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學得很不錯,除了剛開始時,煮壞幾頓晚餐、洗破幾件衣服、打破幾塊玻璃窗之外,近半個月來都安全上壘。
孟又騏氣歸氣,最後還是沒把她趕走,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說來奇怪,他最近很少去PUB喝小酒、去山上吹冷風,反倒一下班就回來被這麻煩精氣,真是自找罪受。
事實上,她也並不真的那麼可惡,非耍他大發雷霆不可,只是她老在他面前出差錯,讓他們的溝通方式,變成大吼大叫跟不斷道歉。
她的膽怯跟聽話,使他有時覺得自己的咆哮太過分,可是一見到她又出錯,他就什麼都控制不住。
杜希像往常一樣,很乖巧勤奮的到外頭去收衣服——她是個怪胎,非得學老人家,把衣服晾在外頭才甘心,也幸好他家有個後院,不然門前飄著大大小小的衣服,成何體統?
這丫頭,去後院收個衣服,需要這麼久嗎?他不耐煩的打開窗戶往外望。
「哪有,我才不嫌伯伯煩,伯伯這幾天不在家,我覺得好無聊喔。」他聽見杜希用一種他從沒聽過的撒嬌口吻在說話o
「怎麼?伯伯的功能,就是替你打發無聊啊?」老人家在矮籬那邊說。 .
「不是啦,伯伯,你怎麼可以那樣說?」杜希被逗得手足無措,「這麼多天沒見,就只想欺負我。」
「沒,伯伯還給你帶了禮物。」老人家到屋裡去拿了件碎花洋裝出來,「這是我孫女兒買來沒穿的,你試試合不合適。」
孟又騏這才想到,杜希穿來穿去只有那幾件衣服,不知是沒錢買新衣,還是捨不得買。
他這個當老闆的竟沒半點表示,真不知體恤員工啊o
「我不能收,伯伯,你教我那麼多東西,讓我保住飯碗,已經令我不知如何回報了,怎麼還能收你的東西?」即使有一籬之隔,杜希還是搖著手退了好幾步。
「你不嫌我是個糟老頭,陪我聊天、下棋,這只是一點心意。」老人說。原來杜希在家,都是跟他泡在一起。不知為何,孟又騏心中酸溜溜的。
「伯伯,不要這麼說啦,你不嫌棄我笨手笨腳,還教我那麼多東西,我沒有報答你,已經很說不過去了……」杜希仍推辭著。「都帶回來了,你不穿,難道就這麼放著?」老人面露惋惜之色,「真是可惜了這漂亮的衣服。」
「伯伯……」杜希面帶為難,再怎麼說,這都是老人家的一份心意,「那我改天做好吃的家鄉萊請伯伯。」雖然台北的料理做的不好,但她之前學過幾樣家鄉菜,可是眾人稱讚的o
「你就儘管拿去穿吧,別客氣了。」老人把衣服遞給杜希,杜希也感謝的收下來。
兩人的臉上都帶著開心的笑容。
孟又騏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一種複雜難辨的情緒,不斷的翻湧、發酵。「杜希,你收個衣服收到哪裡去了?杜希!」他扯著喉嚨大喊。「來了……伯伯,對不起,主人在叫我了,改天我們再下棋。」他看見杜希急著跟老人道別,也看見她收下了衣服。不知為何,他始終看那件洋裝不順眼。
杜希把衣服折好,拿到孟又騏的房間,想放到衣櫃時,正好對上盂又騏慍怒的臉,她嚇得抖顫了一下。
「你到底是誰的女傭?聽誰的話?」他冷冷的問。
對別人有說有笑,對他就像老鼠見到貓,她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會啃了她?「是……是主人的女傭,聽主人的話……」杜希緊張得手腳發抖,完全無法思索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知道就好。」她如果夠聰明,就別穿那件洋裝在他面前晃,要穿,他會買給她……呃,他在想什麼?
他居然會想買衣服給她!?真不知是哪根筋秀逗了,才會生出這種念頭。「那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去做晚餐!」他忍不住又喝一句,心情複雜得難以形容。
「是,我馬上就去。」杜希把折好的衣服放到盂又騏的衣櫃裡,就飛也似的要衝下樓。
孟又騏看著她急欲逃離的背影,心中又揪了一把氣,於是又喊住她。「等一下,先來替我擦背。」他破天荒的要求。
「啊?主人不是說……」我改變主意了。」他不容異議的瞪她一眼。他想要她替他做更多的事,最好整個心裡、眼裡,只想著怎麼服侍他。
「噢……」杜希低著頭,心裡不禁犯嘀咕。
主人怎麼這麼反覆無常啊?她不是不願意,只是覺得……腦海裡不自覺又浮現出孟又騏精壯的裸體,馬上面紅耳赤。雖然她只看過一次,可不知怎麼搞的,卻好像永遠記住似的。
不行,這可不行,如果被主人知道,一定又會生氣——一個女傭,怎麼可以那麼不知害臊呢?主人的裸體,豈是她能亂看、亂想的?
「還不快去放洗澡水?」他板著臉命令。
他相信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有這項決定,天知道他壓根兒不想跟她有太近的接觸……
不,他只是不想看見她和別人在一起……
不,或許他也想碰碰她、好好的跟她說話、看她朝自己笑……天啊!他肯定是瘋了。
「是……」杜希低著頭,快步走向浴室。
孟又騏坐在滿是泡沫的豪華浴缸裡,背朝外頭,讓杜希拿海棉替他擦背。
她的動作又緩慢又笨拙,還有些膽怯,但每個動作,都像配合著細胞的每個呼吸、肌肉的每條紋路、血液的每個律動,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
他不是沒被擦過背,在日本的泡湯飯店中,大部分都有這項服務,只是沒想到因為地方不同、人不同,就讓他有這麼截然不同的感受。
「主人,好了嗎?」杜希怯怯的問。
她替老奶奶擦背的時候,通常都會多擦一會兒,不過現在她已經多擦很久了,就算手不酸,臉也燒得比水熱啦。
就算只是背,這也是她第一次看男人的裸體這麼久,雖說只是手部工作,腦袋卻忙得不得了,層層疊疊的躍出一堆畫面,讓她心兒亂蹦。
孟又騏的背跟老奶奶的背不一樣,比較有彈性,比較強壯,還有一種特屬於男性的強悍。
還有他的手臂,好像很有力的樣子,不知道被他抱過的女人,有沒有幸福的感覺?光是這樣想,就讓她渾身不自在。
唉,亂想亂想,再怎麼幸福,也輪不到她這個女傭。
「先停一下。」孟又騏轉過身來,舒服的將兩手撐在浴缸旁,高深莫測的盯著她。
恐怕是擦背擦得太認真,水濺得太高的關係,她的衣服有一半是濕的;也可能是汗的關係,她的領口也濕濕的,內衣的線條若隱若現……他竟覺得有些心蕩神馳。
「主人……」杜希被看得侷促不安,小臉低垂,雙眼只敢看著地板。「把頭抬起來,看著我。」他啞聲命令。
杜希躊躇半晌,才小心的把頭抬起來,雙眼一觸及他精壯的胸膛,立即像燙到般移開。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把頭抬起來。」什麼態度?他是凶神惡煞嗎?他的音量忍不住提高。「啊!?」杜希嚇了一大跳,小板凳一翻,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起來,回答我的話。」這女人怎麼這麼膽小?孟又騏露出一絲不耐。
杜希一臉無辜的爬回小板凳上。「說,你是不是很怕我?」孟又騏忘情的大吼。「是。」杜希被他一嚇,回答得果斷又簡潔,但轉念又想到他不知會怎樣生氣,連忙改口,「不,不是……」「幹嘛怕成這樣?當初你硬是要留下來的執拗呢?不知道當時是誰還衝著我大吼呢。」他瞧不起膽小的女人,沒事就嚇得臉蛋發青。
「如果不是你愛亂吼,我怎麼會害怕?有事也大聲,沒事也大聲,不嚇死人才怪,整天板著撲克臉,好像全世界欠了你……幾……百……萬……」
杜希被他一激,滿肚子牢騷自動從嘴邊蹦出來,等她意識到要住口,已經來不及了。
她趕緊用手拉住耳朵,把頭藏在兩隻手肘之間。
嗚……她是傭人耶,怎麼可以這麼衝動啦!
「還有呢?」很難得的,孟又騏非但沒有大吼,語氣還平靜得很。「還有……還有陰晴不定、反覆無常、愛挑剔、有潔癖、挑食、欺負弱小……哇,我不要說了……」杜希發現自己越說越起勁,連忙用手摀住講個不停的嘴。
她一定會被殺啦,當面講這麼多主人的壞話,她一定會被殺的!天啊,還是先道歉再說。
「對不起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嘴就是停不了,對不起、對不起……」杜希連連道歉,只差沒把頭磕到地板上。
「我並沒有怪你。」孟又騏伸出手,輕撫著她的發。
她那像怕挨打的小孩的樣子,惹人憐惜,即使事實上她並沒有錯——他一點也不否認自己正是她所說的那種人。
「真的嗎?」杜希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發亮的眼中充滿感激。盂又騏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輕輕地點點頭。
就這麼淡淡的微笑,也夠讓杜希看呆了。
原來,主人不罵人、不生氣、不挑剔時,是這樣子……她的魂兒,被他唇角的那抹弧度勾走了。
不知怎地,他的眼神彷彿有種魔力,把她往前拉、往前拉,直到彼此近得不能再近,就在她即將觸到那抹弧線時,腳下一熱,她反射性的跳了起來。
「啊!我的褲子……」原來,不知何時,她的腳已自動自發的跨到浴缸裡去了。
好可惜,就差一點點……盂又騏心中發出一聲惋惜。
呃……他在期待什麼?難道是期待一個小女傭的吻?他的心臟漏跳一拍。
還來不及對自己反駁,因吃驚而重心不穩的杜希,朝盂又騏的身上跌去,一雙柔軟的唇,就這麼不偏不倚地貼在他的唇上。四隻眼睛瞠然相對。
杜希一看自己闖禍,又手忙腳亂,雙手抵著孟又騏的肩想退開,轉念覺得自己不該碰主人,連忙縮回手,全身的重心,頓時全落在那小小的接觸點上,只好反射性的把嘴噘得像只章魚。
「呃……呃……」怎麼辦、怎麼辦?她要怎樣才能脫離這尷尬的處境?孟又騏的眼悄悄瞇起,看著杜希讓他惱怒的驚惶反應,他決定教訓教訓她,大手往上伸,他隨即按住她倉惶想退的後腦——
杜希驚得手一軟,整個人栽進偌大的浴池裡o
「啊——」一句驚呼還。沒出口,杜希的小嘴就被牢牢封住。轟!她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想,也什麼都無法反應,兩眼大如銅鈴。
「把眼睛閉上。」
一個低啞、令人沉醉的聲音傳進耳膜,彷彿有股魔力似的,她的眼睛馬上聽話的合起來。
當眼睛閉上,其他感覺就越明顯了,不知打哪兒竄出的熱流,令她不知所措,與孟又騏的近距離接觸,更令她驚慌、輕顫。
如果她的大腦還管用的話,一定會竊喜自己終於接近他三步以內、觸到了他結實的胸膛、得到他唯一的注視,只可惜她的大腦,此刻只剩一片空白。
盂又騏的唇舌放肆地探入她的唇齒間,惡質地翻攪糾纏,極儘教訓之能事,但當她香馥的氣息漫入他胸臆,心中那份惡質就兵敗如山倒,只剩溫柔的纏綿。
毫無疑問的,她稚嫩的氣息深深吸引了他、青澀的反應也迷惑了他。
這是前所未有的,除了滿足的輕歎一口氣外,他心中再也沒有「教訓」的念頭。
一吻方歇,他輕輕離開她的唇,手指悄悄爬上她細緻的頸項,來回游移。
杜希像尊雕像,動也不動地僵硬著,雙唇嫣紅得像櫻桃,雙頰透著賞心悅目的粉紅,細緻的眉毛輕蹙著,好像在思索什麼讓她困惑的事,無知的神情流露出一份惹人憐愛的特質。
也許就是這份特質吸引了他——她總是帶著這種表情回應他的咆哮,讓他的脾氣失控,事後又浮起複雜的內疚情緒。
拇指輕輕移到她的唇,感覺到她一陣輕顫,令他的唇角浮起一陣溫柔的笑意,想再次品嚐那份柔軟甜蜜。
但他還是把那份慾望壓抑了下來,這樣貪得無厭豈不是欺負弱小?這可不是他的作風,他該慢慢的調教她、引誘她,直到她主動送上門來。
「你的衣服都濕了。」他用充滿磁性的嗓音,帶笑地提醒她。「啊?」杜希這才如夢初醒地睜開迷濛的雙眸,發現自己與他的距離超近,隨即跳開來。
天啊,剛剛發生什麼事了?她跟主人接吻了?她怎麼這麼大膽?老天,她變成小色女了,怎麼辦、怎麼辦?不會被革職吧?她不敢置信的往後退,直到背脊抵著牆角。 .
她又嚇到了?孟又騏輕輕一笑,也許他該把她的膽子訓練得強壯一點。「你的衣服濕了。」他促狹地再次提醒。
杜希循著他的視線,低頭看見自己幾乎透明的衣服——
「啊——大色狼!」她趕緊用雙手把若隱若現的胸口遮住。孟又騏的視線瞅住她起伏不定的胸口,故意逗得她又羞又窘。「看什麼看?」杜希壯著膽子抗議。
她羞得恨不得把自己埋到牆裡去,他卻故意盯著她猛瞧,是想看她出糗嗎?
看她漲紅著小臉,孟又騏終於滿意的把視線移開,「拿浴巾來。」
「噢。」杜希這才放開害羞,克盡職守的去找浴巾。
杜希回來時,盂又騏已從浴缸裡站起來,正用蓮蓬頭沖洗身上的泡沫,眼睛一觸及那健壯的男性裸體,杜希又驚叫一聲,踉蹌的從浴室裡退出來。
「圍起來。」孟又騏跨出浴缸,對把自己藏起來的她命令。
她是害羞,還是覺得他的裸體不堪入目?孟又騏想弄個明白,以免氣死自己。
「好。」杜希別開頭,小心的把浴巾往他身上圍,正慶幸任務順利達成,雙手卻被捉住,逃也逃不了。
杜希猛然轉過頭來,正巧對上孟又騏質問的眼,又心驚得張大了嘴。
「我的身體很難看?」他挑著眉問。
『啊?』』杜希被這突來的問題問呆了三十秒,「沒有,不是。」他的身體怎麼會難看?如果他那樣算難看,她就不知道什麼叫好看了。「既然不是,為什麼你連看都不看?」他的雙眼射出冷芒。「我……」杜希的臉火速延燒起來,難為情的想躲開他的質問,卻怎樣都動彈不得。
「回答。」他冷冷的命令。
杜希說不出一句話,只見臉更紅了。「叫你回答。」孟又騏的口氣更冷峻。杜希心一驚,許多說不出口的話,連珠炮般的道出。「叫……叫人家怎麼看?你那麼好看,萬一人家一看就移不開視線,變成小色女,怎麼辦?你不遮,人家都不知道該看哪裡,難道『非禮勿視』是我的錯嗎?」
天啊,她在說什麼?她怎麼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了?
「是『非禮勿視』嗎?萬一我叫你看呢?」為了逼出她的真心話,他不介意嚇嚇她。
「不可以啦,主人不可以叫人家亂看,那樣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杜希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老天,主人怎麼問這種問題啦?她都羞得快燒起來了。
「老實告訴我,是因為你會害羞,還是因為會心動?」他對她的招供,滿意極了。
「都……都有啦廣如果心臟那樣怦怦亂跳算心動的話,她很久以前就心動了。
「很好。」他很滿意的在她燒紅的臉上輕啄一口,終於放開她,「去做飯吧。」
杜希這才逃也似的溜開。
杜希整夜輾轉難眠,她的臉頰燙得要命,心思亂得不像樣,別說去和周公約會,連順利閉上眼都有困難。
天知道怎麼搞的,她一閉上眼,腦海裡浮現主人那抹溫柔得要令人醉倒的微笑,瞳睡蟲就忘了來造訪。
她只好睜開眼來盯著天花板,誰知連天花板上,也浮現主人的裸體……
老天,她羞得好想撞牆自盡。
她的唇還熱熱的,她的心還是跳得很快,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那個吻是怎麼回事?是她終於克制不住對主人的愛慕,還是主人蓄意欺負她?
討厭啦,這個問題,不管答案是哪一個,對她都不是好消息。
如果是她主動,從明天開始,她要怎麼面對主人?
如果是主人蓄意欺負她,她是不是該逃得更遠?
為什麼他們不是兩情相悅?
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她總是惹主人生氣,主人也只會對她怒吼……
討厭、討厭、討厭,要怎樣才能使氣氛好一點,使主人喜歡她一點點?
杜希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