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拿行李。」志朋看了她一眼後,也顯得很難過。
言昕真的不像世俗的女人般矯柔造作,但從她的外表看起來卻又是如此柔弱,像一朵需要細心栽培的蓮花,和她談話非常有趣,她幽默十足的談笑化解了十四小時飛行的苦悶。總之,她美得賞心悅目,和她在一起更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任憑她週遭環境是如此現實、醜陋,她依然自在得好像整個世界就像她散發出來的氣質一樣的美好,那是一種非常神奇的魔力,是由她內心散發出來的清新氣息。
她太天真、太善良!但願她的天真善良能融化邵揚那顆鋼鐵般的心。該死,他不是第一天認識地,早在以前他就發現她的天真、善良。然而他竟然又把她帶來!
志明也比任何人都要瞭解邵揚,如果說言昕是天真爛漫的天使,那邵揚就是不折不扣的地獄魔王。熱情、沸騰的情感或許是他們之間互相吸引的動力,但言昕的世界只有愛,邵揚的世界則是邪惡、具有毀滅性的,是極端的愛與恨。
志明領到行李,走向言昕。她站在一群高大的外國人之間,身影更形單薄。唉!不管了。他只求趕快把地送到邵揚位於紐約郊區的房子,趕快了結這—份令人傷感的差事。
「走吧。」志明朝她笑笑,他覺得自己的聲音有著從未有過的溫柔。他好怕她會哭出來,如果她真的哭了,他會不知所措,而且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言昕深吸一門氣,然後回以笑容。「好。」
所幸地笑了,否則恐怕他會和她一起哭,一個堂堂六尺高的大男人在機場大哭的情景能看嗎?現在,他也只有苦笑、搖頭的份。
從機場到邵家需要六個小時的車程,因為時差的關係,言昕沉沉地睡著了。
黑人管家傑克進來通報志朋的座車已經來到。
「知道了。」邵揚堅毅的臉龐沒有一絲柔情。
傑克格外恭敬地跟隨在他後面,他原是一位熱情的美國黑人,但自從這個宅子的老主人死去後,少主人動不動就大發脾氣,傑克決定採取保守的撲克臉,以不變應萬變。
「志朋,辛苦了。」邵揚看得出志朋臉上的疲憊。
「一點也不,倒是言昕累得睡著了。」志朋和他客套一番,因為邵揚現在的情緒可用晴時多雲偶陣雨來形容,而他的工作是邵揚的特助,最近他也學會了傑克的撲克臉和應變之道。
邵揚朝車子後座彎身,再次看到她,他全身如雷擊般戰慄了一下,如此熟悉、無邪的睡臉!—股熱情像電流般流向他的四肢百骸,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她完美無瑕的臉龐,但卻在最後—刻停住了手。
「傑克,把她安排在傭人房。」邵揚以志朋聽不見的音量吩咐傑克後,換上的是一副比先前更冷漠、駭人的臉。「我今晚出發到紐約市區。」
傑克默默地動手執行邵揚的命令。
他的話令志朋震驚。「你現在要去紐約市區,那言昕怎麼辦?」
邵揚一副不馴的表情轉向他,「不是只有我,你也跟我一起到紐約。」
「這怎麼可以?她一個人也不認識啊!而且她的英文不好,怎麼和人溝通?」志朋不滿地大叫。
「我媽媽就是個說中文的中國人,而且她也認識艾琴,再說我這裡的僕人有八成以上會說點中文。」他道出種種令人無法反駁的理由。
志朋對他的冷酷不敢置信地搖頭,「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一個人在異鄉,完全沒有朋友。」
「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是嗎?」邵揚的話冷酷得像冰。
「那你幹嘛讓我帶她來!」他的表情令志朋想狠狠揍他一拳。
「你幹嘛這麼關心她?」邵揚挑釁的瞪他。
「你連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沒有,她甚至懷了你的孩子!」志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禽獸。
邵揚冰冷的眼神絲毫沒有融化。「那的確是我的錯。」
「既然你不要她,我帶她走。」志朋欲追傑克,卻被邵揚一把抓住。
「你敢!你憑什麼?」邵揚目光凶狠。
「對,我憑什麼!」志朋垂下頭,不願面對他眼中的暴戾。「你明明知道你是言昕生命的全部,卻還這麼待她。」
邵揚冷笑,「我又怎麼了?」
「你!」志朋氣沖沖地走向自己的車,凶狠地警告道:「我告訴你,不准傷害言昕。」
「你太情緒化了,我今晚和你一起上紐約,能把她吃了嗎?」
「我不想和你這種怪物同行,你自己開車去吧!」志朋用力一踩油門,車子在邵揚面前呼嘯而過。
「喂!趙言昕,你還不快起來?」陳艾琴大力搖晃著沉睡未醒的言昕。
「哦!我好想睡,不要吵我。」言昕像往常般用棉被蓋住頭繼續賴床,她誤以為是佳佳在叫她。
艾琴用力把她的棉被掀開。「你好大膽,在我們家還敢這麼囂張。」
這下言昕完全清醒了,她想起她昨晚來到美國,期待醒來時看到的是邵揚,誰知眼前這個人卻是老愛欺負她的陳艾琴。她失望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沒資格跟我說話。」艾琴高傲地別過臉。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言昕老實說。
但艾琴又為這點小事生氣,揮舞著手槌打她的肩膀。惡毒地說:「人家說孕婦槌肩膀會流產,我就偏要槌,我要你流產,最好連你也一塊死掉。」
「不要。」言昕為閃躲她猛地跳下床。
「不准跑。」艾琴狠毒地追著她。
「你憑什麼命令我!」言昕大叫,她嚇得床上、床下、房間內四處亂鑽。
艾琴累得停下來。「我媽說你要支付住在這裡的食宿,所以你做我的僕人,以酬勞抵食宿費。」
「你騙人!」言昕好驚訝。
「哼,等一下你見到我媽就知道了。」艾琴很得意地說。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邵揚的妻子。」
「邵揚的妻子?」艾琴大笑,「邵揚娶你了嗎?」
「她會娶我!」言昕氣得臉紅脖子粗。
「別傻了,看看你的四周吧!」艾琴獰笑著諷刺。「如果邵揚真會娶你,就不會讓你住在傭人的房間。」說完,她又大笑。
言昕環顧四周,的確,這個房間比她在學校附近租的房子還要簡陋,只有一張床、—只床頭櫃、一個五斗櫃,「這是你的傑作吧!邵揚不可能讓我住在這種房間。」
「可憐哪!」艾琴真同情起她來了。「邵揚要的只是你肚子裡的孩子,他根本不會娶殺他父親兇手的妹妹。」
言昕仍一派天真。「我才不相信,邵揚他愛我,他帶我來這裡就足以證明一切。」
「白癡,我勸你對我恭敬些。」艾琴咒罵道。
「我不是你的僕人,你也不是我的朋友,我為什麼要對你恭敬?」
艾琴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不過她接著說的話讓言昕氣死了。「哼,到時候邵揚娶了我,我才會對你的孩子好些。」
「邵揚會娶我的!」言昕大喊。
「懶得理你這個白癡。快點換衣服,我媽說要見你,慢吞吞的,是不是想挨揍?」
言昕欲打開行李。
「白癡,是你床上那套衣服。」艾琴指著她床上一套深藍色的短洋裝。
「不用了,我自己有帶衣服。」言昕解釋道。
「是邵揚要你穿的,他最近心情已經很不好了,你是不是還想惹他生氣?」艾琴騙她,等言昕換上那件傭人穿的衣服時,她得意地大笑。「瞧你這副寒酸相,還真像個傭人。」
言昕決定不理她,逕自打開房門,但地走沒兩步就發現有一個美國女孩穿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衣服,端著茶盤恭敬地對艾琴問候。言昕臉都白了,她立刻轉身,「我要換掉它。」
艾琴用力抓住她。「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言昕不馴地說。
可是艾琴的力氣相當大,她只手押著瘦弱的言昕朝前走。「快走。」
言昕掙脫不掉,只好忍著淚水乖乖地跟著她。
「進去。」艾琴出其不意地把她推進一扇門內。
言昕才站穩腳步,就為這房內富麗堂皇的裝潢給震懾住。
「你就是趙青的妹妹?」
言昕在這間有三十坪大的房間內搜尋聲音的來源,她在一張歐式帝王椅上找到一個像蠟像般坐得直挺挺、表情像木雕般刻板的人,但無疑地她是一個非常高貴典雅,甚至美麗的女人。
她是誰,艾琴不是說她母親要見自己嗎?
她沒有再開口,在這麼一個美麗高貴女人的長時間注視下,言昕感到侷促不安,她開始覺得自己的穿著和這裡的富麗堂皇相比,顯得既寒酸又不起眼,連趴在那位夫人旁邊的馬爾吉斯都比她還來得體面。
此時言昕挺直腰站直身,仰著頭筆直地走向她。
「我是邵政輝的妻子。」邵夫人的聲音裡透著悲傷。
「我很遺憾。」言昕衷心地說。
邵大人痛苦地閉上眼睛。「這一切和你無關,但我實在不想看見你,我怕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而憎恨你,我不明白你為何而來?來這麼一個陌生、充滿恨你的人的地方。」
她是一個賢慧的好妻子,慈祥的好母親。記得邵揚曾這麼說,他還說了很多關於這一位繼母的種種。如果她們見面的時機不是現在的話,那該有多好。
「我愛邵揚。」言昕充滿愛意地告訴她。
邵夫人揮手示意她別再說話。「我不會允許我兒子娶你的,我同意讓你來,只因為你肚裡的孩子,那是邵家的骨肉,等孩子生下來,你立刻回台灣。」
「不!」
「趙小姐,只要你平安地把孩子生下來,我保證這段時間我一定會善待你。」她歎口氣,「我本來反對讓你工作,但要你做傭人的工作是邵揚的意思。」
她的話讓言昕開始害怕。「不!」她吶喊出聲,「你撒謊。」
「我有必要撒謊嗎?」邵夫人冷冷地說,表情裡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堅定。
「邵揚呢?我一定要親口聽他說才相信。」
「他到紐約出差,你知道,我先生的死對公司造成極大的震撼。」
從趙言昕的眼神,邵夫人看得出她真是一位善良、天真、單純的女孩,如果她不是趙青的妹妹,她會喜歡這個女孩。甚至要求邵揚娶她,然而她是趙青的妹妹,一個她無法原諒的人。
「趙小姐,別抱太大的希望,你該知道希望愈大失望愈大這個道理,就像我無時無刻不抱著我丈夫活過來的希望一樣……」邵夫人遺憾地又歎口氣。「好了,下去吧,傑克會幫你安排工作。」
「邵揚愛我,如果他忘了,我會提醒他。」言昕在走出這道大門時,轉過頭對她說。
「隨你吧,或許在你離開的那一天,我們會感激你為邵家生下寶寶。」她氣若游絲地說著話。
「邵揚一定會娶我,我不會離開這裡的。」言昕堅定地說完後,便跟著等在門口的傭人去找管家傑克。
她被分派的工作是洗衣拖地。衣服大部分都外送乾洗,但邵夫人及艾琴的一些襯衫、睡衣之類的衣服歸她洗。地板每個禮拜有清潔公司負責打掃,她只要負責驗收和隨時注意地板清潔即可。
剛開始言昕顯得手忙腳亂,傑克不時瞪她。被黑人傑克那麼一瞪,言昕更慌了手腳。但一個禮拜後,她已經漸漸適應了,藉著繁重的工作反而可以分散她思念邵揚的心。
她很想念哥哥和佳佳,常在夜裡偷偷流淚。幸好白天繁忙的工作和懷孕的勞累使她很快就入睡。
在這棟幾百坪的房子裡,她常覺得孤單寂寞。對於邵夫人幾次與她擦身而過,卻視而不見的態度,她更覺得難過。
其他兩個年紀比她稍長、墨西哥籍的傭人,由於語言不同,根本無法溝通。還好有波比,他是邵揚的外甥,一個純正中國血統的六歲小男孩,雖然生活在美國,但中文說得呱呱叫。
在她開始工作的第二天,波比就偷偷溜到洗衣間找她玩。一個禮拜以來,他們兩個已成為好朋友。白天言昕休息時波比會帶她到花園玩,還告訴她園區的獵狗是他的好朋友。
波比得意地搔搔它們的耳後。「黑色的獒犬叫雪麗,另一隻叫羅威娜。它們都是我的朋友喔,改天我再帶你去找波波和伊亞,還有……」
「好好,不要再說了。它們看起來好凶喔!」她顫抖了一下。
「不會啦,你要和它們先做朋友,這樣晚上我才可以帶你出來探險。」波比抓住言昕的手。「你看,搔它們的耳朵和脖子,這樣它們就會喜歡你。」
言昕為了不讓波比失望,也蹲下身把手伸了過去。突然雪麗從它的大嘴裡伸出大舌頭徹底掃過她的臉,言昕嚇得大叫出聲。
「哇,雪麗喜歡你喔。」波比驚訝道。「我當初哄了它好久,它才肯吃我拿給它的東西。」
「真的!」言昕好開心,一個不留神,跌坐在地上,後來連羅威娜都跑過來舔她的手。
「好可愛喔。」言昕興奮地摸著羅威娜的頭。
從此以後,言昕一有空就會和波比溜到園裡和狗兒們玩在一起。
雖然有波比的陪伴,她很快樂,但每當週六,言昕好不容易有空閒時,艾琴就會抱來很多昂貴的衣服要她洗,她每每要花上整整兩天的時間才能做完,洗好後又嫌她洗得不夠乾淨,有時還要她重洗。
漸漸地,言昕發覺自己整日埋首於工作。她很想到外面走走、透透氣,紐約市是一個聞名世界的城市,這附近應該也有些有名的觀光勝地,她甚至想帶波比出去玩。
當她用支離破碎的英文向傑克提出休假的請求時,傑克總是不搭理她,甚至假裝聽不懂她的話。她決定下次等艾琴來的時候跟艾琴說。
這一天,波比又溜到洗衣間找她,他帶著骨牌來,言昕好開心,童心末泯地跟他—起玩骨牌。「波比,我們來排飛機。」
「你會嗎?我排了好幾十次都失敗了。」波比稚嫩的童音衷有著濃濃的氣餒,可愛的臉蛋全皺在一起。
「當然會。」其實言昕根本沒玩過,但在小孩子面前當然要顧點面子。
他們大概花了一個鐘頭才完成,其中失敗了三次。
末料,艾琴突然打開門進來。「哇!你好大膽,竟敢偷懶。」
「我剛把衣服洗完,所以才和波比玩—會兒。」言昕向她解釋著,並且向她提出休假之事。
「洗完!」艾琴尖叫,故意略過她的問題,「那我今晚宴會要穿的衣服好了沒?」
「還沒有,你那件禮服是不能烘乾的,所以我還沒熨。」
艾琴出其不意地打了她一巴掌。「還沒熨也敢偷懶。」
「你怎麼可以亂打人。」波比猛地推了艾琴一把,只兒艾琴一個重心不穩跌了個四腳朝天。言昕手撫著臉頰,雖然覺得委屈,但看見艾琴的糗樣,也忍不住偷笑。
艾琴狼狽的爬站起身,口氣狠狠地說:「哼!我要你好看。」
火冒三丈的艾琴揮著拳頭要撲過去打她,但她細根的高跟鞋又讓她滑了一跤,「砰」的一聲,整得人重重地跌坐在地上。這回言昕可是—點也不同情她,終於忍不住和波比抱在一起捧腹大笑。
艾琴不死心地乾脆把鞋子脫下,正準備再朝言昕動手時,洗衣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名美國女傭看見艾琴小姐狼狽的模樣霎時傻了眼。
「你進來幹什麼?」艾琴用英文大吼。
那個傭人強忍住笑,肩膀卻不斷抽動。她用一口墨西哥的英語說:「邵揚先生回來了,老夫人要我來告訴你。」
「真的?!」艾琴的臉完全褪去猙獰的色彩,瞬間換上一張虛偽矯柔的笑臉。她急忙推開那個杵在門邊的女傭,臨出去前,突然回過頭來對言昕說:「你休想有休假日,以後你每個星期天等著幫我洗衣服吧!」
言昕聞言失望極了。
「沒關係,我去跟姑婆說。」波比安慰著她。
言昕對他笑笑,「沒關係,算了。等你的邵揚叔叔回來,我甚至可以天天帶你出去玩。」
「真的?!」波比笑得好燦爛,伸出手要和她打勾勾。「不能騙我喔!」
言昕伸出小指和他打勾勾,兩人相視而笑。「一言為定。」
「邵揚叔叔回來了。」波比大叫。
「真的?你怎麼知道?」她激動地抓住他的肩膀。
波比得意地說:「剛才海麗告訴艾琴姑姑的,雖然海麗說的英文有時連我也聽不懂,但是我剛才真的聽清楚了。」
「太好了!走,我們去迎接邵揚叔叔。」言昕一把拉著波比往巴洛克式的大門跑去。
「邵揚!」言昕在門口看見背對著她的邵揚,她不自覺地放開波比的手,興奮地朝他的懷裡奔去。
但邵揚轉過身的時候,懷裡擁的卻是艾琴。她聽見艾琴對邵揚哭訴:「我怕言昕寂寞,好心想找她聊天,她竟然把我推倒,有好幾回她都故意不理我,讓我難堪。」
「委屈你了。」他溫柔地輕拍她的肩膀,彷彿艾琴才是受害者。
在過去的一個月裡,他禁止自己想她,克制自己回來看她的衝動。但他無法控制自己在每個夜裡夢見她。每當夢中醒來,捉摸不到的她總讓他發狂。他一次又一次對著冷冷的空氣吶喊,為何是她!為何她是趙青的妹妹!
現在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比夢中的她還要清新、可愛、美麗數百倍。要不是此刻他擁著艾琴,他恐怕會一個箭步地衝向她、擁抱她。
邵揚摟著艾琴從她的面前走過,只像個陌生人般生疏而冷淡地點個頭。
「邵揚。」她在他後面小聲地叫住他。
「我有空再找你算帳。」他不敢正視她,因為怕控制不了自己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感。
他要跟她算什麼帳?他真的相信艾琴的話?他的眼神裡有恨意、有不信任、有鄙夷,在在都令言昕無法消受,她想起邵夫人的話。面色頓時從她臉上消失,她兩腿虛軟地就要倒在地上,但自尊心不允許她如此,她在倒下的前一刻觸摸到牆才不致於昏倒。
波比連忙跑過來,小小的身軀緊緊攀住她的腰。「阿姨,你怎麼了?」
言昕感謝他的關心,虛弱地回答:「阿姨沒事,只是頭有點暈。」
「你不是要跟叔叔說要帶我去玩嗎?」他稚幼的心靈根本不知大人的痛苦。
言昕勉強地笑了一下,憐愛地撫摸他的頭髮。「等叔叔有空,阿姨就告訴他,好不好?」
「嗯。」他大力地點頭。
第二天,言昕的精神完全恢復,想到以往的種種,她實在無法相信邵揚不再愛她。如果邵揚還在恨她,她也要盡全力挽回邵揚的心。
晚餐過後,傑克告訴她邵揚要見她。她考慮了—下是否該換上性感睡衣誘惑他呢?隨即槌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可笑的想法。因為懷孕的關係,小腹大了許多,若還想誘惑像邵揚那種英俊的男人,似乎太不自量力了!最後,她還是像參加舞會般高高興興地換上她帶來最好看的一套衣服。
言昕按捺住見到他的喜悅,深吸—口氣才輕輕地打開主臥室的門。只見邵揚坐在辦公桌前閉口養神,臉上呈現著疲憊的神情。
地上厚重的地毯淹沒了她的腳步聲,她悄悄地蒙上他的眼睛,悅耳的笑聲溢出唇齒:「猜猜我是誰?」
「嗯,好甜美的笑容,是我最愛的。」邵揚正瞑想著她,甜言蜜語不自覺地溜出口。輕拉下她的手,柔軟的唇在她的掌心吻下。
「好癢。」邵揚果然愛她,她把臉貼近他長滿胡碴的臉龐。
她的笑聲有如天籟,他握緊住手裡的一隻柔荑,貼近他的五官,這是他日思夜想的—刻……
不對!邵揚倏地張開眼睛,「果然是你。」他粗魯地推開她,但力道不至於傷害到她。
言昕足足退離他五步之遠,眼前陌生而冷漠的邵揚令她不由自主地發抖。但他剛剛的表現足以證明他還是愛她,所以她的笑意仍掛在嘴角。「歡迎你回來。」
「該死!你不用再裝了。你最近一個月的表現,艾琴都已經告訴我了。尤其你昨天下午對她做的事,真教人失望。」邵揚用憤怒掩飾他的激情。
言昕好不容易才見到他,不想跟他吵,只是溫柔地撫摸他頰上緊繃、疲憊的線條。「你看起來好疲累,我們可以改天再談。」
他退後甩開她的手,粗聲斥道:「你當然不希望現在談,我要你立刻去跟艾琴道歉。」
她吃驚地辯解:「我沒有犯錯,是她自己跌倒的。我只是告訴她,我想要有休假日。」
邵揚的目光霎時變得陰冷,「你要假日幹嘛?你在美國語言不通,又不認識任何人。」
「我想帶波比出去玩,或是出去買點東西,我需要有自己的時間!」她怯怯地說著,他的冷漠態度令她害怕。
「我不准。」他冷酷地拒絕去看她眼裡渴求的神采。他不想讓她有任何離開他的機會,就算要永遠關住她也在所不惜。「第一,你對波比會有不良的影響。第二,如果你想要任何東西,可以托其他人為你買。第三,艾琴說我不在時,你都偷懶不做事。所以懲罰你不准有任何假日,直到你認真工作為止。」
言昕眼中的光彩隨著他殘酷、不實的指控一點一滴地消失,她生氣地吶喊:「我認為你的理由太牽強。就算是台灣的外勞都有假日,而我卻得一個星期工作七天,每天從一大早工作到晚上八點。」
「那是你自己工作不認真。我說過,等你肯認真工作時,就可以擁有自己的假日。」邵揚說得振振有辭。
「那麼請問你,誰來審核我的工作態度?你知道艾琴向來看我不順眼,她說謊騙你,難道你從來不懷疑她嗎?」
「至少她是值得我可以信任的人。」
「好,那麼我的薪水呢?」言昕來的時候只帶了幾千塊,這—個月來,她所有的錢都花在買日用品上。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現實?」他瞅著她,根本不打算給她。
「這不是現實,這是生計,我需要用錢。」
「當你真正需要用錢的時候,我自然會給你。」他回到書桌前,打開支票簿。「五十元夠不夠?」他把支票遞給她。
「我真不敢相信你會這樣對我,我才不要你的施捨!」言昕撕掉那張折合台幣不到一千五百元的支票,丟回他的臉。
「嘿!」邵揚露出奸惡狡詐的笑容。「講理點,你在這裡的吃住根奉不需花費你—毛錢。」
她別過臉不去看他那副殘酷的嘴臉。淚水卻不爭氣地掉落,她喉嚨梗塞,實在說不出任何話,只想快點躲回自己的房間,舔舐自己的傷口。
但為了波比,她仍站在他高大的身軀旁,扯著說不清楚話的喉嚨,極力爭取。「波比是我在這裡唯一的朋友,我已經答應過他要帶他去附近的公園玩。」
邵揚始終無動於衷。
言昕祈禱他能答應,緊張地扯住他的衣袖。「求求你,只要—天就好。」
見她楚楚可憐的哀求,他頓時全身酥軟,就算她要他摘下天上的星星,他都會為了取悅她而迎合她。但如今她是他的仇人,他無法忍受自己對她心軟。邵揚懊惱地撂下重話:「別再說了,你再胡亂的話,我就把波比送同我姊姊那兒。」
她深深倒抽—大門氣,強自鎮定地問他:「你會娶我嗎?」
邵揚和她的眼神對上,他們互相凝視數秒,最後他先別開視線,吐露出她最害怕聽到的三個字——「不可能。」
這三個字震得她全身癱瘓,刺得她雙眼渙散。好不容易她才再度集中精神,幽幽道出她的悲哀:「我要回家。」
邵揚睜著眼看她下垂的肩膀,「可以,等你生下我的孩子。」
言昕的手立時鬆開了,不到一秒鐘,淚水佈滿她的臉龐。她掩住臉,不敢置信地搖著頭退至門邊。
他也追至門邊一把抓住她。
她拚命地掙扎大叫:「放開我!你讓我覺得噁心,拿開你的髒手,我無法忍受你碰我。」言昕從不曾像現在這般厭惡他。
「我也無法忍受碰你。我只是要告訴你,明天八點我帶你去產檢。」邵揚聽了非常火大,他口不擇言地說完後隨即放開她。
邵揚一鬆手,她就像逃離疫區般死命地逃回房間。整個晚上,她都計劃著如何離開這裡。但她既沒錢,語言又不通,實在難逃他的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