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澍清從琉璃廠回來,小六拿出一封安陽的家書。
信是叔叔張之讓寄來的,內容除了一些家鄉事和勉勵他一切以考試為念的話之後,即在句後順帶提起微雲要來京城一事,並要他好好的照顧她。
微雲要來京城?澍清詫異。最令他不明白的是,微雲要來京城怎麼會由叔叔提起?
「少爺,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小六見澍清蹙眉,沉吟不語,好奇的問起。
「沒事,信上說微雲過兩天會來京城。」
「微雲姑娘!」小六詫異,好奇地問:「她來這裡有事嗎?」
「不知道。」澍清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等了好些天,始終不見微雲的芳蹤,澍清擔心的又把信拿出來看,仔細算算日期,她早在三天前就應該抵達京城,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澍清,澍清——」凌祥逕自走進書房,見他正坐著發怔,便推了他一把。「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冠蓋滿京華,交友非在京,這話說的一點也沒有錯。那天澍清信步走到琉璃廠買書時,正巧和凌祥同時看中定庵詩鈔孤本,兩人因詩鈔而相談甚歡,凌祥見澍清意態軒昂,談吐不凡,而澍清瞧凌祥英颯豪爽,於是兩人一見如故,稱兄道弟起來。
事後,澍清才知道凌祥是凌王府的少爺,排行老二,人稱祥二爺。
「祥二哥,你來了。」澍清無精打彩的打聲招呼。
凌祥見他對著一封書信出神,便好奇的拿起來看。
「哦!原來是未婚妻要來。佳人陪公子讀書,真不知羨煞多少人?」
「祥二哥,別取笑小弟了。微雲不是我的未婚妻,她和我從小就認識,是我的好妹子。」
「這麼說是青梅竹馬,這種關係最容易成為紅粉知己。」凌祥開玩笑的說,但見他眉眼深鎖,神色黯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問:「怎麼,惱她來?」
「怎麼會呢!」澍清說出心裡的擔憂,「祥二哥,照日子算來,她應該早就到了,可是至今仍不見人,我擔心是不是在路上出問題?」
「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才會心神不寧。」凌祥拍一下他的肩頭,「別想太多,也許有事延宕了。京城我熟,明兒我讓人去打聽一下。」
「謝謝祥二哥。」聽凌祥這麼一說,澍清眉眼轉舒。
「咱們是好兄弟,說這話就太見外。好了,別整天窩在家裡讀書,跟我走,介紹幾位朋友給你認識。」凌祥不等澍清說去與否,便拉著他往外走。
「祥二哥,你要帶我去哪裡?」
「去了你就知道。」
澍清跟著凌祥上馬車,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下來。澍清跳下馬車時,才知道自己被帶到八大胡同裡的怡紅院。
「祥二哥,這裡……我……」
「進去吧,到京城不領略八大胡同的鶯燕風情,未免虛此一行。」凌祥說。
澍清苦笑一下,也不掃興,就跟凌祥走進去。想他九歲的時候就偷偷的跟著叔叔進凝香閣,但是像這樣正大光明的進去倒是頭一回。
「祥二爺,今兒總算盼到您來。」說話的是有對狐狸媚眼的婦人鳳姐。「您這一來,我們雙雙的相思病就有救了。」
凌祥掏出一張銀票塞到鳳姐手中,逕自帶澍清上二樓,早有二男一女等在那裡了,凌祥一一的為澍清介紹,其中那位女子即是怡紅院的雙雙姑娘。
「祥二爺,你遲了,該罰三杯。」雙雙嬌嘖的說,便為他斟酒。
「沒問題,不過我要澍清陪我一起喝。」凌祥說時,雙雙會意的也把澍清的酒杯斟滿。
酒過三巡後,雙雙口角春風,頗通文墨,大家邊喝邊行酒令,氣氛熱絡。
「下流!別碰我。」一記響亮的巴掌聲從隔壁廂房傳來。
「他奶奶的,臭婊子,竟敢打本大爺。」是一位魯男子的辱罵聲;接著是杯盤乒乓聲不絕於耳,引得澍清幾人無不是面面相覷。
「沒事,沒事,隔壁是新來的姑娘,頭一回接客比較不會伺候人。來,喝酒,別讓這種小事掃大家的興。」雙雙不停地勸酒。
「對不起,我去去就來。」澍清覺得今天酒喝多了,又被隔壁的人這麼一吵,興致全消,頓覺頭昏腦脹,便藉故離開半晌。
他經過鄰廂時,正好瞧見鳳姐上前摑了一位纖弱女孩兩記耳刮子,聽得他心頭更加不舒爽,於是快步地走過去。
「嚴大爺,別生氣,唐唐是新來的姑娘,不懂事,請您多包涵。來人,重新準備一桌酒菜,我陪嚴大爺好好的喝一杯。」鳳姐陪笑說後,轉臉立即寒霜的死瞪唐唐一眼。「把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給我關起來,看我怎麼收拾她。」
唐唐就是微雲,她被一名壯漢粗魯的拖出去。當他們走到樓梯間,微雲故意讓腳拐絆一下。
「哎呀,好痛!」她慘叫一聲。
「別搞鬼,快走。」壯漢甕聲甕氣的催促。
「是……」微雲一舉步,一副腳不勝使力的跌坐在地。
「假模作樣的,我看多了。快起來,否則別怪我動粗。」
微雲假意的使勁想站起來,但才起半身又癱軟下去。她哀楚的看著他,顫聲道:「這位大哥,我的腳……好痛,我真的站不起來了。」
他瞧她的樣子不像是做假,於是蹲下去想查看她的腳。這時微雲見有機可趁,待他彎下身時,腿一伸,朝他的胯下狠狠的用力一踢,然後抱頭往樓梯間滾下去。
「臭婊子!你……」他一臉猙獰的瞪看她往下滾去,眼看她就要爬起來逃跑了,手胡亂揮動,對下面呆愣圍觀的人喝斥,「你們是死人啊!快攔住她。」說著,他忍痛的往下奔去,口裡喃喃粗俗咒罵,「他奶奶的,看我怎麼教訓你這個婊子。」
澍清解手後,從對面走來,正好瞧見這一幕,心中喝采一聲。
可是微雲一下子就被抓住,而剛才被踹一腳的壯漢怒沖沖的衝下去,揚手就要打人。
澍清見了,心急之下,出聲喝道:「住手!」他步下樓去想和壯漢講道理。「這位大哥,有話好好說,何必對一位女子動粗。」
微雲見有人插手管事,心裡微露曙光,她緩緩抬起臉,一見是澍清,激動的哭出來。「澍清……少爺!」
澍清聞聲,這才正眼注視眼前這位濃妝艷抹的女孩,不覺詫異的說:「微雲!怎麼會是你?」
「澍清少爺,救命哪!」微雲一邊掙扎,一邊哽咽的說:「他們……還有那個老鴇……」
「別說廢話,快跟我走。」看守微雲的壯漢見情況不對勁,於是用力的掐牢微雲的臂膀,粗魯的想強拖她離開。
「等一下,你不能帶走她。」澍清挺身擋在前頭。
「這位公子,怡紅院可不是你管閒事、逞英雄的地方。」
「今天我要帶她走。」
「今天唐唐已經被嚴大爺包下來了,公子若喜歡她,改天再來吧。」粗漢粗蠻的拖著微雲走,而澍清也不放行,雙方僵持不下,圍觀的人愈來愈多,驚動樓上的鳳姐。
「幹什麼!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鳳姐扭著腰肢緩步下樓。
「澍清少爺,就是這個女人,她無緣無故的把我強扣下來。」微雲怨恨的指控鳳姐。
「唐唐,別在公子面前胡說。」鳳姐警告的說。
「我不是唐唐,我叫白微雲。」而今有澍清在一旁,微雲無懼的回瞪鳳姐,忿忿的責道:「你這個黑心腸女人,淨做強拐良家婦女的勾當,我走出去這裡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到官府告你,把你關起來。」
鳳姐冷冷哼一聲,「你要告就去告那個把你賣到怡紅院的爹。」
「那個烏龜王八蛋不是我爹。」微雲斷然否認。
「我管他是不是你爹,我只知道我用白花花的銀子把你買下來,我手中還握有你的賣身契呢。」鳳姐手插柳腰,杏眼一橫,怒道:「帶走!」
「你們不能帶走她。」澍清制止。「我想這裡一定有誤會,從小我就認識微雲,她根本不知道她爹是誰,又怎麼可能會被她爹賣到這裡來呢?」
「我管她爹是誰,反正她是我買下來的就是我的人。」鳳姐冷冷的說:「這位公子,如果你中意唐唐,下一次來時就點名要她,現在請你讓路。」
「不行,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微雲,她不是這裡的姑娘,請鳳姐不要強人所難,高抬貴手放她走吧。」澍清態度謙和,語氣堅硬。
「強人所難的是公子你吧!」鳳姐冷光一睨。「人是我花錢買來的,憑什麼要我放人?」
「這……鳳姐,要多少銀子,你才肯放人!」澍清問。
「一千兩。」
「一千兩?」他咋舌。
「澍清少爺,別給她銀子,你現在就到官府告她。」微雲不服的說。
「去告啊,」鳳姐白她一眼,冷冷的說:「誰贏誰輸還說不准呢!」
「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凌祥見澍清久久不回坐,於是出來找人,便看到這一幕。
「祥二哥,她就是從杭州來找我的微雲。」澍清指著微雲說。
「哦?」凌祥把目光移向他身邊的微雲,雖然胭脂掩去她的秀麗,卻遮不住那對如水杏靈動的眸子。「澍清,你先帶她回去,這裡讓我來處理。」
「是。」澍清謝過凌祥,立即將微雲帶離怡紅院。
「等一下,人不能就這樣讓你帶走。」鳳姐還要阻止時,被凌祥擋了下來。
「鳳姐,借一步說話。」他說。
鳳姐眼中含怨,心中更百般的不甘願,但憚於祥二爺的威勢,也不好再說什麼。
微雲拔去頭上的珠釵,洗去臉上的胭脂,換下紅艷的衣裳,穿上一身藏青色棉布裌襖,外面套著一件秋香綠軟緞坎肩,黑綠縐紗的衣帶束出纖細的腰身,烏黑黑的兩條辮子分別垂在兩肩上,還復她清秀佳人的模樣。
「微雲,我可以進來嗎?」澍清叩門。
「請進。」她沒想到會跟澍清少爺在怡紅院那種地方重逢,真是讓她羞得無地自容。
澍清進來,微雲始終低著頭,沒敢抬眼見他。
「微雲,你怎麼會在怡紅院呢?」澍清一進門劈頭就問。
「我……」微雲一想到被賣到治紅院的事,仍心有餘悸,不過她還是將她到京城之後,如何問路,以及老吳如何將她帶到怡紅院的經過說了一遍。
「你真是糊塗。」澍清輕聲責道。
「是,微雲就是笨,這麼容易就被人騙了。」說著,她的眼眶噙滿了淚。
「在怡紅院這幾天,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能見到樹雲少爺,所有的委屈都不算什麼了。」
「你的腳沒事吧?」澍清關心的問。
微雲搖頭,偷偷地拭去濕潤的眼角。「那一跤是騙人的。」
「臉呢?」鳳姐那兩個耳刮子讓他想起李氏那頓毒打,心如針刺般的痛。
「沒……事。」微雲顫了一下,連退兩步,頭垂得更低了。
「讓我看看。」當他伸出手要抬起她的下巴瞧看時,她機靈的躲開了。
「我真的沒事。」微雲把話岔開,不想再讓他擔心。「對了,澍清少爺怎麼會到治紅院?」
「跟祥二哥去的,今天是頭一回去,沒想到竟然遇見你。」
「那種地方本來不是澍清少爺應該去,可是你若是沒上怡紅院,我就遇不到你,那我……」微雲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一輩子就待在怡紅院,身子不由自主的打寒顫。
「都過去了,不必再去想它。」澍清安慰的說。「微雲,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怎麼會……」
「澍清少爺,我累了,想睡一下。」微雲拿眼偷覷一眼,心裡一直很害怕他會問起小姐的事。
「也好,今天的事也夠折騰你了。你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說。」澍清踏出房門。
小姐的事該怎麼對他說呢?微雲蹙眉輕歎,和衣躺下來。
微雲一覺醒來,遽然間不知身在何處?她的目光朝屋裡溜轉一圈,再把昨兒個發生的事想了一遍,才確定她正安穩的睡在澍清少爺的床,而不是在怡紅院。
見正午的陽光從紙窗上透進來,驚覺自己竟然睡到中午。微雲一骨碌的起床,草草梳洗,跨出房門,很快地就摸到後頭的灶房,見小六正要起火煮午飯。
「小六,我來。」微雲主動要求。
「微雲姑娘,你起來了。」小六高興的將手上的活交給微雲。「早上起來,少爺告訴我你來了,我心裡真高興。」
「你高興我來!」
「嗯,前幾天少爺接到消息說你要來,可是等了好幾天始終不見你來,他還為你擔心好幾天。」
「你是說少爺早就知道我要來的事?」
「是呀,二爺信裡有提到你要來的事。」小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於是補一句,「對了,微雲姑娘會在京城待幾天?」
「不知道。」她暗自想著:秦老爺一定和張家提起要退婚的事了。那書信裡提到小姐的事了嗎?昨晚看他的樣子,應該是不知情。唉!她該怎麼對他說?
「我看你就待到少爺大考完後,揭榜中狀元了,到時候跟咱們風風光光的回去。」
「才來京城沒多久,嘴巴就裝了簧鼓不成,變得這麼會說話。」微雲啐道:「而且要待多久,不是你我這種身份說了就算,一切要看澍清少爺的意思。」
「少爺最好說話了,何況——」小六假裝流露出一對賊兮兮的眼神看她,「少爺對微雲一向青眼相待。」小六知道微雲和少爺從小就認識,情份特別不一樣。
「小鬼,你才多大?懂什麼青眼相待?」微雲玉頰淡染紅暈。
小六嘻嘻的笑說:「戲裡公子對俏丫環使眼色就是青眼相待。」
「你還胡說……」微雲拿著勺子作勢要打他,小六一溜煙的跑開。
微雲摸摸燙燒的臉,再望望生起的灶火,心裡細細琢磨要如何開口,才能讓他的傷害減到最低。
準備好午飯,澍清正好寫完一篇文章。他上桌時,一看全是家鄉菜,香噴噴的翠綠菜飯,以及黃酥酥的蔥油餅,光是聞香就夠令人垂涎不已了。
「微雲,一起坐下來吃。」澍清提出邀約。
「不,沒這個規矩,待會我跟小六一道吃就行了。」微雲推拒。
「出門在外沒這麼多規矩。」澍清交代小六,「為自己和微雲添碗筷。」
「是。」小六歡天喜地的擺碗擱筷,然後盛一碗那夢中都會想到的菜飯,扒了一口,大呼過癮。「好懷念的味道!少爺,就留微雲姑娘住下來,往後咱們每天都有家鄉菜可吃了。」
澍清俊目瞪小六一眼,嚇得他一口飯來不及咀嚼就嚥下去,咋咋舌,只管自個兒多吃一點,再也不敢多嘴了。
席間,沒有交談聲,細微的咀嚼聲響,氣氛頗為沉悶。
「少爺,我吃飽了。」小六一臉滿足的下桌。
「小六,把我房裡的東西拿到書齋去,我的房間讓給微雲住。」
「這怎麼可以?澍清少爺,我在灶房隨便搭個鋪就可以了。」
「胡說。你是女孩子,怎麼可以讓你睡那裡?現在我每天除了讀書就是睡覺,睡在書房也挺方便的。」澍清看了小六一眼,「你還杵在那裡幹什麼?快去呀!」
「是,少爺。」小六一溜煙的跑開,剩下澍清和微雲兩人,各自低著頭細嚼慢咽。
席間,微雲不時的抬眼偷覷澍清,他比離開杭州時清瘦許多。
一聲,澍清擱下碗筷,碰撞出的聲響嚇了微雲一大跳,她抬頭望他,和他的眼睛遇個正著,來不及躲避。
「微雲,杭州究竟發生什麼事?你又怎麼會離開秦府來這裡?」澍清開門見山的問。
微雲一時語塞,不知從何說起。
「是不是在秦府又受委屈,所以你待不下去了?她打你,還是……」
「沒有,沒有,夫人沒有打我。」微雲為難不已,柔聲求道:「澍清少爺,等你考完了,再問我行不行?」
「不行,我現在就要知道。」澍清盯著她看,明白她一向是寧願自己受苦,也要顧全他人,此時見她眉峰緊蹙、眼梢含愁,想是有極大的事情困著她。「算了,我不逼你說,我馬上寫信到杭州問個明白。」
「不要……你不要寫信,我說就是了。」微雲苦楚的看他一眼,咂咂嘴唇,遲疑片刻才娓娓的說:「因為夫人要把我嫁給家裡的長工大牛,我不願意,所以我就……」
「偷偷的跑出來?」
「不是,不是,」她頻擺手否認,急忙解釋,「是老爺要我上京城來找你。」
「原來是伯父。」澍清又問:「微雲,你不想嫁給大牛拒絕就是了,何必逃離秦家來受顛沛之苦呢?」
「這……澍清少爺,丫頭的事由夫人全權做主,底下的人哪能說什麼?」
「你不是丫頭,你是……」澍清憤慨的脫口而出,一見她訝異的神情,連忙住口,改問道:「那伯父和水蓮小姐呢?一個視你如女、另一個待你如妹,他們都沒有出面替你說話嗎?」
「有啊……」她回答的非常細微,小到連她都懷疑自己是否開口說話。微雲害怕他再繼續問下去,於是急欲轉移話題,「澍清少爺,你的心思應該放在書本上,不需要為我這微不足道的事情浪費時間。」
「我不喜歡你說這種話。你一直是我的好妹子,我當然要關心你。」
好妹子?這種關係對微雲來說是溫柔的傷害,不疼不痛,只是有口難開的苦和終身遺憾。
小六拿著一封信跑進來。
「少爺,你真是粗心,信看都還沒有看就遣在床底下。」小六把在澍清床鋪下發現的信拿來交給他。
微雲瞧了一眼,心打個突,臉色大變,驚急的要從小六手中拿回那秦品南給樹清的信。
「小六,信是我的,快還我……」
「我認得少爺的名字,這上頭明明就寫著澍清親啟,怎麼會是你的呢?」小六把信拿到澍清面前。「少爺,你看。」
「是我的沒錯。」澍清抬眼望著微雲,不解她為何有如此反應。「微雲,你為什麼要隱瞞伯父寫給我的信?」
「澍清少爺,我並沒有想要隱瞞,我只是想等到你考完試再拿出來。」
澍清心裡好奇,於是迫不及待的動手拆信。
「別看!我求你,別在這個時候看這封信。」微雲一臉憐憫和無助,這更加令澍清覺得這信中定有蹊蹺。
他揮手摒退小六,然後拆信展讀;頓時,他一臉寒摻,顫抖的手將信揉亂在手心中,冷眸略斜一睨,顫得微雲全身直打哆嗦。
「澍清少爺,我不知道老爺怎麼說的,可是小姐她……」她不安的瞥一瞥眼前這張凝霜的俊顏,努力的想找詞來圓,要把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她……也是身不由己。」
「什麼叫身不由己?」澍清冷笑一聲。「微雲,你不必顧慮到我的感受,我要知道真正的原因?」「原因……」微雲唇瓣顫抖著,眼裡佈滿焦慮,吶吶的說不下去。「澍清少爺,你就別問了,眼前還是以考試為重。」
「微雲,告訴我,我要知道。」澍清命令。
微雲見他如此的堅定,心想原因雖然很傷人,但能讓他徹底的揮劍斬情絲也是好事。
她苦澀的抿抿嘴,避重就輕的說:「是夫人要小姐嫁給王家。」
「王家?」澍清愣了一下,又說:「王士朋?」
微雲點頭。
「原來如此,我懂了——」澍清挖苦的說:「我只道是秦夫人長一對勢利眼,沒想到女兒也是一個嫌貧愛富的女子,嫌我張澍清功不成、名不就,倒不如嫁個有錢人,好享一輩子榮華富貴。秦水蓮到底還是看不起我!」
澍清一臉憤恨的捶打桌面,面前的碗跌落地上,應聲碎裂。在微雲聽來,好像他的心破碎的聲音。
「不是的,我想小姐也不想辜負澍清少爺,可是她也不能違背夫人的決定。」
「她不是不能違背,而是不想違背。如果她心裡還重視我的話,就該為我堅持,我不要求一輩子,起碼也要等我這次秋闈之後,我張澍清若是榜上無名,到時候她要另嫁他人,我絕無怨言,並且誠心祝福她。」澍清咬牙切齒的說。「微雲,她一定是連一個『不』字都沒有說出口吧?」
微雲無言以對。
「我說對了——」澍清大笑起來,笑聲颯颯,無盡蕭索,微雲聞聲也淒淒。
「澍清少爺,不要這個樣子……」
驀地,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臉毅然的平靜,平靜的令人害怕。
「微雲,謝謝你告訴我實情。我馬上會把秦水蓮的庚帖退回給秦家,好讓她順利的嫁人王家;更會遵照秦老爺信上所教誨的去做,忘記那個失貞失德的秦水蓮,努力取求功名,好揚名吐氣。」他從懷裡拿出那方繡有蓮花的錦帕,用力一扯,發出滋滋的碎裂聲。「我和秦家就像這條手絹一樣,從此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他霍地離桌走出去。
微雲哀怨的瞅著被撕成兩半的錦帕,以及地上那被揉成一團的信,忍不住幽怨的長歎一聲:老天爺總是存心作弄,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