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一切進行得相當順利。兩個男孩毫不困難地接受愛麗和陶醫生外出度假的消息,正如他們接受了父親去夏威夷。
達克瞧向門,傑生站在暗處。他穿著睡衣。
「我以為你已經上床了。」達克說。
「沒錯,但我睡不著。」
「或許是晚餐吃撐了。我警告過你不要叫『垃圾車披薩特餐』的。」
「它好吃啊!」傑生向他走過來。「你在做什麼?」
「設計一套能保護電腦系統的程序。」
傑生瞄一眼螢幕。「螢幕上的東西看起來亂成一團。」
「沒錯。」達克敲下一個按鍵,螢幕上擠成一團的字母開始重新組合。「但是骨子裡它還是有模式可尋。我可以加以還原。」
「哦?」傑生盯著那些無意義的字母變成兩行整齊的文字。「現在我看得懂了。」
「這就是重點。」
「真帥。你在哪兒學會這玩意兒的?」
達克聳聳肩。「多數是我自己想的。」
「能不能教我?」
「如果有時間。」
「媽說我們可以在這裡住完整個暑假,那樣夠不夠時間?」
「夠開始學習。」。
門口的一個細聲引起達克的注意,他抬眼四望,看到了凱爾。
「你們在做什麼?」凱爾問。
「我正在示範我的新保全程序給傑生看。」
「就是你稱為『阿肯』的那個?我也要看。」
「好。」達克按下一鍵,螢幕上的資訊轉換成混亂狀態。「『阿肯』有幾個特點,其中之一是解析。我可以將任何要保護的資訊拆解成常態性浮動的不明體。」
「就是你說的混亂狀態?」
「複雜狀態。其實,其中的秘密在於它們並不是真的混沌不明,那只是第一眼的印象,一旦我發現了它們之間微妙的關聯,我就可以利用它們控制資料。」
「螢幕上的那些東西很像今晚吃的披薩。」傑生說。
「正是。它把我們要保護的資料藏在一堆數據之後。」達克又按了幾個鍵。「再經過幾個改變,我可以將那些藏在數據後面的資料還原。」
「太棒了。」凱爾看看達克。「你賣的就是這種東西?」
「嗯。」
「如果我像你一樣懂電腦,我會發明新的遊戲,」凱爾說。「而不是做生意的東西。」
達克微微一笑。「設計『阿肯』很像玩非常複雜的電玩遊戲。」
「真的?」傑生問。
「當然。」達克再按幾個鍵。「我說過,『阿肯』有幾個特點,除瞭解析和重組,它還能做出八腳章魚的動作。」
「八腳章魚?」傑生大感興趣。
「它的觸腳可以深入其它電腦試探綱路。」
「達克?」凱爾的視線一直在螢幕上。
「嗯?」
「媽媽說爸離開你和你母親時,你正處是我們這個年紀。」
達克也一直盯著電腦。「她說得對。」
「他終究沒回去,嗯?我是說,留下來不走了。」
「嗯,」達克說。「他終究沒留下來。」
「他也不會再回來找我和傑生的,是不是?」
「沒錯,」達克說。「他不會回來了。但那並不礙事。」
「真的?」
「相信我。」達克說。
* * *
繫在生日禮物上的卡片書寫著:「夢娜生日快樂,石達克。」
夢娜自包裹整齊的禮品抬起頭。這間位於餐廳後面的私用餐室頓時安靜下來。半打剛折封的禮物,包括夢娜父母自吐桑捎來的土耳其石銀花項鏈,散在桌上。豐富的盛宴只剩下幾塊風擲去殘的生日蛋糕屑。
每個人都盯著夢娜拆開最後一包禮物。戴氏一族挑剔地等著看石達克會送什麼樣的生日禮物。茱妮及蔻丹滿臉好奇,伯斯和亨利饒感趣味,東尼則眼眸半瞇。
石達克則擺出高深莫測的表情。他顯然準備接受眾人對他那不入流的禮物發出的噓聲。夢娜納悶他這一生曾送出多少禮物,接著她又想到他曾收到多少禮物。她對他微微一笑。
「快拆呀,夢娜,」傑生催促。「我們陪達克去買的,很棒。」
凱爾急切地咧著嘴笑。「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想也是。」夢娜抖著手拆開紅色的蝴蝶結。
她收到的第一份達克送的禮物,不論是什麼,她都會永遠珍惜它。
「怎麼了?讓我們瞧瞧。」奧古自長桌那頭說道。
夢娜朝伯父假扮不悅狀。「包裝紙還沒拆掉哩。」
「別催她。」貝絲說。
「其它禮物她都拆得很快,」奧古回嘴。「她一向如此。怎麼拆這一個要這麼久?」
「忍耐一下,奧古伯父。」夢娜小心翼翼地將蝴蝶結置於桌上,繼而剝開層層包裝紙。
包裝紙下是一個小盒,盒蓋上的圖片顯示出一個扁平、高科技,不比她手掌大的金屬器具。圖片下標明型號PDAX——OOO。
「好漂亮,」夢娜輕聲說。「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PDAX——OOO。謝謝你,達克。」
她站起來,繞到對面給他一個熱吻。他眸中的高深莫測消失了。
「你喜歡?」他謹慎地問。
「太棒了。」夢娜打開盒子拿出主體。「正是我想要的。」
「我就知道她會喜歡,」凱爾開心地說。「他挑選時,我陪他去的。」
「我也是。」傑生說。「這是最新的無線機型。」
慶生會的其它成員茫然地互視。
奧古首先發難。「那是什麼玩意兒?」
「是一台PDAX——OOO。」夢娜說,一面愛憐地撫摸那台奇怪機器旁邊像天線的東西。
「什麼是PDAX——OOO?」貝絲追問。
「它是做什麼用的?」茱妮問。
夢娜假裝沒聽到她們的問題,因為她根本不知道PDAX——OOO是什麼,更別說它的功能了。
東尼不自覺地解救了她。「它是迷你電腦。」他嫉妒地俯身向前。「小得足夠放進夢娜的口袋或皮包。」
「電腦?」亨利眉頭一皺。「怎麼沒有鍵盤?」
「不需要鍵盤,」東尼解釋,他自夢娜手中拿下小電腦仔細檢視。「而是用這枝附屬的筆直接在螢幕上書寫。」
「達克替夢娜設計了一些專用程序,」傑生驕傲地說。「它可以替夢娜做許多事。」
夢娜拿回東尼手中的電腦,轉頭看著達克。「你特地替我設計了程序?」
「嗯。」達克承認。
「設想真周到。它能做什麼?」
達克拿起電腦。「例如,它能收發電子信件。像傑生說的,這是無線型,不需要用電話或大型電腦就能作業。」
「我一直想送電子信件。」夢娜說。
東尼瞪她一眼。「我在你辦公室的電腦裡裝了電子信箱,你從來沒用過。」
「我辦公室的電腦太大了,不能隨身攜帶。」夢娜指明。
東尼七竅生煙,眾人卻置之不理。他們都忙著看達克示範這台迷你電腦。
「你可以在工作現場用它做筆記,」達克解釋。「或是做價格估算。它也有畫圖功能供你做現場佈置圖。」
「太棒了。」夢娜說。
「它可以把你的書寫草體變更為印刷體。」達克將筆遞給她。「喏,試試看。」
夢娜緊張兮兮地接過電腦,專心學習如何使用它。傑生、凱爾和戴氏一族圍在她四周。
「我能試試嗎?」亨利問。
伯斯將椅子拉近夢娜。「讓我玩一下。」
「除了夢娜,別人都不適合使用,」達克說。「這是一種非常個人化產品。它會學習辨識她的字體及工作習慣,她使用得越多,它就越有效率。過一陣子,它就會和她合而為一了。」
「我一直想要養個寵物。」夢娜開心地說。
* * *
幾天後,身穿白圍裙、頭戴網帽的夢娜在達克的廚房下達指令,嚴肅得一如準備上戰場的將軍。
「茱妮,別忘了冰鎮蘆筍尖及檸檬醬。貝絲伯母,乳酪盤準備好沒有?」
「都準備好了,」貝絲說。「山羊、綿羊和牛。」
「亨利和威龍呢?」夢娜看向窗外的車道。「他們現在應該已經把車開來了。」
「放輕鬆,」貝絲說。「開幕的時候他們就會到。」
茱妮自冰箱拿出冰鎮蘆筍尖。「夢娜,這些要放在哪兒?」
夢娜自圍裙口袋拿出小電腦,查看她畫的佈置圖。「客廳沙發後面的桌上。」
「知道了。」茱妮動身出廚房。
達克從走廊冒出來,正好擋在她的路徑上。他穿著昂貴的西裝、雪白的襯衫,及一條絲領帶。「準備得如何?」
「很好,」夢娜向他確認。「時間正好,別緊張。我沒時間安撫舞台恐懼症。」
「我不緊張。」他的聲調不屑。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
「但是我會很高興這件事結束,」達克咕噥。「我寧願和傑生及凱爾,還有伯斯去看那部科幻片。這條領帶打直了沒有?」
夢娜回頭瞟一眼。「嗯,非常直。去客廳看報紙吧,還要半小時客人才會到。」
達克眉頭一皺。「我在書房等。」
「隨便,只要別在這裡礙事就好。讓我們專業人員做我們的事。」
「你確定這裡不需要我幫忙?」
「我確定。」
達克猶豫地環視忙碌的廚房一眼,這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貝絲在他離開後,噗哧一笑。「他像是就要演出百老匯的開幕戲。」
「在許多方面,今晚的餐宴對他同樣的重要,他的重要客戶都會到場。」夢娜聽到廚房門傳來敲擊聲。「一定是亨利和威龍。謝天謝地!」
她急急前去開門。「我已經開始懷疑你們倆跑到哪兒去了。」看到站在威龍身邊的人,她的叨念倏地頓住。「東尼,你來做什麼?今晚我沒有排你呀!」
夢娜早就聰明地決定,「正點」替石氏保全顧問公司處理的宴會一律避免使用東尼。他們兩個單是見到對方都會惱怒。任何時候達克和東尼同處一室,屋裡就充滿緊張氣息。她生日會那晚,他們均未直接與對方交談,雖然兩人都維持了超水準的禮貌。
「抱歉,小妹。」東尼嘲弄地笑笑。「亨利被排演耽擱了。別擔心,我會躲開達克,我可不想惹火這位超級客戶。」
夢娜壓抑她的呻吟。「拜託,別激他,好嗎?他已經夠緊張了。」不用說,達克不會高興看到東尼,但她沒別的辦法好想。
「這些杯子要放在哪兒?」東尼問。
「放在櫃檯上,打開。」夢娜看看威龍。「冰雕呢?」
「車上。我想在你決定好擺放位置後才搬下來。」
夢娜再次查看她的電腦草圖後將它塞回圍裙口袋。「跟我來,我指給你看。貝絲伯母,你找到牙籤了沒有?」
「就在這兒。」貝絲端起一個小紙箱。「東尼可以幫我弄蝦子。」
「沒問題。」東尼說。
達克又出現在門口。「夢娜,汽水夠不夠?」看到東尼,他頓時停下,目光為之一愣。「你在這兒做什麼?」
「替夢娜工作,像其它人一樣,」東尼的聲調透出挑畔。「有問題嗎?」
「或許。」
「那未免太不幸了,嗯?」
夢娜迅速行動以避免衝突。「達克,亨利有事耽擱了,東尼代他的班。別擔心汽水的事,我們準備的足夠行船。」
* * *
三小時後,達克將他早先擔心的汽水忘得一乾二淨,他甚至能忽略廚房裡的東尼。晚宴完美無暇,夢娜再一次將他點化成社交王子。
他有一屋子開心的客人。自助餐檯中央的冰雕閃爍生輝;穿著正式黑白晚裝的奧古將吧檯照顧得有聲有色。由達克無意中聽到的片段對話,他明白夢娜的這位伯父正用他在劇場的故事娛樂大眾。
夢娜再一次拯救了他的社交,達克想。這份認知使得他周旋在賓客中時更多了一份自信。他牢記夢娜對如何回答問題的建議。很少人願意聽冗長而詳盡的解說,她說。
重要的是說得有學問但不賣弄。
「……多數觀念均起源於知識理論,」他回答一個客人對複雜學的詢問。「但是今晚我就不用長篇冗敘來煩你。這麼辦吧,我的手下準備了一份精簡的資料,解釋這種新觀念是如何運用到電腦保全上,我會寄一份到你公司……」
「電子解析是複雜學的一支,但還有其它現象也符合這門學問。其中最有趣的是醫藥和氣象。」輕鬆、笑一笑,幽默一下。「大家都知道天氣有多難測。說到複雜結構……」
令達克訝異的是,這一段解說真的引出一聲笑聲。
「……資訊高速公路是用來形容許多電腦網路之間相連接的情形。」暫停一下顯示事情的嚴重性。「企業及政府之間的牽連非常廣泛,因此就產生了隱密性及保全問題……」
達克的眼角瞟到夢娜讚賞的微笑。她自他身邊經過往廚房走時,他偏過頭來。
「我做的如何?」他柔聲問。
「非常棒,天生的公關。你應該當演員的。」她急急走開。
達克打量她黑窄裙裹著的美臀。她絕對是屋裡最有趣的女人。不,他警覺到下體愉快的悸動,自動修正他的感想為,她是屋裡最性感的女人。
今晚有她真好。不僅因為她使得這場社交晚宴成功,更因為他不再覺得孤單。
孤單。這兩個字在他腦海中轟然作響。他不常用到這兩個字,因為它們令他想到真正的混亂。
他常告訴自己,這世界並不適合他。他是一個孤獨的人,但不孤單。這其中是有不同的。像他這種天性的人,單獨一人時最活躍。
他聽到附近有人出聲,意會到一個新近接洽的客戶對他提出了有關海外網路的問題。
「沒錯,其它國家也建立了巨大的電腦網路,」他禮貌地說。「美國的電腦玩家可以輕易地進入那些網路,一如他們在本國。」他暫停一秒,擺出希望是一位有遠見的總裁表情。「在電腦的世界是沒有界線可言。幾年後,資汛的保護將越來越困難,而優良的保全系統正是其中的關鍵。」
(換句話說,)他默默地補充,(你們公司將需要石氏保全顧問公司。〕
他一定是抓到訣竅了,達克加入KL一群客人時,默默地稱許自己。社交是門困難的學問,但並不是不可能之事。
幾分鐘後,掛在他腰帶上的震動型呼叫器將他自得意的心情拉回,正談到一半的解析技巧也硬生生地停頓。
「對不起,」他告訴一家軟體公司的經理。「有人傳呼我。失陪一下。」
他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忙。」
達克穿過賓客。他看到卡倫在廳堂那頭,他考慮要不要通知他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時間上來不及了。
他經過夢娜時,她調皮地朝他笑笑。「有什麼事不對嗎?」她低聲問。
「我要去書房查一件事。」
「哦。我以為你或許已為自己成功地扮演了男主人而樂昏了頭。這件事來得可真不是時候,嗯?」
「嗯。」達克離開她。
他步出客廳進入中庭,四下沒一個人。他兩階一步地直登二樓。
來到最上一階,他直接轉在書房。看到門仍鎖得好好的,他鬆了一口氣。或許是警鈴失常觸動了他的呼叫器,他按下密碼將門打開。
他跨進門檻時燈光自動亮起來,書房中空無一人。達克站在門口幾秒,搜尋外人侵入的跡象。接著他走到用鐵框鎖死電腦的書桌。
最初他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但是當他調整鹵素燈,讓它強烈的光束直接照在電腦的背板時,他看到鑰匙孔四周的刮痕。
有人試圖用金屬工具撬開電腦外殼。
「該死!」
不論那人是誰,他一定明白自已觸動了警鈴,因而逃之夭夭,並在達克上樓之前關好了門。
達克上樓時沒遇見任何人,那意味著這位不速之客一定還藏在二樓。
他走出書房。按部就班地檢查他的臥房和凱爾及傑生使用的睡房。
沒人。所有的浴室及衣櫃亦然。
通往陽台的門是關著的,達克打開它,謹慎地走出去。外面也沒人。
唯一的解釋大概是那位入侵者先是等在走廊陰暗處或某間臥房,直到達克進入書房查看。接著他不是趁達克檢查電腦背板上的刮痕時溜下樓,就是溜出了陽台,再由陽台步下室外樓梯,經過廚房門重新進入客廳。
因為來賓眾多,今晚所有的門窗警鈴全都暫停使用。
達克轉回書房,重新研究電腦外殼。那些閃亮的刮痕清楚地說明一件事,有人想打開他的電腦,竊取裝有「阿肯」的硬盤。
達克領悟,一屋子的來賓都是嫌疑犯。
「狗屎!」
他再次仔細打量書房。正要離開時,他看到一截牙籤突出在桌下。
他蹲下來,又發現半打左右的牙籤散在地毯上。顯然是入侵者慌忙逃離現場時遺落的。
達克心中一冷,握著一手的牙籤站起來。嫌犯的名單突然縮短了。
* * *
兩小時後,夢娜不安地看著達克將一把牙籤扔在桌上。
「一定是你的人,夢娜。今晚在場的其地人沒理由隨身攜帶大批牙籤。」
夢娜瞪著那些牙籤。「我不懂。」她囁嚅地說道,不僅因為那些牙籤,更因為達克的改變。
幾分鐘前他的最後一批客人告辭。一等賓客的車尾燈消失在車道,他要她立刻上樓。他冰冷的口氣使得她的神經末梢全都不寒而顫。
她意會到除了今晚,她只看過一次達克如此陰鬱乖戾。就是東尼穿著「狂野情趣」的樣品服等在她家迎接他們的那晚。
發生大事了。夢娜用圍裙擦擦汗濕的手,她的胃抽緊。
「你不懂什麼?」達克的耐性緊繃得哧人。
「讓我搞清楚。」她深吸一口氣。「你認為今晚有人試圖偷你的電腦?」
「不是電腦。它在舊貨市場最高賣不到兩仟元,而且它不可能被偷運出去而沒被警鈴偵測出來。」
「那麼——」
「那小偷是想拿裡面的硬盤,值錢的東西全存在那兒。任何白癡都知道的。」
夢娜吞嚥一口口水。「你是說他想竊取你的新程序?你稱為『阿肯』的那個?」
「我正是那個意思。不論他是誰,他知道除了將整個硬盤偷走,別無他法。我的這台電腦完全獨立,它沒和任何電腦網路相連。那意味沒有人可以透過別台電腦侵入它。」
「為什麼有人要竊取你的新程序?你說過那是用密碼鎖住的。」
「時間充分時,電腦玩家可以破解任何密碼。甚至我的也一樣。」
她眉頭一皺。「但是他破了『阿肯』的密碼又能拿它做什麼?」
「賣掉。」
「賣給誰。」
「外國公司或政府。這就是所謂的工業間諜,夢娜。別假裝你從沒聽過這種事。」
「我當然聽說過,但那並不是你每天都會接觸到的事。」她反駁。「如果有人想偷我的素食菜單,他儘管來拿。」
「或許你不用擔心這種間謀工作,但是我需要。」
她一個瑟縮。「嗯,想來也是。你的事業不就基於這種事?」
「竊取高科技資訊已成新寵,它取代了老式的政治間諜。好幾個老玩家都牽涉在內。」
「這話什麼意思?」
「許多竊取並販賣國家機密的老手已調整了他們的事業方向,」達克平板地解釋。「現在他們搞上了兩門新行業,武器買賣及高科技機密的國際販售。你知道那代表什麼嗎?」
「呃,不很清楚。」
「它代表工業間諜這一行比起從前要危險得多,因為現在的玩家都不是業餘人士。」
「石達克,如果你是要哧唬我,你成功了。請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的員工中有人在玩工業間諜的遊戲。」
「我不相信。」
「你最好相信。那個竊賊利用你做幌子,好接近我的電腦。」
「瘋狂,」夢娜低喃。「你不過在電腦上發現幾條刮痕及幾根牙籤。就算是有人想偷你的硬盤,為什麼懷疑是我的人?」
「因為你的人中有人有機會,也有動機。」
「等一下。今晚屋裡有一堆人,我敢打賭他們多數都比我的職員更懂電腦。」
「一定是熟知這房子平面圖的人。」達克說。「今晚的賓客多數從沒來過,他們不可能知道我書房的位置,更別說知道我的保全措施。」
「等一下。費先生和費太太呢?我知道上次的宴會他們也有參加,還有包氏夫婦。」
「費古松和包朗特是老式生意人,他們對電腦的知識不夠,逞論竊取硬盤。」
「那你的朋友麥卡倫呢?」
「他怎麼樣?他是行銷金融人員,不是技術人員。還有,呼叫器震動時,我看到他在樓下。他不可能在樓上,因為他不會分身術。」
「那個蓄著小鬍子的傢伙呢?」夢娜知道自己是在盲目掙扎。
「席格?」
「管他叫什麼名字。他曾來過你家,你說過他是軟體天才。」
「我看到卡倫的同時也看到他。在我們檢查你的職員前,你還有什麼嫌犯名單嗎?」
夢娜慌亂地試圖想出其它方法。「我的人都不懂電腦。老天爺,他們都是劇院人員,除了唐威龍,而他是冰雕師兼侍者。」
「你少提了一個人。」
「誰?」她憤怒地質問。
「你的繼兄。」
夢娜全身一僵,她睜大眼睛瞪著達克。「不,」她低喃。「不是東尼。」
「為什麼不是東尼?」
「他不會做那種事,」夢娜說。「他不會。」
「他懂電腦。你自己說過是他替你的生意裝電腦的,聽說蔻丹的店也是他裝的電腦。」
「沒錯,但不能因此說他是賊。」
「不能嗎?」達克的眼睛在鹵素燈上方閃閃發亮。「他有前科的,不是嗎?」
夢娜停止了呼吸一秒。「你在說什麼?」
「我說他曾被人懷疑挪用公款的事。」
「你怎麼知道的?」
達克聳聳肩。「那天他在你的公寓出現之後,我簡單地查了一下他的背景。」
「你什麼?」
「你聽到得很清楚。」
她震驚莫名。「你沒有權利那麼做。」
「我是保全專家,記得嗎?」
「是電腦保全,不是私家偵探。好吧,幾年前東尼確實惹上一些麻煩,但那件事隨即澄清了。」
「你是說,沒有人能提出證明,因此他們撤銷了告訴。」
「從來沒有告訴,」她嘶聲抗議。「而且沒有人真正指控他挪用公款。」
「我相信正式的說法是『處理基金有誤』。」
「那時他太年輕。」夢娜揮舞雙手。「他冒險贊助一出新戲,但它沒成功。東尼顯然是判斷錯誤,不是罪犯。」
「那得看你從什麼角度去看,」達克直言。「在我這一行,公款不見了幾千元看起來就像竊占。」
「對你會是,你以懷疑的眼光看每個人,每件事。你甚至不信任自己的未婚妻,甚至要她們簽署婚前協議書。」
「少把我的前未婚妻扯進來,她們和這件事無關。」
「我們實際一點。」夢娜不理達克嘲弄的揚眉。「告訴我,東尼怎麼知道你的電腦裡藏著有價值的東西?」
「你是說真的?任何人都不難發現我的研究都是用家裡的獨立電腦做的。見鬼了,傑生和凱爾都知道,他們甚至知道『阿肯』,他們可能向伯斯提過,而伯斯告訴了東尼。」
「老天爺!現在你又暗示我堂哥和繼兄。難道你誰都不信任?」
「我沒指控他們有犯罪意圖,」達克聲調不變。「我只是指出東尼可能得知『阿肯』的一條途徑。而途徑不只一種,你的手下多數曾進出這幢房子,他們熟悉這兒的格局,東尼可能從他們口中得知。」
「但是東尼為什麼要偷你的笨程序?」夢娜憤怒地嚷。
「兩個理由,」達克冷冷地說。「首先,它對某些集團來說值很多錢;而凱爾提過你的繼兄正在找大筆金錢資助他的戲。」
「每位劇作家都需要錢贊助他的戲,那並不表示他會以偷竊取得上戲的本錢。第二個理由呢?」
「報復。」達克簡單地表示。
夢娜的嘴訝異地張開。「報復?報復誰?」
「我。」
「為什麼?」
「因為他要你,而我得到了你。」
夢娜說不出話來。「哪有這——」
達克向前傾,雙手放在桌上。「聽我說,夢娜。因為東尼是你的繼兄,也因為我沒有確實證據證明是他要偷『阿肯』,今晚的事我不再追究。」
夢娜的心裡燃起一絲希望。「真的?」
「嗯。但我不會給任問人第二次機會。你告訴東尼,夢娜,告訴他我再發現任何理由懷疑他想偷我的東西,我會釘死他。」
「石達克,你聽我說——」
「我做得到的,夢娜。」
她相信他做得到的。他的臉上有種冷硬無情的神色。這個人她不認識,他不是她愛上的人。
夢娜退後一步。「我去找東尼,我要聽聽他怎麼說。」
她倏地轉身跑出書房。她奔下樓梯,差一點在中庭和威龍相撞。他伸手扶穩她。
「哇,慢一點,戴小姐。」威龍焦慮地瞧她一眼。「你還好嗎?」
「不好。東尼在哪兒?」
「廚房。」
「失陪一下,威龍。」夢娜掙開他的手,直接奔向廚房。
夢娜衝入廚房時,東尼自打包的玻璃杯抬起頭。「怎麼了?」
她在他面前停下。「東尼,你說實話。今晚你是否去過達克的書房?」
「沒有。我去那裡幹什麼?它不是鎖著的嗎?」
「你怎麼知道書房是鎖著的?」
「伯斯說達克的弟弟曾提到他的書房有安全密碼鎖。」
貝絲、奧古及茱妮全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焦急地聚到東尼和夢娜四周。威龍走進廚房,莫可奈何地站在一旁。
「怎麼一回事?」貝絲問。
「達克宣稱今晚有人試圖偷竊他電腦裡的硬盤。」夢娜一直盯著東尼。「他認為是東尼干的。」
「狗娘養的!」東尼低罵。「而你相信他,嗯?」
「不,我認為他想錯了,」夢娜厲聲說。「而我要你證實。告訴我你沒有試圖偷竊那個鬼硬盤,東尼。」
「我沒有試圖偷那混帳的任何東西。」東尼橫她一眼,他的表情僵硬。「我發誓,小妹。但是我沒法證明。」
「你是沒法證明,」達克自門口發聲。「正如我無法證明是你試圖偷它。但若你還想再試一次,戴東尼,我會找方法對付你。」
東尼全身一僵。「夢娜,你要相信誰?你的哥哥還是這狗娘養的?」
「我認為達克弄錯了。」夢娜無路可走。
「弄錯了?」東尼的笑不含任何幽默。「我認為他在說謊,我認為他捏造這個事件好逼你反對我。」
「不,」夢娜低吶。「不可能。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把我踢出你的生活圈。」東尼盯著達克。「你看不出來?他知道你和我關係特殊,而他受不了這個事實。他的佔有慾太強了。」
「你錯了。」夢娜說。
「我沒錯,」東尼柔聲堅持。「他要你整個給他,暫時的。等他玩完了,你就會像破布一樣被他甩掉。但是眼前,他不要有競爭。我說的對不對呀,石達克?」
「夢娜說得對,」達克說。「這事非關個人,它牽涉到很大一筆危險的生意。戴東尼,我要給你一點建議。若你是和那些國際工業間諜玩遊戲,你是越界得離譜了。」
「我沒在玩任何遊戲。」東尼的視線移向夢娜。「有用嗎,夢娜?」
「他是否能成功地策動你反對我?」
「沒有人能,東尼。你是我哥哥。」
「你的繼兄,」他柔聲更正,伸手撫摸她的臉。「中間有差別的,小妹。石達克知道的。」
他轉身走出廚房。夢娜的眼眶蓄滿淚水。
貝絲、奧古和茱妮震驚地看著東尼走出門。威龍站在廚房,抱著他半融的冰雕,他緊張地瞟向眾人,顯然不大樂意夾在家庭糾紛中。
「至少,」達克簡潔地表示。「東尼的確知道如何退場。」
達克尖銳的聲調將夢娜自一時的麻木中喚醒,她猛地轉身面對他。「那是家傳的天賦。對不起,我們清理完畢就走。維持客戶的家完整無缺,是『正點』的一貫政策。」
他應該知道她會弄出難堪的場面,第二天早上,達克想。夢娜姓戴,劇場人。任何事都非得用戲劇化方式呈現。
他的原意只是發出單純的警告,她卻將它變成肥皂劇中的對質。這是他的錯,他想。他實質上指控了戴東尼試圖行竊,而在夢娜心中,攻擊她的寶貝家人就是攻擊她。
他犯了嚴重的錯誤,他把夢娜置於一個必須在他和她繼兄之間擇一而信的位置。他應該事前就想清楚的。他應該明白他不能指望夢娜信任他而不信任戴家人。
廚房空蕩蕩的。達克開始例行的煮咖啡、泡麥片粥的動作。屋外的天氣和他的情緒相符:落寞、灰澀。
一整晚,他將和夢娜爭論的情形回想了一百遍,試圖搞清他該如何處理而不致引起他們的不和。他找不到答案。
另一段交情擱淺了。雖然這一次他並沒有獨自面對禮壇,但不知怎麼的,他的失落感比蜜拉逃婚那天還來得嚴重。
他是怎麼了?他暗自納悶,一面將牛奶倒進麥片碗,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和夢娜的關係不會長久、不會認真。他只和她上過一次床,他不打算向她求婚。他曾告誡過自己,這一次他要隨緣就好。
不過,緣分卻變成了牽腸掛肚的關係。他該怎麼做?假裝她心愛的東尼不會試圖偷竊他的硬盤?
「達克,早。」傑生衝進廚房,一把抓起達克放在櫥台上的麥片盒。「昨晚你錯過了一場好棒的電影。」
「哦?」達克端起麥片粥來到餐桌坐下。
凱爾出現了。「演的是一個電腦生化機器人,他有各式各樣的武器。」
「為了某種原因,他想要變成真人。」傑生扮個鬼臉,倒出一大堆麥片進他的碗。「這是最笨的部分。如果你是生化機器人,誰還想做人類?」
「好問題。」達克咀嚼麥片。
凱爾自弟弟手中搶下麥片盒。「那個生化機器人的手其實是一枝槍,而他的眼睛則像轟炸機遊戲裡的電腦,投射出敵人數量。」
「好多特效場面。」傑生說。
「伯斯解釋了其中一些是怎麼拍的。」凱爾去冰箱拿橘子汁。「但是他說或許你比他更能解釋那些特效是如何拍成的,因為那些都是用電腦合成的,而你最懂電腦了。」
「他說劇院的人不像電影那麼依賴電腦和新奇道具。」傑生說。
凱爾將果汁倒進玻璃杯。「伯斯說在劇場製造幻象是一種藝術,而不是科技。」
達克揚起雙眉。「你確信伯斯沒有偏見?」
「不會,他是專家。」凱爾保證。
「哦。」達克再吃一口麥片,終於注意到它陌生的口味。那玩意兒甜得像糖果,而他確信他沒放糖。
「伯斯說任何戲劇都比不上真人演出更能擄獲觀眾的情緒,」傑生解釋。「他說真人演出比電影較能打動人心。」
「他說劇場需要觀眾更多的支持。」凱爾說。
達克回想昨晚那一幕淒慘的真人演出。「或許他說得對。」他謹慎地再嘗一口麥片。「這盒麥片是打哪兒來的?」
「伯斯帶我們去買的。」凱爾解釋。
「還買了些什麼東西?」
凱爾聳聳肩。「汽水、花生醬、薯條。」
「什麼都買了一點?」達克問。
「嗯。今天早上伯斯要帶我們去『聚光燈』,我們要協助他修補舞台。」
一個念頭閃過,達克停止咀嚼。「該死!」
傑生抬起頭。「怎麼了?」
達克不知該如何告訴兩個弟弟,今天早上伯斯可能不來了。到現在,夢娜應該已經聯絡上他,並且告訴他戴家人已經不再和石達克說話了。
達克的第二個念頭是,他必須打電話給公司,告訴茉玲他必須安排好孩童看護才能去上班。昨晚,鎖住他混亂體系的鍋蓋鬆開了,他已淺嘗了其中不愉快的一面。
「你沒事吧,達克?」傑生突然擔心起來。
「是啊,你沒事吧?」凱爾問。
「我很好。」這不是凱爾和傑生的問題,達克提醒自己。他瞄一眼鐘,快七點半了,伯斯一向於七時三十分準時到達。「聽著。今天的計劃或許會改變。」
「怎麼改變?」凱爾問。
「我不確定伯斯是否——」伯斯的吉普車駛上車道的聲音令達克住了口。
「他來了。」傑生跳下椅子。「對不起,我得去拿外套。」
「我也是。」凱爾跟著弟弟跑出去。
「別忘了收碗。」達克機械化地說。
傑生和凱爾低聲咒罵,但仍急急踅回,抄起他們用的碗和杯子,放進洗碗機。
「再見,達克。」傑生朝大門跑時嚷道。
「晚上見,」凱爾也叫道。「你還要叫披薩嗎?」
「再看吧!」達克跟著兩個弟弟走向大門,他站到台階上。
伯斯坐在駕駛座上。像往常一樣,他穿著工作衫、皮背心,戴著鏡面太陽眼鏡。兩個男孩跑向吉普車時,他抬起手致意。
「早,達克。」
達克步下台階,走到吉普車前,一手撐在車蓋上。「我沒把握今早你會不會來。」
伯斯的牙齒閃了一下。「昨晚的事我聽說了。」他放低聲量,傑生和凱爾正擠上吉普車,忙著綁安全帶。「夢娜說你因為有人想偷你電腦裡的東西而光火。」
「嗯。」
「她說你認為是東尼。」
「我有很好的理由。」
「不,」伯斯輕鬆地表示。「東尼不是賊。他總是搞砸事情,但不是賊。」
「你這麼想?」
「嘿,別擔心,」伯斯咧嘴一笑。「夢娜會解決一切。」
「是嗎?」
「嗯。」伯斯發動引擎。「她要聘請專家調查。」
達克瞪大了眼睛。「她要幹什麼?」
「聘請專家。你知道的,私家偵探之類的。」
「私家偵探。她瘋了不成?」
「或許會花掉她一手一腳,而我們都知道這錢該由東尼負責,但是他付不起。沒錢。因此夢娜要自行解決。當然,我們都傾囊相助。」伯斯再次微笑。「幸好我有這份白天的工作。」
達克在吉普車的引擎怒吼後退開。凱爾和傑生向他揮手,伯斯將車倒離車道。
達克站著沒動好久,接著他掉轉頭,大步衝往廚房,拿起了話筒。
* * *
「夢娜,找你的。」茱妮叫道。
「我到辦公室接。」夢娜放下剛煮的蛋,剝掉塑膠手套。「貝絲伯母,替我把這些蛋填滿肉餡好嗎?」
「沒問題,親愛的。」貝絲接管煮蛋。「紅椒鹽肉餡?」
「嗯。」夢娜急急走進她的辦公室,關上門。她拿起電話。「我是夢娜。」
「你見鬼的以為你在做什麼?」達克劈頭就問。
夢娜屏住呼吸。他打電話來了。她幾乎確定他會,但她沒有絕對把握。達克有許多面深不可測。
「眼前,我在填煮蛋肉餡。」她強自裝出輕快的聲調。「十一點有個運動服裝公司為它的客戶舉辦的午餐宴。你可知道填塞一個蛋要花多少時間?」
「管他什麼蛋,」達克凶巴巴地嚷道。「我說的是你發神經病想請私家偵探的事。」
「哦,那件事。伯斯告訴你我的計劃了?」
「你瘋了不成?那會花掉你一大筆錢,而且完全浪費時間。」
「我卻不認為。」她說。
「你以為私家偵探能找到什麼?」達克質問。
「真相。」
「他會先找我談,而我會告訴他那些牙籤、東尼挪用公款的前科、他對電腦的認識,還有他對我的敵意。至此就沒什麼好調查的了。」
「我相信一個好的偵探能查出其它嫌犯。」
「夢娜,我不要私家偵探牽涉到我的事。」
「為什麼?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不想和外人討論石氏保全顧問公司的最機密資料。」達克冷峻地說。
「你不能指望我們姓戴的忽略你的指控。我們有權利替自己辯護。」
「你表現得像我在指控所有的戴家人意圖行竊,這是不正確的。」
「你指控東尼意圖行竊,同時指控我是個大白癡,竟然相信他。你否認嗎?」
「夢娜,你聽我說——」
「你否認嗎?」
「可惡!我只是警告你那個繼兄,而且你說對了,我的確認為凡事和他扯上關係時,你白癡得很。只因為他姓戴,你一直做他運氣不好的冤大頭。」
「那又怎麼樣?他的確是運氣不好。」
「夢娜,他利用你,而只要你容忍,他會一直利用下去。」
「我不在乎你怎麼想,石達克,而我會進行我的計劃。」
「你會是浪費時間。沒有我的合作,你的偵探什麼都查不到,而我不打算合作。」
「是嗎?」
「更甚者,我會和你的偵探做一番長談。我會向他解釋實際的狀況,生意的現實面,告訴他如果他干涉我的生意,我會讓他永遠不能替我或我的客戶工作。」
「你會威脅我的偵探?」
「沒錯。」
「自己威脅自己,那就怪了。」夢娜咕噥。「不知道你會退縮還是叫自已死好。我賭後者。」
達克愣住了。「你在說什麼?」
「我要僱用的私家偵探就是你。」夢娜甩下電話。
幾秒後,電話像受驚的小鳥又尖叫起來。夢娜拿起話筒。「『正點』,我能替你服務嗎?」
「我是電腦保全專家。」達克的聲音像從牙縫中迸出來。「我不從事懸疑小說中的偵探調查。」
「事情和電腦保全有關,不是嗎?而你是電腦保全專家。」
「我唯一會做的調查是電腦調查。」達克的聲調顯示他在強忍住脾氣。「我利用各種網路追蹤電腦檔案。我不約談嫌犯,身上不佩槍,我不做戶外調查。」
「不論你打算如何處理這個委託,我都沒意見。」夢娜輕鬆地說。「你不能告訴我如何為兩百個人做自助餐,我也不指使你如何做你的事。」
「你瘋了。你究竟指望我查出什麼?」
「我聘你找除了東尼之外,同樣具有動機及機會偷竊『阿肯』的嫌犯。我要你停止盯牢東尼,由大角度看這件事。」
「該死!東尼是最大的嫌疑犯。」
「你這是情緒化反應,不合邏輯,石達克。」
「如果你指的是我有點煩躁,你說對了。不過,我沒有不合邏輯。不合邏輯的是你。」
「我對邏輯並不特別感興趣,」夢娜說。「或許它對某些人有效,但是我們姓戴的更依賴直覺。」
「那就請用你的直覺想想看支付我的費用的問題。」達克的聲調飽含威脅。
「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是,」達克刻意地說。「你負擔不起請我的費用。」
「這就是你想錯的地方了,」夢娜說。「我有你要的東西,而你有我要的,而我們倆都是生意人,我們應該可以商量出一個方案的。」
電話那頭陷入岑寂。達克接下來的話彷彿覆上一層冰。「你提供的究竟是什麼?」
夢娜握緊話筒。「我替你公司免費承辦宴會一年,以交換你在電腦保全方面的調查。」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哦。」
夢娜瞪著手中的話筒一眼。「怎麼了?你的口氣很怪。」
「我以為你打算提供的是別的東西。」
「我可愛而成熟的身體?」
達克清清喉嚨。「我是那麼想過。」
「下流!石達克,你太下流了吧!」
「嗯,我想也是。」
「好了,再回到生意上。」
「什麼生意?」
「石達克,你仔細聽好,你可以免費享用『正點』的服務十二個月。當然,我們必須重擬一份合約。」
「夢娜——」
「注意,免費的只有我的顧問部分。其它基本開銷包括食物、設備、租金、冰雕等還是得付。但是策劃、準備、清洗的部分,我不收錢。」
「你會將你的服務費自帳單扣除?」
「正是。」
「告訴我,」達克說。「你可知道這種安排能買到我的時間有多少?」
「我知道你很貴。」
「非常貴。」
「但是我想,像你這樣的保全專家應該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破案。我對你的能力深具信心,達克。」
「純粹是討論,假如我真的找出另一個嫌犯,那並不表示東尼無罪。」
「是不能,但那意味你不能把所有的懷疑全扣在他頭上。你會被迫承認我不相信是有根據的,而——」夢娜結論。「你將被迫向我道歉。」
「道什麼歉?」達克直言。
「說我是天真的大白癡。」
「見鬼了!如果你是在為這個生氣,我現在就向你道歉。」
「不好,你不是真心的。」
「夢娜?」
「嗯?」
「要怎麼樣你才會承認昨晚你的繼兄試圖打劫我?」
「鐵證,而你拿不出來,達克,因為根本沒有任何證據。我從五歲起就認識東尼,他不是賊。」
「你就是忘不了他曾救過你,嗯?」達克靜靜地說。「他做了什麼?把你從游泳池中撈出來?」
「不是。」
「不論是什麼,自此你就將東尼視為英雄,而你不敢相信他或許已不再是英雄了。」
夢娜瞄一眼手錶。「我得走了。我們達成協議了嗎?」
「夢娜,你發瘋了。」
「不,我是在談生意。你怎麼說?」
「我要考慮後才回答。」達克嘟囔。
「你儘管考慮,但是別花太久做決定。」
「為什麼不可以?」
「線索會斷掉。如果你拖拖拉拉,我就必須另找專家了。」
「這是威脅?」
「正是。十點前打電話告訴我你的決定,若是拖過十點——」
「我不會拖拖拉拉,」他氣唬唬地說。「我只是在行動前仔細考慮。」
「呃,這個嘛,如果十點後你才想通,今天下午你可以在『狂野情趣』找到我。我替他們做開幕酒會。再見,達克。」
夢娜掛斷電話。她縮在桌子一角,緊張地搖晃一隻腳,兀自回想她所做的。一股恐懼油然而生。
她提醒自已她姓戴。姓戴的是劇場人,天生的冒險家。只有真正的賭徒才會將前途事業全賭在「聚光燈」下。
全新的一幕剛剛升起,她和達克是主要演員。她登上了一個沒有劇本,男主角失控的舞台。誰都不知道這齣戲會是怎樣的結局。
會出岔的地方太多了。達克或許不會回電,或者他接受了她的條件,調查的結果卻像昨晚所言相同。畢竟,他非常頑固,一個真正的單一思想家。一個只相信他能看到、聽到,或摸到的東西的人。
辦公室的門開了,身著磨舊夾克及黑牛仔褲的東尼無精打彩地進來。陰鬱、叛逆的形象,十足年輕的馬龍白蘭度。
「我剛和貝絲伯母及茱妮談過。」東尼一肩斜倚著牆。「她們說你要僱用石達克那個混蛋去證明他錯了。」
「沒錯,我是有此打算。」
「愚蠢的做法。他為什麼願意去證明我的無辜?他恨我。」
夢娜考慮了一下。「我不這麼想。不過我承認他不很信任人。」
「那為什麼還理他?小妹,你認賠了事吧!這混蛋不適合你。他不可能證明我有罪,因此他也不會提出告訴,我們不用煩,你可以就此把他甩了。」
「我不能,」夢娜靜靜地說。「我愛他。」
「狗屎!」東尼站直身體。「你會後悔的。相信我,像那種人隨時會背叛你。」
「他不會背叛我。」
「開玩笑?若是他認為昨晚的事與你有直接關係,他會將你撕碎。」
夢娜停止晃動腳。她凝視東尼,想不出可以怎麼回答。她不安地覺得他說對了。
* * *
卡倫合上菜單放在一邊。他經驗老到地打量這間客滿的城中餐廳。達克知道他是在看週遭可有任何客戶,卡倫對生意一向很用心。
全場檢視完畢,卡倫有趣地看著達克。「我不願意提出,但是你可曾考慮過這件案子,戴小姐或許也脫不了干係?」
達克抓住菜單的手一緊。他邀卡倫共進午餐,是因為他想討論一下自己身陷的怪異狀況。不過,他並不很餓。不知道是不是那份過甜的麥片粥早餐已破壞了他全部的消化系統。
「你是說你認為她利用『正點』替她那些不務正業的親戚掩護?」達克裝出閒聊的口吻。「而實際上她是在主持一個竊盜集團?」
卡倫揚起一眉。「我得說有此可能。我不敢相信你沒想到這一點。」
「嗯。」點個什麼不油膩辛辣的,達克想,他的胃需要一些溫和紓緩的東西。
「或許這是戴家幫的固定模式,」卡倫繼續說。「家族集團犯罪不是第一次聽說,你必須承認這中間的確有點邏輯性。尤其這個家族顯然三代都沒有固定收入。」
「我知道。」達克決定點比目魚,他放下菜單。「外燴公司是最好的掩護。她藉著合法生意挑選受害者,又有充分機會檢查業主的珍藏和房屋佈置。」
「他們趁著屋裡有很多人時下手,就算業主當下發現被偷,嫌犯也有一籮筐。」
「嗯。」
「因此你至少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嗯。」
卡倫的手向外一豎。「那我就不再說了。」他咧嘴一笑。「只除了你開始像個真正的私家偵探了。真教我印象深刻。你甚至有個迷人的女客戶,就像偵探小說常有的情節。」
達克不理他的調侃。他不確定他是否仍然擁有夢娜,而這種疑慮正啃噬著他的心。它所造成的傷害或許比那些麥片粥更甚。他將雙手擺在桌上。「我不認為我們面對的是犯罪家族。」
「哦?」
「嗯。戴家是戲劇世家,他們浪漫、感性,太情緒化。」
卡倫若有所思。「意思是?」
「意思是如果他們涉及犯罪行為,比較可能偷取昂貴的珠寶、骨董或藝術品,而不是硬盤或電腦程序。」
「我得承認偷取硬盤和偷珠寶、骨董不大一樣,」卡倫說。「它需要具備專業知識。」
「嗯。而我認為戴東尼是戴氏一族中,唯一會分辨硬盤和磁盤的人。」
「公平地看,戴小姐有一點是說對了,」卡倫表示。「昨晚還有其它人具有自電腦中偷取硬盤的技術與意願。」
「沒錯,」達克說。「但是沒一個擁有老好人東尼那樣的動機與機會,還有他挪用公款的前科。」
「那你打算如何處理戴小姐的提議?」
達克抬起頭,對卡倫這個問題稍感訝異。「我會接受。」
* * *
到那天下午四點,達克均不曾來電。
夢娜檢視「狂野情趣」中央的自助餐檯。蔻丹的情趣商店開張是件大事。天空仍灰沉沉的,但沒下雨。店裡擠滿了人,大多是戴家的親朋好友,例如何依安、兒位隔鄰店家的老闆,及在先鋒廣場閒逛的好奇過客。大伙全聚在彩色吹氣保險套組成的天篷下交談。
達克沒來電話。
食物消耗得很快。來客大啖魚子醬、草菇餅、干貝沙拉及各式點心。
她原本很確定他會打電話的。她的直覺說他會。
蔻丹在舞台設計方面的才能證實是這家新店的無價之寶。「狂野情趣」是間溫馨、時髦、高格調的商店。她請藝術家將一面牆畫出中古世紀春閨少女圖,其它幾面牆則是高雅的玻璃展示櫃,裡面擺置著各式閨房用具,包括按摩棒、保險套、乳液、性感內衣等等。
「狂野情趣」的書架上分別呈列著全套性學論著,自「金瓶梅」至「金賽博士」一應俱全,同時收藏有豐富的性史文學,及幾套權威性問題解析。
或許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夢娜自書架抽出一本「女性性高潮探秘」,她無精打彩地翻弄著書頁。
「啊,夢娜,你在這兒。」蔻丹自人群中冒出來。她的臉興奮地脹紅了。對於一個生意人,新店開張的頭一天,世界永遠最燦爛的。稅捐、經濟衰退、同業競爭,暫時都不存在。「我一直在找你。事情進行得太完美了,不是嗎?」
夢娜試著打起精神。今天她最不想的就是掃蔻丹的興。「這間店太棒了,蔻丹,和你預測的一樣美。非常有格調。」
「東尼替我設計了電腦程序。他裝了一套庫存管理系統,存貨不夠,紫色燈會亮,營業稅用綠燈計算。我還有電子信箱。」
夢娜苦笑。「我終於學會了如何使用電子信箱,我們可以用電腦互通消息了。」想到這兒,她更覺沮喪。她之所以肯學使用電子信箱,是因為達克在她的迷你電腦裡灌入了這個程序。
「我知道『狂野情趣』會成功的,」蔻丹興奮得容光煥發。「而我得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想想看,戴家現在又有一門穩定的營生了。我該怎麼謝你才好?」
「別提了,」一手拿著書,夢娜迅速摟一下蔻丹。「那是我起碼能做的。我沒忘記『正點』開張時,你和亨利替我做的白工,沒有你們,我的事業根本做不起來。我們是一家人,蔻丹。戴家人永遠團結一致。」
「嗯。」蔻丹的身體一僵,注意力移到夢娜身後某處。「想不到啊,想不到。」
「怎麼了?」夢娜退開。蔻丹的表情令她眉頭一皺。她轉身,順著堂嫂的視線望過去。
達克站在「狂野情趣」的門口。他穿著平日的習慣性打扮:舊燈芯絨上裝、牛仔褲、跑步鞋。熟悉的塑膠盒裝滿了鉛筆、原子筆,及其它對像塞在他的白襯衫口袋。鏡片後面的綠眼睛深不可測。
夢娜覺得他帥呆了。
他來了。
「達克。」
他朝她轉過頭來,彷彿在一屋子嘈雜的人聲中真的聽到她的聲音。他看到她,當下朝她走來。
亨利在夢娜的手肘後方出現。「若非親眼看見,我不會相信。」
「我告訴過你,」夢娜滿足地說。「戴家的直覺絕不會錯。」
打從昨晚起,她第一次承認自己有多緊張。戴家直覺說說可以,真相是,她根本沒有把握達克會想通。她有種感覺,自己是在孤注一擲。
達克在她面前停下。「我接受你的僱用。」
「你不會後悔的。」夢娜緊緊擁抱住他。
他似乎略感驚訝,但是他將夢娜擁得那麼緊。她知道裝在他口袋盒裡的東西會在她身上留下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