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鐵腕統治下,西北這個各族人混居,極難治理之地,各行各業蓬勃發展,社會秩序井井有條。紅毛等外邦也懼於他的強勢,不敢前來騷擾侵犯。所以人們對他的敬畏懼怕之中也包含了無限的崇拜和愛戴。畢竟他把百姓從顛沛流離、飽受外族和強盜的欺凌中拯救了出來。他的治世手段雖然嚴酷,但無人不認為這是上天賜給西北地區的福氣。
這天,李睿正專心致志地在書房批示著公文,突然房門被推開,明月像一陣風一樣捲了進來,她臉上掛著淚珠悲傷地抽抽咽咽道:「大哥,顧嫫嫫呢?顧嫫嫫到哪兒去了,我到處都找不到她。」
李睿放下手中的公文,見明月梨花帶雨的樣子,心疼萬分。把她摟抱在膝上,細心地為她拭去淚珠:「乖!別哭,別哭。昨晚有人帶口信過來,顧嫫嫫兒子生病了,所以她連夜趕回去了。」他臉不變色心不跳地說。
明月深信不疑,仰起頭,含淚有點著急地問:「顧嫫嫫兒子生什麼病?嚴重嗎?」
李睿不露聲色地繼續說:「聽說是中風癱瘓,顧嫫嫫可能得留在家裡照顧她兒子,不能回王府了。」
明月驚訝地睜大眼:「什麼?中風?顧嫫嫫,她好可憐!」她傷心地哭泣起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嗎?」
李睿歎口氣:「月兒,別傷心了,我已經派人送去了足夠的銀兩,你的顧嫫嫫一家人不會受苦。別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他捧起明月的小臉,憐惜地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突然明月像想起什麼,急切地說:「大哥我們把顧嫫嫫一家接到王府來,這樣我們就可以派人照顧她兒子,我也可以常常陪在她身邊,安慰她,她就不會這麼難過了。你說好不好?」
李睿一愣,沒想到她會有這種想法。他搪塞道:「路途遙遠,我怕病人會吃不消,萬一病人出了什麼意外,我們怎麼對得起顧嫫嫫?」
明月固執地堅持:「不會的,我們王府不是有一輛大馬車嗎?你忘了?就是我常坐的那一輛,病人躺在裡面會很舒服,根本不會有影響,再說我們還可以派醫生隨途跟著,怎麼會有問題?」
李睿還是搖頭道:「他們一家人已經在當地習慣了,不會願意來的。」
明月著急道:「會的,一定會的。我知道顧嫫嫫不會捨得離開我!」她抬頭仔細打量
他的神情。敏感地道:「哥哥,你根本就不打算去接顧嫫嫫是嗎?」
李睿給她問得措手不及,有些狼狽,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明月看他不答,不覺傷心萬分,含淚轉身跑出書房。
李睿焦急地朝明月追過去,得想辦法去安撫她,絕不能讓她心裡對他產生隔閡。
他一邊在心裡暗暗惱恨,深深後悔沒早點打發走顧嫫嫫。他沒想到明月對這個老女人,竟這麼依戀。甚至為此跟他鬧彆扭,他忍不住有些嫉恨,他才是應該佔據她全部感情的人,除了他外,任何人都不能分走她的哪怕一丁點的感情。他在心裡又暗自恨恨地想,看來春蘭、秋菊也得想法打發她們走,她們已經跟明月過於親近了。以前他疏
忽了這點,但他決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他趕到明月的房間,果然如他所料,明月正傷心地趴在自己的床上哭。兩個侍女春蘭、秋菊,則在她身邊低聲安慰她。春蘭、秋菊見他進來慌忙行禮,在他眼神的示意下二人雙雙退出房去。
「還在生大哥的氣?」他想把她的身子扳過來,明月卻不肯理他,甩開他的手。他微笑道:「小脾氣這麼大呀?你是不是準備不理大哥了?」
明月不開口,也不肯回過頭來。
李睿歎口氣:「大哥是怕了你了,好!我答應你去接你的顧嫫嫫一家人還不行嗎?」
「真的?」明月一聽這話,停止了哭泣,喜悅地一骨碌爬起來。
他溫柔地摟過她的身子,說:「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不過她們一家人願不願意來我就不敢保證了。」他心裡迅速盤算著,他自幼就在王府的陰謀和爾虞我詐中,訓練出這樣的信條,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有誰敢阻擋他的路,他就會冷酷無情,不擇手段地除去。人一樣,事也一樣,對此他根本毫無愧疚之心。只覺得理所應當。
「顧嫫嫫肯定會來的。」明月甜甜笑著滿懷信心地說。李睿微笑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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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明月的希望卻注定會落空了。一個月以後,當明月接到顧嫫嫫的親筆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顧嫫嫫信中寫明,不想再回王府的意願。明月看了又看,她確信,這確實是顧嫫嫫的親筆。她的淚水在眼眶之中打轉。一直以來,顧嫫嫫就像母親一樣,照顧她,愛護她。但——她心中滿懷淒涼,自己畢竟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有什麼權力去向她要求更多感情?
她淚水如斷線珍珠不停滑落,她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深切體會到,自己畢竟還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李睿一直在旁邊密切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他見明月的表情,表面不露聲色,心裡卻暗暗高興。那個老女人不會再一直佔據她的心了。
果然,明月含淚抬起頭:「哥哥,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李睿走過去,緊緊摟住她低聲說:「別難過,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別的人會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不會一直陪著你。不要緊,你還有哥哥,我說過,天荒地老也不會和你分離。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明月依在他懷裡,含淚點點頭。是的!她還是幸福的,她還有哥哥。
雖然這樣想,明月情緒還是一直低落下去,儘管李睿一直陪在她身邊,百般安慰,卻始終沒辦法讓她高興起來。平素怡然悠揚的琴聲,也一轉為幽幽的惆悵。
為了鼓起明月的興致,這天,李睿下令派兵戒嚴北郊草原、風景勝地,驅逐閒雜人等,準備帶明月外出散散心,希望大自然的美景能開解她的愁懷。
臨出門前,明月還意興闌珊,但當她下了馬車,對著一望無際的青翠欲滴綠草原,只覺得心曠神怡,煩惱盡去。她開始興致勃勃起來,在草原上奔來奔去,忙著採摘草地上的各式各樣的鮮花。李睿滿含柔情地站在一邊,微笑地望著她。看她終於恢復了愉快的心情,心裡大感欣慰。
明月喜悅地奔到他跟前,把手裡的鮮花遞到他面前:「哥哥,你看漂不漂亮?你聞聞好香喲!」
李睿伸手攬著她,一邊嗅嗅她遞到面前的鮮花讚道:「不錯,真的很香!」
明月滿足地抱著滿把的鮮花靠著他,一邊眺望著無際的草原,神往地喃喃道:「要是我會騎馬就好了,我真想能騎著馬,迎著風,飛馳到草原的盡頭去看看。那會多痛快!」
李睿低頭問:「月兒,你真這麼想騎馬?」
明月噘起小嘴,嬌嗔地怪道:「想又有什麼用?你又不讓人家騎。」原來她一直想學騎馬,李睿卻生怕她會遇到危險,雖然事事順著她,惟獨這件事堅決不肯答應。
李睿聽她這麼抱怨忍不住微笑。他回過頭,作個手勢。遠遠跟在後面暗中保護著他們的王府侍衛立刻跑了過來。
李睿走過去,對他們吩咐了幾句。那幾個侍衛遵命而去。不一會兒,牽來一匹純白極神駿的白馬。他牽著馬,來到明月跟前,見她滿臉羨慕的表情不禁好笑。他走過去,抱起明月輕盈的身子放在馬上。明月驚喜交加地望望他,他飛身上馬一手摟住明月一手抖開韁繩道:「你這麼想騎,待會兒可別害怕!」
「我才不會呢!」明月喜悅地高聲道。
「抱緊我,坐穩了!」他抖開韁繩。白馬飛開四蹄向草原深處奔去。
這下明月可算是嘗到騎馬的滋味了,遠沒有她想像的浪漫。每隔一秒鐘就有一次劇烈的顛簸,她隨時都像會被甩下馬去。嚇得她緊緊死命地抱住李睿。至於欣賞草原美景,更別提了。迎面而來的勁風,吹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連呼吸也很困難,她只好把頭埋進李睿的懷裡:「哥哥,騎慢點嘛!」她要求。
「你不是說飛馳才痛快嗎?」李睿並沒放低速度。他感到明月的小手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腰,溫軟的身子緊緊地貼著自己,不由得神魂俱醉,心頭充滿了甜蜜的幸福感。他只想持續這種醉人的依偎,根本不想慢下來。
明月見他不理自己,沒辦法只好緊抱住他,唉!早知道,就不要求什麼縱馬飛馳了,先前她哪知道飛馳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
這匹馬神俊異常,一陣急馳已奔出去幾十里。李睿害怕明月身體受不了,終於放慢馬速,讓馬慢慢行走。
「月兒,」他溫柔地抬起緊偎在懷裡的明月的臉。見她神色有些蒼白,深深後悔剛才的私心。
明月見馬慢下來,這才吁了口氣,忍不住抱怨道:「哥哥。你騎這麼快我骨頭都要散架了!」
「對不起!我的小月兒!」他低聲地說,嘴唇輕輕摩挲著明月白皙而輪廓優美的耳側,「月兒!月兒!」他喘息著,唇眷戀地流連在她耳側的肌膚上不去,不由自主越來越緊地摟住她。
「哥哥不要,我喘不過氣來了!」明月伸手使勁推他,有些詫異地抬頭看向他。
「那邊有一條小河流,下來休息一下吧!」他抱著明月躍下馬來,任明月一蹦一跳地當先朝河邊跑去。他牽著馬,慢慢地跟在後面,半天平復不了心中洶湧的情愫。他苦澀地開始感覺到一輩子不碰觸她其實是一個自欺欺人且根本不可能的笑話。隨著明月逐漸向一個少女蛻變,他的整個身心都已淪陷在一日深過一日的,對她深切的渴望中。明月已經越來越成為不可抗拒的誘惑了。然而得到她又不會失去她,他更苦澀地想,這似乎只能是個神話,除非——他心裡「怦怦」亂跳。以前自己為什麼沒想到?除非能讓明月愛上他,也同樣陷入這種甘冒天下之大不韙,違背天地倫常的瘋狂癡戀中不能自拔。讓他的月兒——可能嗎?他咬牙暗自狠下決心,哪怕不惜一切代價,用盡一切手段,也要啟開明月含苞待放的情愫,讓她為他綻放出馨香。這是他能得到她的惟一方法。
「哥哥!」河邊傳來明月充滿恐懼的尖叫。
李睿霎時白了臉,嚇得魂飛魄散,飛馬衝到河邊。只見明月渾身顫抖地指著河邊,有一個女人的屍體在河邊被流動的河水沖得直打轉轉。他衝過去抱住明月把她的頭轉過去:「別看,不要怕,有哥哥在,別怕。」他急急地輕拍明月的後背安撫她的驚恐,「你乖乖待著,我過去看一看。」
明月嚇得緊緊攥著他的衣襟,不肯放開他。
他微笑:「你別怕,沒關係的。你靠著馬兒站,我一會兒就回來!」他安頓好明月,朝河邊跑去。他把那屍體拖上岸,翻轉過來。他一愣,這是一個年青、極為美麗的少女的面孔。讓他怦然心跳的,並不是她的美麗,而是她居然長得和明月有七八分相像。他探探她的鼻息,心中驚喜,這女子居然還活著。他心中轉了無數心思,這個女人也許會很有用,一定要救活她,他下定決心。
立刻他不停地給這個少女吹送空氣,明月也跑了過來:「哥哥她還活著?」
李睿卻顧不上回答,過了一會兒,這女子有了動靜,從她嘴裡噴出幾口水,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蠕動了一下嘴,發出極微弱的聲音,但沒人能聽清她說什麼,她就又暈過去了。李睿探探她的脈搏,知道她的命已撿回來了。她不過是極度虛弱才暈過去。
「哥哥,她活著嗎?」明月著急地問。
李睿點點頭。看著跑過來的侍衛和明月的兩個貼身侍女,他轉頭對明月說:「月兒,你自己跟春蘭、秋菊坐馬車回去,我要立刻帶這姑娘回府,她需要立刻看大夫。」
明月點點頭。見他抱著這女子跳上馬,飛馳而去,明月意興闌珊地帶著春蘭、秋菊坐上馬車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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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她沉默著不出聲,剛才看到哥哥抱著那女子,她也不知為什麼突然心裡很不舒服。一直以來她享有著哥哥全部的寵愛。他的心神完全貫注在她的身上,以前,他遇上諸如此類的事,不過是交代手下人辦,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把她放在一邊,更重視別人,明顯地,他對這個陌生的姑娘似乎有著異乎尋常的重視。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不由自主,心頭鬱悶起來。
明月回到王府,詫異地發現僕人進進出出地奔忙著,她細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些人都在為那剛救回的姑娘在忙亂。
李睿把她暫時安排在外書房的暖閣裡,那是他經常讀書的地方,平素除了明月,沒人敢隨意進出,但現在他卻把這姑娘安排進去。一種平生未有過的酸酸的感覺在明月心中掠過。
她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振作精神,朝暖閣走去,想去看看那個落水的姑娘現在怎麼樣了。她推開門,就聽見王府的太醫正和哥哥在談話。她剛想出聲招呼哥哥,卻見床上的少女悠悠醒轉。那少女忽地坐起身,驚恐萬般地打量四周,滿懷戒懼地打量眼
前諸人,驚嚇地道:「你——你們是誰?這兒——這兒是哪兒?」
太醫微笑安慰道:「姑娘,你莫驚慌,你落水後,福大命大,被鎮北王爺救回。你現在是在王府。」少女驚訝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這——這是鎮北王府?」
太醫微笑:「是呀!你眼前的這位,就是救你回來的鎮北王爺!」
少女這才注意到李睿。見他身材修長,俊美非凡的臉上,銳利的黑眸帶著笑意正上下打量自己。
他遠比傳說中的更年青,更俊美。她不由心中一陣亂跳,青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她慌忙翻身下地,拜倒在地含淚道:「民女織素拜見王爺,民女有天大的冤情,求王爺為民女伸冤!」
李睿伸手扶起她,溫言道:「你不要著急,你有什麼冤屈,我一定會為你做主。不過現在你身子虛弱,需要多休息,等你好些了,再把你的遭遇對我細說吧!」
少女落淚不止地急切道:「多謝王爺關懷,民女已經好多了,求王爺現在就聽民女申述。民女——民女一家人死得好慘,求王爺為民女做主!」她忍不住嚎啕大哭。李睿見此情形,知道如果現在不讓她說出來,她也無法安心,於是坐下,沉穩地道:「好吧!你起來說話吧!」
李睿眼角瞥見明月悄悄離去,他剛想出聲止住她,卻又停住了。其實明月一進門,他就看見了,卻心中一動,故意裝成沒發現她,想看看她會怎麼樣。但見她一會兒看看自己,一會兒看看那姑娘。見自己全神貫注在這個陌生姑娘身上。居然連她進來好半天都沒注意到,臉色就有些變了。見半天沒人理她,她轉身惱怒地離去。
李睿情不自禁微笑了,這是個好的開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