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事嗎?」她到了門口又回過頭。
他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絨布袋子,略顯粗暴地交給她。
「這……這是什麼?」她不明白。
「送給你的,就當作是畢業禮物。」
「不!不可以的,我……」她想將東西交回。
「別還給我,我可用不著。不喜歡的話就……就扔了吧!」
這個人的心思讓人永遠也弄不明白,一會見和和氣氣的,不一會兒又冷冷淡淡的沒個準兒,教她如何適應呢?送個東西這麼凶,還要拋拿去丟掉,到底是什麼意思嘛!
「還楞在那兒?回房去吧!我還有事要忙呢!」說完乾脆一大步走過來,拉開門,將晴亞推出去後又立刻關上。
晴亞呆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回到自己房裡。
晴亞又一次盯著那條手工津致、樣式典雅的手煉,心裡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第一次有人這樣強硬地將東西硬塞給她,她也是第一次收下這麼莫名其妙的禮物;世上真有這樣霸道的人,卻偏讓她遇上了。
戴上手煉後她反覆地把玩,越看越覺得美麗,更覺得韻味十足。圖案雖不複雜,但簡單而大方;每個小圈圈都有細緻圓紋,每個圈圈又以特殊的方式相連接,手稍稍一動,金色的光也在眼前閃看。他為什麼肯花費時間選這麼美的禮物送給她?她想不透,就像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肯天天怞空去接她一樣。
他們的關係向來是很奇妙的,不像朋友,不像仇人,到底在他眼中,她佔有怎樣的地位呢?而她呢?她到底當他是什麼?心裡此刻紛摟煩亂了起來,難道她拒絕了葉強,卻傻得奢望一個完全不可能愛她的人?她搖頭,不會的,不可能,她在心裡想;但也就在否認的同時,另一個渴望接受他感情的意念,也已正悄然滋長著。
石永憐漫步在校園中,漫無目的地到處走看;她的思緒凌亂,好渴望有人可以傾吐,而世上唯一能聽她吐露心聲的人,此刻卻也正是使她難過的晴亞姊啊!
其實她也想過,自己並沒有生氣的理由,畢竟誰也不可以強迫別人來愛自己,可是,晴亞為什麼不對她謝呢?她不認為她們是最最要好的朋友嗎?或許她氣的就是這一點吧?她根本不信任她。唉!愛情難道真有幾許無奈?她喜歡的人偏愛上自己視為姊妹的朋友,或許自己以後還會遇見其它的好男孩,但教她又怎能輕易忘懷葉強呢?自古以來情開難破,不是深陷其中的人,又怎能體會得到呢?
「永憐?怎麼在這兒晃來晃去,沒課嗎?」聽到身旁有人叫她,抬頭一看,原來正是葉強。
「葉學長!你……你不是畢業了,怎麼還來學校?」她勉強擠出笑臉。除了晴亞以外,她最不想看見的就是葉強,這時候偏遇上他,老天爺真是愛開玩笑啊!
「有些事還沒辦妥,所以回學校處理。對了!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臉色不好吔!」
「沒什麼啦!只是……只是心情不好,偶爾的情緒低潮嘛!想開就沒事了。」
「是嗎?」
兩人走到一張長椅旁,葉強示意她坐下,很無奈地歎氣,苦笑地說:
「其實我的心情也是糟透了,如果能和你一樣想開就好了。」
「怎麼說呢?你為什麼心情不好?」她猜想一定與晴亞有關。
他沉默了。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只是希望……或許說出來心裡會舒服些。」她說。
他終於開口:
「我失戀了,就這麼回事。你一定覺得我很沒出息,為了女人傷心。」
「怎麼會呢?這是必然的情緒反應,誰都會這樣啊!有人甚至更嚴重呢!」永憐安慰他。看來晴亞還是將信寄了,對她而言,究竟該高興,遠是傷心呢?
「我喜歡她好久好久了,就因為怕她拒絕才遲遲沒有表示,沒想到最後結果仍是如此。」
「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吧?」她故意問道。
「也不見得。『喜歡』不過是個人主觀的感覺而已。不過在我眼中她當然是最美好的,我一直相信除了她我無法愛上別的女孩,可惜她對我無法有相同的感覺。」他還是強顏歡笑著,但眼裡的傷痛卻已無法掩飾。
「你……你就這樣接受她的拒絕嗎?不再試一試?」
他搖搖頭:
「怎麼試?我就要去當兵了呀!如果現在她不愛我,在我服完兵役後,還有可能嗎?我想我是該放棄了。」
「你可以不再愛她嗎?」她略帶激動地問。
葉強奇怪地看看她,笑了笑:
「如果這麼容易就可以忘記,我也不會這麼難受了;可是感情這東西就像大家說的,絲毫無法勉強。往後會如何,只有隨緣了。」
永憐看他笑得那麼淒涼、那麼無奈,又想起自己那沒希望的感情,忍不住竟傷心地掉下淚來。
葉強嚇了一跳,掏出手帕給她:
「怎麼了?為什麼哭?我說錯什麼了嗎?」
她拿手帕擦看淚,直搖著頭:
「你……你這麼好,她為什麼不愛你?為什麼?」
他聽了拍拍她的頭:
「傻瓜,都說過了嘛!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你認為我好,別人不見得這麼想啊,好了,為這種小事流淚,我會內疚的。來!快別哭了。」
她忽然抬起頭來看他,很快又低下:
「學長,加果……如果我有你這樣的男朋友,我……我一定會很開心,很驕傲的。」她細聲道,隱約表白自己的感情。
葉強意外地楞了好一會兒,才微笑道:
「謝謝你!我恢復了不少信心哪!其實誰能交到你這樣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才是他的福氣呢!」
「你……你到軍中後會和我……們聯絡嗎?」
「當然,我會寫信給你。」
明知道他所論的「你」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她仍不由自主地感到高興,是不是女孩子總是這麼傻?若非不知珍惜,就是對感情太過執著。
雖然她無法立刻面對晴亞,尤其是在今天聽了葉學長一番話後,但她心裡明白自己是沒有資格生氣的,當然也不是真心要恨晴亞,否則怎麼會阻止她搬出去?或許自己總會找時間和她說開的,但願她們還能恢復隨從前一樣的美好友誼才好!
晴亞終於開始了她的工作生涯。「彩繪」的同事幾乎都和她一樣才到公司沒幾天;除了首席設計師王清波和他從美國帶回來的兩位打版師之外,都是新成員,因此大家見面都是客客氣氣的,有些生疏。
王清波年約三十,是頗有名氣的設計師;蓄著長髮及鬍子,藝術氣息很濃,平時話不多,但態度挺和氣的。
茱蒂和小K是王先生從美國帶回來的打版師,在公司算是前輩,懂的事情也比較多;可惜茱蒂脾氣不太好,晴亞有些怕她。
另外還有樣品師和幾位由別處網羅而來的設計師,晴亞便是跟在其中一位——秦雪如身邊做助理。她的年紀約二十六,卻已有三年的設計經驗,「彩繪」是她待過的第四家公司。她外表很男性化,個性也非常開朗外向,工作幾天下來,兩入到是處得不錯。
由於「彩繪」將在某大百貨公司舉辦首場在台灣的春夏時裝發表會,工作室上上下下都忙得昏頭轉向。尤其是晴亞,美其名是助理,倒不如說是打雜來得貼切。
打掃、泡茶、翻雜誌、整理資料,樣樣都得做;有時還得跑跑外務,拿些扣子、花邊的副料。而因為她是剛踏出校門的新鮮人,雖然地是跟在秦雪如身邊,其它人也是毫不客氣地指使她做東做西的,不過她並不在意,辛苦是辛苦,日子卻過得很充實。
工作上的忙碌,使她暫時拋開所有掛心的事,包括葉強在內。直到許久後的某一天,她收到他的來信,才知道他已入伍,正在高雄受訓,心裡愧疚地想起自己打算當面向他道歉卻沒有做到;而他依然當她是朋友,還寫信問候她,沒有責備,也沒有埋怨,更沒有其它的要求。她好抱歉,真的好抱歉必須如此傷害他。
同樣的時間裡,石永憐也收到了葉強的信。她興奮又疼惜地坐在床上看,想像著他在軍中是多麼辛苦,而高雄竟是如此遙遠啊!
永憐立刻就回了信,囑咐他不管調往何處都要與她保持聯絡,暑假就要到了,她期待有機會去看他,末了還請他要注意身體健康。或許一些無法說出口的話,用筆來表達便顯得容易多了。
她又看了一次自己寫的信,不禁微微笑了起來,但願他倆能有個美好的將來。
台北的七月,真可以說是像個大烤箱般,平均氣溫都在三十幾度;躲在室內還好,一到外頭曬曬太陽肯定會頭昏的。
星期天對上班族來說是再寶貴沒有了。晴亞在客廳裡吹電扇、看報紙、吃點心,挺悠閒的。其實是永憐學校有活動,石永寒也不在,她才到客廳來;否則大半時間都躲在房裡,悶是很悶,總比見了面沒話說的好,雖然她已習慣了永憐的冷淡,但心裡不難過才真是騙人的。
剛想起身到廚房倒杯冰水,電話鈴忽然響起。她拿起話筒:
「喂!石公館。」
「石永寒在嗎?」一個很嗲又很無禮的聲音。
「抱歉!他現在不在,要不要留個電話?我會轉告他。」
晴亞告訴自己保持基本的禮貌。
「你是誰?」偏偏那女人的口氣就像是專來找麻煩的。
於是她也不客氣地胡說:
「我是這兒的管家,什麼都管的。你要嘛就留電話,不然就再見。」
「你……你怎麼這麼沒禮貌?不怕我告訴你們家先生!」
「我們沒念什麼書,是有樣學樣的。人家客氣我們自然也客氣嘍!」晴亞懶懶地說。
「你……你好大的膽子。給我聽著,告訴石永寒,要他立刻打電話給我。」
「您是……」聽她聲音變粗了,晴亞有股莫名的塊感。
「我是魏秀萍。」
「喔,魏女士是吧?」她故意強調「女士」兩個字:「我會轉告他,不過我們家先生電話很多,女的打來的就更多了,我拿筆記一下……哎呀,排了二十多頁了,我會請他先回你電話,敬老尊賢嘛!」
封方「卡」的一聲掛了電話。晴亞朝話筒吐吐舌頭,什麼嘛!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禮貌?那老女人懂什麼叫禮貌的話,她可以當英國女王了。
正想到廚房去,一回頭竟看見石永寒靠在大門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她嚇了一跳:
「你……你回來了?我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