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要是不答應我的請托,咱們從今爾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必須狠下心來,不要去連累到她。
「男婚女嫁不相干就不相干,你以為我陸元梅真沒了你,就活不下去、嫁不出去了嗎?」她沒想到,杜乘風會說出這種喪盡天良的話,虧她還始終相信,他的最愛,非她莫屬。
「活不下去倒不至於,嫁不出去……你不怕會一語成讖?」杜乘風那得意且篤定的眼神,看在元梅眼中,一把無名火便從小腹間竄起。
突然之間,她真是後悔這些日子在床榻邊,不眠不休地照顧他,還要求探蘭無論如何都要救活他,早知道他會說出這麼絕情絕義的話,她肯定拿起枕頭,趁他睡覺時,住他頭上一蒙,讓他早些見閻王去。
好,反正他先攤牌,她又跟他客氣什麼,這種男人,早點跟他斷乾淨些也好!
「你大可回杭州去大肆宣傳,說你已經對我膩了,這樣不就能抬高你的身價?反正……我的名聲被你詆毀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要怎麼說,我都無所謂。」說完,她掉頭就走,不過當繡鞋一跨過門檻時,卻又因他的一句話,而停下腳步。
「算算日子,你肚子裡應該有我的孩子了,我不相信,你真能這樣拍拍屁股,瀟灑離去。」
她心頭一震,分析他說的話一點也沒錯,萬一將來孩子出世,她便要守著未婚生子的名,這會遭來多少非議,會引來多少不必要的眼光,她又該如何面對家中的大大小小呢?
這點不容她等閒視之。
「你想用孩子來牽絆我?」她不以為意地笑了開來,還嗤之以鼻地冷哼了好幾聲,這種種舉動,都是在提醒他,甩小孩子來當成籌碼是沒有用的。
她故意裝作毫不在乎,免得正中他的下懷。
「孩子不過是最後的手段,況且,我要求你做的事,絕對不是強人所難。」
「你不將理由說清楚,我是不會答應你的。」她有她的原則。
「現在並不是時候,告訴你並沒有多大幫助。」
「那很抱歉,我向來不接受這種盲目的請托。」
「梅兒,你不要無理取鬧!」他握著拳,盡量克制著脾氣。
「你才無理取鬧!你要想一腳踢開我就直說,別說些什麼宿命的鬼論調,天象驟變之類的屁話!」她帥氣地撂下一句,認為要分就分,灑脫一點,搞得這樣壯志未酬,有志難伸的烈士模樣,她說什麼也不會相信的。
她不打算再跟他說下去,只有速速離開,免得氣到吐血,而杜乘風見她冥頑不靈,一把衝向前拉住她,將她轉了過來,面對自己。
「你最好考慮清楚,你跟我在一塊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稍微有頭有臉的人,是不會娶一個帶著小孩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說,不會有人願意娶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女人嘍?」她狠狠地把他的手從自個兒的手臂上撥開,這男人說些什麼渾話,越聽越令人火大。
「我沒說是拖油瓶。」
「你的意思就是!」她整張臉幾乎要貼到他鼻頭上,而且兩隻手幾乎有箍在他脖子上的街動。
「我的意思是你不該隨隨便便就去找個男人嫁了,意氣用事下的婚姻,不會有好結果的。」
「會不會有好結果,已經不用你來擔心了!」
「我當然擔……」
「需要你擔心的不是我,我看你還是去找宗千鶴,叫他替你安排一些苗族姑娘,憑他的本事,找來的姑娘們夠你風流快活一輩子,用不著來看我這個老姑婆的臉色,豈不痛快?」她早就料中,男人都是不可靠的。
「你別忘了,有那五個女人,宗千鶴哪敢輕舉妄動,再說,你怎麼能將我跟他歸於一類,我豈是那種好色之徒……」
「喔,早說嘛,原來是那五個惡婆娘回來了,才壞了你和宗千鶴的好事,對不對呀?」她不等他回話,接著又道:「你還是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在昆明把自己嫁掉,你等著把禮金準備好就行了!」
「上回你也這麼說,結果……」
「上回是碰到宗千鶴那沒出息、懦弱無能的紙老虎,這回我會找一個夠本事,敢娶我的男人,你就等著看好了!」說完,便頭也不回,振步疾飛地走了出去。
她這一走,可走得乾脆,甚至連探蘭都沒告知一聲,等到杜乘風趕到大門口,她人早就已經往城西的方向,越走越遠了。
「邵威,麻煩你幫我盯著點,除非她真碰到危險,否則千萬別現身驚擾她。」
他們全都搞迷糊了,怎麼兩人剛剛才好好的,還甜蜜恩愛地要說些悄悄話,而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就吵得這樣不可開交。
這一對歡喜冤家,始終這樣分分合合,看得探蘭與夏侯虎無言以對,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還是當個悠閒的旁觀者,還來得妥當些。
「請問,是不是有位杜乘風,杜公子住在這兒啊?」
隔天,長生藥鋪便來了一位中年男子,鴛兒一眼就看出對方是打外地來的,加上一臉的不正經,怎麼看就是怎麼地不順眼。
「你是誰呀?」鴛兒手裡拿著剛切片好的當歸,正準備拿到藥箱,便被這中年男子給攔了下來。
「在下姓宗名千鶴,是杜公子的朋友。」
在經過那麼多天都沒杜乘風的消息後,宗千鶴獨自從貴州來到昆明,所幸在手下多方打聽下,才讓他順利地找到了長生藥鋪。
「你找他有什麼事?」鴛兒斜著眼歪著頭看著宗千鶴,越看他越犯著嘀咕,這杜大哥怎會去認識一個江湖味這麼重的老油條。
「我找他當然是有事了,這位小姑娘,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他呢?」對於鴛兒的傲慢,他盡量吞忍苦,若非有求於她,他鐵定將她揪到城樓上,晾在那邊當肉乾。
鴛兒瞧他一臉老賊相,準備兩三句話便將他打發走。
「他已經離開了,你……喂,你幹什麼,誰叫你私闖民宅……」鴛兒咚咚咚地跑上前來,雙臂一伸,硬是擋住宗千鶴的去路。「跟你說他已經不在了你聽不懂是不是?」
「那站在你後面的,請問又是誰呢?」
鴛兒眼一楞,回頭瞧去,這杜乘風就這樣跟鬼魅似地,無聲無息地來到她的身後。
「鴛兒,來者是客,再怎麼樣,你也不該擅自作主,將杜大哥的客人拒於千里之外呀!」他也正好要找他,有關他跟苗疆五毒的事,他必須慎重地告訴他,他不打算再插手管了。
再管下去,只怕自己的幸福,就被自個兒的好管閒事,給管得成為泡影。
鴛兒努了努嘴,這杜大哥都說話了,她哪敢再有那麼多意見。
她將兩人引到花廳,並且端來兩杯茶後,這才離開。
這個看來不怎麼討喜的人,會找上門來鐵定沒什麼好事,她得將這事趕緊跟探蘭姊說,否則杜大哥要是聽了他什麼讒言而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到時怪罪下來,她准脫離不了干係。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胖嘟嘟的身子,像顆滾球似地,咚咚咚地往探蘭的客房跑去。
花廳外身影才一消失,花廳內的兩人,便開始激烈辯論起來。
「我看你還是另請高明,我是不可能繼續再幫下去了!」杜乘風越想越不妥,為了宗千鶴,他和元梅連續被暗算,第二次還差點賠了性命,這等苦差事,還是少接為妙。
「杜兄,你……你不幫我這怎麼行啊,這五個女人萬一都回到我身邊,我的日子可就苦了。」
「這是你咎由自取,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就不要後悔。」
想當初,他一口氣將這五姊妹帶進龍蟠城,那是何等威風、何等風光,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只要是在江湖上走動的,誰不知道苗王將這最具姿色的五姊妹,通通迎娶入門。
只是好景不常,齊人之福他可無福消受,五姊妹的專制、精明、善妒,讓他除了她們之外,就再也不准碰其它的女子,可偏偏這宗千鶴又不安於室,趁著五姊妹出遠門之際,偷偷在外藍田種玉,搞大了一位白族女子的肚子,還在一年後,讓這私生子於外頭哇哇落地。
這件事直到五毒之中的老二蜂娘子到白族去作客時,無意間發現到一名少女所抱來的小孩頸子上,戴著一條由苗王賜予的紫玉項鏈,至此,整件事才算是被爆發開來。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五毒竟一反常態地接納這對母子,不僅供他們吃住,還彼此以姊妹相稱,讓宗千鶴一度以為,她們五人宅心仁厚、想法有變,豈知,她們竟用借刀殺人之計,吩咐婢女將那對母子騙往一處懸崖,逼迫她們跳崖自盡。
事後,還假裝渾然不知,哭哭啼啼的說她怎會這麼想不開,這點,看在宗千鶴眼裡,對這五個女人,感到越來越恐懼。
等到這對母子的後事處理完畢,他便前往天山請出自個兒的兩位師父,合、和二仙,讓他們出來主持公道,他避重就輕地將自己的過失撇清,並將所有過錯,全推到五毒身上,兩老聽了之後,氣得將五人關在一處名為雪峰巖的地方,這一關就是兩年,直到兩位師父羽化成仙,她們才又返回苗疆。
誰知才抱著一顆平靜的心回去,就讓她們目睹到宗千鶴色性不改的事實,尤其是看到整個貴州,都在為著苗王準備迎娶一事,而大費周章之時,她們更是怒不可遏。
在暗中打探之下,這才查出苗王即將要迎娶的姑娘,就是蘇州赫赫有名的陸元梅陸大當家,這女人過去跟她們曾有一段過節,當年她們在浙江寧波落腳時,就曾經因生意上的往來,而產生過嫌隙。
後來又因杜乘風從中作梗,讓她們生意越來越不順,導致經商失敗,負債纍纍,舉家逃到西南,並躲在一處瑤寨中,最後是苗王宗千鶴見五姊妹頗具姿色,才將她們全部接往龍蟠城,讓五姊妹得以修養生息、韜光養晦,慢慢壯大自己的實力,才有今天這樣獨當一面的地位。
她們記取教訓,利用宗千鶴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為的就是等到將來有一天,能重新回到江南,找杜乘風與陸元梅算帳,沒想列,他們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我認為有必要親自去跟五毒說個清楚,再這樣下去,你自己的事搞砸了不打緊,要是我一生的幸福毀在你手裡,你拿再多的金銀珠寶,都不能賠償我的損失。」這陣子他想通了,幫助朋友有一定的底限,本身就已是尊泥菩薩了,還要帶著別人過江。
「我說杜老弟啊,你可千萬別把事實全說給五毒聽,要是讓她們知道了,我這條老命……」
「這件事全是因你而起,你還希望能全身而退,以求自保?」要是他不答應元梅,不跟她一起意氣用事,今天事情也不會鬧得這麼大,五毒自然不會為難他,他又何需在此苦苦相求呢?
「你……你話可不能這麼說,當初是陸姑娘自己來找我的,你不能把責任全推到我頭上啊?」
「她去找你的?你明明知道她是我杜乘風的人,而你也曉得你家有這五個惡婆娘,這些你都清楚,卻還這麼明目張膽、四處張揚,你究竟存的是什麼心?像你這種人,我早該跟你劃清界線,你最好趁我話還沒說得難聽時,速速離去,否則,到最後,言語上有多得罪,可別怪我沒事先告知。」杜乘風不惜跟他翻臉,頂多苗疆的生意不做,沒必要趨炎附勢,跟這種人成一丘之貉。
宗千鶴眼看杜乘風已鐵了心,更是慌得自亂陣腳。「該死,要是合、和二仙沒死得那麼快,這五個惡婆娘也不會那麼早就回來,不這麼早回來,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就全稱了你的意,屆時,更能大大方方將元梅給娶進門嘍?」他替他接了話,誰不知道這老狐狸的心裡頭在想些什麼,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我……我……」他的西洋鏡,全被杜乘風拆穿,說來說去,都是色慾熏心,要不是見了陸元梅的美色無法自拔,也不會有今天這樣難以收拾的局面。
而杜乘風為了保身,不再幫他是理所當然,他又有什麼理由,要對方非拉他一把不成呢?
「你別再說了,反正五毒的事我是不可能再管了,你另請高明吧!」
「你真的一隻手也不肯伸出來幫我?」
「你要我說實話嗎?」他板起臉,嚴肅地看著宗千鶴。
答案不說自明。
人在腦袋瓜燒得正燙的時候,再冰的水往頭上一澆,照樣冷靜不下來,即使是婚姻大事,也能當作兒戲一樣處理掉。
為了讓杜乘風看看她的能耐,元梅花了不到半天的時間,便問到陶深在昆明的住所。
這個號稱昆明首富的巨賈,隨便找間茶樓問問,就會有人很快地把地址告訴她,一點也不費功夫。
當陶府家了引她來到這豪華的花廳時,她簡直是坐立難安,對於這樣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開始產生不安全感,直到一記爽朗的笑聲揚起,她才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打起精神,好好來會一會這傳說中的好色之徒。
「稀客呀稀客,沒想到我這鄉下小地方,也能受到陸大當家的垂青啊!」陶深看起來是個優雅充滿貴氣的男人,有著一對狹長的鳳眼及隆直的挺鼻,不經意的嘴角總是上揚著,他穿著一襲絲綢長衫,腰間繫著一條祖母綠帶,一把絲絹扇搖起來尤其好看,上頭還有范寬的墨寶,據說,全天下就這三把,即使是王公貴族,也不見得擁有得起。
「快別這麼說,早就應該來拜訪你了,不是嗎?」她率先釋出善意,和氣的友善態度,讓陶深看得是不醉也茫。
「不知梅姑娘千里迢迢從蘇州來到昆明,所為何事,怎麼要來也不先捎信通知一聲,陶某也好為你接風洗塵啊?」他將婢女端來的茶親自為她奉上,趁著元梅接過之際,還偷偷地摸了那嫩白的小手一把。「這可是御用的雨腳花茶,也只有梅姑娘您,才值得我拿出來割愛的呀!」
這老色鬼,果真如探蘭所言,即使在大眾廣庭之下,也不會掩飾自個兒的豬哥樣,明目張膽地就對她毛手毛腳,真要利用他來氣杜乘風,不讓他吃點甜,恐舊很難達成目的。
她拿起蓋碗,輕輕以嘴啜上一口,品茗間,她還不經意挑起眼尾,偷偷看向陶深,發現他也毫無遮掩地直盯著她猛瞧,邊瞧,還邊發出嘿嘿的淫笑聲。
「此番前來,除了要替舍妹探蘭向陶老闆賠罪外,還有件事……哎,真不知要小女子從何說起才好?」她故做千嬌百媚狀,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女人的風情萬種。
「蘭姑娘的事我早忘得一乾二淨了,要是我記得沒錯的話,我還特地告訴她,將來要是希望繼續跟在下做生意的話,我陶某一樣敞開雙臂,歡迎她的到來。」他說得大方極了,言談之間,似乎也在傳達著另外一個訊息,只要是陸家的女人,他一概是來者不拒。
「陶老闆真是個寬心仁善之人,難怪生意會做得這麼好。」她淡淡地笑著,當她一雙美目與陶深四目相交。
他不敢自我陶醉,這天底下,絕對不會從天上掉下仙女的。
「想必蘭姑娘的事,並不是梅姑娘今日到府的主要原因吧?」
「陶老闆果真是明眼人,今日妾身親蒞於此,可是慕了您的名而來,不知……陶老闆對妾身的認識,又有多少呢?」她的視線,不停地在陶深身上梭巡,她實在很擔心,陶深對她待會說出來的話,信得了幾成?
「恕陶某愚昧,梅姑娘有話不妨明說,只要是陶某做得到的事,自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端起茶碗,笑盈盈地以口就杯。
「只是要說出這件事之前,妾身斗膽問一句,陶老闆最近可有成家的打算?」元梅瞇起眼睛,那眨呀眨的睫毛,更是讓陶深看得口水直咽,忍不住要衝上前去,將她抱在懷裡,好生疼惜。
「成家?」他心一驚,連帶地也笑漾開來。「隨時都想,也隨時都不想。」他模稜兩可的回答,語氣中充滿曖昧。
「陶老闆這句話可就有學問了,妾身才疏學淺,可否講解詳細些?」
陶深怕一腳踏進陷阱裡,又再轉了個彎問:「恕在下直言,梅姑娘目前可有要好的意中人?」
「若是有意中人,又何必捨近求遠,四處覓尋良緣呢?」她一對眼兒勾得對方魂魄騷癢癢的,連骨頭都酥麻了。
陶深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又道:「那麼……在下可有這福份,充當梅姑娘的良緣?」
「那就得看陶老闆惜不借福,在不在乎這段良緣了?」
兩人言詞上一來一往,雖然還未談到你娶我嫁,但曖昧的對白早讓陶深整個心都像要飛起來似的,只差沒當場衝了過去,先親上兩口過過癮再說。
「所以說,梅姑娘遠從蘇州而來,就是要……」
「嫁給你,你說好不好?」
「啪」的一聲,一隻上好瓷杯,就這樣從陶深掌縫間摔落地面,他怔怔地望著元梅,對於她剛剛那樣單刀直入的話,兩眼瞠得碩大無比,久久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