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客棧坐落於豫南的一處郊外,生意雖算不上興隆,但日子也還過得去,因為十里內外只有這一間客棧,所以往來於其中的商人、俠士,甚或進京趕考的窮書生,為免於錯過宿頭,都會在「四方」客棧停留一宿。
平常的日子倒也還好,店小二偶爾還能偷偷懶,因為雖是人來人往,但還應付得過去,可今天下午一場雨下得像是要把屋頂給震垮似的,轟隆隆地好不嚇人,因此從晌午以後就有客人上門,原本只是進來避雨,可沒想到這雨像是決堤一般,下個不停。
到了晚上,客棧已擠滿人,忙得掌櫃和小二差點沒斷氣,這是他們第一次希望不要再有客人上門來,寧可把財神爺擋在門外。
「這年頭像在造反,都入秋了還下這麼大雨。」
小二送酒時聽見客人抱怨的聲音此起彼落,因為從下午開始就有人開始喝酒,酒酣之際難免嗓門就放開了,整個客棧顯得鬧烘烘的。
小二甩甩肩上的大襟褂子,走回櫃檯,吁口氣。「累死人了。」他一直忙著送酒菜,雙手都快酸死了。
掌櫃正打著算盤,聽見夥計的話,忍不住抬起頭來。「累倒也罷,可別出什麼岔子才好。」他憂心地撫著唇邊的鬍鬚。
「什麼意思?」小二出聲詢問。
「如今什麼三教九流的人全聚在這兒,我擔心若有個閃失,這店可就砸了。」他們這些生意人最怕的便是有人鬧場生事,「和氣生財」可是他們的金玉良言,再說黃湯一杯杯下肚,自制力相對的也愈來愈差,一言不和動手動腳的幾率自然大多了。
「那倒也是。」小二不由得也擔心起來。
「安史之亂才過沒多久,我這店好不容易又開張,可不想再給毀了。」掌櫃愈想愈難心安,戰亂時他的店被拆了,如今才經營了年半,銀子都還沒賺回來,可不想莫名其妙又被砸了。
「我會好生盯著,一見稍有醉意的就說咱店裡沒酒了,不給再喝。」小二畢竟是年少氣盛,說起話來頗為信心滿滿的。
「這可不行,醉酒的容易不講理,說店裡沒酒了,不把他們惹毛才怪。」掌櫃連忙搖頭否決他的主意。
「那咱們該怎麼辦?」
掌櫃歎口氣。「還能怎麼辦,小心點便是,而你放機靈點,一見苗頭不對,就趕緊當個和事佬,別讓他們打起來了。」
「這我明白。」小二點頭。
這時他又聽見有人在叫他,連忙喊道:「來了。」小二正想去問客人有何吩咐時,一抹高大的人影像鬼魅似的無聲無息地走進了客棧。
來人戴了頂寬綠的斗笠,遮住他的臉孔,一襲藍衣早已濕透,但仍無損他懾人的氣勢,腰側的長劍更透出令人不安的寒意。
「一間客房。」來人道。
小二不禁吞了口口水,覺得頭皮有些發麻,這人的聲音彷彿冷得可以凍人。
「我們……已經客滿了。」小二努力克制著聲音的顫抖回答道。
藍衣人盯著他,反問:「客滿?」
他的聲音輕得會讓人錯以為是和善的懇求,怎知倏然間,他左手按著劍,「噹!」一聲,劍已離鞘一寸。
掌櫃嚇得臉色發白,趕忙道:「還……還有一間……如果……你不嫌棄……是堆雜物的……但還算乾淨,二樓最右側。」他使個眼色給夥計。
「我帶您去。」小二彎著腰陪笑地往前領路。
「不用了。」藍衣人冷冷地道。「如果還想活命,就別靠近我的房間。」話畢,他已走上樓,留下一臉害怕之色的小二和掌櫃。
小二拭去額上冒出的冷汗,心有餘悸,方才差點命都沒了,他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冷酷的人。
「唉!這年頭不小心就會惹上殺身之禍。」掌櫃不勝唏噓的說,如果多來幾個這種客人,他的小命早沒了。
「小二——」一聲叫喊喚回夥計的思緒。
「來了。」他急忙向前,方纔的客人恐是不耐煩了。
掌櫃正想回到帳本上時,門外卻傳來馬匹的嘶鳴聲,他在心中呻吟一聲,老天!可別又有人上門了,這會兒真的是客滿了,就算拿劍頂住他的咽喉,他也變不出半間啊!
☆☆☆
嚴采君跳下馬車,對著車裡的人喊道:「我去問問掌櫃,一會兒就回來。」
沒等回話,她便往前邁去,這雨從午後下到晚上,道路都已泥濘不堪,實在不能趕路,像剛剛車輪就陷在泥漿裡,動彈不得,若不是大夥兒全下來幫忙,這會兒馬車恐怕還在坑裡打轉呢!可也因為這樣,每個人都淋濕了,當務之急得先找個能擋風遮雨的地方。
嚴采君一進客棧便脫下斗笠,但身上的蓑衣仍是不停地流下水滴,打濕了地板。
「我們已經客滿了。」
還沒開口,就聽見掌櫃已先聲奪人。
「能不能……」
「我們真的沒有客房了。」掌櫃打斷她的話,他望著眼前長相清秀的小秋子,五官秀氣的像個姑娘家,身形略顯清瘦,他想,這種弱不禁風的人應該沒什麼好怕的。
「我明白你們客滿了。」嚴采君不疾不徐地說。
掌櫃一聽她的聲音,不由得遲疑起來,真的像個姑娘,難不成這人不是個女的?可這年頭他還沒見過這麼瘦的女人。
「我只是想暫住你們的馬棚一晚。」嚴采君說道。
「馬棚?」掌櫃睜大眼,那兒能睡嗎?
「我會照付銀子。」她自腰帶中掏出碎銀放在桌上。你甚至不用招呼我們,明天一早我們就走,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
掌櫃摸摸鬍子,聽起來滿划算的,反正馬房空著也是空著,如果他們願意和牲口一起,那他沒有理由把到手的銀子往外推,雖然錢少了點,但也無妨。
嚴采君見掌櫃心意動搖,立刻又道:「就當是行善吧!佛祖會保佑您生意興隆的。」
掌櫃一聽立刻露出笑容。「好吧!那就這麼說定了。」他伸手拿起碎銀。
嚴采君也綻出笑容,讓掌櫃愣了一下,他……這會兒真的確定了。
小二一回來就瞧見老闆直盯著一名公子清瘦的背影發愣。「有什麼不對嗎?」
掌櫃這才回神。「沒事。」他只是確定了那位是位姑娘家,她的笑容洩露了性別,他沒見過這麼溫暖的笑意,像是他給了她多大的恩惠似的,想到這兒,他不由得有些汗顏,他根本沒做什麼,不過是借馬房讓他們安身罷了。
但是有錢不拿……他可沒這麼清高,所以……就算了吧!沒必要有這莫名其妙的罪惡感。
嚴采君一走出客棧,便疲憊地揉揉眉心,趕了一天的路,精神和體力都消耗不少,她真的覺得好累。
「成了嗎?」一名十五、六歲的女子自車窗上探出頭來,她有對細長的丹鳳眼和薄薄的嘴唇。
「成了。」嚴采君拉起韁繩回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楊芸芷露出微笑,每次只要采君去和老闆交涉,沒有不成的,因為采君很容易引起掌櫃的憐憫之心,她身材嬌小清瘦,不像時下女子般豐腴,再加上她長得就像個被拋棄的孤兒,所以更能激起掌櫃的善心。
「不過就是花了點錢。」采君回答,只要是有小便宜可佔,一般人都不會太計較,所以她從不認同芸芷所謂「外表」的優勢。
采君示意馬匹往前走,這時馬車內又傳出另一個人的聲音。
「我肚子餓了,可不可以先進去吃東西?」一名十八歲的男子探出車窗,他生得眉清目秀,一雙大眼眨呀眨,眸子裡有種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純真。
「不是有乾糧嗎?」采君將王俊谷的臉推回車內。「小谷,別探出頭,會被淋濕的。」
「我不要再吃饅頭!」小谷扁扁嘴,皺一下眉頭。「我要吃熱的東西。」
芸芷也道:「采君,我也想喝點熱的,天氣好冷喔!」他們已經三天都用又乾又硬的饅頭裹腹了。
采君歎口氣,她自己何嘗不想吃頓熱湯熱飯,只是他們的銀子實在剩下不多了。
「王叔呢?」采君問。
芸芷瞄一眼在車內呼呼大睡的王叔。「他喝醉了。」從下午開始他就灌了好幾盅酒,現在根本不省人事。
「我要吃飯。」小谷瞅著采君。
瞧見他純真的模樣,她便狠不下心來拒絕他,小谷雖然已十八歲,但因為小時候的一場高燒燒壞了腦子,所以有輕度的智能不足,行為有時仍像個孩子,她根本無法同他講道理。
「好不好?」小谷一臉懇求。
她歎口氣,隨即露出一抹笑容,算了,銀子再賺便有。「好吧!」
話畢,只聽見小谷和芸芷的歡呼聲,小谷一咕隆地就跑出車外。
「小谷。」采君抓住他。「別跑。」她將斗笠戴在他頭上,免得他淋濕。
「采君,帽子你戴著吧!」芸芷拿著油紙傘自車內走出。「我和小谷撐傘。」
「對啊!」小谷笑嘻嘻地將斗笠放回采君頭上。
「別吃太飽,小心肚子疼。」采君叮嚀道。
「我會看著他的。」芸芷說。
「那你們先去吃吧!我把馬牽到馬廄,將車轎卸在馬廄前頭,馬匹則帶到最裡頭,因為其他位置都先被佔去了。
當她牽著「珍珠」到馬房時,瞧見珍珠旁邊的馬是一匹高壯,鬃毛雪亮的黑馬,它比珍珠高了近一個馬頭,而且比這裡的任何一匹馬還健壯,她不由得想摸摸它,卻見它對她大肆噴氣,嘶鳴一聲。
「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采君輕柔地安撫它道。
它不領她的情,仍是充滿敵意地注視著她。
采君微笑著說:「你真是謹慎。」
這時珍珠對隔壁的黑馬鳴叫,但黑馬轉開頭去,沒有理它,采君忍不住笑出聲,她從沒見過這麼盛氣凌人的馬。
采群摸摸珍珠棕色的鬃毛,溫柔地道:「別生氣。」
珍珠對她低鳴,似乎在表達它的不滿,或許它也不喜歡和那匹黑馬比鄰而居吧!
采君脫下身上的蓑衣,而後拿出飼料餵馬,隨即虛弱地癱坐在乾草堆上。她真的累壞了!珍珠以鼻子頂頂她的臉龐。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她撫著珍珠的臉,小臉靠在它的頰邊,疲憊地閉上雙眼。
半晌,才又道:「我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你覺得呢?珍珠。」她睜開眼注視著它。「這樣你也不用每天奔波,我想芸芷和小谷也都會贊成的,而王叔只要有酒喝,應該也不會反對。」
珍珠憩過她的臉,采君咯笑道:「好癢!這麼說你是贊成羅!」她微笑地撫著它的臉。
這十年來,她。王叔、芸芷和小谷四個人東奔西跑,前八年是為了躲避戰亂,後兩年則是為了討口飯吃,最近不知怎麼地,她總覺得身心極容易疲累,可能是她已經倦於奔波的日子了吧!她想找個城鎮住下來,做個小生意,如此一來他們一家四口的生活應該不成問題。
「我想就這麼決定吧!」她對馬兒說,正準備起身時,卻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從昏黃的燈光望過去,看不清楚是誰,再加上有段距離,就更不容易瞧明白了,只能大概知道有四個人,難道也是投宿的旅客?
「這裡怎麼有頂車轎?」一名男子抽出劍,拉開布慢,只見一個四十出頭,邋裡邋遢的男人四肢大張,大刺刺地躺在馬車中呼呼大睡。
采君緊張地蹲在原地,從懷中拿出飛鏢,他們不曉得會對王叔怎麼樣,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只是個醉漢。」另一名男子說道,他伸手往醉漢後腦一敲,不管原先他是真醉假醉,現在他都肯定不省人事了。
「我們已經確定他投宿在這間客棧,就住在樓上右側的最後一間。」第三個男人向雙手置於胸前,表情陰冷的為首男子報告。
「堂主下了令,這次絕不能再失手。」
為首男子冷哼一聲。「他是不信任我,所以派你們盯著嗎?」
其中一人立即道:「沒的事,魏桀武功了得,堂主是要咱們來幫忙,多個人手好辦事。」另兩人也跟著點頭附和。
「我自會取他性命,不用你們礙事。」他冷冷地掃過眼前三人。
「這……」三人面面相覷,隨即為難道:「堂主有令,恕小的難以從命。」
為首的男子右手一揮,只見一道光影掠起。「如果殺了你們呢?」他冷笑道,利劍抵住其中一人的喉嚨。
采君緊張地握緊拳頭,她透過欄柵由細縫瞧見白劍寒冷的殺意。
「堂規規定不能殘殺同門。」被劍抵著的男子背脊泛起一陣寒意。
「你以為我會在乎嗎?」他冷笑。
另外兩人立刻道:「堂主說如果你不從命,你要的情報他不會透露。」
那男子臉色一變,白光劃過黑夜,劍已回鞘。「只要別擋著我的路,我不管你們怎麼做,滾!」
「是。」三人一拱手,瞬間已上了屋頂。
男子俊美的臉孔望著屋外的雨滴,臉色顯得有些鐵青。「該死!」他詛咒一聲,憤怒地揚劍劃過木柱,只見柱子應聲斷成兩截,馬廄的屋頂立刻傾向一邊,棚內的馬匹也因此焦躁地嘶鳴著。
珍珠也跟著鳴叫了一聲,采君則躲在角落裡不敢出聲,直到瞧見他走進雨中才鬆口氣。她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腦中不斷重複浮現他們方纔的話。
她急急跑向前,掀開車輿的布幔,聽見王叔的鼾聲才放下一顆心。幸好他們沒傷害王叔。采君自車中拿把油紙傘走出馬棚,沿著銜接的小徑邁進客棧內。
她一進客棧就瞧見芸芷對她招手,她一坐下,芸芷就問:「怎麼這麼慢?」
「沒什麼。」采君說話的同時,不由得左右張望一下,不曉得方纔那四個人是不是就坐在附近,但她隨即無奈地搖頭,就算在又如何,她也認不出來,畢竟馬棚裡的光線太暗了。
「你在看什麼?」芸芷也學她向四處張望著。
「沒有。」采君立刻坐直身子。「小谷,吃慢點,小心鬧肚子。」她拍一下小谷不停地抓著食物的雙手。
「我肚子餓嘛!」小谷狼吞虎嚥的又塞了口包子。
「小谷。」她語帶警告。
「好嘛!」他扁扁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慢速度。
采君拿起筷子,吃口湯麵,心中卻不斷掙扎,她該不該去警告樓上右側的那位房客呢?
她又吃口面,仍是心神不寧的想著該怎麼辦呢?
「采君,你怎麼了?面不好吃嗎?」芸芷問,她方纔已經吃了一碗麵,覺得滿不錯的,怎麼采君吃起來卻像食不知味的樣子。
采君放下筷子,心中有了決定,她不能見死不救。
「芸芷,你先帶小谷回馬棚,沒吃完的東西叫小二包起來。」
「為什麼?」
「別問。」采君搖搖頭,如果發生了糾紛,她不希望波及他們,畢竟那些壞人可是帶著劍的。
「你到底怎麼回事?」芸芷不解。
采君沒有回答,只是叫了小二過來。
「有什麼吩咐,客倌?」
「麻煩你把東西包起來。」她拿出碎銀放在桌上。
「好的。」小二收起銀子,走回櫃檯那兒。
「我還要吃。」小谷不依。
「小谷乖,拿一些回去給你爹吃。」采君摸摸他的頭。
「爹在睡覺。」小谷邊說,邊吃著手中的包子。
「那小谷和芸芷坐在馬車裡慢慢吃。」采君又道。
「到底怎麼回事?」芸芷納悶地看著采君。
「我等會兒再告訴你,你先帶小谷離開。」
「你不走嗎?」芸芷更納悶了。
采君歎口氣。「別問這麼多,照我的話做。」
芸芷輕蹙眉頭。「好吧!」她示意小谷和她一起離開,只見小谷邊啃包子邊走,臉上還沾了些菜屑。
采君一見他們跨出客棧,立刻走上二樓,而後往右轉,最後一間……她在心裡默念,精神不由得隨著腳步的接近而緊繃起來。
她戰戰兢兢地往前走,突然,一扇門在她眼前開啟,差點沒把她嚇死。
一名中等身材,喝得醉醺醺的男子走了出來,他見到采君時也一臉訝異隨即笑迷雙眼。
「這下老天可派人來暖我的床了。」他顛簸地上前抓她。
采君閃過他的爪子,低頭瞧了瞧身上寬大的男服一眼,只見衣裳因為濕透而讓她的曲線畢露,她迅速解開腰帶往男子面前一甩,一團粉末散了出來。
「好好睡一覺吧!」采君繼續快速地往前走,而後聽見身後男子倒地的聲音,這種事她已經應付過好幾次了,處理來得心應手。
采君迅速繫好腰帶,在最後一間房門口停了下來,屋裡一片漆黑,沒透出半點燈光,他該不會睡了吧!她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敲了敲門。她告訴自己不能在這時候退縮,因為事關一條人命,就當是做善事吧!
☆☆☆
魏桀坐在桌前,凝視著眼前堆著麵粉、殼糧和一堆棄桌椅的雜物間,雖亂了點,但仍算乾淨,趕了一天的路,有個歇息的地方就不錯了。
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而搖頭,他心裡有數,今晚「百龍堂」的殺手一定會再次暗殺他,上一次已交過一次手,他不能大意。
他合上雙眼閉目養神,靜靜等待他們的到來。
過了片刻,他聽見廊上傳來一聲重物撞地的聲響,他倏地睜開眼,銳利的目光掃向門口,而後聽見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在他房門口站定。
他納悶地皺起眉頭,瞧見門紙上映出一抹瘦小的身影……這不會是百龍堂的秘密武器或第一號殺手吧!
當「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時,他立刻肯定這不是殺手,至少他還未見過事先會敲門的殺手。
因為門的關係,門扇略略開了一道縫,采君輕喊一聲:「有人在嗎?」
女人?!魏桀由聲音判斷出來人的性別,他的眉頭皺得更深,這到底在搞什麼?
采君又叫了一聲,見沒回應,只好走進房裡,烏漆抹黑的房間讓她一時之間無法看到任何東西。
「魏公子?」采君輕喊,她記得那些人稱他魏桀。
魏桀詫異地挑眉,她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他瞧見她伸長雙手東摸西碰想確定屋裡有哪些東西,以便探路。
「你是什麼人?」他冷冷地開口,該不會是百龍堂改用美人計吧?
采君輕呼一聲,心臟險些跳出胸膛,他突然出聲,差點把她嚇死。
她轉向聲音來源,定眼一瞧,才發現他坐在桌前,離她只有一臂之遠。
「既然你在,為什麼剛剛不出聲?」采君無法理解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你到底是誰?」魏桀的聲音透露著些許的不耐煩。
采君見他口氣並不友善,也不想再和他耗下去。「我只是要告訴你有人要殺你,你小心點。」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魏桀左手一伸便掐住她的脖子。「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冷聲道,她怎麼曉得有人要殺他?
采君被他掐得幾乎不能呼吸,她掙扎著想掙開他的手。「放……開……」天哪!她要死了,沒想到做善事的下場這麼慘,早知道……她就……不來了……
她身子一軟,不了動靜,魏桀左手一鬆,采君便往地上癱,他立刻接住她,右手一彈,桌上的蠟燭頓時點燃,他低頭一瞧,臉色立刻大變。
秦霏?!不可能,她明明已經……
魏桀將放到桌上,扯開她的衣服,露出雪白纖細的肩……沒有紅痣……
采君咳了幾聲,慢慢睜大雙眼,一入目便是那男子的臉,她循著他的目光,見到敞開的衣裳,不由得大驚失色,手掌立刻揮向他。
魏桀連閃都沒閃,右手再次掐住她頸項,采君揮出去的手在半空中癱軟下來,指間的細針也向下墮落。
「你到底是誰?」他冷酷地注視她,其實仔細一看,她和泰霏只有七、八分神似,方才是因為乍見的那一剎太震驚了,才會直覺扯開她的衣服查證。
「我……」她根本無法回答,他掐得好緊,而她沒想到他竟是好色之徒;她錯了,原來她想救的人竟是壞人,如果他被殺了她一點都不會同情的。
魏桀緩下力道,不想她又昏過去。「再不說的話,別怪我手下無情。」
采君正想回話,只見他仰頭看向屋頂,采君抬腳踹他,雙手同時攏好衣裳,魏桀卻陡地將她從桌上摟下,采君還沒回過神,背部已撞向他的胸膛,她呻吟出聲,痛死人了。
一道碎響在頂上發出,三名黑衣人由上竄下,利劍同時向魏桀刺來。
采君大吃一驚,劍怎麼全指向她?她在剎那間領悟,她準是被當作盾牌了,反射性地,她扯下腰巾往前一揮,大量粉末飛出,她也在同時屏住呼吸。
三名蒙面人見狀立刻倒退,左手掩住耳鼻,采君趁此想掙脫魏桀的手臂,無奈他卻緊箍著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
魏桀帶她後退一步,縱身掠上屋頂,他對她的身份更好奇了,她全身上下似乎藏著許多小機關,他沒忘記她的手揮向他時有銀針從她指間中滑落,而現在更有有毒粉末散出。
「放開我。」采君惱火地說,現在可好,竟然跑到屋頂上淋雨。
魏桀還沒回話,三名黑衣人已尾隨而上。他皺一下眉頭,這些纏人的東西,他可沒心情和他們瞎耗,他當機立斷奪走采君手中的腰巾。
「喂——」采君叫嚷,這人是土匪嗎?
一把利劍刺向他們,魏桀右手一抖,腰巾纏住長劍,他大喝一聲,左掌擊中蒙面人的胸膛,蒙面人瞬間飛掠出去,鮮血自他口中大量噴出。
另外兩人同時進攻,魏桀腰帶一揚,被捲住的長劍飛射而出,他抱著采君縱身飛起,采君嚇得差點吐出來,她從來沒離地面這麼高過。
魏桀旋身欺近蒙面人,右腿踢中一人腹部,側身閃過第三名黑衣人的劍,右手揮動腰巾,纏住第三人的脖子,魏桀一扯,采君便聽見頸骨斷裂的聲音。
她真的要吐了!當兩人重新站在地上時,采君忍不住一陣作嘔,吐了出來,大雨狂打在兩人身上。
魏桀驚訝地盯著她,鬆開左手,她癱軟在地上,吐出更多胃液,他這個殺人魔!
「你怎麼回事?」魏桀皺眉道。
一把怒火襲上采君心頭,她的雙手握拳,抓住地上的濕泥,回身灑向他的眼睛,起身狂奔,但才沒跑兩步便撞上他,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移動這麼快的?
魏桀伸手扣住她的脖子。「想跑?」他冷聲道。
采君瞪他。「你要殺就殺,不用廢話。」
他訝異於她憤怒的反應,是什麼導致她的改變?「你到底是誰?」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倔強地回答。
「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他冷笑一聲,左手加重力道。
采君雖呼吸困難,但仍瞪著他,她絕不低聲求他,絕不!她寧可死。
魏桀見她的臉慢慢漲紅,不得不承認她很有骨氣,而這是他有史以來對女人的最高評價了。
采君眼前一黑,癱軟下來,最後閃過她腦海的是芸芷、小谷和王叔的臉孔,她再也見不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