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他要把他的小侍從留下來照顧孫大娘他們祖孫倆呢?
曾懷疑他留下喜恩只是為了監視大娘他們,但看喜恩那種不忍與主子分開的模樣又不像。再說,他要喜恩妥善照料大娘他們的命令也似是不假,彷彿真要帶她出門辦什麼大事似的……綜合這所有,她真讓他給搞糊塗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薏兒百思不得其解,在他吃完第五個粽子,吃飽喝足帶她上路後,迫不及待、搞不清楚狀況的她便連忙將困惑問出。
「什麼怎麼一回事啊?」帶著飽脹的滿足感,曬著暖暖的大陽,他好心情地反問道。
完全沒有發覺他的轉變。
那種喜恩不在場之後,變得更加輕鬆自在、更加隨心所欲的閒散態度,所有因為不再受限而更像他自己的轉變……在伍薏兒的眼中,她只看見他如懶貓一般,就差沒倒在路邊睡去的懶散模樣,這讓她的火氣完全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還能有什麼事?」她不敢相信他的遲鈍。
「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他耍賴似地問。
深吸了好幾口氣,在按捺下那陣火氣後她才能再開口。「你為什麼把喜恩留下來照顧大娘?」
不問清楚不行,這點實在太奇怪了。
「你不希望喜恩留下來?」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還以為留下喜恩來幫忙,讓大娘有個照應的話,能讓你比較放心一點,如果你不希望這樣的話……」
他作勢往回走。
「你幹麼?」她覺得莫名其妙。
「要喜恩一起走啊,反正你不喜歡他留下來──」
「我沒這樣說!」肝火十足的她連忙扯住他,不讓他繼續往回走。
「你不是不想讓喜恩留下來嗎?」他故作不解。
「不是!當然不是!」他的話讓她氣得直跺腳。「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是中都府的走狗,豈會這麼好心,還留人下來幫忙照應一切,這不是很可疑嗎?」
「我說了我不是。」忍下翻白眼的衝動,君無上再次聲明,覺得自己快被她的頑固給打敗了。
「不是?不是什麼?走狗嗎?」她不信地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你少來了,別以為我真有那麼好騙。還有,你自己已經說了,是真的要喜恩留下來照顧大娘的,你不能反悔,要有走狗的人格喔。」
聽著她的叮囑,他哭笑不得。
「一個人若真要當走狗,哪還有什麼人格可言。」他搖頭歎氣道。不敢相信她的天真,竟會對一個她心目中的「走狗」談人格問題。
「亂講,每個人都有人格的。」她聲明,她深信人性本善。「就像你,雖然你身為『中都府走狗』的這個身份讓人討厭,但嚴格說起來,你人其實還不錯,好比你看見大娘的辛苦,非但沒有因我夜闖中都府的事連累到她,而且還主動留喜恩下來照顧她,這就是你這個人高尚的一面,即使你仍然是個走狗。」她頓了頓,露出個世界和平的燦爛笑容。「所以說,走狗還是有他光明的一面的。」
看著她煞有其事的樣子,再聽她的論點,君無上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你笑什麼?」那笑法讓伍薏兒覺得自己被惡意取笑了,當然覺得不服氣。
「沒什麼。」又有那種衝動,想摸摸她的小臉,除了想再一次確定那種美好的觸感外,也是因為那張無比認真的美麗臉龐似乎散發著光暈般,引誘著他去碰觸、去感受、去細細品味那份細滑如絲的觸感。
「才怪,你的表情明明就是有什麼!」她才不信。
他微笑,像是默認,就在她瞪著眼等著他的答案之際──
「你真的好可愛。」他說話了,給了一個她怎麼也想不到的答案。
彷彿被燙著了一般,她的臉瞬時染成火紅。
「你……你別亂說。」第二次了,沒想到他竟又說了讚美她的話,這讓少見世面的伍薏兒不自在到了極點。
「我沒亂說,你真的好可愛,可愛得讓我想一口吃了。」他微笑,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兩隻手老實不客氣地撫上她柔嫩細緻的頰,欺負人似地亂揉一通。
「你幹麼啦!」她極端火大。
她迅速出手,以閃電般的速度要拍掉他的手,但他的反應更快,只聽到「啪」的一聲,她打了自己兩耳光,左右各一個,一秒不差。
老實不客氣地大笑出聲,然後他還很好心地幫她揉了揉微紅的臉。「好可憐,痛不痛啊?」
「不用你假好心啦!」她氣極,用力地推開他。
「不行,都紅了耶。不疼不疼,我『秀秀』喔。」君無上用上回跟朝臣們學來的地方話安慰她。
「什麼東西是『秀秀』啊?」雖然很生氣,但她的好奇心戰勝了一切。
「那是東南沿海一帶的地方話,表示疼惜的意思,通常大人要安撫不聽話的孩子時,就是這樣說的。」他解釋。
「喔!你拿我當孩子看,而且還是不聽話的小孩子!」她大叫,飛撲上去,想給他一陣好打。
他也不躲,直直地接住了她。
「道歉,你快道歉。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她抗議,最恨別人拿她當孩子看,她猛地揪住他的耳朵,然後義正辭嚴地大聲糾正。「請你注意,我已經十八、十八歲了,才不是什麼孩子哩!」
「看,這麼淘氣還說不是孩子。」他失笑,像是不覺得痛一樣。
被狠狠將了一軍,她無言,然後忿忿地鬆手,放他雙耳自由,再乖乖地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那只是一時失誤,我平常才不是這樣的。」她辯解道。
她發誓,她平常真的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曉得為什麼,碰上這個人她的火氣就特別地大,老是忍不住想撲上去咬他一口。
他沒接口,這讓她覺得他不信她的話。
「真的,我平常真的不是這樣的人。」她很認真地說,就差沒拍胸脯保證了。
「你說了就算,我相信你就是了。」像是安撫孩子似的,他隨口應了幾句。
「你不誠懇。」她指控。
「不誠懇,有嗎?」就算他有,他也不會笨得去承認。「我怎麼可能會不誠懇,我正誠懇地要告訴你,我留下喜恩的用意。」
不費吹灰之力,他完美且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什麼用意?你留下喜恩到底是什麼用意?」她忙不迭地追問,剛剛讓他氣得差點忘記這回事了。
「就是要他幫忙照顧大娘啊,剛剛在大娘那兒,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他說了跟沒說一樣。
「我知道你說了,但問題是為什麼?」她怎麼想也不明白。「我能理解,你留下喜恩是你走狗生涯中難得出現的光明面,但總有個動機、讓你想這麼做的動機。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幫助大娘?」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語。
「你別故作神秘地不說話。」伍薏兒沈不住氣,她一向就不是沈得住氣的人。
「如果我說我這麼做全是因為你,你信是不信?」他把問題丟給她。
「我?」兩道秀致的眉緊皺了下。
他沒再多說,讓她自己去想。
「我知道你抓我回去是功勞一件,但我沒想到我這麼重要耶,重要到讓你肯這麼做。」搔搔頭,伍薏兒圓圓的小臉上有些納悶。「啊!我知道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綻放出一臉的光彩。
「我知道你一定是怕我作怪,不肯乖乖地跟你走,所以用這個方法想讓我心軟,認定我心軟後就會乖乖地跟你回去,接受中都府的處置是不是?」很滿意這個假設,圓圓的小臉上滿是得意的表情。
真是服了她滿腦子稀奇古怪的念頭,君無上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忍住不笑,怎麼也沒想到她能把事情解讀成這樣。
「到底是不是?」她追問答案。
「你說是就是吧!」他不想糾正她了,反正他也無法給她一個正確的答案。
他是同情孫大娘一家的遭遇,而且以他一貫的作法,也是會想辦法瞭解真相,然後給予幫助,但可不會像現在這樣,幫到連自己的隨身侍從都讓了出去。
說不出為什麼,只是想到,如果只帶她一人離開的話,她肯定會因為放心不下孫大娘祖孫而露出焦慮不安的表情,光是假想那樣的神情都讓他覺得不忍,所以很直覺地便把喜恩讓了出去。
再者,經由他細想後,喜恩讓出去還有另外一個天大的好處。
雖然少了個隨侍左右的人,但也少了囉唆跟嘮叨,他更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顧及那些加諸在他身上的限制,不用刻意做著那個符合所有人心目中形象的君無上。此時的他只是個名叫君無上的男人,不再是那個背負著期望、愛戴,得做著君主角色的君無上……
「你幹麼笑得賊賊的?」伍薏兒警覺地看著竊笑不已的他。
「我沒笑啊,是你看錯了。」他狡辯。
「我才不管你有沒有笑,我先說好,雖然你留下喜恩幫助大娘的事我很感激,但我不會乖乖地束手就擒的,但我也不會讓你難做,我會跟你回中都府讓你交差,之後,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她把事情挑明了說,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光明正大地進中都府後,非得把姓嚴的那對父子整得死去活來不可。
「不管你有什麼計劃、打定了什麼主意,我得勸你一聲,別白費力氣了。」輕易地看穿她超好理解的心思,君無上好心地勸道。
「為什麼?」
「事情跟你所想的有些出入。」他說。
「什麼出入?」以為他想為那對父子說話,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她很不友善地看著他。
「記得我先前說的話嗎?有些事,我們得從長計議。」他提醒她。
「我才不跟你從長計議呢,再說,有什麼事是得從長計議的。」她哼了一聲。
「我相信你說的話,也很同情孫大娘和她女兒的遭遇,只是事件中男主角負心的部分,跟你所認定的事實有些出入喔。」他大概的提了下。
先前沒提,是因為料定當時正在氣頭上的她是聽不進這些話的,再來則是因為孫大娘在場,不想讓她老人家再憶起這件傷心事,所以他一直沒說。
「我才不相信!」小巧的下巴一抬,以四十五度偏右的方向別過頭,她表明她的看法。
「相信我,這件事絕對有什麼誤會存在。」
「少來了,你是他們的走狗,說他們的好話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你以為我真會為你這句話而改變我教訓他們的計劃嗎?」她的態度堅決。
「我不想費神再解釋什麼,跟我來,我會讓你看到我所說的事實。」
「什麼事實?他們父子一個嫌貧愛富、泯滅天良,一個喜新厭舊、薄情負心,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她認定嚴氏父子是壞人。
「跟我來就是了。」
「哼哼!我怕你不成?去就去,正好給那對沒人性的父子一點教訓!」根本不再深思他所說的話,她摩拳擦掌地就等著揍人。
他沒答腔。
多說無益,而且事實勝於雄辯,他不想浪費力氣在無謂的爭辯上。
眼見為憑,他會證明給她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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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他們都上哪兒去了?」
「他們……他們……」
看著那副支支吾吾的樣子,想也知道答案是「不知道」三個字。
「什麼時候出去的?」就算不知道去哪兒了,出門的時間總該知道吧!
「這個……這個……」
「這也不知道!」火山就此爆發。「我養的是一群飯桶是不是?看不住個人也就罷了,現在連人什麼時候跑了也一問三不知,我養你們這些人是幹什麼的啊?」
「屬下……屬下……」
「還在那裡屬下什麼?」
唯唯諾諾地,沒人敢接口。
「還看什麼,還不快去找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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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地看著眼前的高牆,伍薏兒的表情顯得有些納悶。
「喂!為什麼要翻牆?」
真是太沒行情了吧!剛剛在路上她還想著,不像上次,這回她不但沒帶孩子,不怕孩子壞她的事,而且還可以正大光明地從大門進去修理人……一路上她想得愉快至極,可怎麼真實狀況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還是和上回一樣得翻牆進去啊?
「當然是有原因的。」他淡淡地表示,好像爬牆的行為有某種重大意義一樣。
會用這種方式進場,理由真是再簡單不過,因為他希望她能冷靜地把整件事情給弄個清楚,可心裡頭又明確地知道,只要一提起孫婉兒的事便情緒激動的她,絕對難以冷靜情緒來面對。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只得想個好法子來讓她自願配合了──即便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知道,她的好奇心是掌控她的最有利的籌碼,他不會傻得不去利用。
「原因?能有什麼原因?」她不解。「你不是這裡的走狗?怎麼這麼不稱頭,進出中都府還得爬上爬下的。」
走狗?這名詞讓君無上無力地翻了個白眼,真的是再也忍不住了。
「喂,你真的是走狗嗎?我越看你越覺得不像耶。」懷疑的視線在他與高牆邊來回地打量著。
想像中,走狗應該是很風光的,尤其像他穿著打扮得這麼體面,言行舉止也帶著一種尋常人沒有的氣質。原本以為他是那種高級走狗,高級到還有隨身奴僕跟在身邊服侍,可是如果真是高級走狗,為什麼進出還要翻牆啊?
「我從沒說過我是。」他沒轍地看著她,考慮拿石頭敲她的腦袋,看她會不會清醒。
「喂,不是要進去嗎?」她沒聽進去他的話,一個縱身,已經躍上牆頭。
又一次沒能讓她明白實際狀況,他無奈地笑笑,跟著也縱身躍上牆頭。
「然後呢,去見那個狗官嗎?」她毫不在乎地跟著他走。
「不是,先帶你去見一個人。」他一邊避開守衛,一邊解釋著。
「這麼麻煩,見誰啊?」跟著他躲過守衛,她越來越不明白他在幹麼了。
「事實上我也沒見過,只聽過他。」君無上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什麼跟什麼啊!你要帶我去見一個你也不認識的人?」停下腳步,伍薏兒像是看怪物似地看著他。
「跟我走就對了,一定會讓你覺得不虛此行。」執起她的小手,他不讓她拒絕地帶著她跑。
想掙開他的手,但他握得死緊,怎麼也不肯放開她。伍薏兒沒得選擇,只有被拖著跑的份。
須臾,他帶著她潛進一座幽靜的院落之中。
「喂,你到底要帶我去見什麼人啊!」見他終於停了下來,她沒好氣地問。
「你進去就知道了。」在窗戶邊看了看,確定沒人後,他才拉著她進入屋內。
在打量四周環境前,濃濃的藥味先撲鼻而來,伍薏兒兩道秀巧的眉緊緊皺起,不解地看著帶她來此的君無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婉兒?是婉兒嗎?」
虛弱的男聲在伍薏兒正覺納悶時響起,然而這叫喚結結實實地嚇了伍薏兒一大跳。
婉兒?他口中的婉兒是婉兒姊姊嗎?
伍薏兒雙腳不由自主地來到床邊,想瞧瞧到底是誰在呼喚已死去的孫婉兒。
「你……你是誰?婉兒……婉兒呢?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訴我婉兒的消息?」床上躺著的,是一個形容枯槁的年輕人,看樣子像是病了很久似的。
「他是誰?」她看著站在她身邊的君無上,希望能得到答案。床上這人語氣中濃濃的悲傷,讓她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傷感。
「嚴家的大公子,就是與孫婉兒相戀的那個你口中的負心人。」君無上淡淡地說明床上人的身份。
其實君無上一直沒見過這人,也沒聽府裡人說過關於嚴家少爺與侍女相戀的事,畢竟他才剛來衛衙沒多久。表明自己身份、接受衛衙中都招待也是這幾天的事而已,對這中都嚴府裡的事,他實在不該有太多的干涉。
但他就是覺得不對勁,在聽她說出她所認定的薄情負心事件的始末後。
這太奇怪了,他在衛衙期間並沒聽過任何關於聯姻的事,就連住進中都府中受嚴大人親自招待時也沒聽他提起。
如果真如薏兒口中所說的那般,嚴晁梁嫌貧愛富,讓兒子另娶了一名有財有勢的富家千金,那麼,這種事嚴晁梁不可能不跟他提。
此外,如果嚴大公子真是個薄倖的負心郎,這些日子不該直見到嚴晁梁為他大公子身體不適、無法晉見的事拚命地道歉。一個藥石罔效、病到無法見客的人要如何成親?再者,都病得這麼重了,又有哪家的名門淑女肯冒著才剛當新娘就得當寡婦的危險而願意下嫁呢?
整件事透著古怪,這便是君無上說什麼也得帶她來一趟的原因。
「他……他就是那個負心人?」伍薏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她曾想像過各式各樣的負心人面貌,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病成這種模樣的。
「你們……你們知道婉兒……婉兒的消息的,是不是?」吃力地坐起身來,嚴玉尚無神的眼中泛出一絲光彩。已經好久了,為了等一個能告訴他婉兒下落的人,他已經等了好久了。
「你……你不是已經跟有錢人的小姐成親了嗎?」看了眼無一絲喜氣的房間,聞著濃濃的藥味,猶處在震驚狀態的伍薏兒困惑地發問了。
「你看他的樣子,像是能成親的人嗎?只要是家裡有點錢、有點勢力的,誰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君無上再坦白不過地分析著。
「但是……但是……」她被搞昏頭了,她記得大娘說過,婉兒姊姊就是看了這個負心人在籌備婚事,傷心欲絕下才決定輕生的,現在怎麼都不一樣了?
「告訴我,請你告訴我……婉兒她……她怎麼樣了?」咳了好幾聲,嚴玉尚才斷斷續續地把他的請求說全。
「他……他……怎麼會這樣?那婉兒姊姊……」伍薏兒的腦中一片混亂,哪還能回答他什麼呢?
「別急,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你要不要好好地問個清楚呢?」握住她纖細的雙臂,像是要給她一些力量似的,君無上適時地建議。
「你真的是嚴玉尚?婉兒姊姊的意中人?」沒發現自己正緊靠著君無上,伍薏兒向床上的病人問道。
「是,我是!我是婉兒指天為誓的丈夫,請你們告訴我,她怎麼樣了?我的妻子婉兒怎麼了?」因為激動,嚴玉尚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就連說話也有了力氣。
「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已另娶他人了?怎麼現在……現在……」她悄悄地瞄了下他細如枯柴般的手骨,很難理解,一個好好的人,怎麼會病成這樣?
「我沒娶,除了婉兒,我誰也不娶。」不似先前的氣若游絲,嚴玉尚此時的語氣是無比的堅決。
「但是你們不是在辦喜事?婉兒姊姊就是親眼看見你要另娶他人,這才會死了心,萬念俱灰地輕生了啊。」這一點,伍薏兒怎麼也想不透。
「輕生?」嚴玉尚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她怎麼了?她沒事吧?還有她肚裡的孩子呢?那是我們的骨肉啊,她跟孩子到底怎麼樣了?」領悟到輕生所代表的意義後,嚴玉尚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哪還有一點奄奄一息的樣子。
「孩子沒事,他一直被照顧得好好的,但是婉兒姊姊就沒救了。她抱著孩子要來見你一面,知道你要娶別人,她一路傷心地哭著回去,那天夜裡就上吊了,等大娘發現時,早已氣絕多時。」伍薏兒老實地回答他。
要阻止已來不及,君無上啼笑皆非,為這一段毫無技巧可言的忠實回答。
「死……死了?」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剛剛還很激動的嚴玉尚靈魂像被抽離了般,只能斷斷續續地重複相同的字眼。「死了……她死了……」
「喂!你快看看,他……他怎麼了?」伍薏兒嚇了一跳,扯著君無上的袖子連忙問道。
「沒辦法接受這樣的打擊吧!我想他已經等孫婉兒的消息等了很久了,你這樣一下子戳破他全部的希望,他哪能受得了!」他仔細分析道。
「可是是他先違背誓言要娶別人的,他還抱著什麼希望?」她的想法很是單純,一加一等於二,認定他負心後就沒辦法繞彎了,即使見到這個負心人病重的模樣也一樣。
「你看不出來嗎?那不是他自願的。」看不下去這溫吞的對質大會,君無上再次解釋。「他的父親能想盡辦法拆散他們兩個人,就一定會想辦法要孫婉兒死心,說不定當時籌備婚禮的忙碌及各項佈置,就是為了要讓婉兒死心,不再找上門來的一種手段,但是……從嚴公子手腕上的傷口看來,那場婚事應該是真的,只不過他以自殘的方式制止了那場婚禮。」
聽了他的話,伍薏兒上前仔細看了下嚴玉尚的手腕,果然,上頭有數道深刻的傷痕,那是她剛剛完全沒注意到的。
「然後呢?」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伍薏兒再追問下去。
「不情願的新郎都自殺了,還能有什麼然後?所有的籌備自然告一個段落,知道男方生命垂危,這場婚事理所當然地告吹了。而在嚴公子一病不起後,也別妄想還有誰會嫁給他,然後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模樣了。」就像是身歷其境般,君無上把事情整個地推斷了出來。
「那婉兒姊姊不是白死了?」伍薏兒的臉皺成一團。
「是不是白死……這種事沒人能論斷。」君無上不予置評。
「都是你。你為什麼不明白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如果你早把你那種為愛寧可豁出生命的氣勢表達給你那不近人情的爹知道,他還會阻攔你們嗎?」伍薏兒愈想愈生氣,也顧不得對方是失魂落魄還是病魔纏身,開口就是一頓罵。「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人死不能復生?就是死了,便不能再回來了,婉兒姊姊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這一切本來可以避免的,但都是因為你,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薏兒,別這樣說,他也不想讓事情變成這樣的。」君無上糾正她的觀念。「說起來,孫婉兒自己也該負一點責任,如果她能對這段感情多一點信心,更能為孫大娘或小寶珍惜自己一點,那麼,所有的悲劇也不會形成了。」
「可是──」
「不是!」
在伍薏兒想說點什麼反駁的話之前,嚴玉尚已經大聲地反駁了,聲量之大,還嚇了伍薏兒一跳。
「不是婉兒不好,全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婉兒……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他淒厲的哀鳴像是想直達天聽似的,讓聞者為之心酸,但現在可不是心酸的時候。
「你小聲一點,小聲一點啦!」沒忘記自己偷潛進來的身份,伍薏兒皺著眉想制止他的悲鳴。
但來不及了!
「少爺,你怎麼啦?少爺……啊!你們是誰?」正在煎藥,聞聲衝進來的婢女驚叫了一聲。
「我們不是壞人,真的不是壞人。」伍薏兒急忙地解釋,全然沒發現聽她這麼解釋的君無上猛搖頭。
真沒看過這麼天真的人,說自己不是壞人,就能真讓人相信自己不是壞人嗎?尤其是在自己還是潛伏進來的可疑份子的時候。
「你們……你們……」正如君無上所想,沒法兒斷定他們身份的小侍女,驚恐萬分地看著他們。
更糟的事還在後頭。
「我對不起你!婉兒……我對不起你啊!」沒理會身旁的變化,痛徹心肺的悲吼持續著,直到後來,「噗」的一聲,本就病重的嚴玉尚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然後枯瘦的身體直直地往後倒去,吐了一身一嘴的血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啊──」事情往最糟的方向發展,以為悉心照料的少爺斷了氣,小侍女以超高音量尖叫出聲,迅速引來一群侍衛們。
一片難以控制的混亂後,看著破門而入的侍衛們,伍薏兒眨眨眼,再眨眨眼──
太誇張了!
事情怎麼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