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品澤可以緩幾天再告訴她,甚至等到事情塵埃落定了再說,但——他就是憋不住地急,他好怕事情真如淑雅所擔憂的——她懷了他的孩子,到時候可怎麼辦!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先將訊息告訴姚雪,讓她心裡有所準備。
於是品澤坐在PUB裡猛喝酒,既消氣又解悶,等著等著,時間已耗去一個鐘頭。
「嗨,帥哥,一個人嗎?」完全無預警的,品澤面前坐進一位妙齡女郎,跟姚雪同樣可口且美艷無比,只是她不冷,倒像是太陽般溫暖亮麗,不同於姚雪。
女郎穿了件粉紫色緊身中空V領衣和灰亮的涼綢七分褲,一雙露趾白色麵包鞋,一頭如陽光般金黃色的頭髮和那如仙女般晶雕玉琢的完美臉孔,鮮紅色的唇膏將她的氣色與紅唇印點得如夢似幻。
品澤一呆,心想這間PUB怎地美女如此多呀,而且個個出眾。
「很抱歉,我等人。」品澤友善地拒絕她的搭訕。
美麗的女人先天上就占很大的便宜,不論是男是女,總是寵愛多於惡言相向。
「沒關係,我可以陪你到她出現呀。」女郎露出貝齒一笑,教人心生好感。
「對不起,恐怕不挺方便,我女朋友很凶,醋勁也大,我不想因為你而跟她產生誤解,希望你能體諒。」品澤雙手交握,一本正經。
「有什麼關係嘛,我們只是交個朋友。」女郎突然伸出手在他交握的手上亂摸一通,美麗的臉全擠著曖昧神情。
這可是品澤生平頭一遭讓女人吃豆腐,且明目張膽地騷擾他,這使得他心生厭惡:「小姐,請你放尊重一點,男女授受不親。」
放尊重?男女授受不親?歐蝶一聽,差點不趴在桌上大笑!老天,這個人還真如姚雪所形容的,是個清朝的古早人,這麼老掉牙的話還拿出來用?!
「帥哥,你好討厭,也太『機車』了,香肉送上嘴儘管一口咬上就是,怕什麼?」歐蝶發出十萬瓦的魅力電流從眼角強力放送出去,企圖將品澤給電昏。
「機車?我很機車?這是什麼說法呀?」品澤像是塑膠絕緣體,輕輕鬆鬆便躲過歐蝶的攻擊,只是當他自思緒中回過神時,愕然發現坐在對面的美女不見了,竟……
「小姐,你的舉止太不合規範了吧?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有女朋友了,而且我不喜歡勾三搭四,你走吧。」品澤不耐地拂開歐蝶往他身上倒的身體,硬生生地把她從椅子上架走。
可是歐蝶像是一塊牛皮糖,沾上手便甩不開。「有女朋友才好咧,我最喜歡跟有女朋友的男人交往。我很開通喲,隨你愛交誰便交誰,只要我需要你的時候隨傳隨到就行了,怎麼樣?這條件優不優?」
歐蝶嚼著口香糖的臉蛋帶著頹廢與漫不在乎的神情貼近品澤,笑容可掬的她像是鐵做的,面對全然陌生的他,一點兒也不臉紅。
「你這女孩怎地不害臊啊?都告訴你、拒絕得很清楚了,為什麼硬要死纏呢?你沒有道德感,至少也該有羞恥心吧,你長得這樣漂亮,為什麼不去幹點正經事反而作踐自己呢?你隨便就勾搭上男人,也不管對方究竟好不好、人品如何,難道就不怕上當受騙吃悶虧嗎?」
品澤正氣凜然地開始大訓她一頓。現代的年輕人究竟吃錯什麼藥啦?亂搞一通!
「什麼道德感、羞恥心,告訴你,本姑娘統統沒有。我啊,也不怕吃虧受騙,反正就是上床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好嘛,要是你不喜歡長期交往,咱們也可以來段一夜情呀。瞧瞧我,秀色可餐,嘗一口不知有多棒哩。」歐蝶邊搖動腰肢,邊說。
「你再糾纏不清,小心我扭你上警察局。」這女人軟硬不吃,不得已,品澤只好發出最後通碟。
「警察局?你要告我什麼?誘拐良家男嗎?還是性騷擾?來啊,捉我的手帶我去警察局啊,來啊!」歐蝶使潑地又往他身體靠攏,搞得品澤又氣又怒,氣悶得不得了!
「你……算我怕了你,你不走我走。」面對這樣的對手,真教人哭笑不得,品澤只好抱頭鼠竄啦!
「喂……」歐蝶追了兩步便抱著肚子直笑。沒想到這世上還有男人對她免疫,且拼了命地想甩開她!看來姚雪真是挑對人了,而她與柳柔的擔心是多餘的,品澤是難得一見的正人君子哩。
唉,現在眼看姚雪的終身大事也將塵埃落定,她自己呢?她的心上人,屬於她的那顆星星又將何時降落呢?
任務已完成,似乎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歐蝶幾乎是感傷地尾隨品澤離開PUB。出了門口,歐蝶沒忽略門口一閃而逝屬於品澤身形的影子。她幾乎要自哀自歎起來,為什麼這種事會落在她頭上呢?
為了好友兩肋插刀,死是無所謂,但日後見面——不是挺尷尬的嗎?看來將來還是避不見面的好。
誰讓她是出鬼主意的人呢。
為了測試品澤的感情忠誠度才設下此陷阱,一是想看看品澤對姚雪究竟是純肉體上的興趣,還是真有感情;二是想知道品澤是不是個朝三暮四的好色之徒,幸好品澤是個正人君子,要不然姚雪可得哭啦。
歐蝶眼角掃過品澤為撇開她的糾纏而躲在大垃圾筒旁邊的石柱下,她突然覺得十分狼狽,彷彿該躲的人是她而不是他,於是她快步往人行道走去。沒一會兒,便鑽進她那輛敞蓬車,飛快地駛離現場。
品澤沒好氣地大吁口氣,無可奈何地靠在石柱上,閉眼享受劫後餘生的感覺。
剛好,姚雪的車子在路旁吱一聲煞住,只見她兩眼發亮,雙頰殷紅地將車子隨處一停,飛也似地跑進PUB,完全沒看到立在石柱上兀自慶幸的品澤。
甫踏進店門口,姚雪一眼便看到坐在出入口處的士胥,她很高興,含笑地走過去會他,一雙眼卻是左尋右看,竟是找不到品澤的人影。
「姚小姐。」士胥朝她沉穩地一笑,大方地站起身迎向她。
「洪先生,很難得你有空光臨敝小店。」-顆心畢竟是懸在品澤身上,是以姚雪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你忙嗎?如果有事請你自便,我坐坐就要回去了。」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士胥就是想來探望她。
或許是有緣吧,總覺得和她一見如故。
「不,我不忙,難得你百忙之中抽空來找我,我怎能不盡點地主之誼招待你喝杯酒呢?何況上回分手時我說過要請你的,怎可黃牛呢。」言詞沒有半絲勉強,姚雪是誠心誠意交他這位朋友的,只是——
「我看你精神似乎不太好,面有豫色,是不是心裡有放不下的事?」士胥不愧是觀察入微的精英之材、大企業家,一點兒不對勁便能馬上看出端倪。
「沒什麼啦,我男朋友……」
「啊?你交男朋友了?上回才聽你說得淒慘,怎麼一會兒工夫便談戀愛了?真是恭禧你呀。」士胥發自心中的喜悅讓姚雪害臊地直笑。
「說說看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竟然能打動你的芳心,我真是好奇。」士胥忍不住說。
「他啊,叫做崔品澤,是某間大學的教授,人很耿直,很實在……」一談到品澤,姚雪的精神注意力全來了。她興致盎然,眉飛色舞地說著他們的故事,這一說便忘了時間。
「反正他會來找我的,手機始終開著,要有必要他會CALL我的。」姚雪這麼一想,便氣定神閒地與士胥聊得更加愉快,不時大笑,不時舉杯飲酒,而話也就更多更廣了。
從品澤的介紹到人生觀的概談,逐漸擴及經濟層面,他們侃侃而談,極融洽。
在門口站了兩個小時的品澤腳酸得不得了,卻又擔心再遇到個花癡,但姚雪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他不知道該不該再等下去。夜已經很深,明早他又有課非上不可,最後終於決定進PUB裡找AMI留話,請姚雪明天務必在家等他,他會利用空檔時間出來見她。
又困又累又疲倦,充滿極大壓力的他甫一進門,便看到姚雪背對著他與一個男人「打情罵俏」,開心地大笑。
什麼事皆來不及細想,一股氣惱之氣直衝腦門,品澤陰鷙著臉,走上前,一把將姚雪扯下高腳椅,氣沖沖地說:「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在門口等你兩個多鐘頭,你找也不找,卻在這裡跟人眉來眼去、打情罵俏?你究竟把我當什麼了?!」說完,一個巴掌落在她粉頰上。品澤咬牙切齒地甩開她,情緒失控的他深怕自己再做出什麼「大事」,便怒氣勃發地離開,留下一臉受傷害委屈的姚雪。
撫著臉,豆大的淚一顆顆滑落,姚雪不敢置信地感受臉頰上貨真價實、火辣辣的疼痛感。「他打我?他竟然打我!」
士胥也被突發狀況搞糊塗了。「他就是品澤?」
姚雪委屈地點著頭。她這輩子還沒讓人這麼對待過,今天竟然被甩了一巴掌,還是她心中十分在意的品澤所為,真教人心痛呀!
「怎麼這麼衝動呀,竟不問清楚便……來,我看看。」士胥體貼地扳開姚雪的手,殷紅的巴掌印十分結實地浮現她臉上,可見他出手之重。
「真糟糕,都腫起來了,小妹,快點,拿些冰塊抹布來。」士胥連忙指示吧檯小妹。
「他打我!他竟敢打我?!」一向堅強冷漠的姚雪竟哭得慘兮兮。因為愛情,她也變軟弱了。
「我想,他是發了瘋地愛著你,所以才會吃醋,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了你,幸好他及時收手,我相信那只是一時失去理智,他仍是很愛你的。」士胥雖不贊成男人打女人,可是適才他看到的品澤就像是個失了愛與寵恃的小孩般,有點瘋狂,卻很真實。
「他愛我?不,你沒聽他指責我跟你眉來眼去、打情罵俏嗎?他根本不愛我,因為他不信任我!」姚雪不肯接受士胥的勸解,她太清楚品澤,他的心結根本沒解。
「這只是個過程,每對戀人都會經歷的,等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他便會瞭解你了不是嗎?別哭了。等一下我找他出來見見面,解釋清楚就好了。」士胥哄著她說。
「不,不需要解釋,我不為我沒做過的事解釋,他早已將我定型。一波雖平另一波又會起的,因為在他心中壓根兒容不下我這類型的女人。對於我,他只是勉強容忍,或許是他的在乎促使他這麼做,但是終究是勉強啊,如果他不能真心接納我,我們在一起永遠不會幸福,也永遠不會快樂。」
姚雪抽噎地說,可是眼神卻無比堅毅與清醒。品澤這一巴掌打醒她一半的理智與壞了她的美夢。為什麼她竟以為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可以破除障礙在一起呢?為什麼她竟掉入了認為愛可以彌補所有不足的一廂情願的陷阱裡呢?
看過了太多人間愛情,為什麼她竟也如此愚蠢呢?難道愛情的盲目同樣蒙蔽了她嗎?如果是,活該她要受到痛苦折磨和傷害,因為她太自以為是了,以為美貌便能改變一切,以為她有特權更改愛情的既定規則,不用門當戶對、不用臭味相投、更不用水平一致便能愉快地相愛。現在看來,她真是蠢了。
兩個不同性格的人在一起,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因為痛苦將凌駕一切,包括甜美的愛情。
「很多事退讓一步會讓你和他處理起事情較有空間和彈性,別置自己於懸崖上,毫無退路可言。終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為何沒寬容地給過自己機會,而終身遺憾。」士胥不認同地擰著眉深深瞅著她。似曾相識的脾氣,似曾相識的身影,至此才教他恍然大悟,原來他是為這樣一個原因才來找她的呀。
「我們之間還有路嗎?錯誤的開始直引向遺憾的結局,我想我們……終究不適合。與其勉強在一起,倒不如快刀一斬,一乾二淨的清爽。」這些話老實說賭氣的成分頗大,畢竟已燃起的火,在油未干以前,不可能熄滅。
心痛之深之巨,也讓姚雪明瞭解到她竟在不知不覺中對品澤下了很重的感情,而這感情是她這一輩子從來未有過的款款深情,這般貴重,視如珍寶,可她卻輕易地給了他。
此時此刻,姚雪已能確認自己的感情——她愛他,全心全意地愛他。可惜注定是場悲劇。
「別說氣話了,走吧,我陪你去找他,跟他好好談清楚,也許此刻他也懊悔的不得了呢。」士胥半哄半騙,亦父亦兄般的疼惜眼前怒氣勃發的女子。
「不,我姚雪即使做錯事也不輕易跟人低頭認罪,何況現在錯的人不是我,我更不可能去跟他低聲下氣了。對不起,今日讓你看笑話了,來,我們現在誰也不談,陪我喝幾杯酒降火氣。」
姚雪阿莎力的拍著桌子,叫來吧檯,讓她開兩瓶紅酒,悶聲不吭將士胥拉回座,兩人無語地對飲數分鐘。終於,士胥開口責難地說:
「別喝了,女孩子家,大庭廣眾的,這舉止萬分不宜呀。」
「哈,你的口吻怎地跟他一模一樣哩。」姚雪哈哈大笑。
「如果讓他看到你如此豪爽地與人對飲,恐怕誤會將更深。姚雪,你該有所節制了。」士胥的臉色凝重。
「我為什麼要節制?該節制的是他齷齪的思想才對吧?我一向行為檢點,只是他眼光淺短,看不見罷了。」姚雪冷嗤,覺得很可笑。
「人們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如果你的行為舉止合宜,他又為什麼會亂想呢?我認為,你們之間出問題的不只是他,你也是。」士胥深切地說出他的看法,期望姚雪至少聽進一字半句。
「你也認為適才是我在對你眉目傳情、打情罵俏?」姚雪不可思議地直嚷,幸好PUB裡的音樂聲一向高分貝,要不然其他人肯定會瞅著他們瞧。
「老實說,你本身不會讓人有此聯想,但一位單身女子加上身處龍蛇雜處的PUB,一身妖艷性感的火辣裝扮,這些外在因素便會影響別人對你的判斷。」
「你在開什麼玩笑?!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換上一身及地長裙和淑女裝扮,坐在咖啡廳或麥當勞跟任何男人聊天,他就不會把我想成淫亂之人?」姚雪哼著氣,完全不信。
「沒錯,一般人在評斷另一個人時往往從他的穿衣打扮與行為舉止和出入場所來做判斷,所以打扮高尚便被人定為富有與有氣質,行為含蓄保守的人便被說成有教養,出入的場所亦可評價其綜合性氣質與思想,這些你應該都懂,只是你不屑為之罷了是不?」
士胥瞭解地說,對於姚雪的個性,他瞭解得比品澤還要多、還要深入。
「沒錯,我不屑為之的理由是因為我根本不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如何。我只喜歡做我自己,用我喜歡的方式。」姚雪牛飲著紅酒。她生性本就如此呀,為何要迎合人?
「但是你現在有在乎的理由了,不是嗎?」士胥提醒。
「品澤?為什麼我要為他而改變自己?」姚雪傲然地說。
「那麼你又憑什麼要求他要接受這樣的你呢?你明知道他只是因愛而過分壓抑自己去忍受,你卻不想找個管道來疏通困境,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刺激。試問,你是不是太自私了?感情的事倘若一面倒,情有可原的那方便不需負什麼責任了,一切反而是你自作自受來的。」士胥講著講著便動了氣,氣姚雪如此不珍惜一位愛她至深的男人。
「你不要以為我將你當朋友便給你教訓我的權利,你的話說得過頭了。」姚雪受了一肚子委屈,還給士胥劈頭數落,簡直是火上添油,教她的怒氣燒得更旺。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種朋友我認為不要亦無妨。」士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而且他也有跟姚雪一般驢子的固執個性。
「你……你落阱下石,算什麼朋友嘛。別說你要放棄,我也不要你這個朋友,你走!」姚雪簡直氣急敗壞,今天究竟是招誰惹誰了。
「忠言逆耳,好的朋友就是專門講些不中聽的好話,不算是落阱下石,反而是拋條繩索給你,讓你救命哪。」士胥大歎,做好人事實上是比做壞人難。
「哈,你說的我根本不想聽也不愛聽,告訴我,你是不是不想陪我解愁喝酒?」姚雪臉色沉烏,十分不快。
「沒錯,單悶著頭喝酒而不將事情解決清楚是懦夫的行為,我不欣賞,也不喜歡跟這種人喝酒解愁,完全浪費我的時間。」需知道,家財萬貫的士胥單是一秒鐘便能賺進五百塊錢,而且還是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情況下哩。依他這樣的身價,實在不該浪費時間和口舌來開導一個不相干的女人,但他卻是走不開。
因為姚雪實在太像一位故友,太像太像了,像到他可以為她犧牲時間和精神,為她傷點腦筋。
「你以為我就喜歡跟你這老頭子喝酒啊?我呸!」說完,姚雪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頭衝出大門。士胥一呆,也跟著衝出去,但姚雪已然上了車,且任他怎麼叫怎麼喊都不將車門打開,反而朝他做出一個甜蜜的告別手勢,車子火速衝出。
「天哪!她不喝酒時開車已是瘋瘋癲癲的可怕,現在她獨自灌了那些酒……那豈不是更可怕嗎?」士胥心驚膽跳地在路旁攔住計程車,跳腳的請司機跟上姚雪的車,可是姚雪不要命的車速與東鑽西行的技術卻教司機十分為難。
「她開這麼快恐怕跟不上啦,而且這種速度在市區是會被開罰單的。」
「我付你二十倍的車資,另外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今天讓你因此而接了罰單,別客氣,請你找我要。」士胥急急遞給司拙喊他的名片,另外亦掏出一萬塊錢給他,先安撫他的心。
「好吧,看在錢的分上,坐好啊,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司機露齒而笑,信心十足地踩著油門,急起直追。
士胥邊抓著椅背緊張地盯著前看,邊打電話給他的專用司機——小張,請他盡快尾隨而來。
「你是不是跟對方發生爭吵什麼的?你看看她開車的方式像在自殺。」司機盯著姚雪的車子險象環生,可怕極啦,好像隨時要撞上安全島,又好像要與來車對撞,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教人直捏把冷汗。
「唉,我想是我把她逼得太緊了。」狗急跳牆,只是士胥萬沒想到姚雪的個性竟如此之倔強。
「照開車的方式看來,應該是個女人。」這是男人一致的看法。舉凡路上有車技高超或奇爛無比的駕駛,多半是女性。
「麻煩你專心開好嗎?我不希望她從我眼前消失。」不論是以哪種方式。
「是,是。」
士胥焦急地直盯著姚雪急駛的車,雖然他們緊咬著她行進的路線不放,但離她的車仍有段不小的距離,幸好此刻是深夜三點多,車輛不多,也使姚雪的危險處境降下幾成。
只是才這麼想,姚雪所駕駛的車卻因忽然爆胎,車子緊急煞車不住地往路旁大樹直撞,砰地一聲徹空巨響,整輛車頭撞得稀巴爛。
「姚雪!」士胥大叫,計程車緊跟著來到車禍現場,士胥與計程車司機兩人急忙跳下車,跑去察看姚雪的情況。
只見姚雪一頭一臉的血,昏倒在氣囊上,四個門的車窗與擋風玻璃碎成一地,門也扭曲變形,但還不算嚴重,許是車體較堅固所致,是以姚雪並沒有被夾得動彈不得。
「姚雪!姚雪!」士胥喊著,手也慌忙地撥出求救電話,另一手趕忙探她的鼻息:「拜託你,千萬別死,你若不幸死了,我這輩子背的命便又多一條了!拜託你,勇敢一些,沒有大不了的事讓你失了存活的意志呀,是不是?」
「我們先將她救出來!」士胥回頭一喊。
「救護車馬上到,我們還是等一會兒吧,隨便移動她,萬一有腦震盪什麼的,反而會害了她。」司機先生保守的說。
兩分鐘後,救護車與警車隨即趕到,士胥無暇理會警員的盤問,著急地在醫護人員身邊觀看他們急救姚雪的情形,錄口供的事便交由司機一人詳述。士胥跟著上了救護車,陪著上醫院。
「請問你是她的什麼人?」醫護人員將一大堆的東西貼在姚雪身上,似乎在利用儀器做初步診斷,而從未遇見類似狀況的士胥表現得反而沉穩冷靜多了。
「朋友。」如果見上兩次面也算的話。
「麻煩你連絡她的家人。她的傷勢不輕,需要家人簽手術同意書才行。」醫護人員說完,便逕自忙他的,沒空跟他多談,因為醫院已在不遠處。
「糟糕!我怎麼知道她的家人是誰?」士胥心煩地立即打通電話給他專職的私人執行秘書——劉啟善。
「喂,啟善啊,我現在極需查到一名朋友的家人地址與連絡電話,她的名字叫姚雪,五分鐘之內聯絡到她的家人並將他們載到××醫院,並告訴他們姚雪出車禍。」也不管三更半夜擾人清夢有多不該,士胥許是太擔心姚雪的事,蒼卒地交代完,便跟著推著姚雪的一群人來到急診室。
有錢人畢竟有些特殊管道,也享有某種特權,是以他一點兒也不擔心劉啟善辦不妥此事。
「先生,請你先繳些保證金,辦理住院,我們必須先讓病人做些檢查,準備待會兒進開刀房手術,所以希望你能讓她的家人盡快趕來。」護士小姐交代地說,其餘兩人接手將姚雪的病床移往X光室照X光。
「她的家人已在趕來途中,可以請問她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嗎?」士胥有點沉不住氣了。
「得等檢查報告出來才知道,你先去辦手續,然後耐心地等。」
「等?」這似乎是醫院給家屬最好的答案,士胥莫可奈何地前去辦手續。五分鐘後回到現場,姚雪被推回來又轉向電腦斷層那端,士胥雖急,卻只能無奈地坐在椅子上枯等。
十分鐘後,面向大門口的士胥看到他的座車停在急診處,一名成熟女性等不及車子停穩便慌張地衝進來,抓了名醫生猛問,由她略帶乾啞的嗓音與發抖的步伐研判,她應該是姚雪的家人才對。
士胥連忙站起走過去,而姚灩亦正巧回過身,兩人突地照面,皆大驚失色地指著對方,急喘吸氣。
「你——你——」姚灩原本蒼白的臉更蒼白了,而早已熱淚盈眶的她淚掉得更凶了,只是她沒有多餘時間去回味,她留戀地瞧了他一眼,便越過他直奔急診病房。
「我女兒呢?!我女兒呢?!」姚灩慌張失措地直嚷著,看到空無病床的房間簡直要昏倒了,難道姚雪已經……死了嗎?不,不可能的。
強忍住心跳如雷鼓般地有點痛,士胥大跨步地走到姚灩身旁說:「姚雪被推去做檢查,等一下便要進手術室,你先別慌。」
士胥無限的溫柔,教姚灩更加軟弱,顧不得合不合宜,她拉著他:「姚雪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出車禍?嚴不嚴重?!」
「姚雪她喝醉酒,心情又不好,我來不及阻止便讓她開著車橫衝直撞,撞上路旁大樹,護士小姐沒多告訴我,只說她傷得很重,需要開刀急救。」士胥安撫地將她摟在胸前。即使分開如此之久,在碰觸到她的同時,那些熟悉與愛戀便無跡地全數出現,教士胥激動莫名。
許多問題急待釐清,但姚灩此時此刻無心去探究,而姚雪此時亦被推出來,一名護士小姐急喚著:「請問哪位是姚雪的家屬?!」
「我是她媽媽!」姚灩立即衝到她面前焦急欲死!「她到底怎麼樣了?我女兒……?」
「嚴重腦震盪,胸腔兩處骨折、內臟亦有破裂出血情形,一切等手術結束後再說吧,請你立即簽了同意書,我們才能為她動手術。」
「啊?」姚灩雙腿一軟往後倒,幸虧士胥從背後扶住她,且極力喚醒她漸模糊的神智。
「姚灩,堅強一點,此刻不是軟弱的時候,你要為姚雪加油打氣呀,你怎麼可以倒下呢,她需要你的不是嗎?」
士胥的一席話拉回她。姚灩顫抖地站起身,藉著士胥的體溫傳給她莫大的希望和勇氣,她飛快簽署完同意書,然後奔向姚雪,忍住悲慟,她心酸地看著鼻青臉腫的女兒說:
「姚雪,媽只有你一個親人,千萬別拋下媽啊,將來我老了沒人照顧怎麼辦?你忍心叫媽流落街頭當乞丐婆嗎?女兒呀,你一定要撐過去啊!」
隨著醫護人員一行也來到開刀房,姚灩與士胥被擋在手術房的大門前,肝腸寸斷的姚灩沒有大聲嚎叫,只是安靜地望著門流眼淚,心碎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坐下來等吧。」士胥為之心疼地走過來扶住姚灩,將她攙扶至椅子上坐下。附近有個咖啡販賣機,他便走上前投了兩杯熱咖啡。
他喜歡加糖不加奶精,姚灩則喜歡加重糖和加奶精,這些他記得非常清楚。
姚灩抬頭哀怨地看著他,然後發顫地接過咖啡喝下一口,再抬起頭,眼中充斥著驚訝,她意外他還仍記得她的喜好。
「你……」千言萬語,竟不知該從何開始。
兩人交纏的眼光無限迷戀不捨,即使時光已過去二十六個年頭,但這熾熱的愛仍如此真實的存在,彷彿從未中斷過。
「原來是他們欺騙我,你竟……仍活著。」從剛才突兀的見面,士胥便了悟到這件事,也為自己沒認真追查她的下落而懊悔。
「他們……我的家人是這樣說的嗎?說我已死了?」一提到姚灩的父母兄弟姊妹,她的情緒便轉為冷漠。
「是的,說你跳海而亡,尋不著屍體,要我放棄。」士胥蹲在姚灩面前,痛苦癡情地撫著她的手。他的眼睛蒙著霧氣,每次一想起這件事,他便心痛得要昏厥過去。
「他們竟然如此痛恨我。」姚灩面帶淒容。
「既然你沒有死,為什麼不來找我?」士胥握住她的手緊緊抓著。失去她的日子,猶如行屍走肉一般,怎麼走過來的幾乎沒啥記憶,大概是工作、工作、日夜不停地工作吧。除此之外,他不知該如何發洩他的怒氣。
「怎麼找你?你已有婚約……」姚灩口氣微弱。他們之間根本就沒希望,找他又怎麼樣?只是拖垮兩個人罷了,所以她才會逃,逃開她的家,也逃離士胥的愛,即使那需要多大的勇氣,但她仍做了。
「是的,我有婚約在身,但那是政策性婚姻,我根本不愛美蓮……不過我們終究是結了婚,但幾年前她受不了我的無情冷漠也離開我了。」士胥知道他冷落了美蓮,但是他沒有辦法不怪她、不恨她,不將一切全歸咎在她身上。
是以幾乎直到九年前,他才肯碰她,但也是極為勉強,因為他需要子嗣傳承。很可惜,美蓮生了個女兒,而她再也受不了地吵著要離開,所以士胥鬆了一口氣地放她自由,因為此時此刻他非但有錢也有權,他不在乎美蓮娘家那頭的威脅,也不在乎因此損失了部分家產給美蓮作補償。
只是這對美蓮極不公平,她在他身上浪費的青春豈是這些錢補償得過來?幸好美蓮看得極開,她還年輕,還來得及開創她的人生。
所以士胥十分祝福。
「你們育有子女嗎?」
「嗯,我有一個八歲大的女兒。」
「才八歲大?」姚灩有點吃驚,但她覺得自己沒立場詳問,只改口說:
「你怎麼認識我女兒的?」
「此話說來話長,只能說我們截至目前為止只見過兩次面,沒想到她竟是你的女兒,難怪我老覺得她眼熟、很親切,就好像我的……」士胥吃驚地收口,一股疑惑瞬間衝上來。
「姚雪是你的女兒,為什麼從母姓?她多大年紀了?她的父親……」
姚灩冷漠的神情全數瓦解潰堤,她激動地撇開頭,情緒失控地掩住口悲傷落淚,遲遲不開口。
士胥看在眼裡更加驚駭。老天!姚雪莫不是……莫不是他的……
「姚灩,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