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睡本姑娘的覺,你們吵什麼吵?」睡癖很差的她激動地起身大吼。
最近老是有人在她房裡憲憲牽牽,吵得她鎮日不得安寧;現在連夜裡都不給她休息,這是幹麼,想對她精神虐侍啊?
一睜開雙眼,房內已經被柳初瑕端著的燭火染亮,她正好趕上韓銳盟將黑衣人的面巾扯下來的一刻。
「咦?二當家叔叔?」裙兒看到熟悉的面孔便忘了開火,不暇細思,立即高興地跳起身。「你怎麼知道裙兒在這裡?是爹要你來找我的?他終於被我娘她們打敗了嗎?」哈哈,早就猜到爹沒娘的轍,沒想到他真的撐不了多久!
除了她以外,房裡沒有人有閒聊的興致。韓銳盟飛快地出手,在他週身封了七大穴,使堂堂的俠隱派二當家動彈不得。
「韓銳盟,你幹什麼?」裙兒不懂此舉的意義,還道他誤會了。「快把我二當家叔叔放了,他是來找我的!」
找她?是「找」來殺死「她」吧?韓銳盟不為所動,心比鐵石堅,連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漠然;比起前兩天寒著臉就走人,更加冷酷許多。
「裙兒,」他沉著臉開口,其實不想讓她知悉真相。
畢竟,她對自家人的信賴深厚無比;她相信,自家人絕不會傷害她,遑論送她歸陰;如果她知道了那是自家人所為,就像要一拳擊碎她的迷夢,太殘忍。
韓銳盟不想傷害裙兒,不想讓她面對可怕的現實;但是一輩子活在夢境的人不會比較幸福,裙兒終須醒來。
事實必須由他親口說出,在他決定保護她的那天起,她的喜怒哀樂已由他一力承擔。
「裙兒,貴派的二當家,就是盜密函的人。」氣氛冷硬得像大理石,他的語言是刀,一字字地切開僵凝的空氣。
裙兒緩緩地、緩緩地回過頭,排斥的眼神瞪著韓銳盟。
「你在胡說什麼?」她拒絕相信他的話。
「今天他潛進風林閣,目的是要殺你。」他走近裙兒一步,卻發現她退縮了。
「不可能!」裙兒馬上反駁。「二當家叔叔最疼我,從小帶我到處遊玩,他不可能傷害我、不可能……」
她眼中酸楚的神色,令韓銳盟難受非常;他恨自己是個劊子手,必須執行毀滅裙兒天真的任務。「你可以問他。」
望著二當家叔叔飛速撇過頭的模樣,裙兒內心有個角落已經悄悄崩裂了。該問嗎?她拿不定主意。她不想問,只因怕得到那樣的回答……
「夠了!」倒是柳初瑕先看不過去了,她的心曾經狠狠地死去過,太瞭解那種夢醒心裂的感受,裙兒受不住的。
「我去喚人準備另一間上房讓你歇息。裙兒,睡一覺之後,一切都會好轉!
「不,我要問。」裙兒下了決心,她不要模模糊糊地帶過記憶。「讓我問。」
她走到二當家叔叔面前,很仔細看清他,因為眸中有水氣,所以格外迷濛。
「二當家叔叔,你真的要殺裙兒嗎?」也許她早已有所察覺;當那天夜裡和賊盜交手時,那眼熟的拆招技巧,已經讓她隱隱猜到事實。
只是,她怎麼也不願相信素來和氣仁慈的自家人想傷害她,這個事實令她難以承受;她避免去想,笑著粉飾太平,天真的以為這樣做就會沒事。
如今證據逼著來,避不過了!
「你真的要殺裙兒嗎?」她好小聲好小聲地問著。
沈儒揚別過臉,心虛得不敢直視她澄澈的眼神。「老子就是要殺你滅口,怎樣?」
「為什麼?」裙兒的語氣益發輕柔,像怕弄痛心口的傷痕。「真的是因為你盜取了密函嗎?」拜託,請否認,請告訴她「沒有」,她還是不願相信……
沈儒揚不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裙兒的嬌軀晃了一下,徹底失望了。「為什麼要這樣做?」
「去問你爹吧!」沈儒揚冷笑。「當賊出生入死,每次得手的金銀財寶總是全部給那些缺腿斷胳臂的人,半毛也不分給弟兄,這算什麼?就連出外經商的利潤也貼上去了,叫我們怎麼能服?」
「可……你們的理念是劫富濟貧,當初不就是因為志同道合才聚在一起的嗎?」陸陸續續的,之後她老爹又捎來幾封信,把成立「伏虎寨」的源由都告訴她。
因此,裙兒知道,當年老本行是土匪頭子的老爹金盆洗手,改行劫富濟貧,所有聚在伏虎寨的人都是自願為天下蒼生貢獻一番心力——雖然只能以慣使的蠻悍作風達成目標,但心意仍是溫暖的。
她曾經那麼引以為豪,還睥睨了韓銳盟良久良久;如今,那心意變了嗎?
「一年如此、十年如此、二、三十年下來,誰受得了?」跟他一起叛變的六個手下,四個死在韓銳盟手中,另外兩個因為不忍傷害裙兒而被他揮刀砍了。沈儒揚知道,當事情曝光就不再有退路,索性把話扯直。「錢是我們搶回來的,我們有權花得痛痛快快!」利益蒙蔽了他的心。
「那又何必要盜密函?」幹麼槓上皇帝老子?是想掉腦袋嗎?
「有人出天價買皇帝的密函,老子要錢,就一路幹到底。」
錢、錢、錢,一切都是錢!
裙兒好不解,為什麼以前可以因為風和日暖便笑呵呵的一個人,如今臉色卻變得那般猙獰?錢真的那麼重要,可以腐蝕一個人的心?
望著二當家叔叔,裙兒心好疼。她好想撲上前去,叫這個「陌生人」把她的二當家敘叔還來。可是、可是,她也知道這是在耍孩子氣,「她的」二當家叔叔再也不會回來,變了就是變了……
「我瞭解了。」她胡亂地抹去眼淚,擠出微笑。「你保重。」她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到這個陌生人。
說完這句話後,裙兒便衝了出去,逃開僵凝的氣氛。
「這裡交給你。」見狀,韓銳盟把沈儒揚往柳初瑕一推,隨即健步追了出去。
在裙兒最傷心難過的時候,他要陪在她身旁。她想哭,他借她胸膛、她累了,他出讓臂彎、她若心碎,他會一片一片地為她拾起,再度縫合。
誰讓他愛上她?韓銳盟認分得很,歡喜愛了就得甘願受——他真真正正、徹徹底底地把這小女人擺進心裡頭。
如果一個人跑得很快很快,有沒有可能把悲傷遠遠地拋在身後,從此脫離?
裙兒邁開小小的腳步,在黑暗中橫衝直撞。
「裙兒,停下來!」韓銳盟追著她的步伐,出聲制止。
她根本不聽他的話,不,應該說,她聽不進任何的言語,一逕加速地逃跑。
腳下被一顆尖石頭絆著,疾行的她就要往前撲倒,滾成一團小肉球;韓銳盟眼明手快地撲上去,攔抱她的腰,凌空翻了個身,將她密密實實地護在懷抱裡。
「嗯。」他悶哼一聲,勁瘦的後背承受了撞擊在石地上的力道,替她承受疼痛。「裙兒,別再亂跑了,好嗎?」
一片黯黑中,鹹澀的水氣偷偷泛開來。
「唔……」裙兒咬著下唇,倔傲的不讓淚意呈現。
小蝌蚪受不住了!今天發生的種種,遠遠超過她所能接收的範圍,她該痛痛快快地宣洩。
「哭出來!裙兒。」他霸道的命令道。「哭出來會好一點。」
「不。」她死撐著,不讓步。「我才不要!」
為什麼要為一個已經變得很多很多的壞人流眼淚?所有的罪行,他甚至坦承得毫無悔意,為這種人流淚作什麼?只是浪費。她不哭,她一定不哭的!
黑暗中,韓銳盟的長指搗向她的檀口,撩開她柔軟的唇瓣。
裙兒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一縷哭音終於再也忍不住地逸了出來。
「嗚嗚……哇……」始終呈現盈溢狀態的淚泉失控了。
終於!躺倒在石地上的韓銳盟,仰起頭來瞅著縮在他胸前的小女人。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我真的相信他們啊……」裙兒低嗚微嗚。
打從知道韓銳盟槓上俠隱派,打從知道俠隱派就是伏虎寨之後,她之所以理直氣壯地攔著韓銳盟,只因為她相信那些看著她長大的長輩們,絕不會泯滅良心。
如今這份信賴被背叛了,叫她情何以堪?
裙兒只覺得世界被毀滅了,當一直在她面前、一直為她所深信不疑的和善人性像土牆一樣轟隆隆地倒塌了,她只覺得心如死灰。
以前這雙眼睛看出去,儘是繽紛色彩;如今在她眼前,卻只是黑白色調。
韓銳盟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溫柔而堅定地摟著她小小的身子。
揪出這個大毒瘤是他的心願,卻惹得裙兒哭得這般傷心,他已然無法確定這樣的堅持對或不對。
就算這麼做該死的正確,但傷害了裙兒,一切便不再有意義!
裙兒還是不停地哭,哭得聲嘶力竭、全身顫抖。
她還記得,除了爹娘外,最疼最疼她的人是二當家叔叔。她生平第一次下茫渺山去玩,是二當家叔叔背著她一路走去的;每當她惹娘生氣,被罰不許吃晚餐,也是他偷偷塞燒雞腿給她吃。
她的二當家叔叔一直都那麼好,為什麼為了錢財說變就變。
朝朝夕夕相對的和藹長輩尚且如此了,還有什麼人值得她相信?又,她還能相信什麼?搞不好明兒個韓銳盟就露出狐狸尾巴,說他是山林野妖!
她好孤單、真的好孤單,人心隔肚皮,追根究底,能相信的人也只有自己而已。
「裙兒,」韓銳盟擁著她肩頭,低語道。「別再傷心。」
「走開……嗚、呃……你們都會騙人。」她捶打著韓銳盟,想到總有一天,他也會變成另一個可怕的陌生人,就覺得既恐懼又驚慌。
別人背叛了她,她頂多哭得唏哩嘩啦,但如果把事件主角換上韓銳盟……天哪,光想都無法忍受,她一定會當場僵化成巖雕。
如果注定要被傷透心,當初又何必交好?也許趕明兒她到慈化庵一趟,剃光了三千煩惱絲,就不會再有被騙的困擾。
「我不會。」韓銳盟堅定地說著,語聲透過層層淚霧,直達裙兒腦中。
「你會。」讓她自怨自憐、讓她盡情沉浸在悲傷裡過一夜吧,今晚她無法以既有的樂觀看世界,且讓她沉淪為天底下最悲慘的人。「總是疼我、寵我、護著我,可是翻臉的時候就變得好可怕……嗚。」
「我永遠不會對你翻臉,裙兒,我承諾永不會傷害你。」韓銳盟吻著她的發,堅定無比地說道,讓人無從懷疑起。「別哭,我會很疼很疼你,發誓一輩子都不會背叛你。」
情話是那麼甜,漾進裙兒心中,漸漸洗褪了苦澀。
韓銳盟扒梳過堅硬的髮絲,在心理無奈地歎口氣,看著裙兒一連公演好幾天「這裡有個空氣人」的戲碼,絕望地對她感到束手無策。
自從那一夜,狠狠的、無法自已地哭過之後,裙兒有了蛻變;她絕口不提她的二當家叔叔,望著他的嬌顏也板得毫無情緒。
不只是對沈儒揚,對韓銳盟更是如此。擁著他哭了一夜,毀了他一件上好絲衫之後,她從此翻臉不認人。
剛開始,面對他的求和,她還會頂上兩句,例如「我看我還是別跟你去汲水,我天生腳笨,要是再跌入河裡那就太對不住你了」;後來,她變本加厲到不跟他說話、溜溜的水眸「看不到」他;不管他如何激她、調侃她、撩弄她,她就是無動於衷。
昔日的「裙兒」不見了,現在的裙兒懶得理他,不再緊緊挨著他、不再跟他槓到底。就連柳初瑕刻意的招惹都不能引起她半分醋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蝌蚪體內有自我摧毀系統,把她的良心跟感情吞得一乾二淨,好吧,真是如此,那總有個理由可以解釋這一切吧?
韓銳盟終於受不了了!
有人喜歡當他不存在,他偏偏無法容忍被漠視;尤其當其他同屬帶把兒的男人都受到比他更熱烈的歡迎,他的醋勁潛力也一併被激發出來。
「看著沈儒揚!」他抄起裙兒的腰,施展輕功,疾速奔到八十八里外的山村。
冉冉降於草地上,韓銳盟連滴汗都沒有,足見功力之深厚。
「放開我!你帶我到這裡來做什麼?」裙兒一恢復腳踏實地的自主局面,立即怒叱他,終於開啟了多日來的第一番交流。
「原來你看得到我。」韓銳盟嘲諷地說著,因為被漠視太久而怏怏不快。「若非這樣做,我還以為我是個不存在的人。」
「哼!」又來了又來了!熟悉的人體頭部大偏轉又出現了。
「裙兒,我們談談。」韓銳盟好耐性地說道。
「有什麼好談的?」她撇開臉兒,明知故問。
「談你為什麼不理我,談你為什麼拒絕跟我說話?」
「哼!」
韓銳盟固定她的螓首,雙眸溫煦地瞅著她。「裙兒,離俠隱派僅剩一天的腳程了,你有沒有想過,待你回到出生的地方,也許我們就要分離了?」
情非得已,他只好祭出「苦情記」。
天知道,此生此世,他是不會放小蝌蚪離開他的懷抱;他要定裙兒了,此趟急唬唬地押著沈懦揚上茫渺山去,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取得小蝌蚪的「永久飼養權」。
「分離?」裙兒的眉心微微地打了個皺折。
「我知道你心裡對我有所不滿,你當然可以繼續憋著,但是當我們分離之後,等到你終於想罵人、想槌人,那時再也找不到我了。」他理智地分析給她聽,儘管內容有些可笑。「到那時,你不管去苛待誰,都會有種隔靴搔癢的感覺喔。」
換言之,他大爺在此,願意提供她一個有氣出氣的好機會。
他要離開她?他會離開她?裙兒的心莫名地起了一陣恐慌。她沒想過分離的事,一點點都沒有。在她心裡,她是很喜歡韓銳盟的,儘管他這人有點兒壞、有點兒討人厭;她總是以為他們會這樣一直打打鬧鬧下去。
就算是最近她氣得不跟他說話,她也不曾想過再也見不到這個人。可是,韓銳盟的話讓她陡然想起,他們除了有名無實的「主僕」關係之外,什麼也沒有;他是很有可能頭兒一擺,瀟灑天涯去的!
「所以,你不覺得如果有什麼不痛快,應該當著我的面,指著我的鼻子發飆嗎?」韓銳盟繼續「循循善誘」,看著小蝌蚪漸漸蹙起的眉心,知道她的心有些軟化。「不然,等我們分手之後,我還是不知道你在氣些什麼,頂多在你咒罵我的時候,覺得耳朵癢癢就算了。」
考慮半晌,裙兒決定:她想在韓銳盟的生命中佔著「心上人」的獨尊地位,讓他耳朵癢癢之流的好風水,決計不在她的接受範圍之內。
想到此,往日的光彩活力便一點一滴地回到她小臉上。
「你騙人!」她指著韓銳盟的鼻子,壞心地捺下去。
來吧,姐妹們,掄起你的拳頭、拔起你的菜刀,秋後算帳的時候到了!
見到她恢復寶裡寶氣的樣子,韓銳盟的心驀然寬鬆了;唯有心口狠狠地一吊,他才會驚覺,原來他對裙兒的在乎在幾日之內又翻升了好兒倍!
他拉著她坐在草地上。「來來來,告訴我,我騙了你什麼?」
「其實你早就猜到我是俠隱派的人,對不對?」一句話,直接問到核心地帶。
出發回茫渺山的前一天,她無意中聽到兩個侍女在閒聊——
「不知道沈懦揚說出藏身處和密函的下落沒有?」
「還沒。不過沒關係,多的是辦法可以讓他乘乖鬆口;再說,公主已經知道他和裙兒姑娘都來自俠隱派。
「真的!」好大的一聲驚呼。「我們公主真本事,再神秘的事兒都查得出來。」
「公主是本事,但一方面也是有韓爺兒親口證實,才確認無疑啊。」
韓銳盟!那個殺千刀的傢伙!
那時裙兒全身一僵,原來他早已知道了她的出身,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知情?
她努力思索,益發認定打從論及俠隱派的功過沒多久之後,他便已知情。
如此想來,就覺得他這人詭詐多端!留她在身邊,保護她、照顧她,統統成了別有居心之舉。
那個晚上,她還很傷心呢!本來以為自己或多或少也討了他幾分歡喜,所以他才如此照顧她;當下一個急轉直下,那些美夢統統都成了泡影。
「你不揭穿我,反而還留我在身邊,話也不挑明說,到底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裙兒以為他會狡言辯駁,沒想到他卻老老實實地承認了。
「我希望你帶我進俠隱派。」
裙兒激動地跪在地上,氣得呼嚕呼嚕。「你以為我會帶著你去傷害我的家人吧?你把我瞧得很扁、很笨!韓銳盟,我告訴你,你在癡人說夢!」
「我從沒打算不分青紅皂白就剷除俠隱派!如果你記性還不錯,你該記得我說過,俠隱派是我從少年時期就十分崇仰的俠義組織。」韓銳盟低吼。
搗了半天,原來羅家小妞根本就對他的品格有所懷疑!
「那?」裙兒為時已晚地想起,好像有這麼回事兒!
「我沒打算上俠隱派去傷害任何人,我只是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就是去找你爹談一談。」韓銳盟氣憤難平地繼續吼道。「我沒為你家一缸子人定罪,但是如果讓俠隱派當真涉嫌不法,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裙兒呆呆地看著他,第一次覺得……韓銳盟好像還滿是非分明、公正無私的嘛。
不過,不會吧?所有的事兒,不會是她號稱「靈光」的小腦袋兒誤解了吧?
自從知道自個兒就是俠隱派威風凜凜的俠義之女後,她很自然的把韓銳盟歸納為死對頭。一直一直都以為他血氣方剛,想提刀揮劍衝上去伏虎寨叫陣。
所以,她才怕他去送死,或者送別人死啊。
難道說,從頭到尾都是她誤解了,事情根本不火爆,反而和平得很,而她無聊到沒事找事做,自創妙妙俠女的三招兩式,亂耍白癡給他看。
事實明擺在眼前,的確是她耍笨沒錯!
「喔呵呵呵呵!」看到韓銳盟那令人無從質疑的表情,裙兒暢笑出口。
「你笑什麼?」又哭又笑,黃狗灑尿,形容的八成就是她。
不跟他說、才不要跟他說,要是韓銳盟知道她擺了這麼大一個烏龍,她一定會被笑到隱居去南海。
開玩笑,她又不是很喜歡吃海鮮!幹麼把自己弄到進退不得的地步?
「那你急巴巴地把人押回我老家,也不是想尋我爹晦氣嘍。」她再次尋求保證。
「誰跟你說我要尋他『晦氣』?」韓銳盟只祈求上蒼,當他求親時,別被她老爹誤以為在尋他「開心」,他就老懷安慰了!將會和未來岳丈成為把酒言歡的好朋友,因為他們將有很多機會,一起討論如何整治裙兒脫線的筋脈!
「我自己想的。」裙兒坦白從寬。「我以為你想指控我爹督導不嚴。」
奇怪了,沈懦揚已經過了兩個半的二十歲,早有行為能力,我怪你爹做什麼?倒是這隻小蝌蚪,他得好好請教她的爹,是如何把她調教成一隻愛胡思亂想、愛胡亂定罪的小蝌蚪?
「那就好!」裙兒真真正正地放心了。
韓銳盟瞅著她。這廂她心情舒爽、百病全消,倒換他悶悶不樂了。
「我覺得不太好。」
「是嗎?」裙兒再度親親密密地巴著他。「哪裡不好?說來聽聽!」
「你把我想成了砸你家場子的壞蛋,對嗎?」韓銳盟大失往常俊美優雅的形象,含悲帶怨地瞟著她。「你詆毀了我的榮譽。」
「那你想怎麼樣?」她揮揮手,沒發現藏在他眼中的邪氣。「大不了到了我老家,我辦個野豬十味大餐,擺酒向你陪罪。」以道歉法來說,這算是最最頂極的禮遇了。
這不夠,也不是他所想要的。韓銳盟緩緩湊近她,心裡堆滿了憂患意識。
小蝌蚪耍寶的把戲多多,腦子一刻三百六十五轉,今兒個化掉的「大誤解」給他一個深入骨髓的教訓:趕快把裙兒佔為己有!
開玩笑,誰知道明天、後天、大後天到大大大後天,她是不是又會無聊地找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理他?三天兩頭這樣,他可受不了。
「裙兒,我愛你。」他蠱惑地告白。
可愛的小臉上慢慢地刷上一層紅彩,最後連耳根子都泛紅了。裙兒喀喀喀地垂下頭,韓銳盟說愛她,韓銳盟愛著她呢!
她歡喜得想要大叫大跳,但心喜歸心喜,還是羞澀得不敢見人。
「現、現在幹麼突然說起這、這個?」她結結巴巴,卻也眉眼含春。因為愛,裙兒終於銳變成滿身風情的小女人。
「因為我想知道你的心意。」韓銳盟的長指溫柔地摩挲著她的雪頸,暗示地畫圈圈。「你呢?你怎麼想?」
她怎麼想?當然也是愛他嘍。
「我……我另……」發現自己無法像他一樣侃侃而談,她只好引述他的話。「我也跟你一樣。」
「那就好。」他無意逼裙兒在這時爽爽快快地告白,只要確定了他的心意,那句愛情裡的經典名言,他可以耐下性子等一等。
倒是有件事,他等不了了——
「我記得你有個難解的疑惑,至今仍然是個謎。」韓銳盟靠在她頸邊,吸吸嗅嗅,伸出靈活的舌尖輕舔。「你說過,你不知道『辦』什麼『事』,非得要掀起羅裙,對嗎?」
「嗯。」裙兒的氣息不穩,在他的挑逗下,全身茫茫又酥酥。
「我現在教導你。」他輕輕將裙兒推倒,讓她仰臥在藍天之下,開始他溫柔的進襲。
裙兒在昏茫之中,有些兒懂、又有些兒不懂,一句記憶中娘常嚷嚷的話語在此時翻跳出口。「這麼說來,你打算要『欺負』我了?」小臉兒紅通通,哪有絲毫不願?
「對也不對。我不是要『欺負』了你,而是要好好愛你。」韓銳盤輕輕抽解裙兒的衣帶,任雪白玉體裸呈在眼前,他顫巍巍地吸了口氣。「願意嗎?裙兒。」
她羞澀地點點頭,暗惱他要「欺負」就「欺負」,幹麼非要她發給一口頭同意書?
就在裙兒犯嘀咕之時,旖旎情人夢於焉展開——
伏虎寨的大廳裡,寨主與夫人們閒閒地齊聚一堂。
為了寶貝女兒擅闖江湖的事兒,他們打也打過、吵也吵過;為了避免在裙兒歸來之前,大家按捺不住地拆了對方,今天暫時舉牌休戰一天。
「太好啦、太好啦!」這個涼爽的早晨,氣氛多麼死氣沉沉,黑衣黑帽的管事卻拔腿狂奔,說什麼也要挑起混亂。
「小姐回來啦!」
廳裡,寨主一家人依然很沒創意地飲用早茶。聽到這話時,大夫人嚇飛了茶碗蓋、二夫人慌張起身,急得扯破裙擺、三夫人當場踢飛了繡花鞋,鞋底再度不偏不倚地貼上管事的左臉頰。
嗚嗚,好疼呢,每次都用鞋兒教訓他!
只有一家之主;羅伏虎暴跳起身,動作之敏捷遠冠於其他婦道人家。
「他奶奶個熊!裙兒回來啦?」他一把揪來管事的領口,急切地問。「帶了男人回來沒有?」說來說去,他最關心的還是女兒是否成得了小書中幸福無雙的女主角。
「帶了帶了!」管事拚命點頭。但……寨主問這個幹麼?難道他老人家臨老入花叢,又偏好男風,所以要大小姐出馬張羅?「報告寨主,小姐一共帶了六個!」
「六個?」羅伏虎的大鬍子賁張成輻射狀,又得意又顯得有些敬畏。「他奶奶個熊!真不愧是我羅伏虎的女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丫頭連胃口都比老子大!」
「殺千刀的,你說什麼?」三位夫人同聲叱責,只差沒撲上去掐住他的肥脖子。
要是裙兒真本事地要了六個男人,那……那養女不教娘之過,三女共事一夫的她們全都不要活啦!
「報告寨主,其中有一個好像是階下囚。」管事戰戰兢兢地報告前線實況。
「階下囚?」羅伏虎喜孜孜地猜測道。「敢情是那丫頭買回來替老子洗臭腳丫的奴才?女兒果然貼心!總之,咱們先出去瞧瞧再說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往伏虎寨的通關大門,果然看到一小隊行旅遠遠走著;大老遠兒,雙方人馬就瞧見對方。
「裙兒——」這廂充滿父愛的呼喚。
來,嗓音中有著貨真價實的訝異。
韓銳盟心理瞬時有了個底。「不介意我們先進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