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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入佳鏡 第一章 作者:方蝶心

  驕陽被雲層交疊隱匿,清風拂面的午後,工人忙不迭的反覆進出停靠在運河上的大貨船,一件又一件沉實名貴的傢俬被搬入潘芭杜的巴洛克式宮殿建築,等待派翠西亞逐一清點。

   「蘇菲雅,快幫忙把那些東西解開,小心點,千萬別碰出刮痕,要不然你就等著賠錢,單老闆會發飆的。」派翠西亞千篇一律的警告著迷糊的蘇菲雅。

   角落的蘇菲雅連吭聲都沒,只是憨笑著不斷的加快手上的動作,偶爾騰出一隻手抹抹額上的汗水。

   雙手飛快的褪去繁複的包裝,蘇菲雅站在一件新傢俬前,仰頭露出證歎又驚詫的目光,「哇,好高、好漂亮……」

   約莫一個人高,褐黃紋理的榆木燈箱,方正的四稜造型,上頭四個邊角各雕刻著一朵立體木花昂揚向天,四個面向則雕刻了三面的窗花紋路,婉蜒糾盤的花朵栩栩如生,正面是一面長鏡,鑲點著彩色琉璃,看似典雅又透股華麗,撇開木料不說,那手工可真是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癡了,蘇菲雅讓這手工還有那色彩斑斕的琉璃給徹底迷醉了,瞠目結舌的老半天說不出話來,暗自思付,若是點上這盞燈,氤氳的昏黃透過雕花窗欞流洩,不知道又會是一幀什麼樣的美景。

   「蘇菲雅、蘇菲雅……」派翠西亞高聲喚。

   喊了她幾聲沒得回應,不耐煩的派翠西亞別過頭來,卻被蘇菲雅的傻樣給勾起了好奇,納悶的走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裡直嘀咕,不懂她幹麼望著這燈箱鏡發愣?「欸、欸、欸,你失心瘋啦?」

   「好美……」合握的雙手擱在胸口,蘇菲雅頭也不回的低喃。

   燈光的折射下,琉璃的色澤映照在她白淨的小臉,透得她璀璨耀眼。

   眼底的驕傲一閃而逝,「你這不是說廢話嗎?潘芭杜裡的哪樣東西不美?好歹這裡絕大多數的東西,都是我派翠西亞披星戴月……」

   一抹嬌嗓冷不防的冒出,打斷派翠西亞的大放厥詞,「喲,是誰這麼辛苦啦,披星戴月的?」不冷不熱的帶著揶揄。

   大大的波浪長髮,水晶髮夾約略的將髮絲束攏在左側,單可薇穿著一件櫻桃紅絲絨短外套,搭配米白色緞面魚尾裙,顯得氣質高雅又風情萬種。

   手中那把繡扇,前一秒還被收攏在掌心,忽地下一秒但見她手腕一甩,刷的一記驟響,繡扇整個展開,被掌控在她手中輕搖送風。

   雙眼一直,「唔,老闆你來啦!」派翠西亞故作鎮定的漾起笑容,存心把披星戴月的話題收拾銷毀。

   一旁的蘇菲雅則是滿臉傻氣的望著單可薇。好美,從來她都不知道世界上會有這麼風情美麗的女子,直到她來到潘芭杜,這才徹底見識了何謂真女人。

   話說她蘇菲雅當初不過是個流落貧民窟的傻丫頭,怎麼也不會跟潘芭杜搭上關係,多虧前任社長單雲弋的慈悲,把她帶回潘芭杜,渾然不計較她的駑鈍愚昧,安插她一份整理家務的工作,讓孤苦無依的她可以在此安身立命。

   未料,這一待,就是許多年,對於潘芭杜的喜歡,早已是與日俱增的濃烈。

   忽地,單可薇止住笑,察覺了蘇菲雅的注視,斂起笑容,「怎麼了?」

   蘇菲雅連忙收回目光,一顆頭搖得像波浪鼓,羞怯的正要離開。

   「你喜歡榆木燈箱琉璃鏡?」單可薇注意到她方才流連在燈箱上的目光。

   她停下腳步,「很、很漂亮,刻花精緻,琉璃剔透。」

   「沒錯,這可是件上好的仿古傢俬,從位富商遺孀的手中買下的。」

   「……」富商遺孀,果然這又離她的生活太遙遠了。蘇菲雅心裡想。

   陡然間,電話震天價響,幹練的派翠西亞抓起話筒,「潘芭杜,您好,很高興為您服務。」一派生意人的嘴臉。

   接著,只見聒噪的派翠西亞沉寂了須臾,面露難色的摀住話筒,「老闆,我聽不懂這個男人說什麼,原本講中文,怎麼說著說著就滿口地方方言,我聽不懂啦!電話是從台灣打來的。」

   單可薇聚精會神的賞析著眼前的榆木燈箱琉璃鏡,「台語嗎?還是客家話?」她涼涼的隨口問。

   「我哪知道,我能懂一點中文已經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哪還管得了什麼台語還是客語。」懂那麼多又沒加薪。派翠西亞暗自嘀咕。

   「呵,那我也不懂。」單可薇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不懂!派翠西亞不可置信的望著單可薇那副你能奈我何的嘴臉,差點沒當場厥過去。

   半晌,蘇菲雅吶吶的舉手,「嗯……我、我會說台語,也懂一點點客語。」

   「那還等什麼,還不快來聽電話!」派翠西亞趕緊把這燙手山芋扔給蘇菲雅,然後便哪邊涼快哪邊去了。

   單可薇笑了笑,揮揮手,催促她去,旋即又把注意力放在榆木燈箱琉璃鏡上。

   稍嫌羞怯的蘇菲雅和電話彼端的人幾番對談,突然驚聲大嚷,「單老闆,是台灣來的電話,他們說湯先生在台灣任務中受傷了——」

   單可薇原本還巧笑倩兮的臉龐頓時失了血色,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前搶過話筒,哇啦哇啦的就是一大串的台語,流利得把一旁的派翠西亞跟蘇菲雅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不是說她不懂台語嗎?那她此刻說的又是什麼語言?難不成是爬說語?

   須臾,臉色慘白的單可薇掛了電話冷聲命令,「蘇菲雅,快去幫我整理行李。」

   「是,老闆——」猛然轉身,差點撞上榆木燈箱琉璃鏡,幸虧及時止步,蘇菲雅趕緊扶住燈箱,小心的往旁邊繞道跑去。

   「派翠西亞,馬上幫我訂好機票跟飯店,我今天就要到台灣去,還有,在我回來之前,潘芭杜的所有業務都由你全權負責,至於我父親,則交託給蘇菲雅妥善照顧。」

   「嗯,我知道了。」派翠西亞徹底感覺責任重大不再嘻笑。

   單可薇突然思緒一閃又道:「對了,今天的新貨,我要留下這件榆木箱琉璃鏡,其他你安排買主盡快脫手。」

   將事宜交代妥當,單可薇快步的走出離宮,一顆心卜通卜通的跳得劇烈,不敢想像遠在台灣的他,到底受到什麼樣的傷害。

   蘇菲雅蹲在宮殿的一隅清掃著灰塵,由於裡頭擺放的物件太珍貴,她不敢用掃把大刺刺的狂風亂掃,只得蹲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清除灰塵,生怕這些塵埃會玷污了這些傢俬。

   腳步聲傳來,她抬起頭看去,男人背對著陽光,身前一片漆黑。

   「派翠西亞在嗎?我跟她約好時間來看幾件東西。」

   蘇菲雅拍拍雙手,霍然起身,「很抱歉,派翠西亞出門去了,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她瞇起眼睛,試圖看清楚這男人的長相,卻還是徒然。

   「出去了?」男人皺起眉。

   「是的,還是您要到主宮殿的VIP休息室去等候?」

   他沉吟須臾,揚手制止,「不用了,我在這邊看看好了,如果有中意的東西,再麻煩你幫我打包送貨。」

   「是。」買單送貨這些事情算容易,派翠西亞教過她好幾回了,應該不是難事。蘇菲雅點點頭,逕自蹲回地上,繼續她的打掃工作,小心翼翼的連芽花上一點塵埃都揩拭得仔細。

   偌大的展示空間裡,除了蘇菲雅清掃的細微聲響,就是那男人踅來走去的腳步聲,只是時間一久,蘇菲雅幾乎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直到對方突然喊她。

   「欸!那位小姐——」

   陡然心震,她抬起嬌憨的臉,一臉的茫然無措,「你……你喊我嗎?」

   「當然!」揚起眉,他沒好氣的說:「我問你,你覺得那盞燈如何?」見她有些遲疑,男人又說:「但說無妨,我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第一次有客人這樣問她,蘇菲雅有些意外,忍不住漾出一抹羞澀的笑容,「我覺得……因為它的雕刻精緻細膩,不論是什麼小地方都看得到它的美麗,」纖手一指,「你瞧,那四朵昂揚向天的花是不是很別緻,尤其這剔透的琉璃鏡,給人木質傢俬沉穩之外的輕盈感受,而且實用性強,燈箱還可以用來擺放私人物品,所以我個人認為,買這件榆木燈箱琉璃鏡會是很不錯的決定。」

   說完,她難掩胸口的激動,第一次,她第一次對客人這樣鉅細靡遺的說出她的觀感,如果她的說辭能幸運的打動對方,那麼這將是她第一次獨立完成的買賣呢!

   對方沉吟須臾,「嗯,就這件榆木燈箱琉璃鏡了,你馬上幫我打包送到這個地址。」他拿出寫著地址的紙條,往她手心一塞,「記得務必要在傍晚以前送抵,知道嗎?」

   她睜大眼睛,喜悅漫滿胸臆,「真的嗎?!你也喜歡這件傢俬?」

   「對,千萬要在傍晚以前,要不然我的老闆看到陌生人在家裡走動,會發脾氣的,切記切記。」

   「唔,是。」這麼嚴格老闆!她覺得恐怖。

   送走了男人,蘇菲雅歡天喜地的把榆木燈箱琉璃鏡層層仔細包裹,「希望新主人會真心欣賞你的典雅美麗。」

   聯絡了貨運人員,傻氣的蘇菲雅一改迷糊,叮囑眾人必須趕在傍晚之前將傢俬送抵,這才歡天喜地的上樓去張羅老社長的午餐。

   晌午,派翠西亞一進展示廳,就覺得不對勁,好像少了什麼屏障似的,光線竟然筆直的透射到裡頭角落的那張古式盆架。

   她滿心納悶的看看裡頭的傢俬,又抬頭看看外頭的陽光,步伐踅了半天,還是沒能理清原因。

   「該不會是蘇菲雅打掃的時候移動了東西?糟,這個迷糊蛋最好不要撞到什麼邊角芽花,要不然她就算當一輩子女傭都還不完。」

   不假思索,她抓起電話撥了分機,「蘇菲雅,你快來,我有話問你。」

   不等她有回應,派翠西亞已經掛上電話,逕自拿起目錄本子,一件一件的核對、清點。

   半晌,蘇菲雅滿頭大汗的走來,氣喘吁吁,「你回來了啊!我正在拖地。」

   「早上你有來這邊打掃嗎?」

   「嗯,是啊!」她點點頭。

   「你該不會靠你一個人的蠻力移動了這裡的展示品吧?」

   「我?沒有啊,我壓根兒搬不動它們,而且老闆有交代過,不可以用掃把狂掃,所以我是蹲在地上小心的清理揩拭灰塵而已。」她雙手在胸前不住的揮擺。

   「真的只有這樣?」眉梢微挑,派翠西亞瞇起一眼睞向她。

   「對啊。」她咬唇一臉無辜,「怎麼了嗎?有什麼東西壞了嗎?」

   「我還沒發現,不過覺得裡頭擺設怪怪的,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你瞧,潘芭杜的陽光幾時能夠照到裡頭那個古式盆架了?」

   「……唔。」眼珠子轉了一圈,似懂非懂。突然,她迷糊的腦袋閃過一絲記憶,「啊!派翠西亞——」

   她睞去責難,「蘇菲雅,不要這樣鬼叫,會打亂我的思緒啦!」

   「對不起,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要跟你說。」蘇菲雅一臉虧欠。

   「說吧、說吧!」她沒好氣的揮揮手,誰叫這丫頭天生迷糊得嚇人呢!

   「是這樣的,早上有個客人來看東西,你不在,後來,他挑了件傢俬要我給他一點建議,我說了我的感覺,結果客人很高興的買啦,東西我也讓貨運人員送去了。喏,交易單就放在中間的抽屜。」

   她聞言雙瞳晶燦,訝異的問:「你是說你賣了一件傢俬?」

   嘖嘖,奇跡,刻薄老闆一出門,蘇菲雅這迷糊蛋也會有幫上忙的時候,竟然會賣起傢俱了,呵呵,真是奇跡啊!她心頭掩不住笑意。

   「嗯,當然跟你比起來,這不算什麼,可是總是第一次自己完成一筆交易,所以特別開心,謝謝你之前那麼仔細的教過我,我也希望能幫上一點忙的。」蘇菲雅害羞的低下頭去。

   派翠西亞豪氣干雲的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不錯嘛,總算離迷糊又遠了一點,有進步喔!對了,你賣了哪件珍品?我好請老闆獎勵你一番。」

   「榆木燈箱琉璃鏡。」她一古腦兒的脫口而出,欣喜全都是衝著老闆的獎勵。

   笑容僵在嘴邊,派翠西亞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待回過神她試探的問:「啥,你說的是什麼?」

   蘇菲雅加強咬字,「榆木、燈箱、琉璃鏡,就是原本擺在這裡那件四稜的傢俬啊!」她天真的不疑有他。

   登時,派翠西亞腦門一冷,狠狠的翻了一記白眼,旋即,「啊——」撲天蓋地的淒厲嘶吼,久久不能自己,把蘇菲雅嚇得蹲在角落,不敢吭聲。

   她驀然上前一把抓起蘇菲雅,不斷的晃動她纖瘦的肩膀,「你給我說清楚,你不會是真的把那件榆木燈箱琉璃鏡給賣了吧,是不是,是不是——」派翠西亞齜牙咧嘴的。

   「是、是啊,我有寫交易單的……」蘇菲雅怯生生的不知所措。

   涼了心的派翠西亞一鬆手,茫然的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語,「完了、完了,這下子完了,這回不是我死就是你死了,就算本小姐有十條命,只怕也不夠死……」

   蘇菲雅忍著暈眩發問,「派翠西亞,你怎麼了,為什麼說不夠死?」她可是立功欸,為什麼還要死?

   渙散的目光掃她一眼,「因為天才如你,竟然把單老闆欽點的榆木燈箱琉璃鏡給賣了,這下好了,等單老闆從台灣回來,我看你等著提頭去見她了。」

   「啥——我、我不知道啊!」蘇菲雅忍不住直打哆嗦,眼睛裡馬上淌著兩泡淚,因為極度恐慌。

   派翠西亞臉色一凜,「不知道?!現在不知道也救不了你了,我還得擔心自己會不會被你連累呢!你這迷糊蛋,什麼東西不賣,竟然賣了老闆欽點保留的東西,而且還是你強力推薦,我真是敗給你了啦!」她歇斯底里的大吼。

   「我真的不知道啊……」蘇菲雅驚恐萬分,想到單老闆發飆的模樣,她的心臟跳動頻率超過九十,看來她隨時有被掃地出門的危險,嗚嗚,不堪回首的貧民窟……

   「停——別哭了,我比你還想哭ㄉㄟ,但是哭能解決問題嗎?迷糊蛋!」

   「要不然該怎麼辦?」她噙著眼淚問。

   「當然要想辦法把東西拿回來啊!」

   「可是……」蘇菲雅很是為難。

   派翠西亞雙手往胸前一橫,「還在那邊什麼可是不可是,總之顧不了那麼許多了,你現在馬上就到上頭交代貨運送抵的地址,然後無所不用其極的跟客人把東西要回來,錢要加倍歸還給人家,當然,是從你薪水裡扣。」

   「加倍……」阮囊羞澀的蘇菲雅,這下子真是欲哭無淚了。

   「對,不要再重複我說的話,有空當鸚鵡,還不如多花點心思看看怎麼把東西拿回來,快去——」

   大手一揮,蘇菲雅當場被掃地出門,一路上她像個小媳婦似的抽噎不止。

   人衰,種瓠瓜生絲瓜,蘇菲雅萬萬沒有想到,她拿著地址迷路了兩個多小時,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找到地方,卻依然不得其門而入。

   豪華的屋子裡連個應門的奴僕都沒有,她只有頂著太陽在門外苦苦等候,等到夕陽西下,古道、西風、瘦馬都已經不知道閃哪邊涼快去了,她還是沒見到半個斷腸人,更遑論是把榆木燈箱琉璃鏡帶回潘芭杜了。

   毫不意外,派翠西亞賞了蘇菲雅一頓排頭,只因為她空手回去。

   為此,蘇菲雅哭了一夜,清早醒來,兩隻眼睛腫得跟牛鈴似的,丑到了極致。

   可哭歸哭,早餐還是不能錯過。腫著雙眼的蘇菲雅方要入座,派翠西亞抬腳往椅子一橫,霸佔空位,阻止她加入他們的早餐行列。

   「你這死到臨頭的人是沒有機會坐在餐桌上用早餐的,還不如早早去要回你的榆木燈箱琉璃鏡,屆時別說你要吃土司加果醬,保住生命後,生蠔龍蝦任你吃到飽,去、去、去,別又耽擱時間了,萬一老闆提前返美,不只你沒命,我這金牌業務員的名聲也會被你破壞殆盡。」

   「喔……」無從反駁的蘇菲雅只好苦著臉,再次踏上討索物品的不歸路。

   這次幸運多了,她只花了一個半小時迷路,堪稱順利的在中午之前就到了昨天沒能進去的豪華房子。

   瞧那哥德式的建築,簡直像座藝術品!深呼吸,整整衣服,顫巍巍的手指按上門鈴,蘇菲雅希望這次別又撲了空。

   她雙手合十默念,「聖母上帝耶穌媽祖觀音娘娘……」來個神祇總瀏覽。

   蘇菲雅的祈禱還沒完,鑄鐵花紋大門旁的小門突然打開,一名嚴肅的男子雙手擦腰,臉色鐵青的瞪著她,她還來不及表明來意,渾身冒著騰騰火氣的男子已經搶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拖了進去。

   砰——鐵門斷然關上。

   「住、住手,放開我,拜託放開我……」花容失色的蘇菲雅拚命的掙扎求饒。

   她的手快要被擰斷了啦,這人幹麼二話不說就把她拉進屋?

   迷糊的腦中瞬間閃過驚恐,天啊!明天的新聞頭條該不會是她陳屍在某處的消息吧?偵辦的員警會是湯先生嗎?應該不可能,因為湯先生還因公受傷在台灣,但是,她會不會死得太醜……

   一連串血腥的畫面閃過眼前,蘇菲雅嚇得又想哭泣了。

   穿越了廊道,眼前翻飛著恐懼的冥想和驚鴻一瞥的美景,驀然,拖行的腳步停下,蘇菲雅還來不及意會什麼,抹布跟拖把就這樣凌空飛來,落入她的雙手之中,徒叫她一頭霧水。

   男子維持著雙手擦腰的動作,雙眼瞪著她,「都幾點了,你現在才來,你知不知道這房子有多大,光走一回都是辛苦,你竟然敢給我拖到現在才來。」

   是他,就是他,昨天來潘芭杜買走榆木燈箱琉璃鏡的人就是他,見到事主,蘇菲雅高興又急切的想要跟他表明來意,「我、我……」

   猛然一張文件推甩至她的面前,「快簽名,我沒空跟你嘀咕,快點快點,我還得回去等著跟老闆報告呢,老闆喜歡銀貨兩訖公事公辦,你快簽名。」

   銀貨兩訖公事公辦?難道,他們早已知道她今天的來意,難不成是派翠西亞幫的忙?一定是、一定是,蘇菲雅陰霾的心情頓時開朗。

   「喔!」她插不上話,不過想到嘴巴不饒人的派翠西亞竟會幫她這個忙,不假思索,她趕緊抓起筆來就簽下了她的大名。

   男子看了看,點點頭,「好了,那就快工作吧!我跟你說,這屋裡的每樣東西都不許動,當然除了塵埃以外,你必須把這裡打掃得一塵不染,但是絕對不能移動裡頭的陳設,老闆很挑剔的,他非常忌諱有人動他的東西,切記!」他沉吟須臾,「大概就這樣了,總之你快點工作,只要傍晚日落前離開就行,快動手打掃吧!」

   「啥?打掃——」她兩眼一瞪。

   他表情透著不耐煩,「新來的清潔女傭當然是要來打掃,要不然要幹什麼?你看,你今天延誤了多少時間?下回再這樣,我可不會饒你。」

   蘇菲雅感覺一群烏鴉掃衝過腦門,這傢伙,該不會真的把她當成打掃的女傭了吧!那、那、那她的燈箱琉璃鏡怎麼辦?

   「我、我是新來的清潔女傭?」遲疑須臾,她連忙又嚷,「不是,我叫蘇菲雅,昨天我們在潘芭杜見過面,那時我正蹲在地上打掃,你來買了……」

   男子皺眉瞧了瞧她,顯然不大記得她的樣子,到潘芭杜去是看傢俬,誰會把注意力擺在清潔婦身上?

   他眼眸淡淡一掃,「喔,你還在潘芭杜兼差啊,總之我不管你有幾份工作,這裡的工作是容不得馬虎的,還有,我姓武,以後要稱我一句武先生,別欸呀欸的亂叫。去、去、去,動作快,老闆今天就要從義大利回來,環境給我打點好,明天開始不許給我遲到,知道沒?」

   話落,不讓她多說什麼,自稱武先生的男子就這樣大闊步的離開,留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蘇菲雅。

   「武先生、武先生,我是來要回榆木……」見他完全沒搭理她,蘇菲雅強烈感到無力,好半天才想通,「原來,他把我當成新來報到的鐘點清潔女傭了……」

   日落西山,蘇菲雅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潘芭杜,派翠西亞這個母夜叉就站在門口凶狠的跟她索討榆木燈箱琉璃鏡。

   「東西呢?」手掌對著蘇菲雅招呀捺的。

   「沒有拿到……」

   「既然沒有拿到,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因為,對方把我當成新報到的清潔女傭了。」她咬著下唇,模樣很是無辜。

   「所以你就免費在別人家掃了一天的地,然後告訴我你連燈腳都沒碰到?!」她拔尖的聲音像利刃,幾乎要剌穿耳膜,「ㄏㄡ,我真的會被你氣死,我看你不只迷糊、方向感不佳,還有嚴重的低能欸!」派翠西亞氣得想砍人。

   「不然怎麼辦?」蘇菲雅怯生生的瞪大眼睛。

   「你問我,我去卜卦啊?」

   是夜,哥德式的建築裡,一雙修長的腳正逐一踏過每一寸大理石地板,發亮的手工皮鞋、熨燙得一絲不苟的名師西褲、簡單卻高質感的襯衫,俊逸的臉孔英氣的五官,連浩延似笑非笑的睨掃過他的屋子。

   榆木燈箱琉璃鏡就擺在書房角落,他看了看,手指輕撫而過,滿意的點點頭。

   忽地,他皺起了眉,眼神凝重,因為黑曜石的桌面上疑似留下了四枚擾人的指紋,他微側著目光專注凝睇。

   小巧的指腹,怕是打掃的女傭留下的,他瞪視半晌,低頭往桌面下一掃,果然下方還躲藏一枚大拇指紋,頓時眼前彷彿浮現了女傭是怎麼粗心留下指紋的手勢。

   顧不得現在是深夜時分,連浩延抓起電話按下直撥鍵,「是我,家裡的鐘點女傭是新來的?」

   「老闆——」酣睡的男子猛然驚醒,正坐起身,「……是、是的。」

   「如果明天還留下指紋,就叫她走人。」嚴峻的口吻,沒有絲毫情感。

   「是……是。」無端冒出一身冷汗,他戒慎恐懼的問:「老闆,之前您要我挑件傢俬放在書房,我已經遵辦,請問,您可否滿意?」

   「那件東西是在潘芭杜揀選的?」

   「對……榆木燈箱琉璃鏡。」口氣裡有強作鎮定的慌亂。

   「嗯,看來是美觀實用兼具,我很喜歡,你的眼光總算有所長進了。」說話的同時,他的指腹輕輕撫過鑲在鏡面四周的琉璃,涼潤的觸感,讓人愛不釋手,驀然他停下手,「明天早上幫我安排主管會議,我有事要跟大家討論。」

   話落,連浩延掛了電話,厭惡的抽起面紙,轉身將桌面的指紋擦掉。

   連浩延,典型的商賈之流,從事歐美期貨工作,財富堆得像座山,血液卻冰冷得像初春雪融,或許該說,他的熱情早在童年已經死去一半,然後又在一個女孩的身上,被掠奪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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