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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很愛你 第九章 作者:於佳

  杭佚哲在辦公室裡手忙腳亂地翻閱著手頭的代理書,待會兒要去超市買些東西,冰箱裡沒有存貨了,他不能餓了杭寧那小子,然後他還得去醫院,焰鶴還在那裡等著他呢!

   焰鶴住院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個月,隆冬已到,她的精神狀態也在封鎖中。她依然不認識任何人,嘴裡雖然叫著他的名字,卻不認識他,只知道抱著手中的《愛火》經歷著每一天。

   好吧!他不介意,只要有一點點的希望他都不會介意。他依然每天準時去醫院幫她梳頭、穿鞋,甚至幫她化妝--他喜歡看她精神奕奕的樣子,那讓他想起她愛他的那段日子。

   人不能太絕,否則只會讓自己後悔。

   正忙到不可開交的地步,杜鵑突然闖進了他的視野裡。不能算突然,她已經找了他好幾次,可他總是忙到沒時間見她,也難怪人家會找上門來。

   「有事?」他還是習慣以這句話開頭,即便他已經大致猜到她的來意。

   「你最近很忙?」她想讓談話看起來輕鬆一點,不願意此他看出,其實她真的很在意他,「好像總是看不到你,晚上一起吃個晚飯吧!去我家,我爸等你。」

   她是故意的,不再給他留有推辭的餘地,因為七年的相處,她瞭解他不習慣推辭事情,除非真的牽扯到利弊關係,吃飯應該不算在內。

   只是,這一次他拒絕了:「對不起,我晚上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只能跟令尊說聲抱歉。」

   「事情?什麼事情?去精神病院看望那個瘋子嗎?」她火了,失敬的話脫口而出,只因她不能忍受自己七年的魅力居然不及一個二十歲的小瘋女人。

   杭佚哲瞭解她的感受,告訴自己該原諒她對焰鶴的侮辱,「是!我的確準備去看焰鶴。」

   其實杜鵑早就從畫廊其它員工的口中知道了杭佚哲經常去精神病院看望焰鶴的事實,她只是想親自證實,可是真的證實以後,她又忍受不了,只想大舉反擊。

   「她到底有什麼好?不就是一個瘋子嗎?值得你這樣嗎?」

   如果他再忍下去,他就要懷疑自己是否還是個男人,「杜鵑,咱們這七年來一直相處得不錯。如果還想繼續相處下去,我希望你能尊重我愛的人。」

   「你愛的人?」杜鵑覺得有一把怒火在她的心頭猛烈地燃燒起來,他們七年相處下來,她都奢求不到這個身份,戚什麼那個小瘋子能輕易取得?「她什麼地方值得你愛?說啊!你不敢嗎?」

   杭佚哲暫且放下手中的工作,認真地凝視著她。他知道,這或許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私人性質的談話了。

   「她沒有你你,很多方面都不如你。她甚至無法單獨生活在社會上,但她絕對有一點比任何人都強。那就是她真實、自然,比你、我……更像個活生生的人。」

   這七年,他們倆在一起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自在無比。其實是暗潮洶湧,波濤不斷。他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種不像同事,又不是朋友的關係,誰也不敢擅自跨出一步,每個人在說話、做事之前先算計好自己的利弊得失,有些時候只是面子和尊嚴的拉鋸賽,連最基本的意義都沒有。

   他之所以曾經想娶她為妻,是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他不用費心思去琢磨她的想法,更不用想辦法安撫她的情緒,因為他所做的一切,她都該懂。

   他之所以不再想娶他為妻,是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同樣將理智、收穫、成功、算計駕馭在愛之上的紅塵男女,他們永遠不會為對方真正地付出。

   現在他不一樣了,他找到了焰鶴。他願意為她付出,願意為她從水變成氣,供她呼吸。他也願意接受她的火熱,比後半生變得溫暖起來。

   站起身,他走到杜鵑的身邊,「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的幸福吧!你知道,我從來就不曾屬於你,你也從來不曾真正屬於我。沒有投入,只想獲得的情感不能稱之為愛,只能算作等價交換。既然它的屬性已經變成了商品,就一定有虧本的那一天,你可以選擇東山再起。」

   他一句話就抹殺了她七年的等待嗎?杜鵑不甘,沒等她再說些什麼,杭佚哲已經單方面結束談話,這就準備離開了。

   他言盡於此,還有比她更重要的人在等著他。關上門的那一刻,杜鵑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沒有說出口的愛將永遠埋葬在歲月的封印中……

   「哥!哥--」

   聽見武焰鶴叫他的聲音,武焰煬趕緊跑了過去。通過這段時間的治療,焰鶴已經能夠認出他,偶爾也會對他說說話。屈步是她最早叫出名字的人,這樣看來好像她惟一不想面對的人就只有現實生活中的杭佚哲,「你要做什麼?」

   「我想出去走走。」

   「好,我陪你。」屈步說了,多出去透透新鮮空氣對她的復原很有幫助。

   焰鶴的目光環繞著身邊的《愛火》,她想單獨和它出門,出遠門,「我想去遠一點的地方。」

   她又想出去?上一次出門回來後她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這一次再出門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武焰煬有些猶豫,「還是等你身體好一些再去吧!」

   「我陪她去。」杭佚哲不知道怎麼突然冒了出來,想來他是聽見了焰鶴的請求,「焰鶴的《舞火》在國際美術展上奪得大獎,我帶她去法國領獎,順便散散心。」

   武焰煬還是有些不放心,「這樣行嗎?」她的精神狀況還沒有完全調配過來,萬一更嚴重怎麼辦?

   「有我呢!」杭佚哲想借這個機會和焰鶴單獨相處,或許對她的病情會有幫助,或許對他們的愛情會有起色,半蹲下身子,他朝焰鶴伸出手,「你願意讓我陪著你出去走走嗎?」她猶豫的手攀緊《愛火》,望著畫中他的臉,她的目光不確定地游移在他和它之間。他並不著急,依然伸著雙手,等著她說願意。

   她終於抽出了只手朝他的方向伸去,徘徊中她冰冷的手放進了他的掌中,想要抽回,他卻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什麼也沒說,他只是攥著她的手,不讓她逃開他的掌握。她先是有些緊張,卻在他的溫暖中漸漸放鬆神經,反而舒服地待在他的體溫裡不肯離開。

   準備好所需的物品,他們很快就上路了。走出醫院的那天雖然很冷,但天是藍色的,很晴朗的那一種。

   坐在飛機上,焰鶴望著窗外的藍天,許久什麼也沒有說。獨自沉浸在自我世界中,她忘記了身邊的杭佚哲。

   他也不想打擾她,只是坐在她的身旁靜靜地凝視著她的側臉。沒想到有一天,她不再纏在他的身邊,反倒變成他不斷地跟隨著她的腳步移動自己的步調。這大概就是因果循環吧?跑不了的緣分。

   下了飛機,焰鶴自動自發地抱著《愛火》向機場外走去。機場人潮洶湧,杭佚哲忙著拿行李,轉瞬間看不到焰鶴的身影。他慌了!

   「焰鶴!焰鶴……」他叫著她的名字,害怕就此丟了她,再也尋不回。茫然的眼神不斷地望著四周,他需要一點點信號,證明她依然存在於他的身旁、從未離開。

   左邊、右邊,前方、後方,環顧四周,他怎麼會找不到她呢?心懸在一線之間,是墜落還是飄然,已無從選擇。

   如果焰鶴不在了,如果焰鶴再也無法待在他的身旁,如果他永遠地失去焰鶴……

   「焰鶴--」

   丟下行李,他衝到機場門口,在茫茫人海中不停、不斷地喊著武焰鶴的名字,即使走到世界的盡頭,他也要找到她,找到她!

   「焰鶴!焰鶴!焰鶴……」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彷彿聽見有人在叫她,真的有人在叫她嗎?不會的,杭佚哲就在她的身邊,沒有人會叫她的名字。焰鶴繼續抱著《愛火》走著自己的路,走在反行道上。不斷地有人從她的身邊擦過去,她緊張地抱著《愛火》,神經隨即緊繃起來。

   有個男人不小心撞了她,焰鶴嚇得大叫起來。她該叫誰的名字?誰能救救她,幫幫她?沒有人!抱緊《愛火》,她希望杭佚哲站出來抱緊她,給她依靠,給她永遠的依靠。

   「杭……」杭佚哲就在她的身邊,她還要上哪兒找他?他在哪裡?

   突然間一幕幕往昔的情景衝入她的腦中,她看見她的臉被幾個大男人按在地板上,他遠遠地站著,不理她,他不管她--他根本不會陪在她的身邊,根本不愛她。

   茫然的焰鶴腿一軟,眼看就要倒在地上。恰在此時,一雙手向她伸了出來,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焰鶴,你還好吧?」

   她面前的人是誰?是誰的懷抱如此溫暖,讓她感到安逸?幾乎出於直覺,她叫出了心中的名字--

   「杭佚哲?」

   她在喊他的名字,不是畫中的他,她是在對著真實的他說話,「你在跟我說話?你真的在跟我說話?」她清醒了嗎?她認出他了嗎?這麼久的相處她終於認出他了?他興奮地想要抱緊她,她卻先一步掙脫他的手。

   「我是武焰鶴,我和杭佚哲一起來到法國……我是武焰鶴,杭佚哲就在我身邊……杭佚哲呢?」她猛地轉身,《愛火》不見了。

   她像個瘋子似的趴在地上尋找《愛火》,撥開路人的腿想要在別人的腳底下找到她心中的杭佚哲。

   「啊!」

   急趕著走過的路人不小心踩到了她的手;她疼得尖叫起來。杭佚哲慌忙蹲到她的身旁,檢視著她受傷的手。對於畫家來說,手是他們生命的一部分、怎能就這樣受傷呢?「咱們走吧!打電話讓機場的警衛幫忙尋找。」

   「不!不要,我一定要找到它。」

   那幅畫對她而言真的那麼重要嗎?那他呢?他對她就不重要了嗎?還是,他的所作所為讓她不敢再把他當成最重要的人?

   他用力推著她,把她推到人行道上,「你去那邊待著,我幫你找。」他四處看著,找著,不惜彎腰、屈膝去尋找她想要的幻覺。

   諸多閃電在她的腦中迸射,許許多多的畫面在她的心中撞出一片片的火花。杭佚哲……杭佚哲……

   「這世上沒有誰非愛誰不可,我愛誰,想要娶誰為妻,更用不著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不要來煩我。我們……我們完全是兩種人,你就像火,充滿激情與沸騰的色彩。而我卻是冰……不不不!我甚至連冰都不是,我沒有冰達到極至的寒冷,連這種冰冷的個性都沒有,我只是水,有雜質,不夠純正的水。水和火無法融合在一起,所以……放棄吧!」

   「……你聽清楚。從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代理人,你所有的作品將由杜經理親自代理。我們之間不再有任何工作上的聯繫,所以請你不要再來找我,更不要打擾我的家人!」

   ……

   她想起來了,想起了自己的死纏爛打,想起了他的拒絕,更想起了她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無法自拔。

   「找到了!我找到了!它在這裡!」當杭佚哲抱著滿是腳印,甚至有些破損的《愛火》興奮地跑到她身邊的時候,她竟然不知道是否該伸出手接下來。

   夢醒了,她卻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她不一樣了,武焰鶴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杭佚哲明顯地感覺到她的變化。雖然她還是不跟他說話,就像不認識他一樣,但總有些細微之處讓他感到焰鶴不大對勁。

   就像今晚,她在他的陪同下去參加美術展的頒獎晚會。他為她選了一套黑色的晚禮服,她卻堅持穿火紅色的長裙出席。

   事實證明她選對了,當本次比賽獲獎畫家火烈鳥穿著火紅色的禮服站在男人中間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圍著她打轉。她眼底沒有狂亂的炙熱,卻有著幾分耐人探尋的玩味,這讓杭佚哲有些反感,因為那是他握不住的煩躁。

   結束了頒獎晚會,他們倆一前一後向酒店走去。他刻意停下腳步等她同行,她卻退後一步不肯前進。無語地走進客房,她沒有換衣服,默默地打開通往陽台的玻璃門,紅色在風中搖曳。望著她的側臉,他突然覺得她是清醒的,比任何時間都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該捨棄的又是什麼。

   「焰鶴,飛揚中學那棟棗紅色的建築還在嗎?」

   她笑,冷冷清清,「早就沒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不存在了。」

   他猛地抽氣,脫口而出:「你是清醒的,對嗎?」她記得棗紅色的建築早就不存在了,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她的精神狀況恢復正常了,她真的好了?

   「焰鶴?」一半是驚喜,還有一半是驚愕,他失了常態,手擁住她的肩膀,緊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甩手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別碰我。」

   這不是她,正常的她是不會拒絕他的。杭佚哲不能接受自己被焰鶴排斥的事實,他本想捉住她問個清楚,不小心瞥見她眼底的驚慌失措,他握緊拳頭逼著自己冷靜下來。三十六歲的人多少還有些冷靜因子,他很快地平息了騷動的情緒,從最深處找到相隔在他們彼此之間的橫隔。

   「你記得所有的一切,對嗎?你記得我對你的傷害和拒絕,所以你現在刻意排斥我。不……你一直就在排斥我,否則你不會不認識我,更不會躲著我。」

   他猜對了,從她臉上木然的表情中就知道他真的猜對了。他可以理解她的決定,如果他遭遇所有的一切,他只會比她更冷漠,更仇恨,「焰鶴,對不起。」所有解釋的語言都是多餘的,這句話涵蓋了他全部的抱歉。

   有些傷痛被掩埋在歲月的痕跡中,不想起,不提起,或許看不見它的傷痕。可是,那種感覺會猛然間鑽出來撓你的心,令你作出不該有的決定。

   於是,他傷害了她,傷害了愛而不自覺。他不該被原諒,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傷害她的自己。愛要往前看,他還要和她共同度過未來的幾十年啊!寬容成了承載愛度過汪洋的漁舟。

   她懂,懂他的苦、他的難、他的壓抑。很早以前她就從他的雙眼中讀懂了一切,他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以為不說出來誰都不知道。她是個瘋子,能瘋狂地看見人的心。

   「你知道伯莎?梅森嗎?」她問,灰色的眼睛悠悠地望著玻璃外灰色的夜空。

   伯莎?梅森?這名字聽起來很熟,只是想不起究竟在哪裡聽過--他蹙著眉搖了搖頭。

   「《簡?愛》中的瘋女人,羅切斯特,的第一任妻子。」焰鶴直直地守著外面的夜空,逼著自己不去看他的表情。

   「羅切斯特在跟簡?愛結婚的時候被伯莎的哥哥揭穿了他已有妻子的事實,他帶著眾人去參觀他的瘋妻子,並發出最為悲慘的控訴。他指責伯莎的哥哥欺騙他,將這樣的女人嫁予他為妻,更為自己的不幸婚姻而悲傷。他顯得好無辜,好可憐。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跟伯莎結婚?不是因為愛嗎?如果是,等他的妻子瘋了,他就不再愛了嗎?」

   她眼底的困惑揪住他的心,她卻只是發出沉澱在心中數十年的折磨,「我不明白,在神壇前的結婚誓詞中男女雙方不是都承諾:生死與共,貧病不離嗎?既然精神病也是一種病,為什麼羅切斯特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把自己說成是這場婚姻最大的受害者?那些年他和所謂的女朋友之間不清不楚的糾結,難道就不是對愛情,對婚姻最大的背叛嗎?」

   最大的受害者是誰?早已不言而喻!瘋子也是人,瘋子也有自己的愛與恨。沒有人希望自己天生就是瘋子,更沒有人想給最愛的人帶去無止境的傷害和沉重。

   這世上有太多人知道簡?愛和羅切斯特,卻鮮有人會在合上書後記住「伯莎?梅森」這個名字;有太多人為簡?愛的愛情亦喜亦憂,為她精彩的貧富平等論而喝彩,卻鮮有人明白瘋子也需要關懷;有太多的人希望簡?愛獲得幸福,有更多人憎恨瘋女人的出現破壞了簡?愛和羅切斯特的愛情。

   為什麼?只因為她是瘋子,所以她在火中喪生,眾人就歡欣鼓舞,恨不得拍手嚷道「早死早好」?所以她就沒資格得到愛,她就罪該萬死?所以這一生她只能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小黑屋子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相親相愛,而這對相愛的人甚至還能微笑著接受眾人對愛情的祝福?

   為什麼?

   只因她是瘋子!

   像焰鶴父母那樣的愛情又有幾對?正因為有,所以她才更害怕。如果現在她永遠失去他,頂多也就是難過一陣子。萬一她真的愛上了他,而他卻在每日與瘋子相處的過程中膩了、煩了,或者他……他先她一步而去,那她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像母親一樣主動往黃泉路上尋找父親的蹤影。

   承認吧!

   瘋子沒有擁有愛的資格!

   「杭佚哲,從今天起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

   武焰鶴決絕的話尚未說完,酒店內突然發出了刺耳的報警聲。她神經一震,但杭佚哲很冷靜。他挽住她的腰,讓她的身體緊貼著他,兩個人親密無間。

   「焰鶴!聽著,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緊緊抓住我,絕對不能鬆手。知道嗎?」

   這是什麼意思?會發生什麼事嗎?焰鶴攥緊他的手,心裡明明有些慌張,卻因為他在身邊而微微放鬆心情。

   兩個人順著安全梯趕緊往下衝,越走火警的聲音越大,他們不知道火是從哪一層燒起來的,只好順著感覺先離開酒店大樓再說。他們住在十七層,剛下了兩層樓,焰鶴突然想起來,「《愛火》!《愛火》還在房間裡!」

   她驚叫著要衝回去拿上《愛火》,杭佚哲本想攔住她,但手指與她的身體交錯而過。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衝向原先的房間,他想也沒想,跟著她就往回跑。等她找到《愛火》抱著它跟隨杭佚哲逃生的時候,整個空間已經瀰漫起了層層煙霧。

   撥開殺人的毒煙,他們快步走到第九層,猛然間照明系統拋棄了他們,就此不起作用了。眼前一片漆黑,焰鶴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杭佚哲!」

   「我在這裡……別緊張,我在這裡……」他反覆說著「我在這裡」,其實他也很害怕,僅靠兩個人交疊的雙手找到彼此心的依靠。

   在這個時候,他必須支撐起兩個人的世界,他不能倒下,誰讓他是她的男人呢!

   「焰鶴,下面的路我們要摸索著前進,我先下,你握著我的手跟著我的感覺慢慢往下走。」如果從樓梯上摔下去,也是他墊底,絕對不能傷到她一絲一毫。

   他們兩人在黑暗中艱難地摸索著道路,跌跌撞撞地往下走,想要逃離危險的境地,更想要找到安全的港灣。

   到了第五層,煙越來越大,濃得嗆人。杭佚哲脫下自己的外套捲成團順著感覺遞到她手中,「摀住嘴巴!」

   「咳咳!那……那你……咳咳……那你呢?」她被煙嗆到了喉嚨,咳得眼淚橫流。她剛說到《簡?愛》,火燒別墅的情景就出現在了她的身邊,不會這麼準吧?她可不希望自己葬身火海,更不希望杭佚哲陪著她瞎了眼、瘸了腿。

   都是她的錯,如果她不回房間拿《愛火》,或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種狀況。她自責地暗罵起自己,難道說我真的是瘋子嗎?怎麼會以為一幅畫比杭佚哲的性命更重要呢?真的是瘋了!

   杭佚哲此時已顧不得想自己之後的情景會怎樣,他只知道要盡快將她帶到安全的地方礦無論如何要陪著她,送她回家,「你……你別管我了,還是……咳咳……照顧好你自己吧!」他不動聲色地接過她手中的《愛火》,一隻手扶著她的身體,依靠感覺不斷地向下行去。

   腳被絆了一下,他連人帶畫摔下了樓梯。焰鶴的手轉瞬間變得空空,她嚇得驚叫出聲:「杭佚哲!杭佚哲,你沒事吧?」

   他想說自己很好,可是吃痛的腳踝和流血的額頭不允許他撒下這樣的謊言。他惟有咬著牙作出對她而言最好的決定:「焰鶴,聽我說!你的手摸著扶手慢慢地往下走,在下樓的過程中不斷地向外呼救。一定要出去,知道嗎?」只有走出這家酒店才能真正離開危險,她一定要安全地回家。

   「你到底怎麼了?」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正因如此她才格外地害怕,怕他身上有傷,她壓根看不見。「是不是摔傷了?傷到哪裡?你說啊!」

   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移到鼻唇之間,他想讓她感覺到他依然很好,沒有任何問題,「我可能腳有點扭傷,想休息一下再走。你先自己下去,可以嗎?」

   她先下去,那他呢?他怎麼辦?坐在這裡等死嗎?

   她不要爸媽的悲劇在她的身上重演,她還沒有對他說,他們永遠無法在一起,她也不會再容忍自己繼續愛他,更不會讓他有機會先她一步而去,逼著她提前一步去黃泉路上找他,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就讓她面對這種生離死別的場景?「要走咱們一起走,我和你--兩個人一起走。」

   焰鶴的語氣異常強烈,強烈到讓他無法拒絕。再耽誤下去,只會讓兩個人的生命同時遭遇危險。好吧!三隻腳承擔著兩個人的生命,他支撐著站起來,一隻手扶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抱緊了《愛火》。

   都到了這種時候,他還顧著那張畫做什麼?天知道,她已經後悔死了。有他在,畫已不再重要。在她最危險,最無助的時候,惟有他才能給她最大的支撐。

   「就把《愛火》丟在這裡吧!如果我們還有機會再回到這裡,再來帶它離開。」

   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存在價值已經超越《愛火》了嗎?她已經脫離幻想境界,感覺真實中滿是缺點的他比幻想中的杭佚哲更值得她去愛了嗎?

   夠了!這樣就夠了,她肯接受三十六歲,帶著一個兒子,自私又世故的他就夠了。

   握緊《愛火》,他用另一隻手更穩地撐住她的手,「咱們走吧!」

   衝著她這句話,他一定要帶著《愛火》安全地離開這裡,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他自己,他要永遠記住自己有一雙愛她的眼睛--無論她瘋狂還是正常。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焰鶴感覺自己的腳越來越酸,力氣越來越少,更嚴重的是她的肩部濕了一片。這裡會有滴水嗎?不可能啊!

   「你累了嗎?」

   杭佚哲的頭好像靠在她的肩膀上,他的體力怎麼會比她還差?不行啊!這個時候他絕對不能倒下,他們還要一起走出去呢!焰鶴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扶正他的身體,卻摸到了不斷從他的頭上湧出的液體,那……是血的味道。

   「杭佚哲--」她又怕又緊張,只想確認他很好,他沒有受傷,更沒有一路血流不止,「杭佚哲,你還好吧?你不要嚇我!」他已經無力說話,腳慣性地往下挪,他微弱的搖頭無法讓她心安。不知他還傷到了哪裡,焰鶴只敢拉拉他的衣領,「你怎麼樣了?要是不行咱們就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不能休息!現在多耽誤一秒就是離死亡更近一步,說什麼他也要確保她安全無虞。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他輕喘著向她證明自己還活著:「我沒事,只是……有點累,咱們快……快走吧!」

   即使在黑暗中,他的虛弱也逃不過她的眼。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讓他的身體更大部分地靠在了她的身上,他們在喘息中一路前行,「有人嗎?這裡有人嗎?」外面有人在喊叫,好像是消防隊員。

   焰鶴興奮地叫起來:「我們在這裡,快來救我們啊!」

   外面一片騷動,消防隊員中有人向他們發出了響應,懸起的心放下大半,焰鶴拉了拉杭佚哲的手,「安全了,咱們就快安全了!」

   杭佚哲的身體稍一放鬆,整個人順著她的身體滑到了地上。安全了,她終於安全了,他可以閉上眼睛了。

   他抽離了她的身邊,沒有體溫緊貼著自己,焰鶴突然之間神經緊繃,「杭佚哲,你怎麼了?你快點站起來啊!就差幾步了,等消防人員過來,咱們很快就能安全離開。你不能倒下啊!」

   他無法給她半點響應,神志漸漸趨於模糊狀態。她正呼喊著他的名字,從窄小的信道中擠進一名消防員,不由分說地就要拖著焰鶴離開。

   「我不走!我要和杭佚哲在一起,在一起!」

   杭佚哲依稀聽見了她頑固的堅持?他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猛地從身後推了她一把,直將她推到消防員的懷中,全身的力氣只迸發出一個字--

   「走--」

   她走了,被人硬從他的身邊拽走。她剛走出酒店,就看見剛剛逃生用的安全出口突然起了火,火勢蔓延得很快,已經沒有人可以進去。

   杭佚哲!杭佚哲怎麼辦?他還被困在裡面呢!

   她想衝進去,消防員卻攔住了她,用她聽不懂的法語一遍遍地說著:「這次的失火事件可能是有人故意放火,裡面已經很危險,你不能進去。剩下的救援任務,我們會完成的,」

   她聽不懂又進不去,只能發瘋似的扯住一個人就喊道:「快進去救人啊!杭佚哲還在裡面呢!快呀!」

   她不知道被她抓住的人會不會進去救杭佚哲,她所能做的就是站在酒店的出口處不斷地向裡面的杭佚哲喊話,無論如何他也要聽見。

   「杭佚哲!你能聽見我的話,我知道你能聽見。你快點出來啊!想想杭寧,他已經失去了媽媽,不能再失去你。你怎麼忍心讓他小小年紀就獨自一人生活下去?還有……」

   她終於理解了母親的感受,有些時候死亡不是最可怕的事了,在每日的生活裡備受折磨才是最殘忍的遭遇。連最殘忍的事她都將要面臨,還有什麼能阻止她敢愛的步伐?

   「還有我!我不能失去你,即使未來你可能會再度帶給我傷害,我也不管了,我要你在這一刻好好地活著站在我的身邊啊!」

   緊張讓她的思緒亂了起來,她找不到清醒的感覺,只是反覆想著杭佚哲要離開她,他要永遠地離開她。

   「我知道,我是個瘋子,我很煩,可是你怎麼能用這種方法從我的身邊逃開?如果你不想讓我再煩你,你說好啦!我會滾得遠遠的,永遠也不讓你看見。你不是羅切斯特,我也不是伯莎?梅森。我可以喪生火海,你卻不能離開,也許這世界上還有一個簡?愛正在等著你去愛呢!」

   這樣說來,如果她就此消失他會不會安全地歸來,如果瘋狂地愛一個人,意味著要放棄生命,她該何去何從?

   用死亡換來一個人的幸福,這樣愛著別人的女子只會是個瘋子,可愛又可怕的瘋子。

   「杭佚哲,你等著,我來救你……」

   她說著就要往火裡沖,卻見紅焰的火團中有塊畫板浴火而出,他--就站在畫板的後面,他就在《愛火》的後面。

   《愛火》擋住了想要吞噬他的火焰,他浴火而出,鮮血染紅了他的大半張臉,如果這世上真有涅盤重生,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是《愛火》救了他,是愛救了他的命。

   「杭佚哲……」她訥訥地站在原地,已經沒有衝向他的勇氣。

   他踉蹌兩步,倒在她的懷中,他用最後的力氣走到她的身邊,語言已經成了蒼白的一滴水,拯救不了鋪面而來的大火。

   愛,因火而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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