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吳太太在他準備開自家大門的瞬間開了門。
「少爺,少奶奶回來了。」管家吳太太滿臉興奮的向他報告。
「少奶奶?」宣竫堯的眉頭蹙起,他知道在管家口中的少奶奶只有一位,就是孫璘郁。
「對,少奶奶回家了,」她鮮少有笑容的臉上竟咧嘴大笑著。「這真是太好了不是嗎?這樣咱們家總算團圓了。」
宣竫堯不予理會,他直覺的認為孫璘郁前來或許只是想看看孩子,所以也不想對吳太太多說什麼。
一進到屋子,他才發現自己的認為錯得有多離譜,因為孫璘郁一身居家服的打扮,就連當年他們婚姻關係還在時也是相當少見的。
「竫堯,你們回來了。」孫璘郁親密的迎上他,她與吳太太一樣徹底忽略宣竫堯朝她皺起的眉頭。
「你來做什麼?」他不悅的開口,冷凜的表情讓她害怕的縮了縮身子。
「我……」她求助的朝管家那裡瞥去一眼,得到鼓勵後才開口,「我想和你還有我們的孩子重新開始。」
彷彿她說的是個世紀大笑話般,宣竫堯突然大笑,但由於太大聲吵到兒子的睡眠,於是他低頭輕哄兒子讓他乖乖的再次入睡。
他調整好兒子在他懷裡的姿勢後,便抱著他走回樓上臥房。
「我說了我要復合。」當宣竫堯小心關上兒子的房門後,孫璘郁再次的強調她的來意。
「說吧,你到底要什麼?」楚茵體貼的模樣在他腦海裡浮現,想到她也讓宣竫堯更堅決的要孫璘郁講清楚說明白。
「我想復合。」好歹她也是堂堂有名的女主播,昂起下巴,孫璘郁清楚的表達她的來意。
「復合?」揉揉鼻眼間的疲憊,宣竫堯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你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嗎?」
他話一說完,便走到對面自己的房間,才一開門,他隱忍多時的脾氣瞬間爆發出來。
「是誰允許你將東西擺進我的房間!」他憤怒的雙手一揮,指著她的旅行箱破口大罵。
因為孫璘郁的超大粉紅色行李箱大剌剌的放在他臥室的衣櫃前,攤開的模樣顯示她到這裡至少有兩天以上。
「我要和你復合,搬回來這兒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她不懂為何他會如此排斥她,所以驕縱的脾氣也跟著冒出。
「你有經過我的同意嗎?」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宣竫堯的怒火瞬間點燃。
「吳媽說我可以回來的!」她用不輸給他的音量吼回去。
「吳媽!」宣竫堯急步下樓,一邊怒吼喊來管家吳太太。
「少爺,我也是為了小少爺好,」吳太太一副理所當然的說,「小少爺還小,他需要親生媽媽的陪伴啊。」
宣竫堯老早就知道吳太太對楚茵的態度不好,全是因為孫璘郁的關係,但是他們當初會結婚是因為宣、孫兩家是世交,青梅竹馬的他們在當時結婚像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但不適合的兩人在一起,收場往往是個悲劇。
而他的管家吳太太在宣家幫傭許久,孫璘郁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然而,她的私心偏袒,卻忽略掉宣竫堯對孫璘郁從離婚前就累積的厭惡。
「從今天開始,你可以不必來了,退休金我會給你,至於我父母那裡,我自然會解釋清楚。」他想娶楚茵,所以有礙於他們交往不利的地方他想一次處理好,今天會發生孫璘郁擅自搬進來的事,他相信以後還是會發生同樣或類似的事。
「少爺!」吳太太無法置信的看向他,但宣竫堯一臉堅決的態度讓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至於你,」宣竫堯轉向孫璘郁。「請你立刻將東西整理好,離開我的房子,否則我會報警處理,女主播被告侵入民宅,這新聞想必會讓你的競爭對手相當感興趣。」
他毫不留情的態度讓孫璘郁傻了眼。
「如果我不肯走呢?」她不甘願的怒問他,「我已經沒地方可去了。」
「你的房子呢?不要告訴我,你賣了你的房子。」
「小雷拿……小雷威脅我要公開我和他的關係,所以我才會想回來……」她終於說出真正的原因,而宣竫堯則疲倦的揉揉眼睛。
「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如果想留下可以,請到客房去,」畢竟她曾經是自己的結髮妻子,他不至於對她做出太狠的事。「但我會帶小晨離開。」
回樓上抱起睡眠中的兒子,因為他打算離開家裡,但又不放心把兒子一個人扔在屋子裡,乾脆連他一起帶走。
「竫堯!」他決裂的態度讓孫璘郁不甘的抓住他的手臂。
「如果明天我回來發現你還沒走,後果就自行承擔。」對她厭惡到極點的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走到屋外,他疲倦的歎了口氣時,宣晨曦醒來。
「爸爸,我們到家了嗎?」
「今天我們不回家了。」低頭親親兒子嫩嫩的臉頰後說:「家裡沒東西吃,也沒整理好,明早我們再回家。」
「那我們要去楚阿姨家住嗎?」宣晨曦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當然不是,我們去住學校的宿舍,嗯?」他失笑的捏捏兒子的鼻子。這小傢伙和他一樣愛慘楚茵了吧。
「那我明天可以去找阿姨嗎?」重新賴進父親懷裡,宣晨曦小小的打了哈欠後期盼的問。
「當然。」
接到電話得知宣竫堯和宣晨曦沒回家而是到學校配給教授的宿舍時,楚茵決定悄悄的溜出門趕到研究室找他。
「小茵?」等在校門口的宣竫堯,喊住準備請警衛通知他的楚茵。
「怎麼?有家歸不得?」兩人走在學校綠蔭道上,半夜未睡,還在校園裡走動的學生們對他們並肩而行皆投以訝異的眼光。
「前妻來擾,」他苦笑,並遞給她一杯檸檬汁。「為了避免太多煩擾,乾脆帶著兒子離開。」
「那是你的房子,」楚茵咂口冰涼的檸檬汁後皺眉問:「為何是你離開而不是請她走?」
「半夜,她一個女人住在飯店總是不太理想,況且她又是名人。」宣竫堯簡略的回答。
「喔。」點點頭,她雖然覺得內幕應該不是這麼單純,但他沒繼續再說下去,楚茵聰明的不再追問。
「採訪稿交出去了嗎?」牽著她的手走在涼風吹拂的校園裡,他突然有股浪漫的衝動。
難怪學生們都愛半夜不睡覺,還在校園裡約會閒晃,白天看起來沒啥特別的大樹,在夜晚卻是戀人們談戀愛卿卿我我的好地方。
「有大師指點,順利得很。」楚茵俏皮的對他眨了眨眼。
「你資質聰穎啊,」他親暱的摟住她的纖腰後又道:「我只有幫你把不合理的地方修飾好,所有的工作都是你獨力完成的。」
「好吧,算我聰明。」他不居功,那她就大方的把功勞攬在自個兒身上。「社長還誇獎我耶。」
「那是你應得的,」兩人邊走邊聊的回到宿舍。「那璘郁那裡呢?你不也得負責採訪她?」
「放棄了啦。」講到他前妻她就很喪氣。「在碰了一鼻子的灰後,我和總編還有社長討論過了,他們後來決定找別人負責,不過據說也不必採訪她了,你知道出版界偶爾也會互通有無的內幕消息,不過他們沒告訴我,我也沒追問就是了。」
「你一點都不像記者,會追著新聞跑。」他調侃的笑她後,取走她手上喝光的空瓶子。
「那多累,如果要一天到晚追著新聞跑,那我乾脆就到電視或新聞媒體上班,薪水又高。」楚茵的本性是頗懶的,她認為錢賺夠就好,不必太貪心,所以安逸的現狀讓她相當滿意。
她又是噘嘴又是皺眉,最後骨碌碌的轉轉眼睛,俏皮的模樣讓宣竫堯忍不住傾身吻住了她。
在他唇邊歎了口氣,楚茵閉上眼接受他的擁吻。
宣竫堯將她困在他與書桌中間,一手環住她的薄背,另只手則撐在書桌上以免他的重量直接壓在她身上。
「小茵,我們結婚好不好?」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離開她的芳唇,但仍是抵住她的耳,柔聲的問她。
他突如其來的求婚,讓楚茵整個人愣在他懷裡,她僵直的推開他。
「我還沒考慮到結婚的事。」她很老實的告訴他,而心中那股對阿筵的歉疚感也再次浮現。
「我知道現在求婚太過突兀,但我是真的喜歡你,小晨也是。」歎了口氣,宣竫堯希望她能點頭答應。
「給我時間考慮。」她低喃,手也緊緊抓住胸口。
那裡有阿筵照片做成的小鏈墜,宣竫堯看過那張照片。
「難道說,我比不上一個死去的男人?」他知道對早已不在世上的人吃味是很可笑的事,但衝口而出的話依舊傷了楚茵的心。
他的話讓她的眼淚瞬間滾落。
「你真的瞭解我嗎?」她難過的問,「而我真的瞭解你嗎?我們在一起如果又是另一種錯誤呢?」
楚茵不禁痛苦的搖了搖頭。
「你不懂的,我想愛你但我不能,我答應過阿筵要和他永遠在一起的,」推開他,她錯亂的低吼,「或許你覺得我很蠢很傻,但我不能就這樣忘了他!」
「我沒有要求你忘了他,我相信他是個好男人,所以才會讓你眷戀不捨,但他已經死了,而我卻活生生的在你眼前,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願意等你,等你真正愛上我的那天!」握緊她雙肩,他不敢相信自己愛上的是一隻小鴕鳥。
「你真的不懂我,我有罪惡感你能體會嗎?」楚茵失控的狂吼而出。
「小茵,如果你真的不願意現在接納我,那我願意……」話才說出口,他已經後悔又懊惱了,他想道歉但楚茵制止。
「我不想聽你說抱歉或後侮的話。」她含著眼淚說完話以後,推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小茵!」再喊她,已經來不及了,楚茵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徒留他懊惱的低罵自己。
明天去找她時,他會好好的跟她道歉。
狂奔回家,楚茵避開父母還亮著燈的房間,直接躲進自己與兄長臥室相連的浴室中,在熟悉的環境裡,她控制不了情緒的甩上門後,癱軟的坐在浴室磁磚上痛哭失聲。
她緩緩抽出胸前的項鏈,照片上的英挺男子一襲空軍飛行服好不瀟灑,誰會知道照片上的他卻英年早逝。
顫抖的手指輕輕撫過小小的照片,心嚴重的被撕裂成兩半,一半的她希望自己能堅守與他的諾言,另一半的她卻希望自己能敞開心胸去愛宣竫堯。
「阿筵,我該怎麼辦?」顫抖的低語,她的問題是永遠的無解。
「小茵怎麼了?你不是告訴我,要去找宣教授的嗎?」聽到隱約的啜泣,楚珩不放心的循聲找人,打開浴室的門他見到哭慘的妹妹。
「哥哥,我該怎麼辦才好?」哭著撲入兄長懷裡,她痛楚的尋求兄長的答案。
「你別光哭,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取來毛巾打濕後壓在她臉上,楚珩搞不懂她的「怎麼辦」究竟是發生什麼問題。
「他求婚,可……」
「宣竫堯求婚?」他頗為訝異的反問:「那你怎麼回答他?」
「我沒答應他,我們小吵架後我跑了。」楚茵懊惱又挫敗的說。
「為何跑了?」楚珩看她抓著項鏈後,歎氣道:「因為阿筵的關係?」
他持續的喟然,對於妹妹的心結,他不知該如何解開才好?
「阿筵他不會喜歡見到你這樣的。」這句話,楚珩或其他人不知對她說過多少次類似的話了,但楚茵沒有一次聽進耳裡、記進心裡。
「我也想這麼說服自己,但我做不到啊!」她狂亂的推開兄長後,站起身來指著自己的心。「這裡,這裡有喘不過氣的悲傷壓著我,它告訴我,如果不是我,阿筵他不會死的。」
「沒有人怪你,我們都很關心你,甚至連阿筵的爸媽都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另一個男人來愛你,我們大家都相信阿筵會喜歡一個快樂的楚茵,而不是遇到事情就退縮的楚茵。」
心病需要心藥醫,他以為解救妹妹的心藥就是宣竫堯,但萬萬沒想到她自我折磨的能力,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他是我害死的,」第一次,她終於願意將壓在心頭許多年的秘密說出。「我如果不和他吵架,他就不會喝酒過量,也不會因為宿醉讓自己駕駛的飛機撞山。」
「那不是你的錯,懂嗎?」抬起她慘兮兮的臉,楚珩心疼的抱住痛哭失聲的妹妹。
「可是我……」嚎啕大哭轉為啜泣後,她還是想不開。
「阿筵的爸爸說過,生死有命,如果他為了你和他吵架而去喝酒誤了正事,傷了自己且失去性命,那也是他命中注定。」楚珩將許伯父的話,幾乎原封不動的轉達。
「但是如果我不……」她還是往死胡同裡鑽。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你要因為阿筵而錯過一個愛你的男人嗎?」他點破她的盲點。
「我——」
「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覺得宣竫堯不值得你愛,那你早日放棄,」楚珩用反向思考的方式勸道:「不要耽誤自己又耽誤了別人。」
「和他分手嗎?」不知為何,她的心因為自己的想法而劇痛。
「你自己好好想想,很多事,家人只能給予你協助,但最終還是得靠你自己想通才行。」
以為他第二日會來找她,至少會有通電話,兩人能好好的談談,但楚茵卻因為先前休了長假,所以一大早就被叫去雜誌社開會,緊接著又是新的任務指派她趕到南部,還得留在南台灣將近兩個禮拜的時間。
一切的紊亂讓她錯過許多未接的電話,其中當然也包括宣竫堯的,但當她察看到手機上一通又一通的未接來電時,手機的電池恰好剩下最後一格,逼得她只能簡單的與家人報平安後,準備抄出宣竫堯的電話時,電力就被她消耗殆盡了,不習慣背電話號碼的她,也只能放棄聯絡他的念頭。
讓兩人的距離稍微拉開些也是好事。她如此安慰自己。
整理好行李,她抱起飯店的電話,盤腿坐上房間的小窗台後,撥了通電話吵醒羅蘿。
「大小姐,你終於願意打電話來了。」她明顯鬆了口氣的聲音傳來。
「我像陀螺一樣打轉忙了一天,拜託,說幾句安慰我的話吧。」搓揉疲倦的眼睛,楚茵可憐兮兮的說。
「你人到底在哪裡?」
「高雄啊,有個商業年會在這裡舉行,老大指派我南下,我開了六個小時的車才到。」她歎口氣的告訴好友。
「那也難怪你會累,誰讓你還是不敢搭飛機。」羅蘿同情的說。
「蘿——」沉吟了會,楚茵突然告訴她,「他向我求婚了。」
「宣教授?」羅蘿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那你同意了沒?」
「沒,我拒絕了。」她歎氣的將下巴放在膝蓋上,等著好友的炮轟。
「你拒絕?你拒絕那樣求之不得的好機會?」羅蘿果然一如所料,哇啦哇啦的吼出。
「我……」
性子急的羅蘿打斷來不及為自己辯解的楚茵。「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阿筵的關係才會拒絕宣教授的!」她不耐煩的警告。
「我是。」無奈的,她很老實的招了。
「你這個笨蛋!」她噴火的聲音清晰的傳入楚茵的耳裡。「你為阿筵守著貞節牌坊想幹麼?他真的愛你嗎?好,就算他真的愛你好了,他也已經作古多年,你早該替自己想想了!」
直來直往不拐彎抹角的好友讓楚茵笑了。
「別笑,先告訴我,你這次的採訪什麼時候會完成?」羅蘿聽到她的笑聲後也稍稍放心些的問。
「兩個禮拜吧,幹麼,想我啊?」
「不是我想你,而是你的宣教授想你。」她很無奈的說:「你再不趕緊回來,我店外的門檻會被他踩爛,我的電話也會被他打到燒機,你知道他來了幾趟?」
「蘿……」
「算了算了,我可以告訴他,你人在哪裡嗎?」
「不了,我會找時間打電話給他的。」很多事,還是自己說會比較好。
「那就好。」羅蘿放心了,好姊妹又抱著電話聊了一會後,才各自掛上電話。
楚茵也沒料到接下來的採訪會讓她忙昏頭,甚至忙到連向家人聯絡的時間都沒有。
而與宣竫堯的事,就這樣被忙碌的年會採訪工作一再耽擱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