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柔猛然睜開眼,睡意盡失,連忙撐手坐起身來,側耳想聽得更清楚。沒錯,窗外不斷傳來噪音,還愈來愈巨大,震得窗戶玻璃也在微微震動。
「感謝向家全力配合這次消防演習——」
不會吧!
那熟悉的聲音,讓她臉色蒼白的下床,走到窗戶旁,忐忑不安的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她還沒準備好,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更不知道,一旦見了他,該用什麼表情、什麼情緒去——
打開窗戶的小手僵住了。
她要面對的,不只是成大業!只見外頭人山人海,從向家庭院,到外頭大街,每個能站的地方,全都擠滿了人,大夥兒扶老攜幼,熱鬧滾滾的來到外頭,人數之多,彷彿鎮上所有人,全都擠到她家前頭來了。
這荒謬的景象,讓她錯愕得瞪大眼兒,更讓她難以置信的,是那個害她失眠整夜的男人,竟然穿著橘紅色制服、手拿擴音器,站在紅色雲梯車上,緩緩升了上來。
「來,現在請看向家右側,像他們這樣,保持和隔鄰的防火巷中維持淨空的狀態,就是最好的示範。」成大業面對身前群眾,老神在在的一手拿著擴音器、一手比向右方,活像旅行團的導遊。
他居然帶著這些人來參觀她家!
眼看那男人已經隨著雲梯升到窗外,向柔一時氣惱,忍不住伸手,猛拉他頸後衣領。「成大業,你——」
他腳上還有傷,被她這麼一拉,一時重心不穩,高大的身軀有些踉蹌,大半個身子驚險的懸宕在雲梯車外,下頭響起一陣驚呼——
糟糕!
「小心!」擔憂壓過怒意,她被嚇出一身冷汗,連忙用盡力氣,扶住他搖晃不已的身子。
成大業穩住身子,才回過頭來,先看看扶在手臂上的小手,然後抬起頭來,對著她露齒一笑。
「謝謝。」
向柔卻像是被燙著般,連忙縮回手,明眸中閃爍著懊惱,氣憤本能竟然淹沒理智,讓她在危急的一瞬,又洩漏了對他的重視。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摔死在我家庭院。」她逞強的說道,為了掩飾先前的失態,語調僵冷的質問。「你到底在做什麼?」
「消防演習。」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演習就演習,你跑到我家來做什麼?」她怒瞪著他,兩手撐在窗台上,氣急敗壞的傾身向前。「我警告你,快點離開我家,你再鬧下去,別怪我打電話報警!」
成大業卻濃眉一挑,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公文,湊到她眼前晃了晃。
「向小姐,這次消防演習是經過申請的,屋主也答應全力配合。」他宣佈著,還拿起擴音器,回頭往左下方求證。「對不對?」
向柔一愣,轉頭朝那方向看去,赫然驚見爸爸媽媽、大哥大嫂都站在人群裡,四個人雖然表情各異,卻都有志一同的點頭,證明成大業所言不虛。
她作夢也想不到,竟會被家人出賣,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明眸瞪著始作俑者,冷聲質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成大業回過身來,傾身往窗戶靠近。
「我跟你說了,我是無辜的,你不信我。現在全鎮的人都在這裡了,你自己問問他們,我當年有沒有拿你我之間的事情來打賭。」
自己問?這種事情,她怎麼問得出口?!
羞窘與氣惱,一股腦兒湧上心頭,她怒瞪著他,伸手就把窗戶用力關上,企圖把自個兒鎖在房裡,來個眼不見為淨。
眼見吃了閉門羹,成大業也不緊張,他拿起擴音器,神色自若的回身對著下頭眾人,緩緩開口——
「各位鄉親父老們,發生火災時,應該要盡力配合消防隊員,千萬、千萬不要慌張。例如這位小姐就有些驚慌,在這種時候呢,隊員會帶著破壞機具前往現場,請房內的民眾,記得遠離窗戶,免得受傷。」他稍一停頓,用窗內的人兒絕對聽得見的聲音喊:「阿誠,拿斧頭來!」
「是!」站在車頂的阿誠高聲應道,抽出破壞斧,才剛要遞過去,就見那扇窗戶唰地又被拉開。
「成大業!」窗內的向柔,氣得俏臉通紅。「你不要太過分!」
「我只是要證明我的無辜,哪裡過分了?」他拿著擴音器,朝後頭下令:「小葉、阿忠,把那傢伙推出來!」
隨著他的呼喝,兩個男人押著鎮上攝影器材行的獨子王大偉,出現在眾人面前。
人群間頓時起了一陣騷動。
「喂,老伴,不是消防演習嗎?」
「是啊,怎麼把王大偉給押出來啦?」
「現在是怎樣?這是消防演習嗎?」
「不要吵,這個比消防演習好玩多了!」
討論聲不斷傳來,成大業拿起擴音器,衝著王大偉問:「說,當年把向柔跟我的事拿來打賭,還收取賭金的人是誰?」
「呃,是、是我……」王大偉在眾目睽睽下,只能乖乖認罪。他苦著臉,擠出幾聲乾笑,還不忘辯解。「不過,那是我年輕不懂事,人都有年輕的時候嘛。」
「把物證也拿過來。」成大業再度下令。
綽號黑狗的阿忠,從懷裡拿出一本簿子,往雲梯上扔去。成大業順手接住,直接遞給向柔。
「這是我們昨天『消防演習』時,在他家裡搜出的帳本,鎮上的每對情侶,都曾被他拿來設賭局,乘機撈上一票。」這下子人證物證俱全,她總該相信了吧!
向柔接過帳本,隨手翻了幾頁,就見某頁被特地黏上顯眼的黃色貼紙,上頭就寫著兩人的名字,清楚記載著當年她與他的賭盤,以及密密麻麻的下注者與金額。
她還是不信,把帳本扔回去。
「這種本子,你偽造多少都行,裡頭的紀錄,說不定是你找人在這幾天內寫的。」
這女人真難搞!
成大業歎了口氣,無奈的再次轉身,拿起擴音器,開口再問眾人:「親愛的鄉親父老,麻煩一下,曾跟王大偉下注的人請舉手。」
只見擠在大街上的人,竟然有八成以上,都紛紛舉起手來,甚至還包括了向爸爸向媽媽,以及欣欣。
向榮挑眉,無言的看著妻子。
欣欣略縮雙肩,垂下小腦袋,怯怯的說道:「呃,我、我是賭小柔會贏的啦。」
成大業回身,看著臉色複雜的向柔,放下擴音器,臉上笑容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慎重。
「我當年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我想要吻你,才會走漏風聲,讓王大偉有機可乘,設了賭局。」他看著她,再度重申。「但是,我真的是無辜的。」
「你無辜?」向柔抓緊了窗台,眼裡仍有疑色。「那天在醫院裡,我明明就親眼看到,你那些狐群狗黨掏錢給你,還有個女人削蘋果給你吃。」最後一句話,可酸得嗆人,飽含了積存八年的醋意。
「就和你說那全是誤會啊!」成大業也火了,搭在雲梯車的欄杆上,朝著她怒吼道。「媽的,我那時被向榮揍得下巴脫臼,連話都說不出來,能吃蘋果才有鬼啦!」
「可是我——」
「向榮!」成大業打斷她,回身抓起擴音器,衝著樓下的向榮問:「是你送我去醫院的,你說,我那時是不是下巴脫臼了?」
每一顆腦袋都轉了方向,朝向榮看去,等著他宣佈證詞。
只見他雙臂環在胸前,表情似笑非笑,慢慢點了點頭。
「張醫生,當年是你替我主治的,你怎麼說?」成大業透過擴音器再問。
「嗯,患者的確是下巴脫臼沒錯。」只見站在向榮身旁,那位已經退休的老醫生回答,還揚了揚手中的病歷。「我連當年的病歷都帶來了。」
人群裡又傳來一聲呼喊。
「嫂子嫂子,你說是那個染紅頭髮的嗎?」一個抱著三歲娃兒的女子,在原地跳啊跳,用力揮手認罪。「那是我啊!」
向柔認出,那女子叫陳曉玲,住在鎮西,個性十分直爽,幾年前就嫁給黑龍,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
「你真的誤會了,成哥真的沒有拿你打賭啦!」阿玲懷抱著女兒,笑著喊道。「成哥老是使喚我家阿龍,那一天,我看成哥難得被人打得這麼慘,才故意拿蘋果逗他的,他是真的下巴脫臼,半句話都吭不出來,你誤會了啦!」
「對啊,老大對你是真心的!」
「是啊,他對你的心意,比山高、比海深啦!」
「我可以用自己的兒子來發誓!」站在一旁的黑龍,舉高懷裡的嬰兒,小娃兒的胖腿在空中直踢,樂得格格直笑,以為是要玩拋高的遊戲。
昔日那票狐群狗黨,全都湊齊了,過了血氣方剛的少年時期,他們自然而然就收斂了脾氣,安分守己的結婚生子,過著平靜的日子。只是,聽到昔日老大有找,仍舊義不容辭,全部跳出來助陣。
下頭的人們,一句接一句,全在幫著成大業說話,向柔抿著唇,雖然有些動搖,卻仍放不下心頭疑慮。
「他們都是你的人,自然會幫你說話。」
「胡說!」
「是嗎?」她輕哼了一聲,朝下喊道:「我問你們,他是不是處男?」
樓下眾人喧嘩的聲音太大,沒聽清楚她喊了些什麼,只顧著猛點頭。少根筋的龍龍與忠狗,還異口同聲,很響亮的大喊。
「是!」
「媽的,她都不是處女了,我怎麼會是處男?!」成大業氣得拿起擴音器,朝那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頭上丟去。
這一聲大吼,倒是響亮又清楚,在場的人們,全都聽得一清二楚,眾人又是一陣嘩然。
向柔又羞又窘,氣得伸手抓起床邊鬧鐘,就往成大業身上丟。
他連忙低頭,因為動作過大,整座雲梯車都在晃動,搖來擺去半晌才穩下來。他低咒著抬頭,卻見向柔又要關窗,急忙伸手去擋。
「好吧,我承認,我一開始是為了你的美色,才會——」一記直拳,把他打回雲梯車裡。
那一拳揮得太過用力,絲薄睡衣的肩帶,滴溜溜的滑下粉肩,暴露出一片雪嫩肌膚,下頭的男人們瞪大眼睛,發出讚歎的驚呼。成大業連忙爬起來,用高大的身軀遮住外洩春光,回身咆哮:「不准看!」
警告完,他剛回過身,誰知迎面又是一拳。
「媽的,你就不能聽我說完嗎?」他搗著鼻子跳了起來,衝著她大吼。「我後來是真的愛上你啊!」
向柔氣昏了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一記左勾拳揮了過去!
這一次,他總算側身閃過她的拳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怒聲咆哮著。「該死!你還不明白嗎?我改邪歸正,全都是為了你,你到底還有哪裡不滿意?!」
「我全都不滿意!」她用力想抽回手,卻抽不回來。
「全部嗎?」
他額冒青筋,氣得頭頂冒煙。
「對,就是全部!」
「騙鬼!」他低頭再閃,把她右手也抓住,怒目衝口就道:「上禮物拜五晚上,你不是對我的——」
的什麼?
在那萬分之一秒,眾人無比好奇,面紅耳赤的向柔卻一拳把成大業嘴裡剩下的話全給打掉,免得他洩漏更多限制級的言詞。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鬆開對她左拳的箝制,沒想到她惱羞成怒,竟然左右開弓,隔著窗台對他猛揮拳頭。
「女人,你夠了!我警告你,你——」
又是一記左勾拳直擊他的右臉,正中目標。
成大業被打得火了,咬牙忍痛,硬挨了她一記右拳,閃電般抓住她的手,然後強抬起打上石膏的左腳,硬是跨過窗台,爬進她房裡,直接將她撲倒在床上,有效的阻止她所有攻擊。
「放開我!」向柔在他身下用力掙扎,卻掙不開他龐大的身軀,氣得尖叫出聲。「滾出去!」
「休想!」他雙手箝住她的手,壓著她吼回去。「媽的,我都說好幾次我是無辜的了,也說了我愛你了,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相信?」
「你拿出證據來啊!」
「人證全在外頭,你不全都看到、聽到了?你還要看什麼鬼證據?」
「他們都是你的人,根本不公正!」她火冒三丈的直吼。
媽的!
成大業全身僵硬,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怒火四迸的黑眸,看著身下那氣得面紅耳赤,卻依然風情萬種的女人。
半晌之後,他猛然鬆手起身,沮喪的坐在床邊,雙手用力抓扒黑髮。
他已經黔驢技窮,真的是沒轍了!
從上個星期開始,他打了無數通電話,找到所有能找到的人,用盡了一切辦法,就是要證明給她看,他真的是無辜的,誰知道這個女人卻還是不信。
向柔詫異的起身,沒想到他會突然鬆手。那黝黑的俊容上,浮現絕望的神色,觸得她心中一抽,一時千頭萬緒湧上心頭,幾次想要開口趕人,喉頭卻又乾澀得吐不出半個字。
室內沉寂半晌,雙手撐額的成大業,突然悶聲開口。
「我還有物證。」
「物證?」
「媽的,這實在太娘娘腔了!」他咒罵一句,抬起頭來,咬牙慎重警告。「我告訴你,你要是跟別人提起的話,我是不會承認的!」
可惡,原本他是不想讓她知道的,但這次再沒搞定,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相信他!
向柔滿臉狐疑,卻看見他突然起身,從腰後的口袋裡,掏出一條白色手帕,滿臉不情願的遞到她眼前來。
「這是什麼?」這算是什麼物證?
他咬緊牙關,神色窘迫,像是拿出這條手帕,比要他的命更難過。
「手帕,」他咬咬牙,終於嚥下男性自尊。「你的手帕!」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像是驚天炸雷,讓向柔陡然僵住了。
那的確是她的手帕。
她認得手帕上的花紋,更認得手帕的角落,那個她親自繡上的英文縮寫。她記得這條手帕,早在高一升高二的那個暑假,為他止血後就不見蹤影了,原本以為,他該是隨手扔了,卻萬萬沒想到,他會保留到如今。
「你、你一直帶著?」她訝然開口,不敢置信的抬頭看他。
成大業黝黑的臉,竟然紅得像是火災警報的響鈴。
「不行嗎?」他瞇眼悶哼。
「你這十年來,一直都隨身帶著嗎?」瞧他方才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向柔忍不住再問。
「你不爽啊!」成大業一張臉比火還燙,有些惱羞成怒。
向柔眨眨眼,看看那條已經被洗得很舊的手帕,再看看眼前這個高大威猛的男人,粗大的指尖拎著那條手帕,顯得不協調到極點。
他竟然隨身帶著這條手帕十年。
十年——十年——他隨身帶了十年——一個大男人,隨身帶著女人的手帕,帶了十年……
一股熱氣咕嚕嚕的滾上喉間,她雙肩顫抖,下一秒鐘再也忍耐不住。笑聲滾出紅唇,還愈笑愈大聲。
可惡,他就知道!
成大業萬分不爽的瞇眼抱胸,見她還是笑個不停,笑到整個人都趴倒在床上了,雙肩還直顫動。
「喂,你笑夠了沒?」他跛著腳,傾身跪到床上,卻發現她笑著笑著,竟然開始哭了起來。
乍聽見她的啜泣,他還以為自己聽錯,等他伸出手,將那纖細的身子拉坐起來,才發現她哭得像個淚人兒,淚水像是小雨似的,嘩啦啦的滾下粉頰,他不悅的怒火滅了,立刻就慌了手腳。
「喂,怎麼哭了?你——你別哭啊!」
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雙手停在空中,伸也不是,縮也不是,最後還是忍不住將她拉入懷中,笨手笨腳的拍拍她的背。
「該死,你別哭了,我不是故意要鬧得這麼大的,你別哭了——」
她雙手緊緊揪著他橘紅色的制服,依然淚流不止。
「你別哭了。」他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小腦袋,安慰的輕輕搖晃。
溫熱的男性氣息,緊緊包圍著她,洗去最後的懷疑。
一直以來,她總是在害怕,膽小得不願意承認自己愛他,怕一旦開口承認,就會失去某些優勢。所以,她死命反抗,努力抵擋,不敢去愛他,而那場誤會,更是讓她整顆心幾乎碎了——
如今,誤會冰釋,她不但明白,他是無辜的,還發現他對她的情意,竟是那麼的深、那麼的重……
「噓,別哭,我愛你,真的。」醇厚的嗓音,抵著她的發,震動了她的全身,那聲音裡飽含著保證與真誠。
「我只是被逼急了,你相信我,我是認真的,從來不是在玩弄你。我不是故意要搞那麼大的,但是我好說歹說,你都不信,我只能找大家來替我作證。」他還以為,她是因為他勞師動眾的舉動,氣得哭了。從小到大,他沒見過她掉過一滴淚,見她現在哭得這麼厲害,他的心都疼了。
向柔雙肩顫動,盡情哭了好一會兒,好半晌之後,才在他的安撫中慢慢平息下來。
見她似乎沒那麼激動了,哭聲漸漸轉為啜泣,他忍不住一邊拿面紙給她,一邊誘哄道。
「小柔,我真的是愛你的。你看,你要我戒煙,我也戒了,這幾年之間,我連一根煙都沒抽過。你說你不喜歡公共廁所,我就沒再交過女朋友,為了怕弄痛你,又不能『實際演練』,只好看A片研究。你哥嫌我是混混,覺得我只會靠父母,沒成就,我卯起來考上警察大學,現在雖然不是消防局長,好歹也是分局小隊長——」
他說到這裡,偷偷低頭瞄了她一眼,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好像也沒生氣的跡象,還乖乖的窩在他懷中,他清咳兩聲,厚著臉皮繼續說。
「咳嗯,所以,看在我這幾年那麼努力的分上,你——」懷裡的小女人一動不動,他緊張得手心冒汗,窗外卻在這時傳來呼喊。
「老大,搞定沒啊?」
成大業暗暗咒罵,抓起一旁枕頭,惱火的就朝窗外丟了出去。
「哇,什麼東西?」有人驚叫。
「枕頭啦、枕頭!」
「看來是沒搞定的樣子。」
「可是怎麼那麼安靜?」
「阿忠,不然你上去看看。」
「為什麼是我?阿誠就在車頂了,叫他偷偷過去瞄一下啦。」
聽到窗外那連串交談,成大業翻了個白眼,想去窗口吼幾聲,叫他們安靜下來,卻又不想離開向柔。
窗台外頭,慢慢探出一顆腦袋,阿誠小心翼翼的伸長脖子,往裡頭探看,想觀察「最新進展」。成大業連忙抬手,往旁猛揮,示意他閃遠點。
眼見老大有美女在懷,又一臉兇惡的表情,阿誠立刻聰明的縮回腦袋瓜,還朝下頭猛打手勢,要大夥兒稍安勿躁。
外面安靜下來,成大業鬆了口氣,試探的再度開口。
「小柔?」
「嗯?」她吸吸鼻子,臉還埋在他懷中。
哇,應聲了耶,好感動。
而且,她是不是沒哭了?
成大業偷偷再瞄一眼,下顎緊繃,既然「最後武器」也用盡了,他決定快刀斬亂麻,盡速解決一切,趁著向柔十年難得一見的溫馴狀態,快快把藏在心中數年的渴望說出口。
他清清喉嚨,緊張的重新開口。「看在我這幾年那麼努力的分上,你可不可以嫁給我?」
「為什麼?」她啞聲開口。
「什麼為什麼?」他呆愣回問。
「你為什麼……」向柔抬起頭,用哭紅的眼看著他問:「想娶我?」
見她哭得兩眼通紅,他拿著手帕:心疼的拭去她眼角的淚痕。「當然是因為我愛你啊。」
「因為我是模範生嗎?」她哽咽再問:「那如果我不是呢?」
「什麼意思?你是模範生沒錯啊?你問這什麼鬼問題?」
「如果……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呢?」她聲音沙啞,鼓起勇氣開口。
「什麼想像,你就是你啊,我喜歡的就是這樣子的你。你哭傻了啊?還是發燒了?」他皺起眉頭,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額頭。
他直率的回答,卻又讓她掉下淚來,一張小臉哭得淚花花的。在她冷淡的面具下,她其實是膽小的,所以才會固執的不敢相信他。
「怎麼又哭了,拜託你別哭了。」他替她擦著淚,一邊哄道:「別哭了,你是不是模範生有什麼關係?我還是萬年留級生咧,你不嫌棄我,我就要謝天謝地了。」
聽到這句話,她忍不住破涕為笑。
「對嘛,笑一笑多漂亮。來,乖,說你願意嫁給我,讓我養你一輩子。我可是『有口皆碑』,人人『用過都說好』!」他嘻皮笑臉的開著自己玩笑,拿鄰里間對他的讚譽,當作是「品質保證」。
清澈的眼兒望著他,她啞聲開口,紅唇吐出一個字。
「好。」
一個女人還能期待更多嗎?她是如此感動,心中溢滿暖流,過往的種種閃過腦海,原來曾經有的酸澀,都是為了醞釀如今的甜蜜。
高大的男人,因為過度狂喜而呆住了。他屏住呼吸,瞬間無法動彈,不敢相信耳裡聽見的答案。
「我願意。」向柔含淚微笑,伸手攀著他的脖子,抬頭吻了他一下,啞聲重複:「我願意嫁給你。」
那個吻,以及那句話,像是解除他僵硬石化的魔咒,他腦袋發熱,握緊她的纖腰,把她拉得更近,激動的追問。
「你說真的?」她答應了?她要嫁他?!
「嗯。」向柔點頭,說出應答的紅唇,立刻被飢渴的薄唇封緘。
他激狂的吻著她,在她唇上印下烙痕。熱情比山火延燒得更快,他吻得更深,因為她生澀的回吻而呻吟,要不是樓下隱約又傳來人群的喧嘩,只怕他會直接把她壓倒,一路進行下去,把愛做的事全部做完。
強逼自己往後退開,成大業喘著氣,抵著她的額頭,卻發現她的手,不知何時竟探進他上衣裡,留戀的撫著他的胸膛。
嘿嘿,看來,那一晚他的「表現」的確很好,才會讓她「食髓知味」。
他抓住她不規矩的小手,笑得面有難色。
「老婆,我已經改邪歸正,好不容易在鄰里問,有點好名聲,你總不希望我們又被人抓奸在床吧?」
「誰是你老婆?我還沒嫁呢!」她羞得整張臉都紅了,推開他要走,卻被他從後攔腰抱住。
「當然是你啊!」怕她又反悔,成大業忍著腳痛,趕緊抱著她一轉身,來到窗戶,邊朝樓下大聲宣佈。
「向柔答應要嫁我啦!大家記得明天來喝喜酒啊!」
「成大業!」她羞窘得粉臉通紅,拍了下他的胸膛。「什麼明天喝喜酒?你瘋了,放我下來啦!」
樓下的阿忠笑著喊。「對啊,老大,明天會不會太快啦?」
「什麼太快,我都等了八年了,夠久了好不好,明天剛好是良辰吉日啊!」
「成大業,快放開我!」向柔羞得滿臉發燙,直想躲回房間。
他濃眉一挑,黑眸鎖住那張小臉,耍賴的開口:「不然這樣,你再說一逼你願意嫁給我,我就放你下來,省得你翻臉不認帳。」他嘴上在笑,下顎卻有些緊繃。
那雙黑眸中的緊張,只有她看得見。她這才發現,原來這個頂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竟會因為她而不安。
他怕她反悔,怕苦等的一切,又會有變數,所以才強逼著她,要她在眾人面前許下承諾。
向柔喉頭一梗,忘了樓下看戲的眾人,伸手輕撫那張黝黑的俊臉,勾著他的頸項,再度獻上香吻,用行動證明對他的允諾。
成大業先是一愣,隨即露出笑容,意會了她的心甘情願。他狂喜的捧起那張小臉,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吻他的準新娘。
樓下看戲的鄉親父老和消防隊員們,見到這皆大歡喜的結局,紛紛發出鼓噪聲,又是拍手、又是口哨,人人臉上都是欣喜的笑容,樂得見這對冤家,終於成了親家。
「好耶,嫂子!」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成大業心滿意足的吻著向柔,然後退了一步,關上窗戶、拉上窗簾,隔絕眾人的視線,抱著她回到床上,用最熱烈的情意,吻著她、愛著她。
經過了這麼多年,她終於是他的了。
樓下的人聲由鼓噪,逐漸轉為安靜,人群終於散去,床上的一對人兒卻毫不在意,沉溺在最甜蜜的世界中,用行動訴說最真摯的情意,以及此生不分的承諾。
樹梢上的蟬鳴悠悠,夏日的陽光依舊暖燙。
這個飄散花香、人情濃郁的小鎮,又添了一對佳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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