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雅緊張的看著表,現在是七點二十分了,還有四十分鐘飛機就要起飛。
「阿堂,麻煩你快一點,越快越好。」她忙下迭向司機吩咐。
「放心,我會盡量快的。」出發前孟東城就交代過他,一定要在八點前到達機場,他前陣子才剛看過一部關於計程車的電影,也從裡面學會不少飆車技巧,相信他一定可以完成這個任務的。
果然,阿堂把電影裡的情節搬上現實,在不知道被照了多少張超速罰單的狀況下,終於在七點四十五分到達機場大門。
「謝謝。」車子一停妥,梅雅匆匆丟下兩個字便開門下車,不顧形象跑起來。
她一面注意顯示班機狀況的電子看板,一面往通關處跑去。
依照常理來說,這個時候旅客都應該已完成通關,到候機室準備登機了,但是說不定他會等她,所以就算只剩下一線希望,她也要堅持到最後。
梅雅在機場裡左顧右盼,四處尋找著聶靳陽的背影,但是都一無所獲,她停下來大口喘著氣,心裡暗暗嘲笑自己,明知道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他怎麼可能還會留下來等她?
突然,她的眼角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準備出關。
是他?!
狂喜的感覺充滿梅雅的胸臆,她顧不得還沒調勻的呼吸和往來旅客的眼光,放聲大喊起來。
「靳陽、聶靳陽……」
她看見他突然停頓了下腳步,但卻沒有轉過身來,聳聳肩又繼續往前走。
「聶靳陽——」她跑到海關隔著的透明玻璃前,用力拍打玻璃,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是他還是沒有回頭,然後逐漸走出她的視線……
梅雅慢慢跌坐下來,身體的力氣像一下子被抽光。
他走了——
雖然她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但是她還是遲了一步,他這一離開,不但是離開台灣,也離開了她的世界……
在聶靳陽離開以後,梅雅回復她原本規律的生活。
經過幾年的努力,Maya在台灣的成績很下錯,亞洲的市場也漸漸打開,相對的,她的工作量也越來越重,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一、二點是常有的事。
她已經習慣這種生活,或許在潛意識裡,她希望藉由這種忙碌的生活,來忘掉那個始終佔有她心中一席之地的男人。
她對孟東城的感情,終於真正轉為兄妹親情,對於他的幸福,她祝福也羨慕,每次看到他和舒可人恩愛的模樣,就會想起心中那個忘不掉的人。
今天是情人節,公司裡的年輕妹妹一到下班時間,就馬上收拾東西走人,準備去過浪漫情人節了,她照例又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的人。
二月的天氣有些涼涼的,梅雅突然想散步一下,吹吹風……
她走過台北最熱鬧的地方,櫥窗裡都是情人節應景的商品,鮮花、巧克力、情人節大餐等等……
而路上的行人也都雙雙對對,或足緊摟著,或是手牽著手,兩人雖然說著別人聽起來很無聊的情話,卻能自得其樂,享受情人在身邊的滿足。
梅雅形單影隻的走過,聽見從旁邊店裡傳來一首歌——
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
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
這幾年她一直體驗著一個人的孤單,遇到地震,她想到那一夜他的突然出現,看到蟑螂,彷彿他的身影又出現眼前,寵溺地看著她故做鎮定的樣子,幫她解決那噁心的東西……
在一個人獨處時,因為想念他而心隱隱作痛,在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人群之中,因為想起他而覺得寂寞……
就連當初偷竊設計圖的小偷被抓到,供出幕後指使者就是裴瑞,裴瑞盜用設計的事情傳開,讓他再也不能在時尚圈裡立足的消息,都不能讓她真正的開心,反而更加感覺到孤單。
愛情,原來的開始是陪伴,
但我也漸漸遺忘,當初定怎樣有人陪伴。
這幾年來她也畫出不少精采的作品,但是每次一拿起筆,就會想起他陪著她熬夜趕稿的情況。
她餓的時候,他會煮出香噴噴的食物填滿她的胃;累的時候,他會端出香醇的咖啡來提振她的精神。
若她真的睡著了,醒來時就會發現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習慣就像是一種附入骨髓的病菌,當他在身邊時,感覺不出有什麼不一樣,但是他一離開,這種名為「寂寞」的病就開始發作。
我一個人吃飯、旅行,到處走走停停,
也一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對話談心。
他離開以後,她才開始體會想念一個人的生活。
吃飯像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的目的是為了想念……
有時候為了排解過大的壓力,她會上山,到他曾經帶她去過的那個草原,假裝他就在她的身邊,一直沒有離開。
她學會了和自己說話,像是在說給心裡的他聽,學會在每個特殊的節日裡,為自己買一束花,假裝是他送的那般欣喜。
梅雅不由自主伸手握住頸上的項鏈,那是他送給她的戒指,她把它穿上鏈子,變成—條項鏈隨身帶著。
只要心情不好,或想起他的時候,她就會緊緊握著那枚戒指,彷彿上面還留有他的溫度,足以溫暖她。
只是心又飄到了哪裡,連我自己看也看不清,
我想我不僅僅是失去你……
如果能再回到那一天,她絕對會不顧一切趕到他身邊。
自己的優柔寡斷,傷害了一個深愛她的男人,但她的心跟著他一起離開,不知去向……
雖然知道他在哪裡,但她卻沒有勇氣去找他,怕得到的答案是拒絕。
如果這幾年的想念是一種懲罰,那老天還願意給她第二次機會嗎?
「梅雅小姐、梅雅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幾年過去,語真喜歡大驚小怪的個性仍是沒有改變。
「什麼事?」梅雅早就習慣了。
「這下事情大條了,怎麼辦?」
「如果你不說清楚什麼事,我怎麼會知道該怎麼辦?」梅雅還是奸整以暇的看著文件,連頭也沒有抬。
「喔喔!就是我們這次平面廣告的攝影師突然說不幹了。」語真終於把事情說出來了。
「怎麼會這樣?」梅雅也終於抬起頭,代表這個問題有一定程度的嚴重性。
「對啊,他剛剛就打通電話來,說他家裡突然有事要趕回去,這次的平面攝影他沒有辦法做了。」
「有沒有找過其他的攝影師?」模特兒和場地都已經安排好,沒有辦法任意更動,如果攝影師突然不能來的話,一定會造成不小的損失。
而且時間就定在下午,如果找不到其他替代人選的話,鐵定會開天窗的。
「可是他有推薦給我們一個人選,說是他在美國的朋友,功力不比他差呢!一定可以讓你滿意的。」
「嗯。」梅雅沉思一會兒,現在時間這麼緊迫,一定找不到什麼好的攝影師,既然他大力推薦的話,那就試試看好了,反正如果出來的成品不行,最糟的狀況就是重拍,但總比今天臨時取消的好。「好吧,就讓他試試看好了。」
「我知道了。」語真放心的出去準備連絡。
下午三點鐘,語真再度跌跌撞撞的跑進來。
「梅雅小姐、梅雅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事?」梅雅還是處驚不變。
「那個新的攝影師,他……他……」語真還是慌張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他怎麼樣,慢慢說。」
「他……」語真吞了口口水。 「他把所有的模特兒都罵走了。」
這是攝影棚剛剛傳來的消息,這個新來的攝影師一下子嫌燈光不對,燈光好不容易調好了,又嫌佈景不好,忙得工作人員又趕快換佈景。
當一切都準備妥當,終於可以開始拍的時候,他又開始嫌模特兒這個妝化的太濃、那個腰大粗,另一個嘴巴太大。
最後撂下一句話。「如果模特兒不能讓我滿意的話,我就不拍了。」
這次他們找來的模特兒,都算是有些知名度的人,在這個圈子也有好幾年的時間,從來沒有一個攝影師敢那麼直接的挑剔她們,而且挑剔的程度,就像是在雞蛋裡挑骨頭。
結果後來就算攝影師想拍,她們也不想接這份工作了,把衣服換下來後便拍拍屁股走人。
「現在呢?」
「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樣的局面可嚇壞了在場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面面捆覷,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這種狀況。
「好吧,我過去一趟。」梅雅丟下手中的筆,有些煩躁的說。
原本的事情已經處理不完了,現在突然還發生這種事。
她倒想看看那個攝影師,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竟然大牌到這種程度。
「他人呢?」 一到攝影棚,只見到工作人員站在一旁,並沒有看到那個搞出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
「梅雅小姐,他說他出去透透氣,等一下就回來了。」見到梅雅有點生氣的樣子,工作人員小心翼翼的說。
「好吧,那我在這裡等他。」梅雅走到攝影棚中間,坐在原本拿來當道具的沙發上,雙腿交疊,等著那個攝影師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還是沒有出現,梅雅覺得自己的耐性,就快要到達極限了。
突然間,喀嚓—喀嚓—的聲音,吸引了梅雅的注意力。
「很好,就這樣。」照相機快門的聲音不斷,只見一個男人拿著照柏機對她猛照,臉被相機遮去大半。「頭微微抬起,看這邊。」
他的聲音像是有魔力般,她竟不由自主照著他的話做,然後才突然想到她幹嘛要聽他的話。
雖然她今天身上穿的是最新一季的衣服沒有錯,但她是來把事情弄清楚,而不是來當模特兒的。
「給我停住。」梅雅霍地站起身。「不准再拍了。」
那男人聽了,果然乖乖的停下按快門的動作,緩緩把相機放下。「這麼多年沒見,你的脾氣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你—你——」見到他的人,梅雅驚訝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千頭萬緒突然湧上心頭,有許多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怎麼,見了我舌頭就被貓咬掉啦!」聶靳陽走向她,臉上還是掛著那副痞痞的笑容。
「你怎麼會在這裡?」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他,梅雅一下子怔愣住,沒有辦法思考。
「我回來了。」他看著她,眼睛一瞬也不瞬,像是要把這幾年沒有看到的,全部都補回來。
「可是,怎麼……」她想問他為什麼不先通知她、為什麼會跑來這裡、還有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最重要的,是他為她……
話沒來得及問出口,聶靳陽便傾身用唇堵住她的嘴。
四片唇緊緊貼著,他們的舌互相尋找著對方,手也緊緊摟住彼此,透過這樣親密的接觸,告訴自己想念的人此刻就在身邊。
半晌,兩人才依依不捨的分開。
「我好想你。」雖然他離開她的唇,但是仍不想放開她馨香的身軀。他嗅著她的味道。
「那天我……」梅雅想告訴他那天的事,她有去,只是遲了。
「那天的事不重要,我不想知道。」怕她嘴裡說出來的是他不想聽的,所以他阻止梅雅繼續說下去,反正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那天發生什麼也不再重要,而她現在就在他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她稍楷推開他,要不然他一直在她身上輕輕誇咬,會害她沒有辦法思考講話。「可是我有一樣東西要還給你。」
聽到這句話,聶靳陽的身體微微僵住。
她不會是要把那枚戒指還給他吧?
如果是的話,豈不代表她對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可是如果她對他沒有感覺的話,又怎麼會允許他吻她呢?
一瞬間許多思緒在聶靳陽腦海中飄過,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梅雅放下原本環在他腰上的手,伸到頸後解下原本戴著的項鏈。
「這還你。」她拉起他的手,將項鏈連同墜子放在他的手掌上。
「這……這是……」他一眼就看得出,項鏈墜子就是當初他送給她的戒指。
她真的是要把戒指還給他!
可是如果她不喜歡他,她又為什麼要把這枚戒指隨身帶著呢?
「你上次什麼都沒說清楚就走了,這次,我要你幫我戴上。」梅雅堅定的看著他。「其實那天我有去,而且我看到你了,可惜我們距離太遠,你沒有聽見我叫你的名字。」
聶靳陽又被震懾住了。
她去了,這又代表什麼?
「這幾年來我一直很想你,可是又不敢去找你,我怕你會放棄我。」她握著他的手,訴說著這幾年來的想念。「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會有第二次機會,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但是,我還是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不知何時,主控權栘到梅雅的手上,他屏息聽著。
「我知道有點遲,但是……你還願意繼續愛我嗎?」梅雅拋去矜持,勇敢的問出口,這是她這幾年的疑問,也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老天……」聶靳陽驚呼一聲,牢牢把她抱在懷裡。「我當然願意,我當然願意,這是我這幾年聽過最好聽的話了。」
他高興的把她抱起轉了幾圈,讓她知道他心裡的興奮和感動。
終於,聶靳陽在梅雅被轉暈前把她放下來,只見梅雅有些嬌羞的瞅著他。
「你還有件事沒有做。」她伸出她的手。
「對對……我太興奮,都忘記了。」他張開手掌,那枚晶亮璀璨的戒指就在他的掌心。
他拿起戒指,緩緩的將戒指套進梅雅的手指,在戒指的指圈中,交付彼此的真心……
兩顆缺了一半的心,在重逢後終於合為一個圓滿的心……
【全書完】
編註:文中歌詞引用自陳曉娟作詞之《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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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請期待唐絹的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