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向你要一樣東西。」魏桀說道。
「什麼東西?」陸震宇伸個懶腰。
「令牌。」
陸震宇訝異道:「你要這幹嘛?」他自抽屜拿出令牌,拋向魏桀。
「我惹上百龍堂的人了。」魏桀漫不經心的說,這暗紅的令牌呈五角形,一面是蒼龍,另一面則是應龍,他希望烈焰見到令牌後能停止瘋狂的行為。他隨手將令牌放入腰腹。
「怎麼?」
「他們派烈焰來殺我。」
「該死!」陸震宇大聲詛咒。
「所以我才來要你的令牌。」魏桀說道,「我不想傷他,而他只聽你的命令。」
「烈焰為什麼會去?」陸震宇皺眉。「他已經不屬百龍堂了。」他頓了一下,對了,一定是百龍掌抓住了烈焰的弱點而威協他。
前幾天烈焰告訴他要離開一陣子,原來就是去追殺魏桀,事情還真棘手。
「這我還在查。」魏桀說道。
「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他蹙眉。「你帶個回信給烈焰,就說我要見他。」
魏桀頷首道:「我該走了。」既然陸震宇要找烈焰,那表示他會解決這件事,那他也不便過問烈焰為何回百龍堂效命,畢竟那是烈焰的私事。
「你自己小心點。」陸震宇道。
陸震宇從抽屜的平層拿出一個金色令牌,拋向魏桀。「緊急的時候,動用它,我有預感你會用到。」這隻金色令牌可號令百龍堂,這是當初他離開的時候,堂主贈予的。
魏桀頷首道:「算我欠你,為避免打招呼的麻煩,他便由窗戶縱身躍出,離開陸府。當他回到鏢局時,就瞧見母親坐在客廳,好整以暇地喝著茶。
「你跑到哪兒去了?」魏夫人瞄了兒子一眼。
「陸府。」
「去找震宇?」魏夫人啜口茶。
「嗯。」他頷首。
「那沿路可有碰到什麼事?」魏夫人看他一眼。
魏桀挑眉。「沒有。」
魏夫人慢條斯裡地重複道:「沒有?」
魏桀注視著母親。「你到底要說什麼?」母親說話老喜歡拐彎抹角,可是他現在根本搞不懂她在影射些什麼。
她自袖口拿出玉珮。「你都把隨身玉珮給人了,還說沒什麼事?」
「那只是……」魏桀皺一下眉頭。「沒什麼。」這事說來話長,更何況也沒什麼重要的,還不如不說。
「沒什麼?!」她瞪他一眼。「你把人家的脖子都掐傷了還說沒什麼?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瞧見兒子訝異的眼神,她又道:「你知不知她發燒了?」
「我叫他們來拿銀兩——」
「你這樣就想打發人家,你到底是怎麼了?心腸愈來愈硬。」魏夫人皺了下眉頭。
魏桀歎口氣。「不然你要我怎麼樣?」
「總得好好照顧人家。」她理所當然地道。
他深鎖眉宇,銳利的眼神瞟向母親。「你收留他們?」母親該不會心一軟,便擅做主張把他們留下了吧!
魏夫人微笑道:「沒錯。」
「娘,家裡不是救濟院,給他們銀兩,他們照樣能住客棧,能請大夫——」
「我已經決定了。」她打斷兒子的話,「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因為那位采君姑娘長得像秦霏,所以不想她留在這兒吧!」
魏桀臉色一僵,生硬的說:「你太多心了,更何況我不覺得她像任何人。」
死鴨子嘴硬!魏夫人在心中念了一句。「我希望你別把對秦霏的怒氣出在采君姑娘身上,雖然我也討厭秦霏,但她是她,采君是采君,更何況秦霏都死了,沒必要再牽連到無辜的人,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泰霏一樣——」
「如果沒別的事,我要回書房處理一些公事——」他打斷母親的話語。
「為什麼你這麼死腦筋?!」魏夫人罵道,她真的會被他氣死,他從來就不肯談秦霏的事,那女人背叛了他又怎樣?事情都過了五年了,他還忘不掉。
「我先回房了。」魏桀面無表情的向前邁步。
「站住。」她叫住他。「我已經決定收留他們直到采君姑娘康復,你可別想趕人家走。」
魏桀沒有回話,只是看了母親一眼便走出大廳。
魏夫人重重的歎口氣,她對這孩子實在沒辦法,老是這樣冷淡,而且話愈來愈少,她非得想個辦法不可,再這樣下去,不出幾年,他不成啞巴才怪。
再怎麼說,她可不想兒子變成沒感情的木頭。
☆☆☆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在寂靜的午後迴盪。
采君猛地從床上坐起,歇斯底里地叫喊。「走開——」
「采君。」芸芷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急忙上前安撫她。「你怎麼啦?」
采君對她的話語沒有反應,仍是不停叫嚷,雙手不停揮舞著,像在和不知名的惡魔對抗著,兩眼空洞無神,涔涔汗水自她額上滑落。
「采君,你醒醒。」芸芷輕輕推她一下,她看起來像是作噩夢了。
「走開——」她叫嚷著朝芸芷揮舞雙拳。
芸芷因她瘋狂的行徑而害怕,不由得後退一步,這時房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來,正在隔壁房午睡的王邗和小谷穿著單衣,睡眼惺忪地跑了進來。
「怎麼回事?」王邗問道。
「采君作噩夢。」芸芷回答,憂心忡忡地絞緊雙手,「她不許人家接近她。」
王邗走到床邊,伸手搖著她的肩。「采君——」
她倏地抬頭,發出尖叫。「放開我——」她揮拳向他。
王邗慘叫一聲。「喔!」他齜牙咧嘴地撫著下巴後退,疼死人了。「小谷,過來壓住她。」
小谷害怕地躲在芸芷身後。「我不敢。」
「快點。」王邗叫道。
「可是……我怕。」小谷縮得更厲害。
「這是怎麼回事?」
芸芷望向門口,才發現采君的尖叫聲把鏢局裡的人全引來了。
「采君她……」一接觸到魏桀冷漠的表情,芸芷便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魏桀走近床沿,看著王邗試圖搖醒采君。
「喔!老天!」王邗哀嚎一聲,這回他的肚子被踢中了。
「她是不是燒壞腦子了?」大鬍子顧騫懷不知何時已站在魏桀身側。
魏桀搖頭,表示不以為然,采君的雙眸空洞無神,應該是作噩夢了,當她一掌掃向王邗的臉時,他扯出一抹笑容,這女人連在夢中都教人不好過。
「你們全圍在門口乾嘛!還不讓開。」
魏桀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母親來了,魏夫人一進房,芸芷連忙向她欠身行禮;魏夫人擺擺手,示意她不用這麼多禮,小翠則緊跟在魏夫人身後。
當她瞧見兒子木然地站在床邊看王邗和采君單獨對抗時,她立刻出聲:「你杵著做什麼?也不幫忙。」
「我正打算回房。」魏桀淡淡地說。他原本以為是刺客入侵,沒想到只是采君作噩夢,他示意仍圍在門口的部下回到工作崗位上。
「回房?」魏夫人瞪了兒子一眼,瞥見王邗又被采君打中一拳。「你不先把這裡處理一下,難不成要放任她叫喊?」采君從方才到現在尖叫聲不曾停過,而王邗顯然根本無法應付她。
魏桀蹙眉,簡短地對王邗下了道命令:「讓開。」
王邗解脫似地鬆了口氣,立刻站到一旁,他已經快被踢成內傷了。
魏桀逼近采君,只見她喘息著縮在牆角,一臉戒備,魏桀揚起左手掌,就要劈向她,魏夫人大吃一驚,叫道:「你幹嘛?!」
「讓她睡覺。」這是最快速又直接的方法。
一旁的顧騫懷扯出笑容。「這下手也太重了吧!」
「聽到沒?」魏夫人瞪了兒子一眼。
「那您要怎麼樣。」他的口氣顯得不耐煩。
「叫醒她,她在作夢。」魏夫人說道。
「娘——」魏桀的口氣有點危險,安撫人可不在他能應付的範圍之內。
「是你把人家弄成這樣的。」魏夫人提醒他。「你看你把人家的脖子掐成這樣。」采君的頸項上仍是紫黑一片。
「夫人,奴婢想公子一定不是故意的。」小翠說道。
「什麼不是故意的,明明就是他,他能抵賴嗎?」魏夫人看著眉頭糾結的兒子。
魏桀在心裡歎口氣,母親就會把這件事掛在嘴上。他傾身想抓住縮在床角的采君。她立刻尖叫:「放開我——」
他住她亂揮的手,使得采君掙扎得更厲害,右腳中他的胸口。魏夫人忍不住笑出聲,這姑娘還真強悍,當他又被踢中時,連顧騫懷都扯出笑容;魏桀將她的雙手扣在頭上,用一手按住,另一手則壓著她亂踢的腿,采君拚命掙扎,左腳端上他的肚子。
顧騫懷終於忍不住的笑出聲,他第一次見到魏桀如此狼狽,只見魏桀的眉頭皺得更深,然後曲腿壓住采君亂踢的雙腿。
「夫人。」芸芷擔憂地看著魏夫人,用力制住采君這樣好嗎?
「叫醒她就好了。」魏夫人在床沿坐下,拍拍采君滿是汗水的臉龐。「醒醒。」
「走開——」采君朝魏桀叫嚷。
「天,她不會是瘋了吧!」顧騫懷不由得搖頭。
「放開,放開——」她喊叫。
魏夫人一見她驚恐的眼神,立刻對兒子道:「別抓著她,她會害怕。」
魏桀鬆開她,采君立刻反擊,她一拳揮向他的下巴,他反射性地握住她的拳頭。這女人還真頑劣!采君又端上他的肚子,他迅速出掌,往她頸肩劈下,采君霎時瞪大雙眼,悶哼一聲,手腳癱軟下來,昏了過去。
「采君——」芸芷驚呼出聲。
「不是叫你別對她動武。」魏夫人怒斥兒子。
「我沒用多少力。」他淡淡地說,再這樣用下去,天黑都搞不定。
「她是個姑娘家,哪禁得起你的力道?」魏夫人譴責地說。
「我說過我沒用多少力。」魏桀不耐煩地重複。
「你……我真會被你氣死。」
顧騫懷咳了幾聲道:「我先回房了。」母子對峙的場面,他還是別在場得好。
王邗打圓場道:「夫人,您別生氣。公子做得也沒錯,采君橫起來,我都打不過她。」
「是啊!夫人,而且她那模樣不是瘋了是什麼?」小翠也道。
「好了,別說了,全走吧!」魏夫人自床沿起身。「楊姑娘,你也回房去歇著吧!」
「你已經照顧她一整天了,怎麼可能不累?我會讓桀兒留在這兒照顧她。」魏夫人不疾不徐地說。
魏桀皺起眉頭,但魏夫人視而不見的又繼續道:「等會兒她又醒來尖叫,你就再劈她,等她被你劈死了,我們再來處理屍體。」
芸芷驚叫一聲,小谷則喊道:「我不要采君死。」
魏桀揉揉眉心。「娘,您別無理取鬧。」他不耐煩地說。
「我無理取鬧?」魏夫人更火大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存心要忤逆我是不是?」她話才說完,頭一暈,身子癱了下來。
魏桀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娘。」他讓她坐在椅上休息。
「夫人。」芸芷和小翠同時叫道。
「我沒時間,而且府裡的下人那麼多,何必一定要我照顧。」他實在不懂母親在想什麼,更何況,他根本不會照顧人。
聽見兒子的話,魏夫人又吸了口氣,她當然知道府裡下人多的是,但她只是希望兒子能對人多付出點關心,采君因他而受寒發高燒都不能引起他的愧疚感或是惻隱之心,那麼還有什麼事能激起他的情感?他甚至連罪惡感都沒有,她絕對不能放任兒子再這樣下去了。
「那就這樣吧!我也不再說什麼了,反正我在這個家也沒什麼地位,說的話沒人要聽,連兒子都這樣忤逆我,我乾脆出家做尼姑算了。」她遽然流下淚水。
「娘。」魏桀皺一下眉頭,又來了,每次都用這招想引起他的愧疚感。他在心裡歎口氣,誰教她是他娘呢?他能怎麼樣?
「只能一天,我沒多餘的時間照顧她,鏢局還有事要處理。」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讓步。
「這還差不多。」魏夫人立刻眉開眼笑,第一步已經成功了,接下來的事就比較好處理。「你可得好好照顧人家,如果讓我知道你又劈她,我可不饒你。」她招手示意王氏父子和芸芷可以回房休息了。
「真的不用麻煩魏公子,采君由我——」
芸芷話還沒說完,人已被魏夫人拖著出去,她這才發覺魏夫人的手勁很大,和剛才差點要暈倒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小翠跟在眾人身後出了房門,臨走前她還回頭看了魏桀一眼,不懂為何夫人收留采君四人,而且還逼公子照顧那個狐狸精,她對那個女人實在沒好感,活脫脫就是秦霏第二,裝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來博得夫人的同情,真是個狡猾的妖女,她冷哼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帶上房門。
魏桀一等所有人離開,這才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他瞄一眼床上的病人,汗水浸濕了她兩頰邊的幾絡髮絲,看樣子她在退燒中,只是她仍睡得不安穩,呢喃著他聽不懂的話語,他伸手抬起被她端下床的棉被替她蓋上,這女人連生病都不安份。
過了一個時辰後,她逐漸增大的囈語聲引起他的注意,他在她尖叫前摀住她的嘴,她驀地睜眼,向他反擊,掙扎著想扯開他的手。
她眼裡的驚恐讓他皺眉。「我不會傷害你。」
她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反抗得更激烈,指甲陷入他的手臂雙腿不停踢著,將棉被端下床底,兩人就這樣對峙著,不能動強讓她陷入絕望,她的尖叫聲全悶在他掌中,淚水滑落她的眼角,卻讓他眉頭糾結,對於女人的眼淚,他向來覺得不堪其擾。
他正打算讓她再次昏睡,腦中卻浮起母親警告的話語。「真是麻煩。」他蹙起眉心,正思索該怎麼讓她安靜時,卻發覺她已停止掙扎,只是不停哭泣,他鬆開手,她立刻蜷縮在一起,決堤的淚水不斷湧出,驀地,他想起母親方才拍她的臉想把她喚醒,猶豫了一下,終於伸出手拍著她濕潤的臉頰。
「醒醒。」他加重手上的力道。
采君緩緩抬頭望向他,含著氳氣的雙眸落下串串淚珠,小臉上儘是淚痕。
「我要回去。」她囈語。
他不懂她怎麼會冒出這句話,正當他在納悶時,她卻坐起身,赤足下床,她突如其來的行動讓他挑眉,他不假思索地扣住她的手,她反射性地揮拳。「放開——」
他沒有躲開她的拳頭,左腳一掃,她整個人便騰空掉進他懷中,她對他拳打腳踢,而他已失去耐性,這女人像頭野貓似的,有機會就反擊,從認識她到現在似乎都在和她動武。
他扣住她揮舞的雙手。「如果你再這樣,我只好讓你睡一覺。」
采君急遽地喘息,空洞的眼神望著他。「放我回去。」她又哭了起來。
「你要去哪?」他歎氣,對她實在莫可奈何。
「破廟。」她啜泣。「大哥在等我。」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他攏起雙眉,思考她的話語,而她只是不停地哭著,呢喃著他聽不懂的話語,他鬆開她的手,她倒抽著氣,哽咽地蜷伏在他身上,疲倦地合上雙眼,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濕潤的淚珠。
「好冷。」她低喃著偎緊他。
魏桀抱起她,將她安置床上,俯身拾起又被她踢落的被子,若有所思地注視她,她嬌弱蒼白的模樣會讓他想起秦霏,而這讓他心中一震,他拋開思緒,替她蓋上棉被後,便坐回椅上。
當他閉上雙眼時,腦中卻浮現秦霏和采君的臉孔,他立刻睜眼,詛咒一聲:「該死。」
秦霏死後,他從沒想過她,如今是怎麼回事?他不自覺地瞥向床沉睡的人兒,她現在睡得安穩多了;其實,細看她的五官後,她和秦霏並沒有當初他認為的相像,秦霏比她略高半個頭,人也比她圓潤些,五官更有絲嬌媚之氣,舉手投足間是大家閨秀的氣派。
而脂粉未施的采君則是清秀淡雅,眉宇間甚至有股俊逸之氣,他對她並沒有母親口中所說的「恨」意,他不是個是非不分之人,也不是個會遷怒的人,畢竟天下之大,兩個相貌近似的人多的是,他不會因此而把對秦霏的怒意轉嫁到她身上,對她的冷淡,只是因為他對女人沒有什麼好感,可是他為何會同時想到她兩人呢?
他揉揉眉心,拋開思緒,不想再去思索這些兒女情長之事,反正只要她的病一好他就不會留他們,即使母親堅持也一樣,他不會再妥協了。
☆☆☆
采君一睜開眼便困惑地望著陌生的床頂,無法和馬車的車頂聯想在一起,這是哪裡?
她偏頭想看清楚四周的環境,卻意外地瞧見他……坐在椅子上!她不懂她怎麼會和他在這兒,猛地,她想起自長凳上墮下後,似乎見到了他的臉,難不成是他接住了自己?
只見他交叉雙手在胸前,頭微垂,幾絡不聽話的髮絲散在額前,他的側面像雕刻出來的似地,堅毅而不妥協,他連在睡夢中也如此冷傲,不曉得他是否有放鬆的時刻?
她輕憩乾燥的下唇,覺得口好渴,好像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一般,她想撐起自己,卻發現左頸肩的肌肉疼痛,而且連手腕也疼,全身好像被千軍萬馬踐踏過,該不會是他沒接住她,所以她還是從半空摔了下來,一定是這樣,否則她不會全身酸痛。
采君放棄坐起的念頭,輕喚道:「公……子……」喉嚨好像疼得更厲害了。
魏桀立刻睜開眼,深沉的眸子望向她,只見她又道:「麻煩……你……水……」她咳了一聲。
他起身倒了杯水,看她眸子清澈分明,想必是醒了,那麼他也該走了,他轉身折回床沿將茶杯遞到她面前,示意她接過杯子。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實在力不從心。「我起不來。」她頸肩的肌肉實在是很疼。
魏桀詫異地挑高眉毛,生病有這麼虛弱嗎?他在床沿坐下,右手伸至她背後將她撐起,讓她半靠在他身上;采君一離開棉被,頓時覺得寒冷,因為她身上的單衣已被汗水浸濕,所以一接觸到空氣更覺刺骨,她先將棉被拉起蓋好,才接過杯子,喝口水,隨即痛苦的閉上雙眼。
「這水沒毒。」魏桀淡淡地說,她的表情像是在喝毒藥似的。
采君愣了一下,隨即答道:「你誤會了,我是因為喉嚨疼。」她沙啞的說。
他支手抬起她的下巴,想瞧瞧她脖子上的瘀青,卻聽見她痛呼一聲。
「會疼?」他不解地說,抬起她的下巴和喉嚨有什麼關係?
「不是,是我的左頸肩,我掉下來時撞到什麼嗎?」
魏桀因她的話而皺眉,不會是他昨晚劈她時留下的吧!他明明沒用多少力道,怎麼她這麼不堪一擊?采君見他沒答腔,又問一次:「我從半空中摔下,是不是撞到什麼?」
「沒有,我接住你了。」
她訝異道:「所以是真的,不是我在作夢?」她只記得昏睡前好像有瞧見他。「謝謝你救了我。」
「我只是路過。」他淡淡地說。「如果不是我傷你在先,我不會出手救你。」
采君頓了一下才道:「如果你是要叫我謝謝你先前傷了我,然後你才因愧疚救我的話,我想我辦不到。」她定定地回視他。
「我沒有愧疚。」他冷冷地說。
「那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救我?」她詢問。
他皺一下眉頭,沒有答腔,采君因這小小的勝利而微笑,這人還真是死鴨子嘴硬;采君又喝水,卻瞧見手腕上眨著瘀痕,她蹙起眉宇,不懂為何又有瘀血?
「我的手怎麼了?」
魏桀低頭瞧見她手腕上的瘀青後,愕然地挑眉。他只不過扣住她的手腕,她就瘀血,她實在是太嬌弱了。
「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嗎?」她又問一次。
「是我弄傷的。」
她睜大眼。「我和你有仇嗎?」
「你作噩夢,又吼又叫,我只好動手打昏你。」
她沙啞地笑著,小心的仰頭望著他,試著不牽扯到頸肩的肌肉。「我不知道你也會說謊?」
「我從不說謊。」他冷冷地道。
「我也從不吼叫。」她靜靜地說。
他微牽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看來你破例了。」
她搖頭.喝口水,下意識地靠緊他,他身上散發的熱度讓她感到溫暖。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照顧我——」
「我沒有照顧你。」他打斷她的話。「我只是在這裡坐了半日,既然你已經醒了,那我也該走了。」他可不想被認為是大善人。
他的直言不諱讓她不知該說什麼,這人還真是難相處。「那就謝謝你在這裡坐了半日,在你離去前,可不可以先告訴我芸芷、王叔和小谷人在哪兒?還有,這是什麼地方?現在又是什麼時辰?」屋內昏黃的燭光根本無法讓她判定時間。
「他們在隔壁廂房,這裡是『揚威』鏢局,現在是子時。」
「鏢局?你的鏢局?」見他點點頭,她又道:「是你收留我們住這兒嗎?」
「不是我,是我娘。」
她扯出一抹笑容。「我想也是,你是個很難相處的人,你有兄弟姐妹嗎?」
他蹙眉。「這不關你的事。」
他的口氣好沖,她輕蹙眉宇,直率地道:「是不關我的事,你可以走了。」
他聽出她語氣中的惱怒,而她的背脊直直的挺著。不再像方纔那樣靠在他身上,這女人還真容易被激怒,他不自覺地扯了一抹笑容,他正想起身離開時,卻聽見一聲極細碎聲響,他立刻心生警覺。
「你不走嗎?」采君看他一眼,不懂他為何還賴在這裡?
魏桀一彈手指,桌上的蠟燭頓時熄滅,房裡立即陷人一片漆黑。
采君愕然。「怎麼——」
她話還沒說完,魏桀已摀住她的嘴巴,采君不懂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她也不想懂,她只覺得被冒犯了,於是氣憤地掙扎起來。
「別動。」他在她耳邊沉聲道,這女人難道不曉得四周圍有敵人嗎?如果不是因為顧忌,他早就動手殺了入侵者。
采君支吾地想說話,驀地,她聽到「咻!」的一聲,像是某種東西疾速劃破空中而來,她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人已騰空被抱離被窩,她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而驚喘出聲,手中的杯子從她手中滑落,當她聽見杯子碎裂的聲音時,她人已被壓在牆壁和魏桀之間,她覺得胸口的氧氣全被擠出肺外,她推他,想獲得一些空氣。
「別出聲。」魏桀沉聲道。
采君捶他。「我不能呼吸了。」她在他懷中扭動身子,她的臉被他壓住在他的胸膛前根本無法呼吸,她掙扎著將臉移至他頸肩,深深吸口氣。
她抬頭正想問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瘋時,卻聽見和方才一模一樣的奇怪聲音,她一偏頭,正好瞧見十幾支箭矢破窗面人,「咻!咻!」地劃過房中,射向床鋪,那刺耳且令人膽戰的聲音「咚!咚!」地沒入床板中,每支箭的力道都是如此驚人,如果方才慢一步,他們已成了箭靶。
采君不由自主地偎緊魏桀,月光透過窗欞間的縫隙和破洞灑人房內,采君發現他們兩人位於房中最暗的角落,一時之間,應不至於被人察覺。
沁涼的空氣由破裂的窗口吹入,拂過她身上半濕的單衣讓她忍不住發抖起來,也讓她想打噴嚏。
采君捏住鼻子,小聲道:「我想打噴嚏。」
魏桀低首看她一眼,眉頭皺得像打結,有些不可置信。
采君認真地點頭。「我建議我們換個位置,我是說,當我打完噴嚏後。」只要她一出聲就洩露了他們的所在,而下一秒,他們可能就會被射成蜂窩。
話畢,她無法克制地連打三個噴嚏,箭矢也在一瞬間衝破窗紙,朝他們而來,就在采君以為他可能基於反覆心態,而要以她當人肉盾牌時,她卻在瞬間移動了。
魏桀抱著她,快速移至屏風後,他放下她,交代道:「待在這兒別動。」
采君還沒回話,他已一溜煙不見人影,隨後聽見他破窗而出,「砰!」的巨大聲響嚇了她一跳,她拿下披在屏風上的外服穿上,因為她又開始想打噴嚏了;她小心翼翼地貼著牆移動,雖然現在沒有箭矢射入,但她可不想冒險,就在她抵達門口時,她突然感到頸背寒毛直豎,她直覺地低下頭,一把冷劍自她頭頂掃過,她驚喘出聲,差點沒命。
采君趁勢撞向房門,但利劍卻刺向她喉前,她順勢往後躺,右手一揚,袖口的細針傾囊而出,射向蒙面殺手。
蒙面客不得不將利劍轉方向以掃除細針,采君見機不可失,在地上翻了幾滾,但是她卻無力站起,這時候利劍再次出現在她眼前,冷汗滑下她的臉龐——
「看招——」
王邗衝了過來,將雙手所有的暗器全丟向黑衣人,小谷趁蒙面客退後之際扶起采君。
「采君,你沒事吧!」小谷擔憂的說,方纔他們在房裡就聽見碰撞聲,當他們想出來一探究竟時,卻瞧見魏公子和一大票黑衣人在廝殺,於是嚇得不敢出來,可是沒想到不到片刻就瞥見采君有危險,所以才冒險救人。
「我沒事。」采君喘息道,當她看見隔壁房的門開啟時,她立刻喊道:「芸芷,待在屋裡別出來。」她隨即轉身推小谷入屋。「你也進屋,我去救王叔,一會兒回來,快進去。」
小谷聽話的跑進房裡,采君深吸口氣,試著穩住自己,她覺得手腳發軟,體力不支讓她暈眩,她望一眼和六名蒙面人廝殺的魏桀,卻差點反胃,因為她碰巧目擊魏桀的劍刺入一人的咽喉,鮮血噴灑出來,采君閉上雙眼,她快暈倒了。
「救命——」
王邗的求救聲迫使采君睜眼,她立刻拾起散落一地的飛鏢。「王叔,蹲下。」她一個旋身,射出飛鏢,將蒙面黑衣人當成她常練習的鏢靶。
王邗彎身的剎那,飛鏢嵌入蒙面客的咽喉,王邗順勢踹上他的肚子。「去死!」蒙面人「砰!」一聲,倒地不起。
采君靠著廊柱發抖,她殺人了,她捂著嘴,克制著不吐出來。
整個府邸頓時喧騰起來,火把的亮光從遠處向此逼近,所有人在聽見響聲後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王邗又端了蒙面人一腳後,才走向采君。「采君,你沒事吧?」他見她捂著嘴巴。
「我很好。」她振作自己,下意識地再次望向魏桀那邊,他正丟下沾滿血跡的劍,而黑衣人已全數躺在地上,他們身上的血讓她作嘔,她無法克制地吐了起來,飄散在空中的血腥味讓她吐得更厲害。
「怎麼了?」王邗詫異地問。
她只能搖頭,根本無法回話,魏桀朝她走來,不懂她怎麼吐了?他記得剛認識她的那晚,她也曾在他面前嘔吐,這是她某項隱疾嗎?
這時在房裡的小谷和芸芷見危機解除,也紛紛走了出來。
「采君,你不要緊吧!」芸芷憂心的問。
她順順心口,強壓下那份噁心,抬頭道:「我很好。」當她望向魏桀想告訴他她要告退回房時,卻瞥見屋簷上有個人正拉開弓弦……
她張大嘴想出聲警告,但她的咽喉像是被人扼住一般無法發聲,於是她本能地跑向他。
魏桀詫異地看著她狂奔向他,這女人到底怎麼回事?前一秒還吐得像個死人般,下一秒已生龍活虎的跑來跑去。
箭矢劃過空中的瞬間,采君尖叫出聲:「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