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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雪 紅塵滾滾 作者:陳塵

  一晃九年過去了,柳如鶯給小飄雪添了個弟弟。一家人歡歡喜喜的,何樹生牽著越來越來漂亮的小女兒走了進來,笑了笑,說:「鶯,這幾天把行李準備一下,咱們可能要回老家。」

   柳如鶯神色不由自主地黯淡下來,「生,真的非走不可嗎?能不能留在原地。」

   「鶯。」何樹生知道父母待妻子有成見,只是苦於無耐,所在部隊要解散了,全部人員都要遣回原籍安置。他也沒辦法,便況飄雪說:「雪兒,你先帶弟弟去玩,爸爸有話跟你媽媽說。」

   「嘻嘻嘻……」小飄雪牽著弟弟的小手說:「強強,跟姐姐去玩,爸爸有悄悄話跟媽媽說哩。不要我們聽,嘻嘻……」

   「這鬼丫頭!」何樹生從不因有了兒子便看輕女兒,相反,倒更喜歡她。上哪都帶著她,柳如鶯常笑他是女輕男,有戀女狂癖,樹生總不以為然地笑笑。同時反唇相譏,「我有戀女癖那你呢?難道你不愛她,成日裡是誰說女兒將來要當鐵娘子第二來著。」

   柳如鶯也笑道:「生,都是你慣壞的她,你瞧她那副小大人的樣子,人小鬼大。」

   何樹生搖頭笑笑:「這丫頭——鶯,我爸媽是勢利些,不過咱們結婚也有十來年,雪兒和強強又是如此出色,相信爸媽是不會再說什麼的。」

   柳如鶯淡淡地搖搖頭,「只怕未畢,你媽並不喜歡雪兒,而且她嫌的是我娘家窮,上回我有強強時,她還叫我拿掉,免得加重負擔,托累她。」

   何樹生隨手點了根香煙,神情鬱悶地吸著。

   「生,我們不要去好嗎?」柳如鶯將臉埋在丈夫背上,柔聲說:「就在當地找個對口單位。」

   「鶯,是我沒用!讓你受委屈了。」何樹生不由自主地摟住她。

   「生,我沒有這個意思,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苦都能吃。」柳如鶯含笑看著丈夫。

   「鶯,你真好!我這輩子最大的寬慰就是娶了你,又生了對好兒女。」

   「那,咱們不走了好不好?留在這,這裡雖偏僻,遠離市區,但咱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嗎?」柳如鶯乘機勸他。

   「鶯,我也想過留在當地,只不過雪兒和強強一天天長大,這裡教學質量太差,到了那兒,雪兒和強強就能受到很好的教育,尤其是雪兒,這丫頭過目不忘。前天我教她玩數學遊戲,她一下子就會了,還不到九歲,便能把加、減、乘、除運用如神,我還輸了她幾回。

   「是呀,雪兒真的好聰明,學什麼都快。」提起女兒,夫妻倆的眼中便佈滿柔情和驕傲。

   「鶯,我想好好培養雪兒,讓她將來上大學,也當個女博士,你說好嗎?」

   「嗯,你看著辦吧。」

   「鶯,你放心,我們不會和我父母住在一起。爸媽若改變對咱們看法,咱們就多去去;他們要還看不起你,咱們就少去點,橫豎各有各的家,各過各的日子。放心,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來,你去看孩子,今晚我來做飯好嗎?」

   「好呀,很久沒吃過你燒的菜了。生,要不要我幫忙?」如鶯雀躍。

   「不用,鶯,你去陪孩子們玩,我一個人就行了。」何樹生體貼地拍了拍妻子柔美的臉。

   *  *  *

   三個月後,何樹生攜妻帶子,又回到了久別的家鄉。

   何母同何父——何家月,坐在客廳裡等著他們一家。

   一時,樹生一家回來,樹生笑道:「爸,媽,都在呀!一路上我還真擔心你們出去了。來,雪兒,強強,快叫爺爺、奶奶。」

   「爺爺好!奶奶好!」兩個孩子親熱地問了聲好。

   何母拉過強強,笑道:「樹生你們坐吧。來,  強強乖,讓奶奶看看。喲!都長這麼高了。」

   何樹生見母親不理如鶯母女,難堪地拉如鶯坐下,如鶯則拉過女兒。「雪兒,來,媽抱你坐。」

   「媽媽。」雪兒則無所謂地坐在母親懷中。

   「對了樹生,媽有什事可得跟你說清楚。」何母一本正經地說:「前些天,關帝廟來了個算命的瞎子,我拿你的生辰八字給她看了一下,她仔細推算一回……」

   何樹生見母親一見面就說些不著天地的話,也不倒茶、做飯,不覺有些不耐煩。皺了皺眉說:「媽,如今都九十年代了,你還信這個。」

   「樹生,你別太大意了。那算命先生算得好準,大家都信她。再說這有關生死的事,可馬虎不得,人都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媽你到底要說些什麼?」

   「樹生,我就知道你嫌我煩。虧我和你爸上下忙乎,你以為現在那麼好回嗎?」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這次就聽我的話,把飄雪送人去。」何母立刻擺正臉色。

   「媽,你剛才說什麼,我好像沒搞懂。」

   「樹生,那位算命先生說你今年有場大難,如將飄雪送走,便可逢凶化吉;如執意留她,你今年將難逃劫數。」何母恨恨地看了雪兒一眼,見她不理不說,她怎麼看雪兒就怎麼不順眼,主要是這孩子太漂亮了,漂亮得簡直不像人,何母不由自主想起一些精靈來。

   「媽,」何樹生這回可真生了氣。「我看你是肥皂劇看得太多了吧。」

   「樹生,真的不是媽在嚇你,那算命先生算得好準。你自己在仔細看看雪兒,世上哪有如此美貌的人?還有她的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滴溜溜地轉著,再者她太聰明了,總不是吉利之人。常言道,紅顏多薄命,過於美麗的女人,是沒一個有好下場的。自己……」

   「媽,」何樹生站起身來,「雪兒聰明漂亮是我們夫妻前世積德修來的,我真不知您哪來的這一套。我看家裡地方也小,不如我帶她住在旅社,等廠裡分了宿舍,安頓好,我再回來請您和爸去吃飯。」

   何父站起身來,說:「樹生,你還是那副脾氣。幾十歲的人了,一點也不穩重,你媽縱有不是,她也是為了你好。」

   何樹生苦笑著說:「爸,我知道我不是什麼有大出息的人,但還養得起老婆、孩子。」

   「樹生,我幾時嫌你窮了,只是那算命先生的話好準,我也是怕你會被她剋死。」

   「媽,雪兒如果真是剋星,我早就死了……」

   「媽,」柳如鶯也流下淚來。「雪兒真的很可愛,如果一定要把她送人,不如我帶她走。」

   「哎喲,難怪人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樹生,我真是白生養你了。」何母突然一把鼻子一把淚地哭了起來:「才不過說你兩句,也是為了你好的話,你看你就臉紅脖子粗的數落我。老頭子,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媽,我懶得跟你說了。爸,我還她們先走,等安頓好了再來看您。」何樹生抱起兒子便走。

   「樹生,你們還是先吃了飯再走。」

   「不用了,爸,我的行李還在旅舍放著。如鶯咱們走吧。」

   *  *  *

   日子過得飛快,等何樹生安頓好妻女時,已到了十二月。十二月,南方正是鮮花爛漫,綠樹成蔭,和風暖雨。

   初九,何樹生一大早便起來,陪著柳如鶯,做好早點,叫兩個孩子起床吃飯。

   柳如鶯笑道:「生,今天是雪兒的生日,你早點下班,陪我一起給雪兒買條裙子。」

   「是呀,日子過得真快,咱們都了四個月了。」何樹生點頭歎了口氣。

   「媽媽,我要自己去挑。」雪兒笑嘻嘻地說。「這裡好熱,還跟夏天一樣。」雪兒一面喝粥,一面擦了把汗,嫣紅的小臉晶瑩剔透,盈盈雙眼如秋水一般。

   「不行,你今天下午有課。」

   「媽媽,今天下午是數學課,我們數學老師好 嗦,一節課才講兩道題。可那些題目我一看就會,才不像三叔的女兒——青青真的好笨,每次考都不及格,老師還讓我教她呢。」

   「你你聰明。」柳如鶯含笑擰了擰女兒的小臉。

   何樹生飛快吃完早點,說:「如鶯,你帶她去也好,雪兒帶來的冬衣這裡是用不上的。你幫她多買兩件,今天她生日嘛!我今天可能還要加個班,晚一點回來。雪兒,別怪爸爸好嗎?」

   「爸爸,你也別太累著。雪兒知道你是為了我們,但身體還是要注意的。」

   「知道了,我的小大人。」何樹生聽得心裡暖乎乎的,就勢親了親女兒的俏臉走了。

   「媽媽,我來快碗筷。」雪兒見母親似乎有些疲倦,連忙扶她坐下。

   不知怎地,柳如鶯就只覺得一陣心悸,坐在椅上,對飄雪說:「雪兒,不知怎的,我今天格外有些不安,你請天假也好。陪陪我,我總擔心會有事出。」

   「好的,媽媽。」雪兒點頭答應。

   「媽媽,抱抱。」三歲的兒子強強邁著兩隻小肥腿走過來,拉著柳如鶯撒嬌。

   「強強乖乖,媽媽不舒服,姐姐抱你好嗎?」雪兒年紀雖小,人卻非常懂事,見母親臉色蒼白,連忙抱過弟弟。

   「雪兒,你把他給我抱。我總覺得有件東西會失去一樣。」柳如鶯一把抱住兒子。「雪兒你也坐在媽身邊,等媽媽休息一會,便帶你去買衣裳。」

   「媽媽,你不舒服就別去了,反正我又不是沒衣服穿。早一天,晚一天,還不都一個樣。」

   「雪兒,你真懂事。」柳如鶯朝女兒笑了笑。

   就在柳如鶯百般不安之時,外面突然有人在叫:「小柳,快跟我去醫院,樹生出事了。」

   柳如鶯只覺得天旋地轉,頓時征在那裡。

   「媽,你怎麼了?叔叔,我爸怎麼會出事?他在哪裡?」飄雪一面扶著搖搖欲倒的母親,一面哭著問來人。

   「小柳,你先挺住,快跟我上車,去醫院。」來人不急細說,拉住柳如鶯便走,雪兒也忙抱了弟漲跟上去。

   病房外,何家月與何母和何樹生的姐姐,弟弟,全在焦急不安地走來走去。

   何母一見柳如鶯母女,便氣不打一年來。走過來一把抓住柳如鶯,便罵:「都是你這孤狸精,當初便告訴你,這死丫頭是個剋星,會剋死樹生,你偏不聽,成日裡挑三禍四,專會裝模做樣,折磨我兒子。現在好了,樹生讓你磨死了,你可稱心如意了。樹生呀……」

   柳如鶯恍如呆了一般,完全聽不清人在說什麼,任何母將她搖得頭髮散落。

   雪兒看不下去,放下弟弟,一把拉開母親。

   「喂,你還是不是人呀?沒見我媽正難過嗎?當心我見著爸爸,告訴他,你是怎麼欺侮我媽的。」

   「你……」何母聞言,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什麼你,你當我是媽媽,由著你欺侮不知回嘴嗎?」雪兒把一瞪,擋在柳如鶯前面。

   「誰是柳如鶯?」正吵著,急救室裡走出一名護士,邊問邊責:「要吵出去吵,別在醫院吵。」

   「護士姐姐,這是我媽,我爸怎樣,沒事吧?」雪兒急忙拉過如傻了一般的母親。

   「病人要見你。」護士抬頭掃了一眼柳如鶯,「對了,他叫你帶雪兒去。你們快進去,他快不行了,你去見他最一面吧。」

   「護士小姐,我兒子……」何母哽咽著說不下去。

   護士理也沒理,竟自往裡走。倒是雪兒忙拉著母親跟了進去。

   何樹生頭纏白紗,面無人色地躺在病床上。

   柳如鶯哭得說不出話來。「生……」

   「爸爸。」雪兒哭著趴在何樹生身旁。

   「雪……雪兒……爸不……行了……,你今後要……要照顧好……媽和弟弟……」

   「爸爸,你放心,雪兒會照顧媽媽和弟弟的。不讓人欺負她們,爸爸你也要保重。」雪兒點了點,「爸爸。」

   「鶯……別哭了,雪……兒是……個懂事的孩……子,你今後……要……要……」何樹生頭一仰,合上了眼睛。

   「樹生!」柳如鶯淒厲地叫了一聲,倒在地上。

   「爸……」雪兒一面哭父親,一面又去叫母親「媽媽……」

   *  *  *

   何樹生是因工而亡,後事由他所在單位處理了。柳如鶯則半昏半醒地度過了這幾天,虧得雪兒人雖小,卻很懂事,一面勸慰母親,一面照顧弟弟,看得眾人不住點頭。

   事後,樹生單位領導來到他家,看望柳如鶯母子三人,雪兒給來人倒了杯熱杯,請他坐下。

   柳如鶯呆呆地坐在躺椅上默默垂淚,半晌不語。

   來人歎了口氣,「小柳呀,人死不能復生,你也要節哀順便。到底雪雪和強強還要靠你撫養成人,你總哭也不行。」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來人一句話頓時點醒了柳如鶯,柳如鶯不禁抬起頭來。

   來人見她有了點生氣,便說:「小柳呀,樹生是個好職員,他的死,對於單位來說也是個損失。但如今單位正在裁員,你的工作是難安排了點,我們幾個廠長商量了一下,你們家庭也是困難了些,這裡有一萬塊錢,是領導發給他的撫恤金,你拿著去做個小生意,小買賣的。」

   柳如鶯淡淡地笑了笑:「林科長,替我謝過張廠長。」

   「哦,小柳,廠長說樹生雖死了,論理你們住的宿舍該收回,但他考慮到你母子無處安身,便分給你們繼續住。你就放心住著吧,小柳,聽我一句話,凡事想開些,何家是勢利了些,但世間還是有溫情的。想開點,雪雪、強強都還需要你,你可千萬別倒下了。孩子們已經沒了爸爸,難到你還想  們沒媽媽嗎?」

   「林科長,謝謝。真的謝謝您和張廠長,若不是你們,我真不知該……」柳如鶯眼圈一紅,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小柳呀,人都是有感情的。樹生與我同學一場,我總不能看你消極下去,今後若有難處便來找我,天色不早,我也該走了。」

   「雪兒,跟林叔叔再見。」柳如鶯輕聲吩咐女兒幫她送客。

   「林叔叔再見。」雪兒連忙過來送林科長。

   林科長拉著雪兒的手說:「雪兒,爸爸去了,你可要懂事些。你媽品性柔弱,身體又不太好,你可要多幫她做些家事,好好照顧強強。」

   雪兒乖巧地點了點頭,說:「林叔叔放心,雪兒會照顧媽媽和弟弟的,雪兒答應過爸爸的。」

   「雪兒,你真乖!難怪你爸爸如此愛你。」林科長感歎地撫了撫雪兒的頭。

   「可惜爸爸死了。」雪兒不覺又流下淚來。

   「雪兒,你知不知道,人死了,死的只是肉身,靈魂還在。不過是在另一個世界,好的就上天堂,壞的就下地獄。像你爸爸這樣的人,就會上天堂……」林科長為了不讓雪兒幼小的心靈留下陰影,便挖空心思哄她。

   「可是,林叔叔,老師說世上沒有鬼魂的,你說的是迷信。」雪兒似信非信地看著林科長。

   林科長則訕訕笑了笑。「雪兒,叔叔什麼時候騙過你?不信你回去問你媽。你爸是不是上了天堂。好啦,雪兒,叔叔有事要走了。」

   「嗯,叔叔再見。」雪兒點了點頭,轉身回屋。抱起在地上玩盒子的弟弟,走到柳如鶯身邊。

   「媽媽,林叔叔說爸爸死的只是肉體,他的靈魂早已飛上天堂,對嗎?可老師又讓我們不要信迷信。媽媽,你說是林叔叔對,還是老師對?」

   柳如鶯當然知道林科長的用意,便苦笑著說「雪兒,林叔叔說得對,你爸爸的靈魂已上了天堂,他正在看著我們,給我們加油呢。」

   「媽媽,將來我們還會和爸爸見面嗎?我好想爸爸,不知道他現在睡了嗎?」雪兒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雪兒,這幾天難為你了,你去睡吧。明早還要上課,自你爸走後,你已經請了半個月假,再過半個月就要期末考試了,可別考個不及格。要知道,你爸生前最盼望你上大學,考研究生,當個女博士。」柳如鶯感慨地看著一雙兒女。

   *  *  *

   下午,雪兒一放學回家,未到門口,就聽裡面人在嘰嘰喳喳地叫著,便推門進去。

   卻見久未露面的奶奶和大姑媽坐在房裡,母親則陰沉著臉坐在一邊。見雪兒進來,柳如鶯便拉著她的手說:「雪兒,你叫她們出去,我跑了一天,有些累了。」

   何母聞言便火了,「如鶯,你什麼態度,你以為我是圖你的一萬塊錢嗎?那是強強的生活費。又不是害你,你一個女人家,如何帶得了兩孩子。」

   「是呀,如鶯,我們可都是為了你好。王老闆年紀雖大了點,可人家有錢呀,你想想一間大公司,二百多職員,洋房小車哪樣沒有?多少黃花大閨女還想嫁他呢,不是見你可憐,我才懶得托人說合,你和雪兒……」

   「出去!」柳如鶯平生以來,還是頭一次發火罵人的。

   「滾出去。」雪兒可沒有母親的柔順,瞪著一雙亮晶晶的秋水眼,「再不出去,我可喊人了。」

   「死丫頭,你在對誰說話?」何母氣得走上去,做勢要打她,「看我不打你。」

   「你敢打,老巫婆,你當我是誰,任你欺侮嗎?」雪兒可不是軟柿子,跳起來和他對罵。「我告訴你,我爸爸就在天上看著你,你打我試試看,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你……」何母給雪兒堵得說不出話來,回頭對柳如鶯說:「如鶯,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

   剛才雪兒一提到樹生,柳如鶯便對何母灰心透了。樹生死了一個月,除了葬禮上見過一面之外,柳如鶯從未見過何家一個人。可林科長剛來不到兩天,她們就來了,不為別的,就是要自己帶女兒改嫁,嫁個五十歲的老頭。再就留下房子和一萬塊錢。

   柳如鶯冷冷地說:「何伯母,我今天正式對你說,我,你可以罵,但我的一對兒女,卻不准你多說一個字。雪兒聰明漂亮,人人都讚她,倒是你該把心思花在管青青身上。」

   「媽,算了,算了。雪兒才幾歲,您也值得跟她生氣。倒是王老闆,如鶯你該好好考慮一下。」何姐生怕媽媽一時口多,激怒柳如鶯,壞了這門親事。房子和錢她倒不太希罕,是三弟想要。只是這王老闆,可關係到丈夫的前程。

   「不錯,如鶯,你再考慮一下。這都是為了你們母女好。如今世道艱難,憑你是養不大孩子的,王老闆……」

   「何伯母,你兒子屍骨還未寒呢,你……你就不怕人死有魂,若他的魂知道,他人死不足一月,他的母親就逼他老婆改嫁,他會怎麼想?你就不怕他會寒心嗎?」

   「喲!如鶯,你說這話什麼意思?誰逼你了。不過是見你孤兒寡母可憐,誰會跟你說這些。」何姐一聽便知沒了希望,滿肚怨氣,冷冷地說:「媽,咱們走。沒的讓人聽見,還以為咱們圖她房子、錢、逼她嫁人。不過如鶯,我可告訴你,我爸媽年紀也大了,錢也不多,你將來有了困難,可別來找我們,我們不會管的。」

   「你們放心,我柳如鶯就是沿街乞討,也不會找上你們的。」柳如鶯氣得站起身來,抱住兒女,「雪兒,強強,從今往後,媽不准你們去他們家要東西,聽見了沒有了?」

   「媽媽放心,我才不會要這老巫婆的東西。」雪兒扶住媽媽。「媽媽,今天我去領成績單,又是雙百分,同學們都選我為三好學生,不過有個笨蛋就有趣了,得了個倒數第三名。」

   「雪兒,乖!待會媽有事跟你商量。」柳如鶯拿著獎狀,露出了一絲自丈夫死後從未出現過的笑來,「走,陪媽去買菜,媽要給你慶祝一下。」

   雪兒卻不似母親婉轉,通通通跑到大門口,打開房門,冷冷地說:「喂,何老太,何大姑,你們還不走?我們要出門去了。」

   何母恨恨地說:「好,柳如鶯你就為樹生守一輩子。」

   「喂,老巫婆,我媽的事不勞你操心。你還是多把心思放在你的寶貝孫女身上吧!老師說她她再不努力,下學期肯定會留級的。真丟人,這麼容易的題目,還考不及格……」

   「你……」何母一時語噎。

   「你什麼你的,還不走?當心我回學校告訴老師,不當青青的課外輔導員。」雪兒瞪著她,清艷艷的小臉上掛著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威嚴。

   何姐拉住母親便走,邊走邊恨恨地說:「好,好,有本事就一輩子不要登我的門。」

   「不去就不去,不是看在爸爸的份上,誰想見你這老巫婆。」雪兒「啪」的一下,關上房門了。

   「雪兒,她到底是你奶奶,下次見到她可得有禮貌些。」柳如鶯淡淡地搖了搖頭。

   「媽,這種人得寸進尺,讓不得的。你就是太讓她了,所以她們才總欺負你。」

   「雪兒。」柳如鶯皺起眉頭。

   「好了,媽,我不說行吧。你別生氣了。」雪兒見母親有些不悅,連忙點頭答應。

   停了一會,雪兒又笑了笑說:「媽媽,今天您出去,有沒有中意的鋪面。」

   「雪兒,你真是個好孩子。」柳如鶯聞言,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但一晃便消失了。「唉!媽媽倒是看中了一個,在朝陽街,也挺當陽的,可那老闆要二萬塊抵壓金,咱們總共只有一萬二千塊錢,哪裡夠?不如媽去找份工作干。」

   「不行,不行,媽媽你身體素來不好,現在外面工作不好找,不是太髒的,就是太累的,媽媽您是吃不消的。」雪兒連忙搖頭投反對票。

   「雪兒,媽媽總是要養家餬口的,你也聽見她們剛說的話了。難道你想讓媽媽再被她們恥笑嗎?」自丈夫死後,柳如鶯還是頭一次面對現實。

   「這……」雪兒一時也征住了。

   「雪兒,媽知道你很懂事,但日子總要過下去的。放心,媽媽還挺得住。」

   「媽媽,不如我們去找林叔叔幫幫忙。」雪兒突然靈機一動,想起爸爸的好友林科長來。

   「傻丫頭,上過月你爸爸去了,你林叔叔幫了不少忙。再者他家也不寬裕,你志勇哥上大學,需要不少錢,咱們不能麻煩他了。」

   「可是,媽……」雪兒皺起兩道纖纖籠煙眉,在房裡走了一會,突然拍手一笑,說:「媽媽,我有辦法了,你等等。」說著便跑進房中,打開小櫃子,從中取出一個小黑匣子,拿給柳如鶯。

   「媽媽,你看這個東西頂用嗎?」

   「柳如鶯遲疑地打開一看,見裡面放著一隻光彩奪目的白玉瓏瓏鐲。她雖生於寒家,沒見過多少珍貴之物,但也知其貴重無比;陽光下,玉鐲不但閃閃發光,而且其中呈現一龍一鳳,栩栩如生,仿要要飛出來一般。柳如鶯不禁臉色一變,問道:「雪兒,你哪弄來這麼貴重的東西?快告訴媽媽。是不是偷人家的?」

   「媽,你說的哪裡話,雪兒是這種人嗎?」

   柳如鶯一想也是,別說女兒從不要人東西;再者這鐲子本是貴重之後,縱是人家的,也不會輕易拿出來,落到女兒手中。

   「那,雪兒,告訴媽媽,這鐲子是哪來的?」

   「媽,前幾天,我放學時遇見他陰陽怪氣的大哥哥,是他給我的。我原不要,可他非要給我,說等將來我長大了,就會明白了。」雪兒笑了笑,「媽,那人真好笑,還說他認識我,我是……」話未說完,突然臉一紅。

   「雪兒,他跟你還說了些什麼?」柳如鶯突然蹲下身子,立在雪兒面前。見雪白裡透紅的臉可眼盈盈,紅通通的小嘴邊,笑靨如花。雖未成年,但已出脫得異樣標緻,不覺大感焦燥,「雪兒,快告訴媽媽。」

   「媽,他說我前世和他有緣。媽,什麼是前世有緣?」雪兒微微有些迷惑。

   「雪兒,你千萬記住,下次見了他可別再理他。那人是騙子,專門拐賣漂亮的小姑娘,媽如今就剩下你們姐弟倆了,你若……」柳如鶯眼圈一紅,落下淚來。

   「媽媽你別難過了,放心我不會再理他的。媽,不知怎麼搞,我一見他就渾身不舒服,一點也不喜歡他。」雪兒不覺皺起眉頭。

   「雪兒,」柳如鶯擦去眼淚,「你明白就好,下次記住別再接受陌生人的東西了。」

   「知道媽媽,其實我也不想要,是他硬給的。對了媽,」雪兒撲哧一笑,「我倒有辦法了,咱們不如就把鐲子暫時壓給鋪面老闆作抵押金如何。」

   「這,不太好吧。」柳如鶯皺著眉頭想了想。

   「怎麼不好?媽不剛不也說這鐲子很值錢嗎?」

   「是很貴重,可究竟不是咱們家的。萬一那人來了怎麼辦?難道要媽媽把你賠給人家不成?」柳如鶯白了女兒一眼。

   「媽媽放心,一來他說要等我長大成人才來;二來咱們也只是將它押給人家,又不是賣給他。就算他來了,我也不怕,還他不就成了。」雪兒倒是機靈的很。「我是不會跟他走的,媽媽。明天我放假了,我陪你去好不好?」

   經女兒這一說,柳如鶯的心不禁有些動了。

   董吉和明慧公主正津津有味地拔開雲層,看雪兒跟母親在朝陽街跟店舖王老闆討價還價。在整個過程,柳如鶯都很少開口,倒是雪兒一張小嘴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處處顯示出理財的能力,把價格由二千元一月,愣是降了一千五百塊。

   正看著,羅森走過來,見她倆笑得暖昧。便過去,拉開他們,就見雪兒拿出自己昨天贈的定情之物——龍玲瓏鐲,放在桌上,說:「老闆,這是我老外公留給我媽的寶貝,先放在你這裡等明年期滿,我們再來拿。」

   老闆一見,眼中馬上露出貪婪之色,一把奪過鐲子,放在眼前,仔細觀看。

   雪兒見他半晌不語,只顧看鐲子,便劈手去拿,「不行就算。你……」

   「行,行。」老闆慌忙奪回來,同時正了正臉色,說:「本來是有些不合規矩,但我瞧你們寡兒孤母,怪可憐見的。反正抵押金嗎?只是個程序,拿來做樣子的。來,嫂子,你和我立個字據,簽個合同。」限即便取過一張紙。

   雪兒正要鑒字時,柳如鶯拉過她,說:「雪兒,你先別急,過來,媽有句話跟你說。」

   走到門口,柳如鶯輕聲說:「雪兒,我剛瞧他眼色不正,不如咱們不要這鋪子了,回去再想想辦法,這鐲子到底不是咱們的,萬一有個閃失……」

   「怕什麼?丟了不就丟了,反正他給我時,又沒有第三人在場。我不承認,他又能把我如何?無憑無證,還怕他吃了我不成。」雪兒不以為許地走出去,簽下合同。

   「嘻,嘻,森哥。你什麼時候在人界留下個私生女。」明慧公主笑嘻嘻地看著一臉鐵青的哥哥。

   「嘻,森哥,小嫂子到底是財神的女兒,理財還真有些天份。小小年紀就伶牙俐齒的,看來,一年之後,你的財產還不如要添幾翻。」董吉也在旁打趣羅森。

   「還不回去做事?」羅森板起臉來。

   董吉見他臉色很難看,便知他惱羞成怒,笑了笑,說:「算了吧。森哥,小嫂子才多大的人,哪裡會懂這些,等再過上七、八年的,你去跟她好好說一下……」

   「喲,那可不一定。剛才我好像聽誰說的,見了哪個人就不對勁了,打心底的討厭誰來著。」明慧公主不像董吉,把話說得含蓄一點,陰陽怪氣的語調,才不管哥哥一副臭臉。

   「死丫頭,是不是又欠人修理了?」

   「喲,森哥,有火可別衝我發呀。又不是我說的,有本事,再衝小嫂子發去。看她怎麼想?」

   「明慧,少說兩句沒人當你啞巴。」

   「偏不,誰叫你們看不起女人的,活該小嫂子如今不愛你。哼!還攆我走,走就走,只要你今後可別來求我,讓我做你的說客就行了。哼。」明慧沖羅森扮了個鬼臉。

   「免了吧,讓你做說客,哼。」羅森冷哼一聲,「我只要你少見她兩次,就要求菩薩開眼了。」

   「你……」明慧見哥哥依舊是副大咧咧的樣子,分明還是把絳雲當成手中麵團,隨圓隨扁,任自己揉搓,不禁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什麼你?」羅森微微一笑。「明慧,你還不快回宮去,母后正在為你選駙馬,好像是誰來著?阿吉……」

   「好啊,森哥!你敢設計我。」明慧氣得粉臉通紅。恨恨地說:「看小嫂子回來我幫不幫你。」

   「就你?別在給我幫倒忙,我就要謝天謝地了。」羅森白了她一眼。「還不快走,待會先的駙馬不稱心,可別怪森哥事先沒有通知你。」

   「哼。」明慧氣呼呼地走了。

   「阿吉。」羅森不懷好意地瞟了一眼二太子董吉。

   董吉嘻嘻一笑,「森哥,我可沒有設計過你,不過森哥,我瞧小嫂子是變了不少,挺潑辣的,一點也不似從前的嬌柔嫵媚。森哥,你過來瞧一瞧。」

   羅森走過去一看,見雪兒正尖嘴利牙同人討價還價,不覺搖了搖頭,淡淡笑笑。說「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易移。這死丫頭,還跟從前一個樣。」

   言罷,臉色一正,說:「阿吉,方才祥小子飛鴿傳書,七心孤又讓人救走了,你陪我去海神殿看看。」

   「唉!祥小子就是不知輕重。毛手毛腳,總要栽個跟頭,才曉得厲害。」董吉歎了口氣。

   「嗯!」羅森頗有同地點了點頭,「不過,我倒想知道,是誰吃了熊心豹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羅森冷笑一聲,來人的動機只怕並不在於董祥和七心孤身上,方才董祥來書的含義,怕是那人在向自己挑戰。

   「森哥,事不宜遲,咱們走吧。」董吉也一本正經地說:「祥小子如今怕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壞了,不然也不會……」

   「阿吉,走吧。」羅森點了點頭,兄弟二人同時化作兩股清風,直奔海神殿而去。

   三太子董祥見他倆來了,連忙現出正身,走過去說:「森哥、吉哥,你們總算來了,這三天可把小弟給急壞了。對了,森哥、吉哥,父皇不知道吧?」

   「你呀,」董吉歎了口氣:「他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線索?」

   「就是沒有線索,我才請你們來的。」

   「阿祥,最近你都跟些什麼人來往?」羅森皺著眉頭在殿上走走看看。

   「森哥,我沒有跟些異人來往。」

   「真的沒有嗎?」羅森突然蹲下身子,在殿角的坐椅下,拾起一根白色長毛。「這是哪來的?」

   「咦,好像是根孤狸毛。老三,你的寶座下怎麼會有孤狸毛的,老實招了吧,我們好幫你。」

   「森哥、吉哥,我……」董吉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羅森白了他一眼,「老三,這是九尾靈孤的毛。說吧,近來是不是又招了什麼女人。」

   「森哥,」董祥訕訕地笑了笑,「你認識她。」

   「哼。」羅森白了他一眼,「她是我師妹,魔界至尊卜修羅的女兒,玉靈公主。」

   「那,你跟她……」董祥只覺得心往下一沉。

   「我從不碰名門閨秀。」羅森冷笑著看了董祥一眼,見他神色黯淡,便知他是讓玉靈迷住了。

   「是呀,森哥你從不碰淑女,只有小嫂子例外。」董吉嘻嘻一笑,打趣羅森。

   「你小子總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羅森白了一眼董吉,同時又回頭沖董祥說:「祥弟,別去碰釘子,玉靈不是你想要的女人。」

   「森哥,你怎麼知道我想要什麼樣的女人?」

   「阿祥,」羅森淡淡一笑,「如果你不怕碰釘子,儘管去。玉靈師妹可是個出了名的刁鑽古怪,不但他父親,就連我師叔玉陽真人,也對她頭疼得很。」

   「只要森哥對她沒意思,小弟是不會放過她的。」董祥恨恨地說,縱橫情場十幾年,還沒哪個女人不被他這張俊臉迷得神魂顛倒,獨獨這死丫頭,竟敢將他當成愣頭毛小子戲弄。

   「祥小子,話別說得太滿了,我師妹可精著哩。」羅森「撲哧」一笑,看董祥一副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便知他讓師妹戲弄得好慘。

   「森哥。」董祥不悅地白了她一眼。「小弟還希望你別護短。」

   羅森突然苦笑一聲,暗道該來的總該會來,躲也沒用,這丫頭留下信物,擺明是要自己去找她。哎,七心狐既在她手中,你們就隨我去魔界一趟,這丫頭,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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