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睨著田依蓉,眼裡透露出某種怨恨。
田依蓉聽到她的話,本來就已經很忐忑的心情更加往下沉,女人的第六感總是非常準確的,她現在只希望事情千萬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樣。
「怎麼不說話?」海蘭微微瞇起雙眸,她眼裡的光芒漸漸變得銳利。「還是你不知道應該跟我說什麼?依蓉,我們是最最要好的朋友,你摸摸良心,我印海蘭有哪點對不起你的地方嗎?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我不夠照顧你嗎?」
「海蘭,你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田依蓉的臉色愈發慘白,有些不知所措。「我們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我……」海蘭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這讓她全身又一陣發寒。
明明是初秋,她卻覺得自己好像在冬天,最嚴寒的冬天。
「你不要裝傻了。」海蘭嘴角的訕笑慢慢擴大。「凌靖,他就是我那位『鄰家哥哥』,難道你現在還不知道嗎?當你知道他是『千城集團』的未來繼承人以後,你就應該想到。」
田依蓉終於明白,自己從機場起就隱約感覺到的寒冷是從哪裡來的,原來,她所要擔心和恐懼的不止是因為凌靖的身份,還因為面前的這個女子——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就是我一直深愛的男人,是我的『鄰家哥哥』,是我印海蘭在今年年底,就會嫁的男人。而你,田依蓉,我最好的朋友,我最親密的朋友,你居然告訴我,你和他戀愛了,而且他也很愛你……」印海蘭望著依蓉的目光漸漸變得凶狠。「你說我應該怎麼想?應該怎麼做?」
「海蘭,我不知道他就是你的……我、我不知道,我一直一直都不知道……」田依蓉摀住了嘴,她的胸口一陣悲痛的抽搐,讓她幾乎無法呼吸。為什麼會這樣?她愛上的人,居然就是海蘭的「鄰家哥哥」?他們居然是同一個人!
「難怪他這些日子明明在台北,卻一直疏遠我,也不讓我來公司找他,更不讓我洩露他的身份……原來都是因為你!」海蘭眼裡的凶狠變成埋怨。「你是唯一知道我有多麼愛他的人,依蓉,你這樣做,是對我的背叛!我不會讓你把他從我身邊搶走,你也不配,你不配!」她咬牙切齒的說著。
剎那間,田依蓉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海蘭的怨恨。凌靖……她眼前浮現出他的笑臉,他既然是海蘭的男友,又怎麼可能成為她深愛的人?
「……他會說愛你,只是為了和他的家族抗爭。阿靖哥哥他一直不想繼承『千城』,雖然從他出生的那刻起,老爺子就已經這樣決定了。因為他是長孫,也因為他有這樣的才能。」
海蘭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繼續目露凶光,惡狠狠的說:「所以他才會找上不起眼的你,藉你來和爺爺對抗。可是這是沒有用的!」挑起眉毛,海蘭的表情看起來竟有些猙獰。「因為我才是那個可以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只喜歡他一個,早就決心要做他的妻子,你憑什麼來和我爭,來和我搶?」
印海蘭一步步的靠近田依蓉,而她的臉色已經慘白到極點。
「他並不是真的愛你,也根本不會真的娶你。他雖然想和他的爺爺抗爭,可他現在,依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接受了繼承人的身份。所以,田依蓉,他不會選擇你做他的妻子,而會選擇一直默默愛著他的我!」印海蘭昂起頭,用悲憤而怨毒的目光瞅著她。「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會嫁給凌靖哥哥,而不是你!」
田依蓉的耳邊反覆的響起她這句話,她眼前的海蘭變得有些模糊,她彷彿看清楚了海蘭,又彷彿什麼也沒有看到。
「我不會讓你和他在一起,你也沒有那個資格!我會阻止的,我一定一定會阻止!」拋下這句話,印海蘭鄙視的瞪了田依蓉一眼,她走得很急促,彷彿多一秒也不願意待下去!
怎麼會變成這樣?田依蓉緩緩蹲了下來,因為寒冷,也因為她全身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了,她所有的力氣都已經被海蘭的話抽走,抽得不剩一分一毫。
凌靖,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凌靖,難道連海蘭都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海蘭?是不是連她自己,都已經不再是她自己認識的田依蓉了?
海蘭說她這樣是背叛,可是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他就是海蘭心心唸唸的「鄰家哥哥」,不知道他是「千城集團」的繼承人,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樣發生的啊……
她只知道,她愛上了一個男人,而海蘭也正巧愛著這個男人!她只知道,從現在起,她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
「你覺得這樣做真的可行嗎?」陰暗的地下停車場裡,忽然傳來一個男子壓抵的嗓音。
「反正凌靖再也不會信任你、重用你。你又何必擔心太多?」另一個同樣壓低的驕傲女聲也在隨後響起。
一輛紅色保時捷的旁邊,站著一男一女。
「可是……」男子的臉上流露出遲疑的表情。
「只要你乖乖照我說的話去做,你不但可以得到田依蓉的愛,我還可以在我父親的公司裡替你安排一個很高的職位。你想想,你和凌靖去爭一個女人,他還會放過你嗎?」女子的聲音愈發的高傲起來。
「那……好吧!」男子似乎下定了決心。「就這麼辦。」
女子的臉上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容,未來,將會有一場好戲上演,而她也能奪得自己應得的東西!
依蓉,我有重要的事要處理,必須現在出發去紐約。
回到辦公室後,田依蓉看到手機傳來的簡訊,在她想見他的時候,他卻走了?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就這樣走了?
她微微閉上眼,心臟的痛楚已經強烈到她幾乎無法呼吸,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有如千斤重擔壓著她的胸口,她已經到了無法承擔的地步,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要爆發,只覺得眼睛裡的酸澀不斷湧上,可是她卻無法落淚,無法哭泣,無法思想,無法叫喊……
田依蓉茫然的打著字,茫然的做著手裡末完的工作,她看似表情沉靜,目光沉穩,實則內心裡翻騰著大浪,一浪又一浪的想要將她整個淹沒。
下班的時候,同事們要一起去喝酒,可是她卻推掉了。一來她沒有酒量,二來她也沒有這樣的心情。不知道回到家裡後,她會不會感覺好一點?是不是不會再感到這樣窒息和壓抑?
回家,她還有父母要面對,她如何告訴他們,她愛上的那個男人,便是「千城集團」的繼承人,而且還是海蘭的男朋友……
凌靖,你既然是海蘭的男朋友,你又為什麼要說愛我,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
今天中午的時候,他還那樣用力的擁抱住她,叫她不要放棄,說一切有他!可是現在她卻覺得恐懼,巨大的恐懼有如毒蛇般盤繞在心頭,凌靖,我現在多想問你,為什麼你會愛我呢?為什麼是我呢?
難道真如海蘭所說的那樣嗎?她低著頭走出辦公室,神情漠然,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
「小心!」忽然有人用力的拉住她,阻止她繼續前進。「依蓉,你差點就撞上這個裝飾架了。」
她有些茫然的抬起頭。「方前輩,是你?」阻止她的人是方若凡,他一臉和善關切的樣子,那種眼神是今天以來,她看到過最友善的眼神了。
「今天對你來說,是不是很困難?」他理解的拍拍她,然後露出鼓勵的笑容。「你不能再這樣恍惚下去了,你看,如果不是我正好趕到,你是不是就這麼撞上了呢?」
田依蓉這才注意到裝飾海報的架子就樹立在她的眼前,如果不是方若凡即時阻止,她可能真的就這樣一頭撞了過去。
「謝謝你,方前輩。」她想要對他微笑,可是嘴角卻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凌靖呢?這個時候他應該陪在你的身邊啊!」他狀似生氣的皺起眉頭。
「他有公事急著處理,到美國去了。」她的心臟掠過一陣顫慄,她無法掩飾自己話裡的苦澀。
方若凡的眼裡閃過隱藏的得意,他用一種更關切的聲音說:「走吧,我陪你去吃飯,你不管有什麼煩惱都可以告訴我,我不會嘲笑你,也不會給你壓力。」
在她的心靈極度混亂和脆弱的此刻,驀地聽到這樣關切的聲音,田依蓉的眼眶裡開始湧入了淚水。「方前輩……」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她忽然覺得自己並不是孤立無助的,還有人理解她,相信她。
「什麼也別說了,走吧。」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帶著親切的笑容轉身。
田依蓉不疑有他的跟上了他的腳步,心裡還充滿了感激與感動。
凌靖一下飛機,就趕去公司。他一邊打電話給依蓉,一邊翻閱著手中的資料。千城集團旗下的食品連鎖店在紐約發生了食品安全問題,因此他急忙趕去處理之後,還有許多後續的安排要做,一方面要杜絕此類事件的再度發生,一方面也要挽救因此受到損害的公司名譽。
然而,在這之前,還有更加重要的事,他要去找依蓉,要先見她一面,要告訴她許多事——那些早就應該告訴她的事。
如果不是臨時發生這次事故,他早就已經將所有事情告訴她了!這三天,她會不會又自己胡思亂想什麼……而且還有印海蘭,他實在無法預測印海蘭究竟會對依蓉說些什麼!
握緊拳頭,他這幾天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不停開會,四處的奔波,召開記者會……他每每想要給她打電話,但想起時都已經是台北時間的半夜。
他不想吵醒她,而且在電話裡也說不清任何東西!
「依蓉,是我。」電話終於通了,然而他對著電話,忽然間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只能說出這幾個字,等待著她的反應。
「……」電話那一頭卻是長時間的沉默。
「依蓉,我回來了。」心臟的跳動開始變得急促,凌靖俊朗的眉目在瞬間染上憂慮。「是我,凌靖。」
「有事嗎?」又是一陣沉默後,傳來了她有些冷淡的聲音。
凌靖的心臟有如被大槌狠狠的撞擊了一下,他幾乎無法呼吸。穩定住自己的聲音,身體不自覺緊繃。「我想和你見一面,就在公司對面的那家咖啡館,好嗎?」
「可是我現在在工作。」她的聲音依舊聽起來很陌生。
「我知道。」緊抿著唇,他有些慍怒的開口。「依蓉,我想你,我想見你,難道就不能現在出來一下嗎?」
「……」又是一陣惱人的沉默。
「如果你不來,我就到你辦公室去找你。」他提高了聲音,說得斬釘截鐵。
「凌靖,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如此霸道呢?」終於聽到了她聲音裡的波動,但卻是責備。
「這說明你還不夠瞭解我。」她到底在鬧什麼彆扭?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而她卻似乎不願意看到他回來?
「是啊,我是不夠瞭解你,從來就是這樣……」在話筒的另一邊,她的聲音忽然有些悲涼。
凌靖的心驀地一震,不,不能在這個時候吵架,他們到底是怎麼了?
「依蓉,我只想見你,和你談一談。剛才我的口氣不好,我向你道歉。這三天我實在是太忙了,所以我可能有些急躁……」輕歎了口氣,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凌靖揉了揉眉心,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下來,他已經有些筋疲力盡,可他要見依蓉,要看到她那張溫柔秀麗的臉,要聽到她的聲音,他才會感到安心。
「那你應該休息,而不是現在見我。」她的聲音也柔和了幾分,但那疏遠的感覺依然沒有消失。
「怎麼了嗎?我不在的時間,發生了什麼事?」他再也無法容忍自己心裡的狐疑,直接向她詢問。
「沒有什麼事,還能發生什麼事呢?該發生的,在你走的那一天,就全都發生了。」
聽出她話裡的落寞與憔悴,凌靖閉了閉雙眼。「那麼好吧,今天下班以後我們再談,好嗎?」一切都是他的錯,他必須有耐心。
「……好吧。」
終於等到她答應的話,他不禁鬆了口氣,那等待的幾秒,彷彿有如幾個世紀。他離開的這段時間一定又發生了什麼事,一定是印海蘭又對依蓉胡說了什麼!
凌靖太瞭解那個比狐狸還狡詐,比孔雀還驕傲的印海蘭,為了達到她的目的,她是會不擇手段的。
沒想到,那個印海蘭竟然是依蓉的朋友!凌靖眼裡露出凜冽的光芒,像依蓉那樣心地善良又純真的女孩,是無法摸清印海蘭邪惡的本質的。他要好好想想,要怎麼做,才能讓依蓉不相信印海蘭的話。
電話那頭,田依蓉掛上電話後,發了好幾分鐘的呆。
他回來了!一開始,她的腦海裡只能反覆出現這句話,凌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還是充滿了威嚴,還有一種陌生的氣勢。
果然,他是那種適合發號施令的人,她幾乎感覺他的口氣很陌生,因此心裡開始彆扭起來。
她已經三天沒有他的任何電話和訊息,他一回來,不但不跟她解釋為什麼不打電話,反而命令她立刻放下手裡的工作而去見他。
為什麼?憑什麼?她也是有脾氣的人啊,她不是那種他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女人啊……這三天來,她每分鐘都在期待可以收到他的任何訊息,可是他連隻字片語也不曾給過她。
剛一回來,就命令她出去見他,說什麼是因為想念她……如果真的想她,任何時候只要抽出一分鐘的時間,讓她聽到他的聲音,知道他還安好,知道他心裡也一樣的掛念著她,只要一分鐘,一分鐘就行了!
可是,他就好像忽然失去了音訊般,不給她一絲一毫的消息,讓她一個人在這裡忐忑不安,而且心裡又懷著那樣大的疑問,公司裡的人除了方若凡以外,都用著奇異的眼神看著她。
就連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話的總經理,昨天也走進他們的辦公室,親自來交代一些業務,然後還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離開。
海蘭也就此不再相她聯繫,海蘭說過,不會把凌靖讓給自己,而且凌靖本來就是海蘭的。海蘭從高中起就愛著這一位「鄰家哥哥」,他們是準備結婚的呀……那麼自己呢?自己算什麼?她和他的那些山盟海誓,都不算數了嗎?
田依蓉再度閉上眼睛,這幾天她一直感到頭痛,晚上又老是整夜睡不著覺。她是不是太缺乏睡眠了?可是一閉上眼,她就會想起許多事,她不想閉上眼,不想想起這些如此煩惱的事情……
「依蓉,晚上一起去看電影,如何?」這個時候,MSN上忽然有人留言。
她看了看名字,是方剛輩,這幾天他始終陪在自己身旁,說笑話給她聽,開導她,盡量讓她放輕鬆。
如果沒有他,她的心情可能會更加低落吧?他也是唯一不曾對她另眼相待的同事,她記得自己說過,今天晚上要請他吃飯,謝謝他這幾天一直陪著她。
於是她回了訊息給他。「好的,我們先去吃飯,我請客。」
「那好,下班見,現在我要去工作了。」
「好。」
田依蓉的手鬆開鍵盤,就算凌靖只是透過這樣的網路聊天工具,跟她說上一會話,她的情緒也不會一直這樣焦慮,這樣緊繃,這樣無肋吧?
可是,他沒有,一點也沒有。
這時,凌靖的車已停在公司樓下,他抬起頭,看著這幢直衝雲霄的巨大建築,這是他的公司,他的未來,可是他的心裡卻毫無喜悅。
比起這幢大樓,裡面那個嬌小的女人才是他最想要擁有的人。
他抿起嘴角,眉宇微微眾攏,邁開大步,面色冷硬的朝大廳走去。
自己會答應接任「千城」的執行董事,唯一的條件就是要讓他自己選擇妻子。
他已經選擇了,但是不知道,對方是否願意接受他,是否願意和他一起,被圍困在這個巨大的建築裡,既成為它的主人,也成為它的囚犯呢?
凌靖一直等在依蓉家樓下,他站在路燈下,路燈那昏黃的光芒,映照出他俊美的容貌,和他臉上那異常嚴肅的表情。
說好今天下班後,他去找她,可是當他終於擺脫那一群高級主管以後,卻發現她並沒有等他,而是早已離開了公司。
而且,他問了樓下的警衛,說是看到她相方若凡一起走出公司。難道,她今天的態度這樣冷淡疏遠,就是因為方若凡?
當他來到她家,她的母親卻告訴他,她今天晚上會晚點回來,他的心情沉入了谷底,那種感覺甚至比他得知紐約的連鎖食品店發生問題時,還要嚴重上好幾分。
他的神情因此更加陰鵝,他的手裡握著手機,正在考慮是否要打給她。可是,他最後還是選擇固執的等待。
他要看看,她會到什麼時候才回來,而且是不是真的和那個方若凡在一起。
時間已經過了十點,他忍不住捏緊了手裡的手機,眼中透出慍怒,以前她和他在一起時,一到十點也會急著回家。
和她在一起……感覺上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實他們才不過分開了三天。但為什麼心裡有著這樣的錯覺,他和她好像已經許久未見。
是因為太想念,還是因為有什麼東西已經起了改變?
他抬起頭,彷彿心有靈犀似的,他感覺到她的靠近。
果然,依蓉和方若凡一起從巷子口緩步走來,兩人交談著。
凌靖站在那裡,沒有移動也沒有出聲,他只是用冰冷的眼神,定定的望著她。
就在這個時候,方若凡忽然抓住了依蓉的手臂,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
凌靖的眼裡驀地閃出銳利的精光,他緊抿嘴角大步朝他們走去。
依蓉似乎掙扎了一下,也似乎在低喊著什麼。
但他沒有聽見,他只看見那個方若凡正低下頭要吻她——
他伸出手去,一把推開方若凡,把依蓉抓到自己身邊,他目光如電的凝視著方若凡,聲音冰冷的好像來自地獄:「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