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十數日,卻是她忙碌了一年之後最最放鬆的悠閒時光。
因為,可以放下一切,什麼也不用操心,更不必擔心。
「開春,今年你再這樣想,可是會吃大虧的。」一大幫不回家過節、卻很乾脆地將霍家主府當自己家的家丁隨扈賬房管事們,團團圍著紅彤彤的火爐嗑瓜子啃糕餅,順便交換一下一年來所積攢下來的小道消息以及自己的心得體會。
說話的,是霍家漕運的三管事,年已花甲,是府中年紀最大的老人家了。他自幼便賣身來府,一輩子未曾娶妻生子,早已將這生活了幾十年的主人家當成了自己的養老所在,將自小看著長大的小主人看成自己的兒女盡心輔助著,對開春更是如同親生女兒般地好。
「三管事,您這話每一年都要拿出來同開春講上一遍,您還不嫌多啊?」沒等開春應聲,坐在三管事身邊的張大頭笑呵呵地先給他頂回去,「現在是大過年的,您不要總觸咱們的霉頭好不好?」
「你這個傻大頭給我滾一邊兒去!」大人們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管事伸手狠狠地拍了擅自開口的人一掌,眼望著對面笑而不語的年輕女子語重心長地道,「今年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啊,那位二姑奶奶家的小小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啊。」聰明伶俐甚是討老爺夫人的喜歡,又是親妹子家的寶貝女兒,如此這般的門當戶對--將來如果想親上加親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三哥,你這樣說我看有點兒杞人憂天吧。」霍家的管家劉叔手捧小茶壺嘖嘖有聲地說,「咱們少爺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就算老爺夫人再怎樣的心急想抱孫子,也得等咱們的開春點頭說想做霍家少夫人了才敢說出口來吧。」
四年前老太爺故去後,老爺夫人為了完成老太爺的遺願,瞞著府中所有的人給兒子娶進門來兩房妾室,結果哩,還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弄了個裡外都不是?
「老劉,我說的是那位二姑奶奶家的小姐不是一般的女子!」他們聽清楚了他的話沒!「少爺喜歡開春,老爺夫人拿少爺沒法子,可那位表小姐或許有法子呢?」女人心,是最最玲瓏七竅的,不得不防著啊,「你瞧瞧,成天霸著少爺往外跑,沒一點兒小姐千金的文雅氣質,卻又很對了少爺的味兒!」
少爺小時候一直是喜歡新奇事物的,最樂於打打鬧鬧、以同人鬥嘴為樂。如今年紀稍長,雖穩重了那麼一些,可一旦瘋玩起來一樣讓人頭疼啊,如果真的讓那位表小姐引出了原本便潛藏不深的原始性子來,可真的會有點兒大事不妙的!
「這些年,除了開春你,少爺從不曾同其他女子長時間相處過吧?」現如今每日陪著那位嬌俏可愛玲瓏剔透的表小姐整日流連在揚州廟街之中,吃吃喝喝,玩玩樂樂,雖這是老爺夫人的命令,少爺不得不從,但要讓他說,用那句「樂不思蜀」也是完全符合少爺現在的情況的!
所以……還是小心一些比較好。
「可是咱們都看得出少爺只拿表小姐當妹子來看的啊,只要少爺不是『男人』地喜歡上她,那位表小姐又能怎樣--哎喲!」剛被三管事打了一記的傻大頭還是忍不住地開了口,結果又招來了管家劉叔的一腳狠踹。
「天下的哪個男人沒有一點兒歪心眼?」三管事哼了一聲,不大的精明小眼睛朝著在座的所有男人們冷冷地掃上一圈,「老劉,你媳婦死了才幾年,可你的二老婆娶回家又幾年了?」五十來歲的人了,卻還不是一樣為老不尊,見到了稍有姿色的女子便想往家摟!
「我--」平日一向威嚴慣了的管家劉叔頓時有些狼狽地摸了摸鼻子,老臉竟紅了起來。
「沒話說了吧?」三管事哼一聲,對著開春繼續語重心長,「開春哪,你也不小啦,有些事該辦就辦了吧!總這樣下去,你知哪一天少爺真的起了外心--啊,我只是開玩笑罷了,當然做不得真的!」面對各方突然射來的凌厲視線,老人家難得有些慌亂地擺擺手。
「可是不怕一萬,就怕真的有那麼一點點的萬一吧?少爺二十八啦,早已經是當爹的時候了,你們再這樣拖下去,萬一少爺--呃,就是男人們都有那個--呃……的啊,少爺是男人啊,難保不會有個意外地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讓他一個老頭子對著一位妙齡的女兒家說這些混話,實在是難以啟齒的。
果然,話音未落,屋子中已是一片的尷尬咳嗽聲,坐在開春周圍的三四個小丫頭早已經紅著臉跑出去了。
這個……六十多了還是老童子的人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
屋子中剩下的一大堆大小男人們,沒有一個不用眼睛狠狠瞪他的。
「三伯伯,您的忠告開春記在心裡啦。」一直埋首喝茶笑而不語的女子,並沒有一點其他人的不自在,輕輕地抬起笑盈盈的如水秋眸來,她緩緩環過四周親如一家的家僕們,淡然地笑了笑,「開春深知自己不是什麼大家女子,也沒有什麼可以牽絆住少爺的手段,可是--」她舉杯喝茶,將來自四周的關切視線阻在小巧的茶杯之前,不想如此在人前落淚。
「可是我想,知心的男女應該不會因為一點點的……各持己見就會鬧出大的矛盾來吧!矢初不是那樣的人,我也相信他不是那樣的男人。」他們的心意,她完全明白的。
她……她如何不嚮往著與喜歡的男子雙宿雙飛、共享人間快樂;她如何不想為喜歡的男子生兒育女孕育骨血;她如何不期冀著能正大光明地與心愛的男子出雙入對、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眷佳偶!
可是,可是……時候還遠遠未到,她再如何心急,再怎樣對心愛的男子愧疚得心痛難眠又能如何!
只要矢初三十歲之前不沾染任何女色,一心一意要與你雙宿雙飛,我便承認你們的婚事!否則,你自己以為一個不肯為自己喜歡的女子守身如玉的男人,配得上你嗎?
你不想矢初到死也得不到我的諒解吧?你不希望一生孤傲自愛的老父為了你、即便已不在人世了還背著永生永世的閒言碎語吧?你不會認為只要相愛就好、就可以棄惡名於不顧地與矢初快樂地生活一輩子吧?你,難道不想憑自己的努力來獲得我的肯定,獲得我堂堂正正的承認嗎?你,不想嗎?
我要你以矢初的性命發誓,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誰也不准告訴!如果你洩露出去,矢初便不得好死!我寧願霍家至矢初而絕也不會承認你與他的婚事!
她,還能如何,還能如何?!
她惟一所能做的,只有等待,惟有靜靜地等待!
其他,卻是什麼也不能去做的。
可是,即便什麼也不能去做,她卻也可以牲原地等候,用心來等候,是不是?
「開春!這麼大冷的天,你站在這裡幹嗎?受了風寒是很好玩的事嗎?哼,我才幾日不理你,你就想我了吧?哈哈,說過多少次要你跟我們一起出去逛逛散散心,可誰讓你不答應的?如今後悔了吧,是不是想告訴我,明天你想同我和玲瓏妹子一起出門了呀?哈,看你這麼想去,我就大方一點點點頭好了!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喲--你笑什麼?我難道沒說中你的心思不成?!」
天色漸晚,在霍家主府的大門前,,興沖沖返回家門的大男人剛從馬車上跳下地來,眼尖地瞄到了清雅地佇立在門前石階上的年輕女子,馬上咧著大大的笑容飛也似的奔了過來。
哦喔噢,開春竟然在為他等門哎!
開心得簡直要手舞足蹈一番了。
「我笑你這麼大的人啦,卻還是這麼孩子氣!」微仰首望著眼前開心地又說又笑的大男人,開春笑著抬手替他順一順散在肩頭上的亂髮,「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你知道天冷,為什麼不想想表小姐的身子受不受得住?如果有一點兒閃失,我看你怎麼和二姑奶奶交代!」
「我們今日去福善樓用了晚飯才回來,所以遲了些。」習慣性地捉住開春泛著涼意的素手,他將她往懷裡帶,「我替你帶回了你最愛吃的辣子煮魚和翡翠餅,用暖爐煨著帶回來的呢。走,咱們快回屋子裡吃去!」擁著她抬腳便要進府,「你怎麼也不披件披風,若真的受了風寒該如何是好!」
「霍大爺。」開春睨著劈里啪啦說個不停的男人,伸手將他的臉往後轉,「表小姐還在車裡等你呢,你這是怎麼做人家兄長的,還不去扶小姐下車來?」
「啊,我忘了!」拍拍大腦袋,霍矢初暫時鬆開摟在她腰上的手,返身又跳下台階奔到馬車前,將車裡等候多時的水玲瓏小心地抱下車,朝著她歉意地一笑,飛快地不知說了句什麼,便伸手接過車伕遞來的食盒子,又飛也似的奔回到開春身前來。
「好啦,我道過歉了,咱們快進府吧,這菜涼了就不好吃了,我還沒吃飽,只等著同開春一起吃
呢。」不待開春開口,一手拎著食盒子,一手將開春攔腰一抱,運起輕功便朝著他們所住的院落奔去了。
站在一旁從頭到尾看了這一切的人,有的在捂嘴偷笑,有的則氣白了一張小臉。
「小姐,您看,表少爺怎麼這樣對您?!」在大庭廣眾之下便這樣與女子卿卿我我,成何體統!
「霍矢初從來不是會顧及這些的人啊,我這當主子的尚未說些什麼,你們這些丫頭們嘰嘰喳喳的難道就是給我增臉面了?」水玲瓏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大門口,隨口斥責自己的貼身丫頭一句,攏一攏身上的披風,也邁著小步走進了府邸。
如果霍矢初是一個懂得什麼叫做「禮貌」的人,她又怎麼會從金陵一路追他到揚州來?
這輩子,還從未遇上一個像他這樣敢對自己置之不理的人呢。
她……豈會輕易地饒過他!
俏麗可愛的少女面龐上,含著單純的笑容,慢慢走回芙蕖樓去。
偷偷躲在門房裡的一堆老少家便僕們,則個個摀住嘴偷偷笑個前仰後合。
他們的開春可不是單純的普通女子哩,論心計,論手段,能一口吞下大明中原七成漕運江山的女子,豈是簡單得了的?!
想鬥法,只靠老爺夫人的縱容與支持,是絕對鬥不贏開春的!
哈哈,想做霍家的少夫人,可不是那麼輕鬆簡單的事哦。
「開春,你嘗嘗這個,啊,還有這個!你不要只吃辣子魚嘛,吃多了會燒心的!哪,給你薄餅,要不要多抹點兒甜醬?」緊挨著女子坐在擺滿了各色菜餚的桌旁,男人很是慇勤地為女子布菜。
「你不用忙啦。」開春輕輕地道,「今天和表小姐去哪裡逛了?玩得開不開心?」
「我們上午去瘦西湖廿四橋了,將那些橋游了個遍!玩累了,就找了一家酒樓吃中午飯,然後隨便找了一艘遊船在外湖消磨了半天,再後來就去福善樓用了晚飯就回來啦。」霍矢初一邊大口吃著,一邊笑著回答開春,只三言兩語就把這一整天的行程說了一個遍。
「表小姐真是好精神呢。」自來霍府,每日天一亮就來她這裡扯了霍大少爺興沖沖地出府遊玩,不到晚飯時刻絕對不回家門,小小的揚州已逛了這七八天了,卻還沒玩夠。
「那個小丫頭!」重重地長出一口氣,霍矢初咧開大大的笑容,「她可比開春小時候調皮多啦,見了什麼便喜歡什麼,不買給她她便賴著不肯走,拉著你的手一直求呀求的!」哈,也讓他頭一次嘗到為人大哥到底是什麼滋味!「說是十八了呢,依我看,也就是一個八歲的小毛孩子,根本什麼也不管不顧地,連同我避嫌也不知道!」不過表兄表妹子的,也沒什麼好避的就是了。
「表小姐很可愛的是不是?」開春歪著腦袋似笑非笑地瞅著哈哈笑得有點兒忘形的大男人。
「是啊,又會說又會逗人笑的!不過比起開春來,就嬌縱多啦。但她自小便受姑母家人的寵愛,千金大小姐,又是家中的老么,若沒一點兒小脾氣才會是真的奇怪呢。」
那小妮子總是在你能忍受的範圍內給你找點兒小小的麻煩、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但絕對不會讓你真的惱起來--同她一起,其實很開心的,時間也總會在不知不覺中過得快了許多。
「明天還要去哪裡玩兒?」
「還沒定。玲瓏說到了明天再說。」反正現在是年節,其實到哪裡去玩都是蠻有趣的,「啊,只顧著說話,這飯快冷了,快吃快吃!」
望著眼前盤中堆得快有一山高的菜餚,開春卻只小口地淺嘗了嘗,便將盤盞推到了那個一邊喋喋不休一邊正興沖沖地幫她繼續夾菜的男人面前。
「我不餓,你不是還沒吃飽嗎?哪,你吃,我幫你夾菜好不好?」
「開春?」微愣了一下,霍矢初竟然是有點兒小心翼翼地望著她如舊的笑眼盈盈,「你在……生氣?」
「沒有啊。」淺淺地一笑,開春拿手絹拭拭唇角,朝著他揚揚眉,「霍大爺今日怎麼這麼說?」
聽她這樣若無其事地說著笑著、霍矢初卻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開春你明明在生我的氣!你還不承認!」他伺她一起多少年了,她稍微有一點兒情緒不對頭他能敏銳地察覺出來的,「你如果不是在生氣,就不會這樣子!」
「我哪樣子啦?」開春依舊淺笑著,持筷子夾了菜送到他嘴旁,「快吃,你說過的,涼了就不好吃了呢。」
「就是這樣子!」他有些忿忿地張開大嘴巴一口吞下她遞來的菜,嚼也不嚼地囫圇嚥下去,「你如果沒在生氣,你才不肯輕易地夾菜餵我吃!」平日裡一起用飯,若非他耍賴地軟纏硬磨,開春從不肯給他這般夾菜,更不用說是親手餵他吃了!所以他常常抱怨開春不解風情。
可現在呢,開春越是如往常一般笑眼盈盈,他卻愈能感知她的不同往常。
「我的霍大爺。」開春有些無奈地將頭倚在桌沿上,斜眼睨著真正生著氣的人,「是您常抱怨我笨,說我不解風情!我覺得您說的不錯啊,所以我改一改,不想總被您嘲弄--您到底要我怎樣嘛我的大少爺!」
「開春才不是這樣子的!」
眼前再美味的佳餚也成了礙眼的廢物,將手中的筷子隨便往地上一扔,霍矢初長臂一伸便將笑得雲淡風輕的女子扯到自己懷裡,不容她拒絕地以手托起她圓潤的下頜,俯首便親了下去,唇與唇熱切地相纏相綿,他闖入她溫潤的口齒之間,強要她的小舌與他共舞,另一隻手,卻悄悄地下滑到她的心口。而後,他猛地又離開她的唇,將她的頭緊緊壓在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前,逼她仔細傾聽他急促的心跳。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親吻,他卻總會熱血沸騰上許久,可她呢,可她呢!
「開春,你的心跳如常,你的呼吸如舊。」他有些受傷地點出事實來,以往清亮有神的豹子眼不自主地染上了微微的陰霾,「今日的你根本對我沒有一點點情動!」他若再察覺不出她的不對勁來,他就真的比瞎子還不如了。
「你--」開春望著一臉沮喪的男子,終於揚起唇露出真心的笑容來,「矢初矢初,劉叔他們都說你是粗心的大張飛,可我卻知你其實是心最細的啊。」她雙手摟住他的頸子,乖乖地投降了,「我是在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為了……我?!」她的坦誠讓霍矢初稍微定下一些慌亂的心跳來,大掌輕輕抬起她埋在自己肩窩上的小臉,豹子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怎麼看也看不厭的心愛紅顏,「我知道我這幾日忽略了開春,總是陪在爹娘的身前,本該陪開春趁著年節清閒外出走走、看看熱鬧散散心的,可又只顧著整天陪著玲瓏……我時常陪著玲瓏,所以……開春吃、吃……吃醋了?!」原本沮喪的人頓時眼前一亮。
「是啊,我就是吃醋了,怎樣?!」她惡狠狠地用力回瞪著他,一張紅臉繃得死緊,「霍矢初是我一個人的!我就是生氣你去陪別的女子--就算是表小姐也不可以!」他若敢笑她試試看!
「玲瓏只是我的表妹--開春,你不要誤會了啊!我真的只將玲瓏當我的妹子的!」他當然不敢笑,就算心中開心得要命也不敢笑出聲來。雙眼亮晶晶地盯著懷中一臉紅暈的女子,他咧開大大的笑容,急忙忙地解釋道,「她自幼體弱多病,從沒來過揚州,這次好不容易能來咱家,爹娘很高興,又交代了我這做人兄長的,所以我才陪著她到處逛逛的啊--我同她什麼也沒有的!」他可是很清白的!
哦噢,開春會吃醋!
瞪得圓圓的豹子眼中霎時漾滿了欣喜若狂的濃濃笑意,怎樣遮也遮掩不住。
「你敢笑出來?!」紅紅的臉燙得快燒起來了,偏這不懂人臉色的臭男人卻還沾沾自喜的!
「我好開心好高興!開春,我真的想--啊,啊,你不要惱,我不笑,我絕對不會笑的!」他猛地將她抱緊,熱切地索求她的唇,將從心底狂湧上來的激動與笑聲哺入她的唇齒之間,那種突然間令他感到的幸福,讓他無法忍受地劇烈發起抖來!
自那年那月那夜在竹林與開春定情之後,他便似乎再也不曾如此激動難抑過啊。
開春在乎他,一直一直在乎著他的!
低低的笑,由被熱烈索求著的紅唇中忍不住地溢出來,摟在他頸子上的手慢慢收回,她轉而托住他的臉,「你想笑就放聲笑好了!」因為她自己也快忍不住要笑了。
「才不要笑呢。」依然熱情如火的唇又轉襲上她的臉頰,輕輕地一咬,他擁緊她柔軟的身子,「這是很嚴肅的事情,我才不要笑呢!」話是如此,低低的笑還是滿足地不斷地溢出來。
「你一定在說『這才不是開春呢』!」她一直是淡然內斂的,哪裡有過這種幾乎算是失態的時候?
吃醋?
哦喔,傳出去她就不要見人了。
「我一直也以為開春不會是一個小心眼兒的女子呢。」平日裡總是從容沉穩地處理著一切在他看來絕對頭疼的漕運雜務,淡然的笑是她臉上最常見的表情。
「我記得小時候的開春,還會時不時地對著我發火生氣甚至追著與我打鬧呢。可開春年紀愈長,性子就愈沉穩,大家都說這樣的開春姑娘才是大將風範,可我只希望開春只要是開春就好了啊,我只要開春開開心心的,什麼能幹精明有手段,我才不屑呢。」
將嬌小的女子輕柔地擁在自己懷中,霍矢初慨歎地笑著,想起這些年來兩人相互扶持著走過的路,他不禁有些愧疚。
「其實如果不是為了我,開春原本只是一個單純快樂的女子啊,享受著平凡的快樂,與我開心地過著日子,生幾個女兒和兒子,一大家人和樂融融的,什麼漕運、什麼家業,都不要管。」
因為他的喜動不喜靜,因為他的不耐寂寞,因為他的無拘奔放,因為他的討厭繁瑣,所有所有他不喜歡的,都是開春替他默默地扛了起來,小時候替他捉刀代筆去寫那些讓人頭痛的八股文章,長大了又將本應該他去扛的龐大家業一手接了過來,任勞任怨,卻是在他祖父以及父母的冷眼之中!
這一切,豈是一句謝謝能帶過去的!
「開春開春,是我虧欠了你啊。」
「你在說什麼呢!」她柔柔地一笑,伸手蓋在他的唇上,不要他自責,「你怎麼不說是我喜歡呢?」她雖是女子,其實心中所蘊藏的好鬥求勝心理一點兒也不少於那些野心勃勃的男人們,「如果不是你願意讓我隨性所至,肯讓我以女子之身接管霍家漕運,我說不定現在早因不甘寂寞而鬱鬱而終了呢。」是他,親手將一個她喜歡的舞台搭建成的啊。如果沒有他在背後,她又如何可以是現在的開春?
「所以我們兩個是世間最最般配的夫妻啊。」眨眨眼,他濃濃的深情與笑意,便在眼波的無聲流轉間傳遞著,一切都不需要多餘的言語。
「誰與你是最最般配的……了!」臉,一下子艷若桃李,她埋首在他懷裡,含糊地低語,「矢初,你最瞭解我的,我真的是喜歡矢初的,我即便知道你心中也只有我一個女子,可……可一看到這些天你每日陪著另一個女子,我心裡便好難受。我也知道你只將表小姐當妹子啊,我也知道我有點兒無理取鬧啊,可是--」
這些年,早已情定的兩人卻不得不如此相處著,矢初雖不曾真的有心埋怨過她,一直是隨她意願,也從不隱瞞他對她的真心情意。可她的心還是一直不安的啊。總這樣下去,矢初會……會不會厭倦了這樣的生活?矢初會不會喜歡上其他對著他投懷送抱的女子?就算明明知道其實這都是自己的杞人憂天,是自尋煩惱,可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如此胡思亂想!
所以玲瓏剔透的嬌貴小姐突然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的時候,出現在矢初的身前身後的時候,她才會忍不住地退縮,又會忍不住地故意在門前等候矢初的回來,目的,只是想看一看在矢初眼中,她,可還是那個在矢初心目中最重要的女人。
她用了從不是她所曾有著的小心思。
「矢初,我不是有意要這樣的。」她咬著唇,低頭認錯,「我明知矢初是怎樣的男子,卻還是懷著小心眼兒算計了矢初。」
「可是這樣子的開春讓我最最歡喜啊。」他溫柔地將唇印在她低垂的頭上,「如果開春視而不見地看也不看我,我才該大哭一場呢。」因為她在乎他,因為她心裡有他,所以才會如此啊,他如果看不出這些來,他也不是霍矢初了。
「矢初真的不會笑我?」她可憐巴巴地仰首望著他。
「當然!」他正色地答道,而後哈哈大笑。
「霍矢初!」一下氣惱得不能再做其他思考,她拉下他便是發狠地一陣深吻,待他情潮湧動剛要熱情地回應,她卻又狠狠地朝著他的唇角用力一咬,聽到他痛呼一聲,她才推開他,跳出他的懷抱,朝著懊惱的大男人嫣然一笑。
「開春!」情火被惡意挑起又被硬生生澆得奄奄一息的大男人,有些無力地倒在椅中,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在看到女子恍若春日花朵般燦爛的笑容時,一時失了心神。
笑得這樣美麗的女子,這樣的開春,才是他最最想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