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飯店門口的那位侍者,恭恭敬敬地一個九十度大鞠躬,為四名小姐打開象徵著尊貴與地位的氣派大門。
「嗯……嗯嗯。」白慕拉著一夥人、腳步匆忙,胡亂地虛應點頭,她只想快點走進飯店,不想在大門口丟人現眼。
方才帶小花去換裝,沒想到那固執、頭殼壞去的小花,不聽她們的建議,硬是固執自己的眼光,挑了成套名牌服飾往身上套……
現在,小花的裝扮更怪異了!為什麼名牌服飾穿在她身上就是那麼不協調?
穿名牌也要看年齡嘛!她挑的衣服都是超齡的中年婦女在穿的款式,當然名牌穿在身上,就絲毫沒有價值感、也失了品味了。
瞧她,橘紅色長褲套裝,從頭到尾都是大朵大朵鮮艷的牡丹花。西裝式的外套鈕扣逐一扣到最上面一顆,衣領裡翻出紫色襯衫的荷葉邊,還多餘地在肩上披了條變形蟲花紋的咖啡色披肩,配上腳下那雙中性黑色皮鞋……那些從市場帶出來的塑膠紅白花袋還全數掛在肘彎裡,耳朵上那兩串黃金的珠珠耳環任憑她們說破了嘴,她也不拿下來。
「穿這樣可以進去了吧!」花念容停下腳步,翹起一隻腳板,讓服務生哈腰低頭的視線,看看她腳上的皮鞋。
「你——」服務生猛一抬頭,才發現娉婷美麗的陣營裡,居然夾雜著這個歐巴桑!
「噢!小花,快點啦!」白慕拉著她催促。
花念容瞥眼瞪了服務生一眼。
「好吧!不跟你計較,我要進去了。」花念容心情愉快而雀躍,隨三名好友步入飯店。
「給我最貴的!」
餐廳部門的侍者在桌邊伺候著她們點餐,花念容捧著菜單,看著那些名目繁瑣的餐點,她想都沒想,乾脆這樣回答,財大氣粗似的。
「小花……」茉莉小聲提醒她。「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要點什麼,可以詢問服務生,飯店的招牌菜或主廚推薦什麼的,請他建議你什麼餐好吃,你這樣會讓人家笑的!」
「喔!」她犯錯似的紅了臉,覺得自己像個有錢的土包子!
隨即,她的眼睛目不暇給忙碌著四下打轉,就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一般。
這裡的裝潢精緻華麗,蘊含點綴著古典的藝術美感;悅耳的現場演奏悠揚著,法式格窗妝點著典雅的垂褶幕簾,為明亮的風格之中憑添一股盎然活力。
閒適優雅的歐風格調與富麗堂皇的氣派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溫潤且內斂地勾勒出濃厚的高貴氣息。
她這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要花那麼多錢吃大餐!原來花錢也可以花得這麼舒服,這是向來樸實勤儉慣了的她,所不曾體會過的,送上桌的昂貴西餐嚼在她嘴裡也就分外可口。
倏地,她的目光閃亮,那儒雅出眾的一襲身影吸引住她。
想都沒想,她單純而直接地就跑到齊劭跟前。
「嗨!」花念容燦爛笑著。
「嗯?」齊劭要離開飯店的腳步因為她停留下來。
他每天都會來到旗下的產業巡視一番,在這裡稍作停留。他那蓬勃而強烈的企圖心,總是全年無休地在他的事業版圖中不斷拓展、努力!
「你不認得我了嗎?」花念容親切打著招呼,好像對方應該記得她似的。
齊劭俊逸的臉上有絲錯愕,她突兀的行徑讓他有些不及反應。
他當然記得她!方才在門口駐足的「村姑」。
不過,她換裝了!
但是……更怪異了!現在……她的樣子比較像女高幹,不過,只看頭部以下,會更像是小丑!
瞧她一身不協調的裝扮,他又有股發噱的衝動。她那清湯掛面馬桶蓋的髮型還真少見!耳後兩側的頭髮用了不少發膠才能梳成那個樣子吧?那耳下垂擺著四、五個珠珠串成一串的黃金耳環更俗氣!
「我記得你!」他回過神,從頭到尾打量一遍,客氣的言詞有絲淡淡的冷漠。
「真的嗎?」
花念容毫不掩飾她的開心,心頭有只小鹿亂撞著,她第一眼見到這個男人,就已經被他給吸引了。
男人渾身上下發散著絕倫而出眾的瀟灑。寬廣飽滿的前額、炯亮大眼、有型好看的鼻樑與嘴唇,酷似她的偶像,韓國明星——張東健!除了臉蛋比她的偶像稍瘦點,體型更修長些,那股帥味兒儼然一個模子製造出來的!
那挺拔的身材穿衣服真好看呢!一襲單排三扣的灰色高領襟西裝,搭配無褶直個西褲,高級的質感、細緻的手工,加上合身的剪裁,將他的陽剛風格襯托得更為明快利落且時尚脫俗。
不過……不識貨的花念容當然不知道齊劭的一身的衣著品味,是出自義大利ARMANI名牌時裝。
齊劭開口。「這位女士,有事嗎?」
女士?!
花念容被這個字眼給喚醒,原本注視他的夢幻日光轉為不悅。
「你叫我女士?有沒搞錯?我才二十幾歲,你應該稱呼我『小姐』吧!」她出言提醒。
齊劭興起挑釁這位「老小姐」的興趣。
「是嗎?我看不出來你是位二十幾歲的『小姐』!」
他漠視她愀然色變的呆板容顏,她那超厚鏡片玻璃把她的大眼珠子映成了凸凸的死魚眼,直而長的兩扇睫毛像直排的拖把,垂蓋住一半眼睛。
那一身老氣且色彩怪異的套裝,讓她看起來超齡而粗俗,他當然稱呼她「女士」 !
人稱上流社會貴公子的齊劭,一向以品味超卓著稱;所以,他無法忍受毫無品味可言的人。
他完美主義、他擅長享受生活,更懂得「鑒賞」女人;年方三十,瀟灑多金,深具沉穩及其獨具的魅力,身旁圍繞的美女不知凡幾!對他來說,再美麗的女人也只有短暫的賞味期限,更遑論這種既無身材與美貌、又無格調與才情的庸俗女子。
「你說什麼?」花念容的自尊大大受挫,她看起來……真的很老嗎?
「你的近視有上萬度吧?眼鏡會不會很重?」他的語氣有濃濃的調侃意味。
瞧她鼻樑上架著的眼鏡鏡片將近一公分厚,看起來近視度數很深的樣子。
「你以為我是瞎子啊?開什麼玩笑!近視上萬度還看得見嗎?」花念容沒好氣地回答。
「我還以為您老眼昏花了!」他唇角上揚成一抹嘲諷的弧度,再次暗喻她的裝扮看起來粗俗且老氣。
「你——」
花念容暴怒的氣焰剎那便要揚竄而起。沒想到,她對這個男人的極度好感會在瞬間翻覆,她好難堪,這個男人怎可如此顛覆她的愛慕之情!
「小花!」
花念容的幾個好友遍尋不見她,一見她身影便出聲呼喚。
「小花?」齊劭斜挑著眉,發亮的烏眸瞅著面前這只生氣的小野貓,一臉想笑的模樣。
小花簡直要鑽到地洞裡去了!她的好朋友怎麼可以在她最難堪的時候還出聲這樣叫她,讓她顏面盡失。
「笑什麼?」她怒瞪著齊劭。
她的好友們走近,好奇盯著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
齊劭禮貌而帥氣地微微頷首,對著另外三名女人揚起他那瀟灑的笑容,算是打招呼。
三名美女回他一個微笑。
「你的朋友們看起來正常多了!」他對花念容說道。
花念容真想把他的嘴巴縫起來!那真是全天下最刻薄的兩片薄唇。
未待朋友們開口,她先差走了她們,打算跟這個男人好好周旋一番。
「你們先走,我等下去找你們。」
好友們識相地不發一語,相偕離開。
「你講話怎麼這麼刻薄!」她瞪住他。
「我說的是事實,你的朋友們至少比你這個老氣的村姑有品味多了,那才是女人!」他由衷讚美已經離開的那三名女人。
「我也是女人!」花念容不服氣。
嗚嗚……雖然她早有自知之明,自個兒是她那群朋友之中的一叢小綠葉,永遠在幫襯著她們的出色與風采。
「看不太出來!」齊劭聳聳肩。
「看我留著長頭髮、看我穿衣服,也知道我是女人好嗎!」
「這樣就叫做女人?,看來你還是『單細胞動物』!」齊劭看不出她有任何女人的味道。
「單細胞動物?什麼意思?」她納悶。
「頭腦簡單,還沒進化完全!」
「……」花念容啞口無言、又糗又害,原來……她的形象那麼可笑!
就著她修長卻削瘦扁平的身材上下打量一番,齊勁又補上一句。
「你連身材都看不出是女人,就算你的外表看起來像女人,但是骨子裡、細胞裡,絕對沒有絲毫女人的成分!」
「你、你!我又不認識你、你跟我講這一堆……講這一堆無聊的話做什麼?」
她被他的奚落訕笑給刺傷,差點都說不出話來。
「是你自己來跟我說話的,忘了嗎?」齊劭好笑地提醒。
也許,他真的有些逾矩、過分了,可是,他就是看不慣這冒失姑娘的穿著,本能地直想嘲諷。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你以為自己很瀟酒,就可以隨便批評別人嗎?」
花念容氣得肩膀直發抖。雖然常常被人批評她的穿著沒品味,可是也沒有今天這麼嚴重!怎麼搞的?一天之內被嘲笑那麼多次!
「我只是提供適當的意見,不是批評。這麼沒有風度?結婚了嗎?小心這樣沒有人敢娶你唷!」齊劭笑著拋下話,毫不在乎地邁開步履,他還有太多事情要忙,沒有空間繼續抬槓下去了。
「喂你!」花念容杏眼圓睜,這個人……這個人竟然隨隨便便批評完了就開溜!她還沒扳回一城呢!
為之氣結地耙著頭髮,哀怨而憤怒目送他的背影……
「他……他竟然說我是村姑、單細胞動物,還說沒人敢娶我!」
她好在意、好受傷喔!再怎麼樣,她也是個溫柔可人的姑娘家,也萬分期待美好的愛情,他怎麼可以詛咒似的讓她的美夢破碎呢!
就在那麼一瞬間她決定了!
花念容發誓,絕對要發奮圖強,來個細胞分化大變身,非要這個可惡的男人愛上她。
然後——
將他狠狠拋棄!
* * *
「小花呀!你在做什麼?」
小花爸看著女兒拿著望遠鏡,駐守在窗口監視敵情一樣,不曉得在看些什麼,他好奇趨向前來。
「賞鳥!」小花現在眼睛忙得很。「不足啦!有流星……」她隨口更正、無暇細想。
呃……白天有流星?小花爸爸愣了會兒才開口:
「丫頭呀!現在可是大白天哪!」
「哎呀!親愛的老爹,您別吵我嘛,求求你 !我現在好忙耶!」
小花爸爸遂識相住了口,百般無聊地打開電視看他的職棒節目去了。
花念容緊緊盯著鏡頭前方的目標——加州飯店的大門。
她家就住在加州飯店不遠處的斜對面大樓。
當下她正進行一樁精密的策劃。
她要詳細記錄齊劭每天來到加州巡視的時間。
昨天她的好朋友聽完她的「絕地反攻,求愛大抱負」之後,十分義氣地獻計,她們對一點都不美的小花這麼說:
「外型太差是在先天條件上比較吃虧啦!不過,不管你美不美,首先你要盡力改變自己,然後再用一招制約法則——把你的影像與聲音烙進他的腦袋。
例如每天出現在他面前,接近他、跟他說說話,讓你的影像存在他腦袋的記憶中,當他習慣之後,你突然停止出現,他一定會一下子適應不過來,於是,會開始想起你這個人,這麼一來,你的接近會更容易成功。」
於是,花念容就開始策劃,首先就是要抓准他每天巡視飯店的時間,準備遵從好友們的良策。為了改變自己,她還打算接受白慕幫她報名的美容課程。
雖然她並不確定,好友們傳授的招數是否真能讓她順利成功。
她實在沒有信心哪……
「唉……」花念容吁出她今日第三十個自憐的歎息。
真要接近齊劭,似乎比登天還難!她要如何改造自己才能接近地,並且讓他愛上她?真是好困擾唷!
放下望遠鏡,她來到父親一旁坐定。暴發戶人家、一對游手好閒的父女,一個熱衷在棒球節目裡,一個怨婦般唉聲歎氣著。
電視機傳來「紅不讓」激昂無比的喧囂音浪,與花念容蕩到谷底的低落心情形成強烈對比。
「爸爸!你為什麼把我生成這個模樣呢?」花念容淒愴地埋怨父親。
「小花?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這樣問?」小花爸可非常寶貝他的獨生女。
「為什麼把我生得這麼醜……」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是黑白的,從此開始黑暗、淒涼……
縱然她那些朋友不斷地提醒她的外貌和穿著很糟糕,可是樂天的她從沒有在意過,現在,她越來越不喜歡自己的外表了。
「誰說找的寶貝小花丑了?我的小花很美呀!你看你,眼睛是限睛、鼻子是鼻子、嘴巴也漂亮得很!」寶貝小花怎麼開始介意起自己的容貌呢。
「是這樣嗎?」小花爸的鼓勵絲毫激勵不起她的信心。
小花爸忽然領悟,他激動又高興地大喊:
「小花!你發情了嗎?噢、不是,說錯了!我是說,你是不是戀愛了?」
「爸爸……你不要亂說啦!」小花尷尬得很。
小花爸開心到極點。
「想不到我的小花也有人要啊?呃、不是!爸爸又說錯話了……想不到小花也會談戀愛呢……」「瞧你說那什麼話,好像你女兒真的沒人要似的。」小花好哀怨地把眉毛擠成倒八。
小花爸心中湧起一股罪惡感,他是沒能把小花打扮得出色動人,這是他的錯。誰叫他一個老男人早年喪妻,所以小花才沒有母親、沒個女人指導她,把她調教成懂得裝扮的美麗女孩兒。
「痢痢頭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好嘛!誰不是父母心中最漂亮的寶貝呢!我的寶貝小花怎麼會沒人要!你如果找到好歸宿,爸爸會連放三天三夜鞭炮慶祝的!」小花爸說。
小花爸也期盼女兒為愛而美麗。他們家現在也算家財萬貫,他不知除了財富、還能給女兒什麼幸福。
「好歸宿?人家又沒有談戀愛,哪來的好歸宿?」捧著燒燙的蘋果臉蛋,她窘極了。
戀愛……她從不敢想!
此刻,齊劭的瀟酒身影闖入她腦海。呃……甩了甩腦袋,她暗斥自己。
哼!她才不要喜歡上那個自以為是的壞男人呢!
「小花,你一定是戀愛了!」小花爸更驚喜了,他多希望自己的猜測是真的!
「沒有啦!」
「呵呵!小花有意中人了呢!」小花爸更確定了。
「沒有啦!別瞎說,我……我要出去走走。」她索性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