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學期結束,在眾人的關注下,成大業竟破天荒順利升級,跟著向柔升上二年級。
這天,燠熱的夏季午後,蟬兒在樹梢集合,盛大的舉辦合唱大會。
唧唧蟬鳴中,向柔穿著涼爽的夏衫,抱著一疊教科書和幾張試題,經過鎮外那片菊花田,徒步來到成家。
因為「護航」有功,成家上下對她是又敬又愛,一瞧見她來替大業做暑期輔導,就忙著泡妥今年的冠軍茶,又送上冰涼的毛巾,把她迎進書房裡,伺候得舒舒服服。
書房裡開著冷氣,即使在暑意逼人的夏季,仍舊涼爽宜人。只是,書桌後方空蕩蕩的,見不到成大業的蹤影。
看來,她的「學生」遲到了。
向柔從容坐下,伸出纖細的手腕,看著手錶的秒針,一格一格的往前挪移。細針繞了五圈之後,她收拾教科書,準備起身走人。
砰!
書房的門被撞開,狠狠撞上牆壁,發出轟然巨響,全身是傷的成大業,趕在最俊一秒衝回來。
「好,我們開始吧!」
他歪歪倒倒的坐進椅子,伸出髒兮兮的手背,胡亂的抹去口鼻的血跡,身上的襯衫與牛仔褲,不但滿是灰塵,而且破破爛爛,狼狽粗野的模樣,看起來簡直像是剛從監獄裡逃出來的犯人。
他的聲名太響亮,不時有人前來挑戰,妄想撂倒他,就能一戰成名;再加上他頗重義氣,兄弟們遇上紛爭,一旦開口求救,他絕對是義不容辭。
這類事情,三天兩頭就會發生一次,讓他的生活格外「充實」。
「我前天交代你作的習題呢?」向柔重新擺好教科書,語氣如常,只在乎他的功課進度,根本不關心他是為了哪件事情,才又跟別人開打。
大手拉開抽屜,拿出幾張塗塗改改,寫得髒兮兮的試卷,推到她的面前。白紙沾過他的手,立刻就染了血污,她視若無睹,逕自拿出紅筆批閱。
「看看這裡。你用對了公式,但是運算上卻出了錯誤——」
啪答!
一滴鮮紅的血,落在試卷上頭。
她停頓幾秒後,再度開口講解。「下次,你在計算時,最好能夠重複——」
啪答!
又是一滴血落下來。
鮮血沿著他方正的下巴,不受控制的落下,滴滴答答的落在試卷上,很快的濡濕紙張,弄得整張紙又濕又紅,污得連試卷上的字也看不清楚。
向柔閉上長長的眼睫,無奈的歎氣,知道再不處理他身上的傷,遲早連她也會被沾得一身是血。她掏出手帕,往他嘴角那道血口子按去,制止這一場血雨。
「謝了。」
成大業坐在原處,雙手動也不動,舒服的享受她的服務,裂開的嘴角還扯出愉快的笑,像是撈著了什麼天大的好處。
那個笑容,讓她眼兒一瞇。
「笑什麼?」她懲罰似的重壓下去,瞧見他疼得悶哼一聲,才收回小手。「去把臉洗乾淨。」
半小時前,還像凶神惡煞般,跟混混們打得天昏地暗的成大業,這會兒在她的指揮下,竟然半聲不吭,用手帕搗著傷口,聽話的走向浴室。
他不但把臉洗得乾乾淨淨,還用最快的速度,洗了個戰鬥澡,換上乾淨的衣服,這才回到書房。
書房裡頭,向柔已經請成家人拿來醫藥箱,在桌上擺妥,考卷與書本;被暫時推到一旁去了。
「來這邊坐下。」她指揮著,拿起棉花棒,跟一瓶消毒用的藥用酒精。
「你要替我搽藥?」他靠在門邊,一手撐著門框,滿臉詫異的看著她,就算是看見她頭上突然長出兩支角,也不會比現在更吃驚了。
老天,這個冰山美人,願意紆尊降貴的為他搽藥?他是不是還沒睡醒,正在作一個過度美妙的夢?
「不處理好傷口,你根本沒辦法上課。」她沾濕棉花棒,看見他還杵在那裡不動,柳眉不禁一擰。「你到底坐不坐下?」
他哪肯放過這個機會,長腿跨了幾步,就走到桌邊,坐在「指定席」上,仰起傷痕纍纍的臉,接受鎮上所有青少年們都求之不得的「服務」。
那雙柔軟的小手,持著乾淨的棉花棒,用恰到好處的力道在傷口上滾動,清洗表面的髒污,手法熟練得像是個護士。
為了拭盡髒污,她靠得格外的近,柔軟的髮絲甚至垂落在他額上,當她移動時,髮絲就像是一根根的指,在他的皮膚上,輕輕的、輕輕的劃過。
窗外的日光,在她臉龐的邊緣,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那張素淨的瓜子臉,是那麼的光滑細緻,水凝般嫩艷的唇,對他來說,是最甜美銷魂的誘惑——
「你被吻過沒有?」他衝動的問。
「關你什麼事?」
向柔的神態還是那麼冷淡,像是他剛剛詢問的,是明日天氣的好壞,而不是她柔潤的唇是否曾被人淺嘗過。
「因為我想吻你。」他毫不掩飾,緊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兒,吞噬那柔美的曲線。
對他來說,她是個最美麗的禁忌,他可以遠觀,卻絕對不能觸碰。
但是,就因為禁忌,所以格外刺激,她對他所造成的誘惑與日俱增,強得他逐漸無法抗拒。
這次,向柔動作稍停。
她緩緩抬起頭,先是看他一眼,美麗的臉兒還是那麼靜謐,看不出他的直言不諱,到底令她是怒是喜,還是羞澀。
幾秒之後,她斂下長長的眼睫,用最優雅的動作,拿起那瓶消毒酒精,豪邁的往他的傷口上灑。
「啊!你、你……」
慘叫聲響徹雲霄,那燒灼般的痛,讓成大業疼得齜牙咧嘴,俊臉也痛得扭曲,雙手掃緊桌邊,粗大的指節突出。
媽的,這個女人下手總是這麼狠!
「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把這瓶酒精倒進你嘴裡,徹底消毒乾淨。」她用最平靜的口吻警告,從藥箱中拿出碘酒,迅速替他上藥,再貼上OK繃,把較為嚴重的傷口都處理妥當。
「我說的是實話。我想吻你。」成大業仍舊鍥而不捨,忍著傷口的刺痛,俊臉往前湊近幾寸。「可不可以?」
「不可以。」
她從容坐回原位,攤開教科書,低頭勾選題目,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為什麼不可以?」他不死心的又問,居高臨下的俯望,看著她那白皙光潔的後頸。
「因為你是公共廁所。」
他略微一愣,難得露出茫然的神情。
「那是什麼意思?」模範生的用詞,果然是比一般人難懂啊!
「四處跟女人亂來的男人,就是公共廁所。」
成大業濃眉一揚,這才搞清楚,她這是棉裡藏針,拐了個大彎在諷刺他,忍不住開口辯駁。
「喂,你別胡說,我可沒有四處亂來!」
向柔停筆,抬頭望定那張傷痕纍纍的俊臉。
「沒有?嗯?」她諷刺的挑眉,哼出意味深長的鼻音。
她老早就聽多了,那些女學生們竊竊私語,討論他的花邊傳聞,傳說他約過誰,或是吻過誰。這幾年來,他不但是聲名狼藉,而且還花名在外,那輛重型機車的後座,跟他結實的大腿,總有女孩搶破頭要坐。
那雙清澈的眸子,竟讓他感到一陣窘迫,不自在的避開視線,黝黑的顴骨也浮現可疑的暗紅。
「呃,不過是親親摸摸罷了……」他含糊的說道。
畢竟是血氣方剛,一旦「擦槍」,難免「走火」,但是,他也已經盡量克制,努力勸阻熱情的少女們,請她們謹慎「拿捏分寸」了。
況且,自從向柔出現後,其他的女人在他眼裡都失了色,就算是主動投懷送抱,他也興趣缺缺。這個冰冷美麗的小女人,對他有著莫名的影響。
因為她的關係,現在他連看到英數課本,都會興奮到疼痛的地步!
只是,向柔可不領「情」。
「那麼,你就繼續去跟別人親親摸摸,別來煩我。」
「如果,我非要煩你不可呢?」事實上,他想做的事,絕對不僅止於「煩」她而已。
她瞟了他一眼,眼神冷得足以讓企鵝凍斃。
「如果你的記憶力沒有問題,就應該還記得,我老早說過,你這種等級的貨色,我看不上眼。」向柔冷言冷語,根本不把他的「索吻」當一回事,認定了他是刻意輕薄。
「什麼樣的男人,你才看得上眼?」成大業還是不肯死心。
「最起碼,他要懂得潔身自愛,不跟我以外的女人『親親摸摸』。」她的口氣裡,飽含著諷刺,嘴角浮現過度甜蜜的笑,準備在起跑點,就判這個花心的傢伙出局。
他皺起眉頭,考慮了半晌,最後才用力抹抹臉。
「就這樣嗎?」
「只是這一點,你就辦不到了,我何必浪費唇舌再說下去?」她不答反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黑眸瞇起,果真不再問下去了。
只是,成大業雖然閉了嘴,卻不代表已經死心。他坐在書桌旁,緊盯著若無其事、再度開始講課的向柔,視線在那張美麗的臉兒上遊走,整晚都不肯挪開。
那雙幽暗的黑瞳裡,始終閃爍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事隔三天,向柔再度來到成家。
這一次,成大業不但在家,還坐在書房裡,修長的雙腿擱在桌上,好整以暇的等著她上門。瞧見她進門時,他眼睛一亮,俊臉浮現狼般的微笑,就像是看見最可口的獵物,剛剛踏進自個兒的地盤。
「我已經照你的吩咐去做了。」他搶著開口,亟欲看她的反應。
「你把作業都寫完了?」向柔有些詫異,杏眼圓睜,好奇這傢伙是吃錯了什麼藥,突然間變得這麼勤奮。
「什麼作業?」他露出茫然的表情。這三天來,他可是忙得很,哪有時間去管什麼作業。
「暑假作業。」
「喔,那個啊!」他聳肩。「我忘了。」
「我想也是。」她擱下書本,恢復平靜的表情。
啊,沒錯,這才是她熟悉的反應!如果成大業真的把暑假作業全做完了,她只怕會嚇得奪門而出,或者堅持他去做腦部斷層掃瞄,看看他是不是因為在哪場幹架裡,被揍壞了腦子。
「我是做了別的事情。」他放下雙腳,把椅子拉近她身邊,堅持要報告這三天來的「豐功偉業」。「我已經告訴那些女人,從此之後劃清界限,再也別來往了。」他摸摸酸痛的下巴,頭一次發現某些女人的拳頭,可比男人來得厲害。
她杏眼微微睜大了些。
糟糕,看來,成大業的腦子真的是被打壞了!
向柔慢吞吞的起身,想要離得遠一些,但是才剛剛一動,他寬厚的大掌就迅速探來,握住她的小手,緊緊的箝握住,逼得她無法動彈。
「我這麼做,全是為了你,你不該有些表示嗎?」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強而有力的大掌,有效的把她困在身邊。
「關我什麼事?」她一臉防備。
「你不是說了,不喜歡到處胡來的男人嗎?」他理所當然的回答,咧嘴一笑,臉皮厚得媲美銅牆鐵壁。「所以,我決定為你潔身自愛。」
那雙水晶般剔透的眼珠子,差點要跌出來。
「你什麼?」
她的耳朵出問題了嗎?
「潔身自愛啊,」那張俊臉愈靠愈近,近到她可以看見,他下巴的瘀青。「向柔,我這可是為了你。」那沙啞的聲音,就貼在她耳畔迴盪,調子徐緩得近乎低吟。
熱燙的呼吸,拂過齊肩的柔軟髮絲,從來冷靜如冰的向柔,竟史無前例的開始驚慌起來。
老天,他是真的想吻她?!
那張黝黑的臉龐,只差幾公分,就要貼上她的粉頰。這一次,她不再是趴伏在他的背上,而是被緊箝在他身側,小臉上任何細微的改變,都逃不過那雙銳利的眼。
他太過敏銳,輕易就能察覺出,她冷冰冰的態度,已經滲入其他的情緒。那絲極為細微,卻又難以掩藏的驚慌,讓他忍不住勾著嘴角,露出驕傲而邪氣的一笑。
電光石火的瞬間,她突然明白,為什麼那些少女,會像是看見蜜的蝴蝶,願意前仆後繼的往他懷裡撲。
成大業的一切,都富有強大的侵略性,尤其是那種粗獷狂妄的魅力,簡直能讓少女們瘋狂,當他注視著她,傾盡魅力的一笑時,她的心竟然也不受控制的怦怦亂跳……
不可能!他的魅力,絕對不可能影響她!不可能的!
向柔開始掙扎,試圖掙脫他的掌握,偏偏他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沒有弄疼她,卻也讓她無法掙脫。
強健的腿隔著牛仔褲,廝磨著她裙下赤裸的肌膚,他站得更近,幾乎就要將她納入懷中。
一直以來,優等生的特權,以及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氣質,讓遠近的青年們,就算是心裡哈得要死,也只敢遠遠的看著她,甚至沒膽子上前,跟她說一句話。
但是,高高在上的她,在男女方面的「實戰經驗」,實在是太過薄弱。當成大業魅力全開、步步進逼時,她心頭發慌,竟然忘了,自個兒可以輕易的把他摔出去。
她對他的抵抗力,不知為什麼,竟不像初次見面時,來得那麼堅定——
粗糙的指掌,滑進她的髮絲。向柔猛然驚醒,用力搖頭,搖掉腦中紊亂的思緒,瞪著他的表情,像是他正準備咬她。
「你要做什麼?」她想保持鎮定,但是聲音卻不受控制,有著明顯的顫抖。
該死!她是怎麼了?這一點也不像她!她不可能會驚慌,尤其是不可能為了他而驚慌!
成大業挑起濃眉。
「我已經為了你潔身自愛,難道不該得到一些獎勵?」他緩慢的低頭,呼吸細碎的噴拂在她的臉頰、耳畔,以及那紅潤的唇。
濃濃的男性氣息,混合著辛辣的煙味,幾乎就要融入她的呼吸裡。
「不行!」她喊了出來,臉兒驚險的一偏,避開「狼吻」,視線剛好落在桌上,看見那包抽了一半的煙,腦中靈光乍現。
他滿臉不悅。
「為什麼不行?」
「不只是這樣,我還有其他條件。」她深吸一口氣,肩膀一鬆,竟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我討厭有煙味的人。」
他聳肩,覺得這件事情太容易解決了。
「我可以先去刷牙。」
「我說的是你全身上下,不只是你的——」她謹慎的斟酌用詞,盡量不刺激他。「你的嘴。」
「好吧,那我先去洗澡。」他拉起袖子,湊到鼻端聞了一聞,很想諷刺的問她,吻她之前是不是還得先焚香淨身。
「那還不夠。」她連連搖頭。
他低咒了一句。
「那麼,你想怎麼樣?」吻其他的少女時,就不曾這麼耗費功夫。只是,不可否認的,她的確值得他多費些功夫。
「你得戒煙。」
此話一出,那張俊臉陡然發青,像是她剛剛說出的要求,是要他拿著刀子,去把全家人都殺光。
向柔七上八下的心,總算落了地,慌亂的情緒也逐漸淡薄。
要成大業戒煙,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任務。他的煙癮極大,一天起碼要抽掉兩包煙,成家各個角落,都可以看見塞滿煙蒂的煙灰缸,全是他一個人的傑作。
他或許真的「戒」得了女人,能夠暫時忍住,不再跟那些少女「親親摸摸」。但是她絕不相信,他能夠戒煙——最起碼,她絕不相信,他會為了她而戒——這種態意妄為的男人,怎麼可能為了誰,做出這麼重大的「犧牲」?
她太有把握,認為這個條件,絕對可以防堵他的覬覦,讓他知難而退,遠遠的滾到旁邊去。
沒想到,半晌之後,臉色極度難看的他,卻從牙關裡迸出一個字,一副壯士斷腕的豪壯模樣。
「行!」
戒就戒,他豁出去了!
「我說的,可不是一、兩天。」她強調。
「那你覺得,戒多久才算合格?」
清澈的眸子瞅看著他。
「兩年。」
這次,他的臉色更難看,活像是生吞了一隻癩蝦蟆。
「兩年?!」咆哮聲震動四周,差點要把屋頂掀了。
「對,兩年,直到你順利畢業。」向柔刻意強調「順利」兩個字,把條件訂得更為嚴苛,就更覺得安全些。
「媽的,你這根本是——」
「做不到嗎?」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故意不看他,因為穩操勝券,所以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做不到。」
那絲笑意,讓他心頭冒火,眸中陡然迸出危險的光芒。
可惡,這個女人竟敢瞧不起他?!挑戰書都丟到臉上來了,他要是不敢接,那還算是個男人嗎?
「媽的,就衝著你這句話。」他鬆開箝制,不再握著她的手,嘴角露出猙獰的笑,一字一句的宣佈。
「我跟你賭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