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顧客的叫喊聲把佟二叫醒了神。佟二把她的耳朵剪傷了。
「啊,流血了?」女顧客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的耳朵被血染紅丁,不高興地皺起眉頭。
「啊,對不起!阿巧,快點幫我拿一條毛巾來!」佟二慌慌張張地喊網巧幫忙。
「是不是讓她到那邊去?」阿悟見狀也過來了,示意女顧客到沙發那邊去。
「啊,是的,到那邊去。」
今天一大早佟二就覺得心神不寧似的。
「問題不大吧?」阿巧看見佟二獨自呆在休息室裡,有些為他擔心,過來問他。
「唉,過去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佟二,客人的血已經止住了,問題不大了。」阿悟從遠處把臉轉向休息室這個方向安慰佟二。「過一會兒我幫她做頭髮。」
「什麼?哦,沒關係,還是我來吧。」佟二站起來往外面走。
「大概客人也有點緊張,輕一點就行了。喂,阿巧,你在幹什麼?」
「哦,好了。」阿巧在觀察著走過來的佟二的表情。
「行了,下個星期一再來檢查,可不可以?」
「可以。」
「今天你一個人來的?你哥哥沒有陪你一起來?」
「大夫先生,我都二十七歲了,可以一個人到醫院來。」
「哦。」
自從十年前杏子發現得了這病以來,每次到醫院來,都是正夫陪著她。不過在椎名大夫眼裡,杏子一直還是一個小孩子。
杏子微笑著向椎名大夫道了謝之後離開了醫院。
「什麼?真的?什麼時候?」
正夫和佐千在經常去的那家酒店裡習慣性愛坐的地方談著:正夫盯著佐千看,搞得佐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喂,什麼時候?」正夫又追問一次。
「什麼時候?哦,你問什麼時候懷上的?我想想……」佐千從包裡拿出記事本。
店裡的老闆發現兩個人談話詭秘的樣子,看了他們一眼。
「哎呀,別在這種地方看啊!」正夫慌忙把佐千手上的本子收了起來。
「……是看電影的那天晚上吧——『三個月的工資買戒指』?」那天晚上看完電影之後兩個人第一次在一起了。
「我說,佐千,沒關係啦!」
「……對不起!」佐千突然又低下頭。
「不要說對不起啊!」
「你聽我說,我看了你的計劃的,就是你的那個計劃。」
「什麼計劃?」
「正夫,你的人生計劃呀,上面寫著:『佐千二十七歲生第一個孩子,二十九歲生第二個孩子,三十歲用積蓄帶著全家到夏威夷去旅行。』等等。」佐千從剛才拿出來的記事本裡取出一張小 紙。
「杏子她……」正夫發現佐千拿的紙是他前不久在家裡寫了東西在上面的。
「按你計劃上寫的,好像太急了一點。我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
正夫一臉複雜的表情,沒有馬上吭聲。
「是不是?當然現在馬上要孩子還能按計劃完成。」
」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說不可以馬上要,而是……」
「我們早晚要結婚的。」
「……佐千,我對不起你呀!」這次輪到正夫低下了頭。
「怎麼啦?」
「結婚的事情可不可以再等一等?」
「啊?」佐千說話的聲調一下子降了下去。
「真的對不起!」正夫再次把頭低下去,然後猛地把啤酒一飲而盡。
「我那麼認真地珍藏著這張紙條,可他好像不喜歡我似的。」
「怎麼?你說我哥?」
「對啊。」
第三天,在圖書館的餐廳裡吃飯時佐千把那張紙條給杏子看。
「不可能的。佐干你如果不合他的意還可能會有誰?」
「穿粉紅色和服的那個呀!」
「你指原來的那個?」
「他告訴我結婚的事再等一等。如果這樣,我就得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會不會是因為澤田亞矢子……」
「喂,喂,你剛才在說什麼?孩子?哪裡有孩子?」
「這裡。」佐千指著自己的肚子。
「真的?」
「正夫沒有跟你講?」
「沒有啊!恭喜你要做媽媽了!佐千,太佟了!」
「唉,你是第二個恭喜我的人,第一個是婦產科的大夫。」
「我哥呢?」
「他認為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想把結婚的事往後推。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是不是有什麼情況?」
「唉,佐千,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吧,看來都是我的錯,你沒有錯。」
「為什麼這樣說?」
「我最近病情不太好,馬上還要再做檢查。」杏子直言相告。
「……惡化了?」
「你的臉色不好看。其實倒也沒關係的。」杏子對憂慮重重的佐千安慰道。
「哎呀,怎麼回事?是天使在開玩笑嗎?纜車停了!真糟糕!」廣播裡的播音員逗樂著。
「嗨,我正等這樣的廣播呢!」在纜車工作人員幫助下坐進纜車裡的杏子笑著對佟二說,「只要我準備乘纜車,總是會像這樣廣播的。」
纜車工作人員立即向不明就裡的佟二解釋道:
「只要輪椅專用的纜車下來的時候,就會伴隨這樣的廣播,這時,所有的纜車都會停止運行幾秒鐘。」
「哦,是這樣:杏子,你都知道?」
「是啊,雜誌上介紹過。」
工作人員把纜車的門關好後,他倆乘上纜車就上道了。
「喂,據說纜車在到達最高點之前兩三分鐘的時候,有一個死角呢。」佟二說道。
「什麼死角?」杏子問道。
「就是別的纜車一點兒也看不見我們的地方。」
「哦,你的意思是大家都利用這個機會幹什麼壞事吧?」
「像夜晚一樣。」
「你說的幹壞事只是指接吻吧?」
「杏子,你想到哪兒去了?」
「沒有啦!」杏子不好意思地看著纜車外。
「喂,我們是不是也來一下?」
「嗨,你看,那兒是不是有好幾個這樣的人?好像不是沒有染髮的大學生呢。」
「說的沒錯。」
他們倆一動不動地望著纜車外的一幕幕。
「來不來一下?」杏子突然打破沉默。
「真的?」
「嗯。」
「噓,我可來真的啦?你看呢,好幾個都在這樣啊!」
「我不幹!跟你開玩笑的啊!」
倆人一起朝纜車外面望去,看見天邊鋪滿了燃燒的晚霞。
「杏子,只剩三十秒了,這可是最後一個三十秒死角呵。」
「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
「你怎麼不直截了當地說想親吻一下呢?」杏子一點轉彎抹角電沒有。 「啊哈!」佟二一下子明白過來,趕忙將臉朝杏子靠過去。 「哎呀,怎麼啦?天使又在開玩笑?纜車停了!」 杏子剛閉上眼睛,纜車突然停了,廣播裡又播出那樣的話。 他們親吻的最後的機會就這樣沒有了。
「……下面有位坐輪椅的遊客準備上來了。」
因為沒有接成吻,佟二有點不高興,悶悶地坐著。杏子看見佟二那副樣子,高興地笑了起來。
「怎麼回事?!」佟二說罷也笑了起來。
他們再次觀看著纜車外成三百六十度鋪開的燃燒的晚霞:
「喂,把相機借給我一下!」佟二拿起杏子的相機,開始把美麗的景色拍下來。
「喂,幫我照一張吧!哪個角度好一些?」
「好,我們一起來照吧!」佟二把臉靠近杏子,用手把舉得高高的相機快門按下。
「哎呀,這樣照不成功的。」
「那就再照一張吧!預備,照了!」
「我的臉照歪了吧?」
「你成了《七夜怪談》中的貞子了!」
晚霞將纜車染成深褐色,他倆在裡面盡情地談笑著,拍照著……
「真開心呀!」在遊樂場的露天咖啡廳,杏子一邊吃著甜點一邊說著。
「可惜沒親成你!」佟二喝著咖啡抱怨道。
「這好辦,想親不見得非要在那裡親,哪兒都可以親呀。』』
「喂,那就在這裡親吧,這裡又寬敞。」
「你說在這裡親?……我肚子吃飽了。」杏子把食品包裝紙捏成一團。
「哦,……你什麼時候做檢查?」佟二終於拿出勇氣把想問的事情問出來了。
「這個事情,下個星期一。」杏子假裝不當回事兒地答道。
「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
「算了,不用了,你不是還要上班嗎?再說有我哥哥陪我呢。」
「這樣也可以,但是你必須打電話給我呀。」
「好的,我一定給你打電話。」
「……我們接著幹什麼呀?」佟二改變話題,想打破壓抑沉悶的氣氛。
「接著?去購物吧!」
「購物?」佟二有點失望,但還是服從了杏子的建議。
「喂,哥!」杏子朝正在客廳算賬的正夫喊道。
「什麼事情高興成那個樣子?還不覺得難為情?」
「今天我去購物了。你猜買了什麼東西?」
「……不就是買衣服了嗎?女孩子的衣櫃裡永遠會缺一件衣服的。」
「猜錯了,你看這裡!」
「什麼呀?」
「是可愛的手套!」
「其實我早都看出來了!」
「恭喜你啊!」
正在店子裡與顧客大聲講著話的母親久仁子走進來了。正夫見狀,慌忙把手套往桌子底下藏。
「拿去吃吧,我買太多了。」久仁子一邊說著,一邊從廚房裡拿出一大根蘿蔔來,然後又返回店子裡去。
「……這事你還沒告訴媽媽?」
「你看你在說什麼?如果讓她老人家知道了我和沒過門的媳婦幹那種事情,那不惹麻煩了。再說我也不好意思開口呀。」
「這你就錯了啦,媽媽可是一個很開明的人呀,思想很現代的。好了,別談這些了,還是來看看手套吧!」杏子從桌子底下 拿出手套,「據說嬰兒都喜歡用自己的指甲抓臉,出生之後戴上這手套就好了。還有這個!」杏子又在袋子裡找起東西來,「在這裡!這個兔八哥可不是一般的布娃娃呀,據說它可以發出和媽媽肚子裡的聲音相同的聲音來,這樣嬰兒就可以睡的很安穩。」
「我看你也操心得太早了一點,最快也得等到今年底明年初才生吧?」
「這麼說你一點兒也沒急著考慮這事呀!」杏子有些嚴肅。
「唉,你先別跟爸爸媽媽他們說,我自己跟他們說。」
「好吧,你看這些買的東西怎麼辦?」杏子有些不高興。
「這樣吧,我把它們收好,謝謝你了,這叫什麼名字?」
「什麼、名字?兔八哥!」杏子看見正夫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笑了起來。
「上次讓你半夜三更地來這裡,多虧你幫了我的忙呀!」佟二回來後看見阿巧站在門口等他,便首先為上次的事情道謝一番阿巧似乎有什麼話要對他講,跟佟二一起進到房裡。
「那算什麼,我也只是擔心而已,又幫不上什麼忙。佟二,當時的你可有點一反常態呀。」
「什麼?你在說耳朵的事情?」佟二做了個剪耳朵的動作:
「……杏子她的病情是不是不樂觀?」阿巧好像預感到什麼似的。
佟二正想談杏子的事情,可一轉念,最後還是迴避了這個話題。
「我說佟二啊,我想請你跟店長說說,讓我回到店裡重新當助手。」
「真的?」
「佟二,過去一直都是你和阿悟幫助我,使我在HOT LIP店裡才立住腳跟。我認為自己還需要努力,加強業務,有了充分的實力之後再幫顧客設計髮型。我現在還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你對自己要求挺高的啊!」
「哎呀,不好意思,別拿我開心了!」
「努力吧,這一天一定會到來的!」
「……我本來是想來安慰你的,結果成了你反過來鼓勵我了。」
佟二偏著腦袋對著阿巧微笑,心裡卻在思考別的事情。
那天晚上,佟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他一閉上眼睛便彷彿看見杏子在林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佟二索性打開電燈,從床上爬起來,把杏子送給他的圓夢環拿出來,仔細地端詳半天,許願道:
「圓夢環,請你讓我做個美夢,不要再做噩夢了,好不好?」
他用手觸摸圓夢環中間的圓圈,然後又把電燈關掉,重新回到床上,可是怎麼也不能入睡,好像擔心一睡著就再也見不著杏子似的。
「啊,皓月當頭,真美呀!」
杏子把輪椅推到窗前,壓抑住心頭的不安,毅然決然地讓自己堅強起來,眺望著窗外如洗的月光。她的臉在月光的襯托下顯得冰清玉潔:突然,她的手機響了。
「喂,你好!」
「我是佟二。你還沒有睡覺?」
「哦,還沒有呢。有什麼事嗎?」
「也沒有什麼事,只是……」
「喂,佟二,看看外面,好美的月光呀!」
「真的?是啊,好美的月光!」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我們還通電話,真是很難得呀!」
「唉,睡不著,有點寂寞。」
「……喂,喂,佟二?」
「嗯?」
「我會永遠陪伴在你的左右,哪怕永別,也不會忘記你!」
「真的?」
「真的,放心吧!」
「……現在我的心中一下子溫暖起來了,有你陪伴在我的身邊,永遠也不會寂寞的了。」
「今天怎麼變得這麼甜言蜜語了?」
「你怎麼這樣說我?」
「你說了這麼多好聽的話。」
「我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講,只是總不敢表達出來。」
「謝謝你,佟二,你為什麼把你家裡門的鑰匙給了我?那是一把開門的鑰匙呀!」
「嗯?是啊……」
「我想,那是一把開啟你心靈之門的鑰匙。你還說那扇門隨時都對我敞開著,是嗎?」
「對,說得對,說得很對!」
「今天沒有親成,下次吧,好不好?」
「喂,你可是個女孩子呀?說話是不是應該注意一點呀?不過你說下次,我倒是非常樂意的。」
原本嚴肅沉悶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了,往日歡快的笑聲又回來了。
一想起時間就感到害怕,讓談話永遠這樣延續下去吧。
談話的內容變得一點也不重要了。
但願杏子的聲音能夠不停地講下去,直到永遠……
手機裡的電池快要用完了,這時東方也開始微露晨曦……
「這個不許你動!聽見了沒有?」
佟二第二天到店子去的時候,看見阿巧正在和一個陌生的男子拉來扯去著。
「你完全是瞎扯!這是我們的了,我們有權利處理!放明白一點,現在是你在給我製造麻煩!」
「唉,你要一把椅子有什麼用呢?」
「這是專用椅!」
看來那男子是打算把店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搬走了。
「住手!你憑什麼要這樣干?」佟二想制止那個男子。
阿悟趕忙抓住佟二的手腕,把他拉到休息室裡。真弓和阿巧也隨後跟著來到休息室。
阿悟向他們幾個人解釋了事情的原委。
「也就是說這家店子也被抵押了?」
「一位看上去很奇怪的實業家來找過店長。」真弓的臉上露出神秘的表情。
「ANTEUS店的那個女子對我說過,HOT LIP店已經危在旦夕了。」阿巧說道。
佟二突然也想起來,平澤惠子對他也講過這樣的話。
「正像佟二預料的那樣,開第三家店舖會出問題的。」真弓說道。
「現在說這話有什麼用?」阿悟頂撞真弓。
「都別再說了!」佟二制止真弓和阿悟之間的爭吵,「現在爭吵一點用也沒有了!」
的確像佟二說的一樣,現在已經不是爭吵的時候了。
真弓和阿悟覺得佟二的話有道理,都沉默不語了。
佐千和正夫來到距家不遠的神社。
佐千在神社的巫婆手裡買了一個護身符,然後對正夫說道:「我要上洗手間去,你等我一會兒。」
妊娠以來,佐千上洗手間的頻率增加了不少:
「……你買的這個護身符是給杏子的?是不是要我交給她?」正夫看見佐千從洗手間回來,便問道。
「不知道這樣靈不靈,我自作主張瞎給她祈求。」
「不好意思,佐千,為了你肚子裡的孩子,我不應該再不急不忙了,應該趕快到你家去才對。」
「不要緊,別著急!」
「佐千,你這麼信任我,我一定要和你佐千結婚,佐千以外的人我絕對不加以考慮。」
「松鳩菜菜子呢?」
「這種時候我不想和你開玩笑了,我只考慮與你結婚的事情。你肚子裡的孩子一定非常可愛!唉,只是杏子……」
「別說了,這些我都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所以一定也明白這一切。結婚的事情別著急!我想知道這孩子真的可以生下來?」
「當然可以。你剛才在說什麼?哦,佐千,這個東西給你,可以安胎。」正夫從口袋裡取出一個護身符,「你剛才上洗手間的時候我買的。」
「啊,謝謝!」
他們肩並肩地走在神社的小道上。
「佟二!」阿巧從店子外面進來。
「嘿,你來了!快告訴我這墨帶怎樣換?」佟二正在計算機旁邊操作。
HOT LlP店裡的東西幾乎全被別人搬光了,外面的門口掛了一個「暫停營業」的牌子。
」我想主動發明信片給頤客.告訴他們我們現在暫停營業,這樣要好一些。」佟二說道:
「你說的對,我來替你做這事吧。」阿巧一邊換墨帶,一邊把打印機也弄好了,然後又說道,「現在每個人都在考慮自己的利益,忙著給自己到處找工作。」
佟二沒有答理阿巧,自顧自地拿出打火機點煙,抽起煙來,一口一口地吐出煙圈,最後莫名其妙地問道:
「你能不能感覺到馬車裡的魔法就要消失了,又要變回南瓜了?」
「什麼?」阿巧一頭霧水。
「十二點鐘一到,魔法就失去了作用,馬車立即就會變回原來的南瓜子。我在琢磨灰姑娘能不能夠接受這種打擊。」
「……你太富有想像力了,肯定能夠設計出最美的髮型的。我是力不從心的了。」
佟二聽了阿巧的這番話笑了笑:
「難道不是嗎?」
「但願如此吧!」
「佟二,你現在還沒有什麼打算嗎?」
「唉,說不定我又會把別人的耳朵剪著呢。」佟二有氣無力地搖搖頭。
「正夫,有客人來了!」久仁子在店裡喊道,再回頭一看,是佟二站在那裡。
「中午好!」佟二把頭低下去。
「哼,原來是你呀?你真的不怕挨揍?」正夫沒好氣地說道。
「怎麼這樣說話?杏子一個人在森林中飛車,多虧了他相助才得救,唉,正夫,趕快謝謝他才對。」
「我去倒茶吧!」正夫硬著頭皮往裡面走。
「這是個誤會,唉,我想我們應該……」久仁子話沒說完,因為店子裡來顧客了,便忙著去張羅。.
佟二喝著茶。他和正夫之間明顯地醞釀著一種緊張的氣氛。
「我想請大哥……」
「什麼大哥大哥的,誰是你的大哥?!」
「我想請你同意我和杏子交往。」
正夫對佟二的話保持沉默。
「請你同意吧!」佟二低著頭。
「請我同意?別……」
「我真心希望得到您這位大哥的同意。」
「……你為什麼要堅持呢?她坐在輪椅上,而且最近情況不太樂觀,有可能惡化,我想你也知道。這個樣子你還想與她繼續交往下去嗎?」
「你讓我陪伴在她身邊吧!」
「你說你要陪伴在她身邊,這樣做為了什麼呢?」正夫因為激動聲音近乎吼叫。
久仁子在店子裡聽到了,特別緊張。
正在這時,外面有一輛汽車開過來了,原來是購物而歸的義雄和杏子回來了。
「哎呀,正夫,他們回來了!杏子和你爸回來了!」久仁子從店子裡對著正夫大聲說道。
「我們回來了!」杏子進來了。
「你們回來了?」
「佟二,你怎麼來了?」杏子顧不上和正夫說話,滿臉喜悅地衝著佟二笑。
「店裡休息,我就過來看看你。」佟二撒了個小小的謊。
「你看你,打個電話過來就可以了!」杏子嘴裡這樣說著,心裡比吃了蜜還要甜。
「不過來的正好,一起吃火鍋吧!」義雄拿著剛買回來的牛肉村佟二說道。
久仁子也連忙隨聲附和道:「是啊,正好一起吃呀!別講客氣!」
「一起吃吧!一起吃吧!我爸做的火鍋很好吃呢!」
這屋裡除了正夫以外其他三個人都熱情邀請佟二吃火鍋,於是佟二決定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吃火鍋。
「對不起,我喝了酒不能送你了。」杏子對佟二說道。佟二坐在町田酒店的車上。
正夫帶著一臉的不高興坐在駕駛台上。義雄和久仁子讓他開車送送佟二。
「謝謝你們的款待。」佟二還在對久仁子他們幾個道謝的時候,正夫把車發動了,接著問道,「送到新小巖車站就可以了吧?」
「嗯。」
「要不要再往前送一下?」
「不用了。」
「……你知道杏子的身體實在支撐不住了,所以不能送你到車站。」
「是的。」佟二其實也感覺到了。
剛才吃晚餐的時候,杏子高興地喝了很多啤酒,吃了很多肉。義雄和久仁子為了不讓氣氛顯得悲傷,極力迎合杏子,故意也裝著很高興的樣子。正夫和佟二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裡難受得很。
「我們接著剛才的話談吧!假如不幸最終降臨到她身上,你可以找別的女孩子。你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被正夫的話赫得猛然一驚的佟二直視著駕駛台上的正夫。
「唉,對不起!」正夫率直地抱歉道。
「要不是看著你在開車,真想把你揍一頓!」佟二說道。
「……對不起,其實你也很難受。」
「大家都一樣,包括你父母和你這個當哥哥的,還有她周圍的人,所有這些愛她的人都很難受。」
「還包括她自己。」
「是啊。」佟二低下了頭。
這時正夫打開方向燈,把車停在了路邊。
「抽一支吧?」正夫把香煙盒遞到佟二面前。
「謝謝!」佟二在香煙盒裡拿了一支煙。
「我很久沒有見過杏子像剛才那樣興奮的樣子了。」正夫說道。
「是嗎?」
「她和我父親從外面購物回來的時候,當她一看見你時,那種神情簡直就像中了頭彩似的,讓我想起了過去的她。」
「過去?」
「是的,那還是她上小學的時候。當時她總吵著要養狗,可是家裡很小,一直沒有養成。但是她的性佟是不輕易放棄的那種。」
「是的。」
「後來他們也拗不過她。大概是十歲還是十一歲她過生日的時候,他們給她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隻雜種狗。她還沒有放學的時候,我和母親費了一番工夫在狗頭上紮了蝴蝶結,然後把狗放進了箱子裡。她一回來,母親要她看她的生日禮物,便從箱子裡把狗拿了出來。」
聽到這裡,佟二開始感到胸口發悶。
「接著,杏子把箱子打開,喜悅之情簡直難以用言語表達剛才杏子看見你時的高興樣子就很像她當時看見狗時一樣:對不起,我並沒有把你比作狗的意思。」
「我沒有那樣想。」
「我們就沒有辦法讓她笑得那麼燦爛。」正夫歎息道。
「……那隻狗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後來杏子病丁,沒有誰再照料它了,就把它送到親戚家去了。真沒想到她上小學的時候還是又蹦又跳的,帶著小狗到河邊玩耍。小狗叫『可樂』,她就總是『可樂、可樂』地叫個不停,跟在它後面到處跑,可是後來卻成了這個樣子……」正夫已經有些泣不成聲了。
「真對不起,我不應該問這些的。」
正夫用店裡的毛巾把臉蓋住,抽泣得連肩膀也跟著震動起來。
佟二的淚水一直沒有流出來。
一想到杏子曾經活蹦亂跳的樣子有些難以控制淚水,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為了她,應該堅強起來才對!
「她還在接受檢查?」佟二問坐在候診室的正夫。
「嗯,你來丁?」
「我來了。」佟二在正夫旁邊坐下。
一時間,雙方都陷入了沉默。
不一會兒,裡面的門打開了,護士幫忙把門抵著,讓杏子推著輪椅出來。
「喂,結果怎麼樣?大夫怎麼說的?」佟二焦急地迎上去。
「要不然,我去問。」正夫的表情更是緊張。
「他說和原來的情況相同,不太樂觀,是惡性的。」杏子照直相告。「那要不要動手術呢?」「不行,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哥,你幫我回去準備住院的 東西,大夫讓我馬上住院。」
「別急,讓我再去和大夫談談!」
「哎,哥……」杏子想攔住正夫,可是正夫已經進去了。
「佟二,去喝點什麼吧!」杏子強作笑臉。
「這裡可不可以?」
他們倆人來到中間的大廳裡。佟二坐在長椅上,把杏子的輪椅拉到自己的旁邊。
「杏子,我去買飲料,你想喝點什麼?」佟二走到輪椅前面,注視著杏子問道。
「佟二……」
「什麼事?冷嗎?」佟二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杏子的身上。
「不要!」杏子使勁推開佟二,「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佟二沒有改變杏子推他後的姿勢,一臉驚訝地注望著杏子。
「你為什麼要在我的面前出現?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杏子把壓抑的感情全部發洩在佟二的身上,「……沒有認識你該有多好!」
「……杏子!」
「沒有認識你該有多好!就是死了也不會難過和悲傷……為什麼要認識你?!」杏子淚流滿面。
佟二立在一旁悲傷地守著杏子。
「……對不起,我知道你心裡也難受。」杏子略微平靜一些。
「……杏子,我因為認識了你而高興,真的,能夠認識你我一點也不後悔。」佟二把心裡話講了出來。
「佟二……」杏子把輪椅推近佟二,緊緊地擁抱住他。
「杏子,聽我說,我們一起努力想辦法吧!會有辦法的!」佟二把杏子抱得更緊,「我想只要我們有堅持努力追求幸福的力量,什麼樣的人生並不在乎。」
「嗯。」杏子在佟二的懷裡點著頭,「佟二,你哭了?」
「沒有哭,我不會哭的。」
「我聽到你哭了,聽到你的心在哭泣。」
「我沒事。」
杏子想聽清楚佟二心中的哭泣,把臉緊緊地貼在佟二的胸上。佟二再次把杏子緊緊地擁抱住。
正夫在走廊處把這一幕幕全看見了,激動得泣不成聲。
「化妝水,哪是化妝水呢?」正夫對照杏子開的單子,正在把杏子要的東西逐一放進袋子中,「啊,是這個!」
佐千正好也來了,她幫著正夫一起找杏子要的東西。
「你現在還要去一趟醫院嗎?」佐干問正夫。
「不去了,白天已經把基本需要的一些東西拿去了,醫院附近也有商店。還有什麼呢?漫畫書呢?」正夫嘴裡說著,手裡便在書架上找起來。
「哎,杏子的病有沒有什麼好的治療辦法?」
「有也只有開刀這個辦法,但是她的身體又承受不了。」正夫歎息道,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哎喲,佐千,我忘了問你,你來這兒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哦,沒有什麼事情。」
「正夫,我現在手裡正忙,你去幫著招呼一下顧客吧!」久仁子在廚房裡朝正夫大聲說道。
「啊,伯母,讓我來吧!」佐千代替正夫出去張羅顧客。
「哎,哪兒要你去呢!」正夫在佐干身後追著說道,突然看見佐千的包裡有一本封面看上去十分溫馨的冊子,隨手拿起來一看,原來是《母嬰手冊》。
「町田杏子小姐,請把燈關掉!」護士小姐在病房巡視。
杏子住在醫院的雙人病房裡。今天同房的病人不在,她獨自一人正在那裡思索,哪知道到了關燈休息的時間了。
「睡不著?要不要吃點藥?」護土小姐問道。
「哦,不用,我睡得著。」
「那我把燈關掉了。」護士小姐關燈後走出去了。
杏子看著床頭中間的那盞小燈難以入睡。她剛一閉上眼睛就覺得害怕,乾脆爬了起來,拿出本子和筆在床邊的桌子上開始寫起東西來:
「在這難以人眠的醫院之夜,我寫著,寫著與你在一起的幸福時光。有了這種幸福,在疾病和痛苦面前我不會屈服的。你教會我自己要掌握自己的人生和命運。我要把可愛的人生……」杏子寫到這裡,突然停住筆,想了一會兒之後,又把本子猛地合上,坐上輪椅,來到櫃子前很快找出衣服換上,悄悄地溜出病房。
「啊,你……」
「你來了!我想你是給大象送吃的東西來的吧?」佟二開門之後看見是杏子,便說了一句俏皮話。
「是啊,這就是上野動物園鎖大象籠子的鑰匙,你說是不是?」杏子手裡正拿著佟二給她的鑰匙。
「進來,快進來吧!」
「好想再見見你,掙扎了半天,最後還是克制不住要見你的想法,一個心眼地想再見見你……」杏子說著,撲向佟二,抱住了他。
佟二帶著一股溫暖的氣息把手伸到杏子的背上,回抱著杏子。
「喂,請原諒,我是町田杏子……的家人。哦,好,沒問題,我保證把她送回來。再見!」佟二給醫院通話後掛上了電話。
杏子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被送回醫院,顯得有些不安,急忙問道:「他們說什麼?」
「他們說可以明天送你回醫院,沒問題!」
「真的?」
「千真萬確,你可以在外住上一夜了!」
「啊,總算如願了!」
「別瞎來喲!」佟二一把抱起杏子。
「……你剛才自稱為我的家人,我真的好高興!」杏子很興奮,「喂!」
「什麼?」
「我想請你再做一件……」
「什麼?」
「那樣抱著我,就可以……」杏子依偎在佟二的懷裡,態度很中肯。
「可以那樣嗎?」
「可以,沒問題!」
「是真的?」佟二略微抽起身體看著杏子。
「真的,相信我說的話吧!」
「好的!」佟二把杏子抱到床上,壓到她身上。
「杏子,杏子,我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
「我也是。」
先前的痛苦算不了什麼,因為有了這個夜晚;只要想到這個夜晚,一切痛苦都會怯步……
他倆的身體互相糾纏著,難捨難分,合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