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瑩瑩含著憤怒的眼神,滿臉脹得通紅地呆正在車旁。費翔鎖上車門後,走近夏瑩瑩身邊,習慣性的在她那頭捲曲而柔軟的秀髮上送上吻,隨即很自然地一手摟住了她的腰,半強迫似的帶她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一路上,員工們望見了,都對他倆投以好奇的眼光。其中還有幾張熟面孔,夏瑩瑩似乎仍有些印象,然而對方卻好像不認得她了。夏瑩瑩想,他們所關心的恐怕只是的老闆義帶著一個女朋友這回事而已。
不過另一方面,夏瑩瑩由這些員工好奇驚訝的眼光判斷,費翔似乎不曾有過帶女朋友回公司的記錄。她不禁敏感地聯想到,萬一下一次自己的身邊換成費平時,員工們對於她和費翔兄弟之間的關係,豈不是要作各種不實的謠傳和猜測呢?這點的確造成了她極度的不安和恐慌,而對於摟在自己腰際的那隻手更加深惡痛絕了。此刻夏瑩瑩內心無助地吶喊著,她多麼希望這些員工們能瞭解,她所愛的人,並沒有這一雙專橫寡情的手。
進入辦公室時,一名正在打字的女子,攫住了夏瑩瑩的視線。對辦生就一副明朗的輪廓,臉上脂粉不施,衣著也非常樸素中肯,這一身打扮不由得令人聯想到六十年代的女性。夏瑩瑩在心裡暗自忖度:她大概是他的秘書吧!費翔一邊握著夏瑩瑩的手,一邊走向她的桌邊。
「韓小姐,有沒有事?」
「有一份急件,我幫您放在檔案架的最上面。」對方帶著職業性的口吻,字正腔圓的回答。
而費翔只是點了點頭,卻拉著夏瑩瑩的手腕,很快地走向另一道門。經過門邊時,費翔回過頭來,用他慣有的命令式語氣說:
「韓小姐!叫費平立刻到這裡來。」
沒等他的秘書答腔,費翔隨即順手將夏瑩瑩背後的門給關上。在他鬆手去關門時,夏瑩瑩覺得好不容易,自己終於從緊緊的束縛中逃出。
進門後,夏瑩瑩便開始仔細地打量費翔的辦公室。這是一個藍色系統的房間,略帶些許憂鬱的氣氛,這點好像和他的性格不太相稱——夏瑩瑩暗自思忖著。房裡掛有一幅藍色的巨畫,予人莊嚴的感覺。在窗簾的一側,靠角落地方,置有一套三件式組合的沙發,它的色調和布料一如窗簾,也是淺藍色的格子布。還有腳下這一大片長毛地毯也是藍色的;整個房間顯得相當豪華體面,若不是有幾張辦公桌和一座大書架的擺設,簡直令人難以相信這會是一間辦公室。其實那一張所謂的辦公桌,也只不過是一個有抽屜的檯子而已。夏瑩瑩感到眼前一片茫然,孩提時期的印象,以及父親那時代的景物,全在眼底幻滅,她不知如何來肯定這一切的改變。
「怎麼樣?」費翔以輕鬆而略帶開玩笑的口吻問道。
夏瑩瑩不勝感慨地長吁了一口氣後,卻無言以對。
接著費翔站在桌子旁邊,手裡拿著電話留言,隔著幾步的距離,和夏瑩瑩說話。
「這裡和你想像的辦公室,有什麼不同呢?」他雙手環抱胸前。頓時瞳孔中,閃出一抹少見的迷失了似的眼神。
「哼!連一張像樣的辦公桌都沒有,真無法想像你就是掌管這裡一切的主腦人物。」夏瑩瑩仰仰下巴,向那一張檯子使了個眼色。她捉住機會學著費翔說話的口吻,刻意地反唇相譏,以消弭心中之恨。
很意外地,費翔只是縱聲哈哈大笑,並粗率地將電話留言往桌上一扔,雙腳開始向前挪動。
「抽屜也罷,隔間也罷,對我毫無用處。我只需要一間寬廣平坦,適合執行策劃的空間,就像這裡一樣……」費翔環視一下四周,臉上不帶任何表情。「而這一切擺設、裝潢,只消達到實用的目的也就可以了,不需要大肆鋪張。」
「你這番自我解說的理由,我絕對不贊同。」夏瑩瑩反駁費翔的說詞。
「小姐,難道你忘了嗎?我曾要你收斂一下盡量避免使用『絕對』這兩個字?我是從來不用『絕對』這個字眼的。」費翔鄭重其事地說:「只要我自己覺得置身其中很舒適,同時又能滿足做事的實際需要,裝潢的簡單與否並無所謂啊!」
「唉!你的慾望真足薄弱得可憐呀!」夏瑩瑩辛辣地歎了口氣,心中卻興起一股報復性的快感。
費翔霎那間給愣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再度重頭徹尾的將夏瑩瑩審視一番,彷彿不敢相信剛才的聲音是出自她的口中。隔了半晌,他乾咳幾聲後才以低沉麗模糊的聲音說道:「你真是這樣認為嗎?」
此時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僅一步之隔,而費翔又以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珠,緊盯著夏瑩瑩。且散發出一絲奇異、令人不解的光芒。
室內的氣壓彷彿已低到了極限,而他們兩人間的氣氛,也猶如達到飽和狀態的汽球,令人緊張得不敢喘息,如今誰也不願意打破這片突來的沉寂。到了這種地步,夏瑩瑩的神經末稍,又開始抽搐起來;體內的溫度,也急遽的升高,並彙集成一股熱流蔓延全身。面對費翔緊迫盯人的目光,夏瑩瑩侷促不安地緩緩後退。退至窗邊時,她順手位開緊閉著的窗簾,希望能讓外面的陽光照射進來,藉以緩和目前氣氛。
「視野很棒吧!」費翔不知什麼時候竟走到窗邊,站在自己的身後。夏瑩瑩緊張得幾乎可以聽到對方撲撲的心跳聲,身子立即隨著他的話偶硬起來。她不敢回頭,以免再碰上那對令人不安的眼睛,不過她直在心裡暗暗地衡量費翔現在所站的位置。
」可惜的是,這裡灰塵大多,我不得不經常把窗戶封得緊緊的。這次費翔的聲音,是從她的腦後傳來。
的確,這一大片銀色的玻璃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隔著它們往外看,也只是一片朦朧的景物罷了。突然房間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麝香。夏瑩瑩向來就不習慣這種味道,不禁覺得自己呼吸有此困難。她四處走動著,想遠離這種味道,但費翔卻如影隨形地跟著她。這種舉動似乎是故意的,明知自己已使得夏瑩瑩心慌意亂,卻又樂此不疲,繼續亦步亦趨的尾隨著她。
「費平真是的!竟然讓我等這麼久。」夏瑩瑩開始有些惱怒地說。
「你很在乎嗎?」費翔藉機又故意碰一下她的手肘,嚇得夏瑩瑩魂都飛了似的。不過,驀地。她狠狠地將費翔的手一推,順勢朝他翻了個白眼。
「是的,我很在乎。」一種無可奈何的聲調:「我看,我還是到外面等他好了!」
夏瑩瑩話剛說完,費翔立刻一個箭步攔在她跟前,瞇著眼睛說:「沒有這個必要!」他慢聲慢調的說: 「費平已經在辦公室等你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夏瑩瑩又再度緊張起米。
「剛才韓小姐和我聯絡過,說費平來了!」
夏瑩瑩心裡不禁擔心起來。糟了!我和費翔。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情形,怎可讓費平撞見呢?
「你怎麼知道的?」她極力試著學習費翔那逼人的口吻,想殺殺對方的銳氣。
費翔用下顎指向兩人背後的桌子說:「電話上的信號燈告訴我的。」
夏瑩瑩焦急地問:「你到底讓費平等了多久才告訴我,他已經來了?」由於焦急和不安使然,她下意識地緊握雙手。指甲在掌心裡指出四個弧狀的深紋。
「也沒有多久,他是剛剛才到的!」費翔修正她的話,並示意她心神放輕鬆一點。然後他拿起聽筒,按下對講機:「韓小姐,請費平先生進來。」
費翔這種事事非常專制的舉動,已經超越了夏瑩塋所能忍受的界限。然而,對於他這種狂妄自大、令人難忍的舉止,目前夏瑩瑩只能憤怒地、狠狠地瞪視著對方,此外似乎是別無他法了。
門開了,費平立刻走進來。
「有事嗎?」費平用肯定的口吻,詢問費翔,一副公私分明的嚴謹態度,顯然他並沒有察覺第三者的存在。當他注意到站在窗邊的夏瑩瑩,先是愣了一下,等確信自己所見無誤之後。原來嚴肅正經的臉孔,立刻鬆弛下來,整張臉堆滿了笑容並喜悅地叫道:「瑩瑩!」聲調中摻和著柔情與幾許的驚喜。
夏瑩瑩怎麼也料想不到,竟會在這樣的場面下和夢寐思念的費平相會。太遲了!自己原先所有的滿腔熱情與期盼,都因為抵不過對費翔的憤怒,而全化為烏有。如今全身上下難以自制地顫抖著,當然也無法附和費甲的那份喜悅。
「久違了!費平!」她牽動僵硬的嘴角,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這種苦澀的語氣,和費平的熱情相較,顯得非常不協調。
費平深情地凝視著夏瑩瑩,並邁步向她走近。同時夏瑩瑩也深情款款地回望著她日夜思念的情人費平,她真恨不得立刻撲進費平的懷裡。然而,在無意聞接觸到費翔沉默的嘲笑眼光時,她馬上控制自己的這股衝動,特意地略微抬頭,心想自己絕不能再落為對方的笑柄了,而一臉嚴肅地站立不動,等待費平向她靠近。
「瑩瑩,很抱歉!機器臨時發生故障,我抽不出身,無法前去機場接你,你不生氣吧?」費平將雙手擱在夏瑩瑩的肩上,那對柔情的眼睛,直在夏瑩瑩臉上搜尋著。
「沒有關係。」夏瑩瑩搖搖頭說: 「你哥哥……已經把原因告訴我了!」她正眼不瞧費翔地說著。
兩人自顧地寒暄著,幾乎忘了站在一旁的費翔——他不知在何時叼了一支煙在嘴上,陣陣的煙霧,掩住了他臉部的表情。但從他敞開夾克,並將雙手插入褲袋裡的悠哉姿態看來,他似乎對眼前的一幕表現得頗無所謂的樣子。
「費平!我想你應該和這位小姐親熱親熱了吧?」從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傳來了費翔那輕薄中又帶著慣有嘲弄的聲音。
「那當然囉!我已經期待了這麼久。」費平喜形於色。他原來就不是個富於心機的人,所以對於費翔這種輕佻的口氣,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他一邊自然地笑著,一邊將瑩瑩的肩膀輕輕地攏了過來。
在這段緩衝的時間內,夏瑩瑩既覺得難為情又感到尷尬萬分。她實在很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特別是有費翔站在一旁「監視」的眼神下,和費平接吻。正當她在猶豫不決時,她的臉已經被捧高了。費平濕潤而熱情的雙唇,很快的貼在她的嘴上,然而由於第三者的存在,使她一點快感都沒有。
費平似乎也感覺到夏瑩瑩有點心不在焉,不禁抬起頭來疑惑地注視著她。面對著他深情又帶著幾分憂慮的眼光,夏瑩瑩竟心虛起來,於是她急急忙忙地用指頭輕輕撫著他的嘴唇,藉以轉移他的注意力。
「哎!你看!都是口紅了!」
「沒關係!」費甲笑著用手去揩揩嘴角。
「這個嘛!……」這時站在一公尺外的費翔不慌不忙地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夏瑩瑩身邊的費平:「來,我這條已經弄髒了的手帕借你擦。」
這時,手帕上面殘留的唇印,赫然映入夏瑩瑩和費平的眼裡。她不禁大吃一驚,心中暗自思忖:難道……手帕上的唇印,莫非是費翔趁著去拿行李的時候,悄悄地擦在那上面的?……
真是可恨到極點!罪該萬死的費翔竟然故意把這樣的手帕遞給費平用。這一切——從強吻到提醒補妝,乃至於目前留有唇印的手帕,不正是費翔一手巧妙的設計嗎?
實在是個陰險狡詐的傢伙!哼!若說他是情場老手。我看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隻老狐狸了!從下飛機到此刻發生的所有一切,樣樣都令夏瑩瑩氣得血脈賁張,但卻苦於毫無反擊的力量;事到如今,她真恨自己怎麼變得如此軟弱無能。
費平望著手帕上鮮紅的唇印發呆,兩隻眼睛直愣愣地,知覺似乎已麻痺了;他無意識地邊擦著嘴唇,邊看那一道唇印,彷彿在思索一個難解的問題。夏瑩瑩則用很可怕的眼光,狠狠地瞪著費翔,可是另一方面她卻又心虛的雙腿發軟。突然地,費平抬起頭,用他那兩道眼光——此時竟充滿了他平常少有的冷峻和銳利,挑戰似的緊盯著費翔,好像是在向他尋求答案。
「這是我在機場時,偷來的一吻。」
費翔慢條斯理地以一副無所謂而平靜的語氣回答。
夏瑩瑩聽了稍微鬆了一口氣,至少目前費翔並沒有歪曲事實。對於這個答案,費平只是低頭不語,彷彿仍在重新思考費翔話中的意思。不過夏瑩瑩無法從他低垂的眼神裡,看出他的結論,只能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地顫抖著。
「費平,這是我車子的鑰匙,夏瑩瑩的行李已經放在車後的行李箱了,你就直接開車送她回家吧!」費翔且說著,且把手中的鑰匙,瀟灑地拋出去。費平迅速地接過手後,立即擁著夏瑩瑩的肩膀,兩人不吭一聲地直朝大門走去。
「費平!在你離開之前我要告訴你,從現在開始,我向你正式挑戰!」費翔背靠著桌子,手裡拿著話筒,一邊撥號,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激動不已的兩人,繼續說道:「過去的時間,你一直獨佔著夏瑩瑩;可是,從今天以後,無論如何我都會參加竟爭的行列!這可是我事先向你言明的事!」
對於費翔這種大膽近乎無恥的挑戰,夏瑩瑩驚愕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這輩子還沒聽過類似這麼瘋狂卑鄙的話呢!
「這個足以讓人碎屍萬斷的混世魔王簡直是目中無人,自顧狂言,完全無視了別人做人的尊嚴。」她不知道自已是否應該對費翔無知的自負報以同情抑是嘲笑的眼光。
費平遽然間聽了費翔這個宣告,身子突然由於驚訝而變得僵硬起來,不過一股應戰的心理卻也油然而生。他狠狠地望著費翔的側面。
夏瑩瑩與費平兩個人屏息地僵立在門口,費翔則一煙在手,悠閒自得地拿著電話。不久,話筒的彼端傳來了聲音。
「喂!上午你打電話找我,有什麼事嗎?……」費翔開始和對方談了起來,完全無視於他們兩人的憤怒。
費平這才再度擁著夏瑩瑩,忿忿地說:
「我們走!這裡不是我們久留之地,我一刻電不待不下去了。」一經說完,他也顧不了平日的手足之情,「砰」的一大響聲,借此把一肚子的怒氣發洩在郝重重的關門聲上。
進入車內,費平並沒有立刻發動引擎,他只是靜坐著不說一句話,過了好久才做了個深呼吸。
「到底是怎麼回事?……」夏瑩瑩欲言又止,不過她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說著:「我真懷疑費翔究竟是不是你的親兄弟?我從來就不曾看過有這麼蠻橫霸道的人。你剛才眼睛看到、耳朵聽到的一切,都是他刻意安排的,完全是為了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你知道嗎?」
「我知道。」費平冷冷地點頭,聲音顯得異常低沉,且雙眉緊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我很瞭解我哥哥,他一向說到做到。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他是在挑撥我們,剛才他不是講明了要向我正式挑戰嗎?」
「你以為我會被他俘擄?」夏瑩瑩見費平竟毫不猶豫地點頭上立刻發出輕蔑的聲音:「你真是的!像他那種人根本就不是我所欣賞典型,無論他再怎麼費心努力,也都是徒勞無助的。你放心!他是永遠打動不了我的心的!」
「不!你不瞭解費翔。他追求女人,就好像蒼蠅飛撲油紙,總是奮不顧身的一頭撞去而後已。」
「算了吧!他那種現實現賣的野蠻魅力對我是完全免疫的。」夏瑩瑩非常有自信的說著。她很瞭解自己之所以會深愛著費平,不光是他的英俊外表吸引了她,更叫人傾心的,是他具有與她父親一般的慈善心懷,處處尊重體諒他人的感情;絕對不會像費翔那樣專斷而寡情,完全無視於他人的存在。一想起這個蠻橫的傢伙,她的心再度激起強烈的反感和忿怒,從她下飛機以後,幾乎每一分每一妙都受這個討厭的費翔支配著。甚至。連現在她已和費平兩人坐進車內了,話題仍舊離不開費翔,真是恨透了他!簡直就像個陰魂不散的鬼靈一直纏人不放。
甩甩頭,藉以揮去心底的陰影,夏瑩瑩才別過頭望著身旁的費平,很自然地從內心深處湧起一股強烈的思慕之情。費平的英俊仍不減於當年——這是她多年來,心底一直惦念的影像。單靠這一點,任憑費翔再怎麼努力,也是無法取代費平已在自己心目中屹立不搖的地位了!
「一個人常年負笈在外,實在是既寂寞又空虛。」夏瑩瑩呢喃著,烏黑的眸子同時閃著迷離的眼光,無限飢渴地凝視著費平。
「哦!真的嗎?」費平的情緒似乎還沒有緩和下來,他仍帶著擔心的神色,注視著夏瑩瑩。
突然,他很激動地握緊夏瑩瑩的雙手:「請你相信我,我實在是準備好了要去接你的,都是那該死的機器臨時惹的禍!害得我無法分身,反而給費翔一個可乘的機會。」說著,他燠惱地將夏瑩瑩的手握得更緊。
「唉!你別再懊惱了!這種突發的事件,是誰都無法預料的。」夏瑩瑩聳一聳肩,安慰著費平說: 「現在我們別讓這件事一直困擾著我們,忘了吧!好不容易你我才見面,為什麼要讓這些不愉快的事來破壞我們之間的氣氛呢?」
「嗯!就從現在開始,我們誰也別再提這件不愉快的事了。」費平說著,輕輕將夏瑩瑩拉過來,對準她的雙唇,做一次深長而熱烈的親吻。兩個人就這麼沉浸在渾然忘我的愛情情緒裡,四片嘴唇在滿足的長吻後,慢慢離開;然而費平仍意猶未盡的,用鼻頭在夏瑩瑩的雙頰上,熱情地摩挲著,一副完全沉醉在剛才深吻中模樣。
「瑩瑩,你知道嗎?我是多麼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麼美好的時刻上!」過了好一會兒,費平才宛如從夢中醒來般,用溫柔而低沉的聲音喃喃地在她耳邊說著。同時他那均勻而溫和的鼻息,徐徐地拂過夏瑩瑩的雪白項頸。
「現在只差車內空間太狹窄,不夠舒適而已!」費平再快速地飛過一吻後,便回到駕駛座上坐定。他一邊發動引擎一邊說:「當然啦!對費翔來講,能夠在車內和你調情,是夠給他恩惠的了!」
夏瑩瑩極力地告訴自己,不要再想到費翔這個令人忿怒而不安的名字,但是他卻仍舊不時地出現在他們的談話之中。她腦際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費翔好像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夠讓人忽略的男人……
當她的手不期然地落到領子上時,心裡又開始焦躁起來。她用力甩一甩披在肩上的長髮,還是揮不去那羞憤的一幕。而自己被對方恣意觸摸過的胸部,竟不自禁起一陣陣的操熱,此時心中那股怒氣,仍熊熊地在她內心燃燒著。
「瑩瑩,今夜是你回家的第一個晚上,我想為你洗塵。」車子一開出了工廠大門,費平馬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我下午六點到你家接你,可以嗎?」
夏瑩瑩看一看手錶.面有難色的說:「恐怕不行哩!今天我剛回來,爸媽一定是迫不急待地想和我好好聚聚、聊聊,我怎麼好意思才一回到家又馬上往外跑呢?」
「那麼,我七點去好了!現在你已放暑假,這段日子裡,你父母整天都可以看到你,而我卻只有晚上才有機會和你見面。」
「是每一晚嗎?」夏瑩瑩以開玩笑的口吻問道。
「當然是每一晚羅!我絕不能讓費翔有一點空隙可乘。」費平很認真而嚴肅的說著。
「你放心好了!那傢伙要是真的敢來。我會在他還沒有踏進門之前,就重重地關上大門,讓他碰一鼻子灰回去。」
「如果碰巧那時候我也到了怎麼辦?」費平笑謔地擰一擰夏瑩瑩的鼻尖,逗趣的接著說: 「那麼,我也一定和他一樣碰一鼻子灰回去羅!」
語畢,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霎那間,先前所有因費翔而造成的激動和不愉快,全在這句笑話中巧妙地化解成有趣的話題,整個氣氛也在瞬間緩和了下來。
一陣大笑之後,彼此心中的陰影一掃而空。夏瑩瑩也開始暢談起大學的生活,以及自己暑假中的計劃,但是卻有意地保留了費平在計劃中的角色,她以為時間還早,到時候才給他來個意外驚喜,效果豈不是更好嗎?
一路上,兩個人的情緒極為興奮愉悅!當車子轉入夏瑩瑩的家門前時,圍繞著兩人的快樂氣氛幾乎是到了頂點。待費平將車子停妥後,夏瑩瑩由行李箱中提出旅行袋,踏著興奮的步予走到正門前。在她還沒來得及按門鈴時。大門已經自動打開了。
「啊!我以為你要明天才回來呢!」跟著一陣驚呼聲後,見到開門的是一位身材高瘦的女人,在她有稜有角的臉上,露出驚喜交加的笑容。
「嗨!祝媽媽!謝謝你。因為這一次期末考提前結束,所以我沒來得及通知你們,便直接塔飛機匆匆趕回來,也好讓你們來個意外!」
「你也真是的!提早回來也不預先通知我們!」祝媽媽一邊說話當兒,一邊熱情把夏瑩瑩擁進家門,她似乎是興奮得忘了旁邊還有個客人呢!這時,老實的費平則提著其他的行李,兀自愣在大門邊好一會兒,待她們兩人都進入客廳後,他才恍然大悟的趕緊迫了上去。
「我現在回來,一定會叫爸媽大吃一驚的!」夏瑩瑩興奮地張望每一個房間。「咦!大家都到哪裡去了?」
「你爸爸去打高爾夫球,你媽媽正在二樓小憩。」祝媽媽一面用手指著樓上,一面還指示費平擱置行李。
「我媽媽現在的健康情形怎麼樣呢?」夏瑩瑩一直就很關心母親的身體狀況,如今回到家來,自然是急於想知道實際情形。
祝媽媽和夏瑩瑩的母親,向來感情就很好。當初,由於夏太太曾經三度流產,身體虛弱不堪,所以祝媽媽才受托來幫忙家務。而一呆就是幾十年,不過家中的每一個成員從來也沒有當她是傭人,待她就像是自己的親阿姨一般。後來,夏太太的病情日漸轉重,碰巧祝媽媽的丈夫也過世了,因此她便住進了夏瑩瑩的家,接管家中大大小小的瑣務。
「她的左手還是麻痺的,不過醫生說情況良好,可是你媽媽總是多心,她老是不這麼樂觀。」祝媽媽面露憂戚地接著說:「不過,還好的是,她只要能在中午休息兩個小時左右,精神往往就顯得飽滿多了!」
祝媽媽舉起她因關節炎而浮腫的手,指著客廳說:「你們兩人先坐著聊一聊,我去煮咖啡。」
「哦!不必麻煩了!」費平客氣的搖一搖手,表示遺憾的說:「我馬上要趕回工廠,那邊還有事情沒處理完呢!」
「不會太久的!只是一杯咖啡的時間嘛!」
「真的不行!謝謝你!我……」
就在這個時候,從二樓傳來夏太太略帶沙啞的聲音:「阿巧!你在和准說話啊?」
「哦!是瑩瑩和她的男朋友呀!他們剛回到家呢!」祝媽媽笑容可掬地注視他們兩人,然後又拉高嗓門大叫:「瑩瑩提早一天回來了!」
祝媽媽的和藹可親,使費平產生了無限的信心,他感染了這份喜悅的氣氛,於是順手就摟住瑩瑩的腰。這時,樓梯口出現一位身著長衫,臉色略顯得蒼白的瘦小婦人,夏瑩瑩溫柔的臉龐頓時泛起興奮與關懷之情,她忙不迭地趨前迎接。
一如往昔,夏太太依然那麼年輕美麗,只是比過去稍顯得憔悴了!早在孩提時代.她就患了心臟衰竭症;這個疾病幾十年來一直打擊著她的肉體,但是卻腐蝕不了,地堅強的意志力。她仍舊以那雙炯炯有神的眼光,來觀賞週遭的景物。雖然那一頭烏黑的頭髮,如今已經變成銀白色,不過這倒使她姣好的臉龐,更增加一份柔和與慈祥。
「媽!我回來了,看到你我好高興哦!」投在媽媽的懷裡,瑩瑩深深感受到親情帶來的激動。
媽媽慈藹的眼光中,閃動著幸福的淚珠,此刻她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費平,於是瞇起眼睛打趣地問:「是不是瑩瑩與你串通好,要隱瞞她提早回家這件事?」
「夏媽媽,對不起!」費平面露歉意,謙恭有禮的回答說:「是瑩瑩先給我電話的,否則我也不知道她會提早回來。」
不等費平繼續解釋,夏太太笑著說:
「今滅你到機場接她,又義務地送她回家,真是多謝你了!」
費平聽了這句話,不禁面露尷尬之色,還求援似的看了看在旁的瑩瑩,而瑩瑩竟也默不作聲;她大概在想何必提到不愉快的事呢?就讓母親保持對費平的這一份好印象吧!
「阿巧正在煮咖啡,只需要四、五分鐘的功夫。費平,你就留下來喝一一杯再走吧!」夏大太這聲親切的挽留,令人幾乎無法拒絕。
不過.費平還是以工作為由婉謝了:「夏媽媽,實在很對不起!因為工廠的機器有點故障一直沒修好,所以我必須立刻趕回去。今天很榮幸能見到您,我真是高興萬分!不過我得先失陪了,再見!」
隨後他稍傾身子往前,在瑩瑩的臉頰輕輕送上一吻:「七點整,你可別忘了!」
「嗯!我會等你!」夏瑩瑩溫馴地回道。
費平再度向兩位長輩禮貌地打過招呼後才自行離去。
——費平真是一位既英俊又聰明的男孩!再也沒有人比他對瑩瑩更體貼了!——看著瑩瑩癡癡地目送費平的情景,兩個老婦人彼此擺出一副會心的微笑。
「阿巧!麻煩咖啡煮好後,請端到客廳來。」說話語氣中,絲毫沒有吩咐下人的口吻,她是真心把祝媽媽視為自己的一家人。
「瑩瑩,你剛經過長途旅行,相信一定很累了!行李待會兒再整理吧!」夏太太轉而對女兒說。
瑩瑩馬上附和著說:「是啊!媽,我現在真的想喝一杯又香又濃的咖啡,好驅逐全身的疲勞呢!」的確,從下飛機以來,實在是發生太多令她難以預料且措手不及的事情。
「進來吧!」拉著女兒的手高興地走進客廳:「你為什麼不事先通知我們要提早一天回來呢?」她說話的模樣,似乎還真有些怪罪瑩瑩呢!
母女兩人攜手含笑,坐在傳統型沙發上。瑩瑩開始敘說提早回家之事的本末,並興高彩烈地談著班上的花邊新聞以及教授的怪癖等各種學校生活趣事,一起脫口出籠。
後來,母女倆的話題轉到祝媽媽的女兒雪曼身上。她也是夏瑩瑩以前的同學,人長得很甜,也很溫柔;高中畢業後,即遠嫁異鄉,不過和家裡一直都保持著密切的聯絡。
這時祝媽媽忙拿出一張雪曼的近照,湊近瑩瑩身邊說:「你看!中間那個抱小孩的就是雪曼,她變得更成熟了!你恐怕會有些不認得了吧?她手中的抱的小孩是阿敏,才三個月大。你看她那似鈕扣般的小鼻子和濃密的卷髮,是否像極了洋娃娃?另一個是阿琪,這個孩子長得比較快,阿曼說他是典型的早熟兒。」
瑩瑩看著照片,望著透露出母性光輝的雪曼,以及她那泛著玫瑰紅的雙頰;
夏瑩瑩打從心底羨慕她的幸福,再看看她那立在一側的丈夫——陸正方,不正是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嗎?有了妻兒萬事足般的充實感洋溢在他臉上。不過瑩瑩對陸正方倒沒什麼很深的印象,只記得他是一位高瘦型的男人。
「我真希望將來和她一樣!」瑩瑩不禁幻想著照片中的夫妻就是她和費平。
這時,祝媽媽又接著說:「老大和老二都各有四個孩子。不過阿曼認為有一對健康的兒女就可以令她滿足了!並不想和哥哥們一樣生那麼多。」祝媽媽正律津樂道著她兒孫們的事情,突然飯桌上的時鐘響了起來。
「哎呀!」阿巧發出響亮的叫聲:「今天晚餐要加菜,現在我不快動手,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沒關係!我幫你的忙!」夏太大邊說,邊站起身來。
「不了,你就在這裡和瑩瑩聊個痛快吧!」阿巧俏皮的命令著,她在無意間製造了更輕鬆愉快的氣氛。
目送阿巧的背影離開客廳,瑩瑩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母親長年為病所困,不良於行的情形。夏太太則因為看到阿巧的硬朗和充沛的體力,而有感於自己的體弱多病,不禁悲從中來,長吁了一聲。
聽到母親的歎息,瑩瑩猛抬頭來問道:「媽,是不是您身體又不舒服了?」
「哦!不!」夏太太雖然有所感慨,但卻不願使眼前的氣氛變得太沉悶,於是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只是很盼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夠像阿巧這樣,有硬朗的身子,又能享受含貽弄孫之樂。可是,你想,我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媽!您快別這麼說!」瑩瑩說話的聲音有哽咽了。
「傻孩子!我也不是說我會早死!」夏太太無限愛憐地摸著瑩瑩的頭髮笑著說:「打從你十六歲開始,就經常有癡情的男人來敲我們家的大門。但好像你從來就沒有認真地和他他們交往過,你是不是想成為一名時下的新女性呢?或者你認為女人一定要做個職業婦女,才趕得上潮流?對不起!你得原諒我這麼說。不過以我的看法,我認為女人一生真正的幸福,還是以丈犬和孩了為重心,能擁有一個完美的家庭才是最重要的。」
「媽,我才二十一歲呢!您說得我好像老得嫁不出去似的。」瑩瑩依在母親的身邊,順勢撒撒嬌。
「可是找說的都是真心話啊!」母親對女兒的關愛總是那麼的細膩,她追問著:「費平這個人怎麼樣?你喜歡他嗎?」
經母親這麼一問,可把瑩瑩給問住了。她的視線立刻迴避到手中的照片上,經過一陣沉默後,才囁嚅地說,「我曾是這麼想的!」語調並不顯得很熱切。
「只是想而已嗎?」略帶些微失望和關切的聲音,夏太太接著說:「如果你光是這樣想,那我就很難瞭解你是否真的愛他了!你知道嗎?當你真心愛一個人的時候,對於他的一言一行,哪怕是再細微的舉止,在你看來都是很重要的;另一方面你會很自然的為他付出一切,他也會給你帶來喜怒參半的情緒。景重要的是,潛意識裡你會甘心屈服於他。」
「真的嗎?」瑩瑩注視著母親,眼中散發出好奇的神色。「難道你和爸爸一直就有這種感情嗎?」
「我跟你爸爸結婚都將近三十年了,雖然日子過得很平靜,但還是會常常遇到一些無可忍耐的事情,當然彼此間還是免不了磨擦。」夏太太稍微降低聲音,嘴角浮出一絲可愛的笑容說:「但不容否認的,年輕時那種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甜蜜感覺,好像已不再出現了!不過,我認為這是婚姻過程的正常現象;一對夫妻只要對他們的婚姻不感到後悔,彼此能容忍照應,毫無怨尤,這樣子就是很美滿的結合了!」
夏瑩瑩只是默默的聽著,在她認為媽媽是屬於舊時代的婦女,沒想到對於愛情竟有如此深入的體會。的確!媽說的一點也沒錯!真正的愛情並不只是沉醉在羅曼蒂克式的夢幻中,更不是日久生情的一種必然現象。真正的愛情,是由自己內心產生愛和尊敬,再經過歲月的歷練,而逐漸茁壯的一份感情。如今媽媽已經為她做了愛的詮釋,現在她真是只有沉默的份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