏不倚地擊中她的手肘,其力道之大,震得她整條胳膊發麻且脹痛,緊握的匕首鏗鏘一聲掉落在地。
所幸她反應機敏,立時撤出大量迷魂散,翻身已躍出十餘丈遠,掩入一座月洞門後。
「你——」
一隻粗大的手,從後邊摀住她的嘴。
「噓。」
熱氣自耳畔輕輕吹起,她感到一陣噬心的迷醉和憤怒。
黑雲輕柔地挪轉她的臉,示意她沉住性子,往前眺望。
左翼從婆娑的柳樹後奔出,慌忙向前攙扶中了陸贏姬奇毒的左從天。
「爹,你還好吧?」
「還好,那妖女果然毒辣,快帶眾人離開這裡。」左從天顯然中毒頗深,臉上了無血色。
待所有的人全部離去時,陸贏姬便急著扳開黑雲的大掌,卻如同妣蜉撼樹,失血過多的她現在連喘息都覺得困難,但仍厲聲問:「你何必救我?」
「因為沒有殺你的理由。」黑雲扶著她,眉宇間流露出不同於以往的柔情。
陸贏姬低聲一笑,笑得很悲苦淒涼。「只是因為沒有理由?」她咬牙地壓下勃發的怒意,雙手指節緊握得泛白,憤恨地大吼,「黑雲,你不該利用我,尤其不該在利用完了之後馬上過河拆橋,你這種卑鄙的行徑,和我爹有什麼兩樣?」
「你誤會了。」黑雲一臉驚詫的說著。「現在先別爭論這個,讓我先幫你療傷。」
「不必。」陸贏姬臉上絕寒,人雖巍立在他面前,但彷彿相隔千里之遙。你走,離我遠遠的。當年我爹搶了蘭姨,現在我把她還給你,我們已兩不相欠。這世上再沒有值得我相信的人……呵!」一陣劇痛,令她幾乎要把持不住,若不是黑雲強而有力的臂膀讓她倚靠著,她早已跌到台階下。
「你是不該相信我,但我值得你愛。」黑雲的囂狂,始終如一。
陸贏姬不屑地撒過臉。
「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說話間,他已悄悄運出真氣,幫她將傷口暫時封住,以防鮮血繼續汨流。「你傷得不輕,得先找個地方歇息才行。」
「不,活著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我寧願遁入西方極樂,另求來世。」此刻的她認為死亡就像是美麗的召喚,是她長久渴望卻從不敢正式面對的幽綿境地,那種全然的無知無覺,也許是她多舛命運最好的歸宿。
「混帳!我沒允許你死,你就得好好的給我活著。」
黑雲點了她的穴道,不管她同不同意,都要帶她走。當他打橫將陸贏姬抱起時,忽地瞟見一張字條自她掌心遽然飄落。頓了下,他好奇地彎身拾起,順手撳入腰際間,旋即以驚人的速度絕塵而去。
***
飛鷹幫太極後殿的攬風亭被繁花樹影遮得幾乎不見天日,石上苔鮮茵茵如毯,偌大樓宇綠瓦粉牆、亭榭假山俱隱沒在煙柳老木婆娑之中,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知道,在石榴下站了三個人——左翼、項詮和章鶴。
「是你和左叔派人去劫殺陸贏姬的?」項詮口氣極差,顯然對左從天的作為相當不滿。
「那個妖女本來就該殺。」左翼一點也不覺得他們父子有什麼錯。
「她該不該殺,得由大哥決定。你和左叔未經授權就擅自行動,該當何罪?」
「那你想怎麼樣?」左翼挑釁地把下巴揚得高高的,他不信項詮敢動他們父子。
「我們是不敢怎麼樣,但大哥會怎麼樣,我們就不得而知了。」章鶴一向都是和項詮一國的,左翼做錯事還那麼橫霸,讓他很不以為然。
「你們要把這件事告訴他?」提到黑雲,他總算現出三分懼色。
「廢話,你害幫裡一下子死傷了十幾個人,教我怎麼去跟大哥交代?紙是包不了火的,就算我們不說,他遲早還是會發現,你等著接受幫規的處置吧。」項詮生氣地拉著章鶴離去。
「喂,你們……陸贏姬是個壞女人,一旦讓她踏進飛鷹幫,我們將永無寧日。喂,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我絕對不會讓黑雲娶她的……」項詮和章鶴兩人已走遠,但左翼仍對著他們的背影大吼大叫。
「翼兒。」左從天不知何時來到月洞門下。喚了左翼一聲,即回頭吩咐身旁隨從,「到那邊守著,不許任何人來打擾。」
「爹找我有事?」左翼問。
「唔。」左從天緩緩走過來,斑駁的樹影幽幽地照著他瘦長的身子,他定定地注視了左翼一眼,眼神深不可測。良久,方問:「想不想當飛鷹幫的幫主?」
***
沙灘上海浪不斷拍打著動人的旋律,美麗的海岸線上飛來十數隻白鷗,低頭喙食水中的小魚。
這裡是北方的大江,在黑雲以武力拿下華北的所有皮革買賣之後,便以一千兩銀子在這地方購地置產。這棟別院甫於去年建造完成,黑雲作夢也沒想到,會拿它做為「藏嬌」之用。
七天了,他總是悄然佇立床頭,怔怔地望著寤寐未醒的人兒。
陸贏姬拔塵的豐彩,飄忽的氣質,再加上獨樹一格的奇魅風韻,簡直比傳言中還要妖艷。
她會心甘情願屬於他一人所有嗎?坦白說,他一點把握也沒有。這女人有時跋扈狂妄得像個女暴君,有時又溫柔嫵媚得蕩人心弦。她融合了天神和魔鬼的兩極性格,忽正忽邪教人捉摸不定。要和這樣一個女人相守一生肯定非常辛苦,但想必也十分有趣。
他生性喜好征服,愈困難的事,愈能激發他勃勃的雄心,這個女人太合他的脾骨了。
清晨涼薄的微風,自小窗口緩緩飄入。陸贏姬皺了皺眉,這時身旁傳來低細均勻的鼾聲和熟悉的男性氣味,使她駭然驚醒。
記憶中她傷勢嚴重猶孤軍奮鬥,但此時稍作掙扎卻已經沒有那種痛入心肺的感覺,脅下的刀傷復原情況良好得讓她難以置信。
她惶恐地環視床榻四周,紗縵低垂,困囿著一方天地。這地方好陌生!待要起身探個究竟,一陣炙熱的氣息,如烈火般在她粉頸和耳鬢間輾轉流連,最後覆上那因駭異而輕啟的朱唇上。
微暈的意識令她搖著頭,喃喃道:「不要,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不該救我,不應該……」
「但凡我黑雲想要的,縱然不擇手段,也絕不放棄。」
話中所蘊藏的冷酷,聽得陸贏姬背脊發冷,她狠,黑雲比她更狠。
僵躺在他身下,纖細的十指不由自主地滑過他厚實寬廣的背肌。這沉甸的重量曾是她無數次午夜夢迴所焦灼盼望的。就一個自小對男人即十分嫌惡的大家閨秀而言,要承認自己這股燒炙炎炎的底處欲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是經歷了多次的天人交戰,才終於明白一切的壓抑和克制,只會讓痛苦加劇,讓思念更啃噬人心。
然此刻,不必經由幻想,他已真真實實的與她交纏成一體,只是這樣的體認並沒有讓她感到舒心快意,而是排山倒海的惆悵。
「你……把我爹怎麼了?」
「不用緊張,我沒傷他,只是讓他沒能再傷人。」黑雲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專注而火熱地留意她臉上表情的變化。「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那麼便宜放過他的。」
「所以我還得對你感激涕零?」陸贏姬心底一如亂絮狂舞,不知該一掌斃了他,抑或相信他的鬼話,視一切為理所當然。
「我只希望你不要有恨。」黑雲眼睛像要燃燒起來,明明是懇求的話,從他口裡說出來倒像在下達命令,教人聽得火大。
「換作是你,你做得到嗎?現在你大仇昭雪,接下來呢?不是該輪到我來冤冤相報?」陸贏姬切齒一笑,想抽出靴底一柄短刃,然摸索了半天,什麼也沒找到。
「在找這個?」黑雲從枕畔拎起一柄利刃,在她眼前晃了下,便順手擲往窗外,「篤」一聲,想是射中了園內某株樹。「到現在你還想殺我?」
「我現在有什麼能力殺你?我但求一死,別無所求。」陸贏姬荏弱地閉上雙眼,絕望而泛起的憂悒在眉間眼底逐次蔓延。
「你為何執意非當長樂郡主、陸大小姐不可?這些虛名利祿對你有那麼重要嗎?我很懷疑,你是因為陸廣榮罪有應得而光火,還是受不了這神聖的身份遭到侵犯而傷痛?」
「你在說什麼?」他怎麼可以這樣污蔑她?
「我說什麼你很清楚。」他鐵箍般的雙掌,一手扣住她的纖腰,另一手熱切地伸入衣內覆在她豐盈的胸脯上,恣意地蹂躪著。「要怎樣做你才肯承認我們已彼此為對方瘋狂的事實?你這一生到底有沒有真心為自己活過?看著我,告訴我,你要我!」他邊說,邊順著雙峰滑向柔軟的小腹,親膩地挑逗著。
「黑……黑雲!」她悸動地咬著發顫的唇。「你難道不明白,我們倆是不被允許相知相愛的,不,我們倆何曾相知相愛過?你對我的索求只是為了肉體的歡愉,我……其實是恨你的。」
「哦?」黑雲濃眉頂端瞬間匯聚大量的風暴,彷彿要一觸即發,雙臂隨著他的話而緊收。「恨?這就是你對我的全部感情?真難得,我們已經這樣要好了,你居然能無動於衷。」
陸贏姬倒抽一口冷氣,遊走到她腰際的大掌,猛然一掐,像存心要折斷她的腰似的,令她忍抑不住痛苦的呻吟出聲,淚水潸然而下。
「別哭。」他將探進衣內的手抽出,捏住她圓潤的下巴,逼她仰視著他,「使出你狠辣的本性,讓我看看你有多恨我?」低啞的語調,刻意保持一種危險的輕柔,好似唯有十指加諸在她身上的懲罰,才能清楚表現他狂怒的心緒。
陸贏姬目光黯凜,定定地望住他,一瞬也不瞬,負氣地與他對峙著。然後,從她口中,一滴血紅淌下,順著唇畔滾落水藍的花枕,一暈一暈地化開來,如一朵奇異妖艷的紅花綻放……
「該死,你這女人,你……」他急忙扳開她的口,那舌頭因咬得太深,已看不清傷口在哪兒,只見紅色的血絲不斷冒出,教人怵目驚心。
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身體即使因痛楚而簌簌地抖著,陸贏姬依然把一切深埋心底。因為害怕被辜負,害怕不確定的未來,所以她不要愛他,也不要他來愛自己。而更重要的一點是,她不懂怎麼去愛,一個從小就缺乏關愛的人,怎麼知道如何去愛?
黑雲不瞭解她冷酷面具下其實有一顆焦灼渴望的心。她需要的不是一個粗暴的霸君,而是一個能像父兄一樣呵護她疼惜她的平凡丈夫,她要的是一個溫暖的家。
強迫她吞下一口斷續膏,他俯身吻去她水頰上的淚珠,在她耳畔低回,「不要逼我用強硬的手段對付你,除非你希望我們玉石俱焚。」
「這是你另一種形式的愛?」陸贏姬發現他跟她一樣,都是愛情路上的幼稚生,都笨拙得不懂得如何去處理自己的感情。
「隨便你怎麼定義它,總之,我要你終其一生,只能待在我身邊。」
「萬一有人不允許呢?」
「例如誰?」他狂狷的神態,簡直比天皇老子還要目中無人。
「例如皇上。」一名受到正式冊封的郡主無緣無故失蹤了,朝廷怎麼可能不聞不問。
「那老小子?!」他綻出一抹奇詭的笑,深沉的眸子閃爍著弔詭的光彩。「我自有對付他的方法。」
「還有我爹、左從天父子、小王爺、趙公子,以及衛子丹……不樂見我們在一起的人太多了。」
「不要找借口,你我都不是能隨便讓人左右的,重要的是你的心。」他把臉貼向她胸口聆聽她的心跳。
「那裡面沒有你。我的心是荒蕪的,誰都沒有辦法在裡頭佇足,尤其是一個處心積慮陰謀陷害我的人。」
「你仍然懷疑是我派左叔去劫殺你的?」黑雲慨然低喟,「不要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以我對你傾心狂戀的程度,難道還不足以說明,我有多渴望你長久陪伴身旁嗎?還有我娘,殺了你,我怎麼跟她交代?傻瓜。」
陸贏姬仔細咀嚼他所謂的傾心狂戀,這是真的嗎?她自嘲地苦笑,迭經風浪的她,怎麼還會如此天真?黑雲是一個聲名狼藉的賊寇,比起曹孟德的「寧我負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負我」的私心更甚百倍的行徑,他的傾心狂戀能維持多久的熱度?再者,萬一她無法給予相同的回報,他又將使出什麼卑鄙的手段來對付她?
「謝謝你的『傾心狂戀』,我承受不起。」
「住口,敬酒不吃,卻要吃罰酒?」他的耐性很少維持這麼久,陸贏姬竟一再考驗他的極限,分明是活得嫌膩。
「露出本性了?」她不懼反笑,「是誰說重要的是心,你這顆心真是不堪一擊。」她奮力推開他,迅即拉起被子,包裹住頭臉,籍以迴避他的欺壓。
「彼此彼此,當只縮頭烏龜也高明不到哪裡去。」他惱怒地從被褥下拉出她的雙腳,手指很快探尋到小腹下幽微的敏感地帶,先是緩緩搓揉,接著五指蓋闔上去,用力撫弄。
陸贏姬困難的弓起上身,「你放了我吧,我不是你要的那種女人……」罩在庭院中的晨曦透過扶疏的花影竄進廂房裡,恍如掬了一把金粉撒落在兩具激情的肉體上。
她原以為可以輕易拒絕他的需索,可以做到無動於衷,孰知,在猶措手不及時,她的身子已連續痙攣數次,不由自主地顫聲叫喚著他的名字。
***
枝椏間篩落了點點銀色的光暈,映在正倚著窗邊托腮沉思的陸贏姬身上,她略嫌濃密但不失秀挺,隱然煥發著英氣的眉宇,凝聚著一股化不開的憂悒,使得週遭的璀璨光輝變得斑駁而遲滯。
末幾,她幽幽地歎了又歎。爹爹慘遭突擊,生死不明,一旦聖上怪罪下來,可怎麼是好?
身為女兒,她似乎應該緊張萬分地到處打探,至少該向黑雲問個一清二楚,但,她什麼也沒做,包括左氏父子暗中陷害的無恥勾當,她似乎也沒放在心上。世人會批評她不孝或冷酷無情嗎?記得那日小柱子在她手中塞了一張字條,對了,那字條呢?裡頭寫了些什麼?黑雲不讓她知道,她也就懶得問。漫步至水岸邊,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澹泊,平靜得激不起絲毫漣漪。
這是什麼地方?美麗得一如畫中的仙境。黑雲對她倒很放心,宅院裡除了打掃、烹煮的僕婦,就只有幾名服侍應對的丫餐,連一個守衛的人都沒有。
他大概也明白,除非她願意乖乖留下,否則即使派了再多的人馬戒備也無濟於事。
連著兩天,黑雲都沒再出現,直到翌日黃昏,陸贏姬又隻身來到江邊,今天的天空特別晴朗,萬里無雲,唯彩霞闊染半個天際。
陣陣湧上的浪花,滌去她一身的躁熱,忽地興起徜徉水泊中,隨波逐流的衝動。料想這時應該沒有人會來攪擾,她脫去靴襪,讓自己完全沒有拘束地沒入水中,任其載浮載沉。
不久,一陣大水浪打來,將她蕩到較深的低處,她慌忙地欲彈躍而起,哪知試了幾次竟然辦不到!不會呀,她的輕功好得很,從這兒到岸邊不過十來丈遠,沒道理跳不上去的。再試一次——
老天!
陸贏姬頹然沒入水中,嗆了一大口水,頓時難過得眼冒金星。驚訝之餘,急急運出掌力,居然軟趴趴的,一點勁道也沒有?難不成是黑雲……他趁她臥病不起時,廢去了她的武功?!
如晴天霹靂般,震得她幾乎要慘遭滅頂。浪花再度打來,她一個重心不穩,險些倒栽入河,原本頗諳水性的她,陡地變得手足無措,胡亂抓到一根浮木,才勉強鎮住心神緩緩上岸。
忽地從數十尺處的後方走來四、五個人,由於距離尚遠,看不出來者是誰。
陸贏姬心中一突,揣想這些人鬼鬼祟祟跟在她後面,一定是心懷不軌。
她慌忙往回走,不想前面也來了人。
「你就是陸贏姬?」說話的美麗女子穿得一身華麗,但卻有絲風塵味。
「什麼人?報上姓名。」即使失去了武功,她的郡主架式仍很氣派。
「趙懷柔。」她就是享譽華北的青樓艷妓趙懷柔。
「哦?你是黑雲的……呃……」怎麼形容恩客和妓女的關係才恰當呢?陸贏姬頓時語塞。「知己好友。」趙懷柔眼裡燎著火旺的妒火,恨恨地瞪著她。「在你還沒出現以前,我和黑雲已經要好得快論及婚嫁,都是你這狐狸精,把他拐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害我們兩個多月了,連面都見不著。」
「我拐他?」這是從何說起?
「承認就好。」趙懷柔忽地伸手拉住陸贏姬,「現在跟著我走。」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堂堂一名郡主跟個妓女勾肩搭背成何體統。
「你以為就我對你有興趣?我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你是說……」後面那些人也想追殺她?陸贏姬戒慎地一凜。
「聰明的話就什麼也甭問,只管走快點。」
「你到這兒來的目的?」說不定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就只是想看看你到底長得怎生模樣、憑什麼把黑雲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