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啜泣在連串震耳欲聾的槍聲中響起,顯得格外的無助與脆弱。
「梁叔,不要,我做不到……」
「小姐!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被亂槍打死嗎?!」
跪坐在冰冷地板上的洪芯芯俏臉慘白驚魂未定,梨花帶淚的楚楚臉龐激動的頻頻搖晃,原本美麗的長直髮此刻狼狽地披散在她抖動不止的纖細肩胛上,更叫人觸目驚心的是,她握著槍枝的雙手明顯的顫抖,朝下的槍管說明她不敢開槍的恐懼。
「大小姐,快點!他們已經追上來了,你再不開槍我們兩個就死定了!」
「我不要,粱叔,我不敢啊……」嗚嗚……老天,她害怕極了,為什麼要逼她過這種槍管下逃生的生活?!
誰能來救救她?
幾道驚心動魄的槍聲乍起,只見倒臥在地上的梁叔搗著胸口發出一聲哀鳴,「大小姐,你快……開槍……」
「梁叔!」
嚇壞了的洪芯芯震驚地看著他頹然倒下的身影,登時淚水直流,下一秒她死咬唇瓣,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顫巍巍地舉起手中的槍枝,朝急奔而來的對方扣下扳機……
砰的一聲,刺鼻的煙硝味登時瀰漫在她的四周,纖細而削瘦的她被子彈射出的後座力猛地震退幾步,一道驚恐的啜泣聲逸出她緊咬的雙唇。
老天,誰來救她脫離這裡?
四周霎時寂靜。
躺在地上,照理說應該斷氣的梁叔偏過頭,瞪大了眼睛盯著距離自己的頭不到十公分的彈孔,他努力想壓下自己的驚慌,但徒勞無功。「救、救命啊,洪哥。」子彈怎麼會射向他呢?大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自己人啊!
「卡、卡!芯芯,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嗚嗚……爸爸,我不要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不好!」
聲大如雷的洪燦森拿著紙張捲成的紙筒怒氣沖沖的走出來,揮高了手想往女兒的頭頂上敲,卻又捨不得,二話不說反手往一旁無辜的小弟頭上擂下去。
莫名其妙被痛打一下的該名小弟雖然疼個半死,卻也不敢喊出聲。
身為香港、大陸最讓人畏懼的黑道大哥——洪燦森,是個身形粗壯魁梧,手段殘暴,生性易怒,罵人如響雷的魯男人。他手底下的香港紅衫軍名震香江、內陸,且以穿紅杉而聞名於黑社會。
洪燦森最大的特色不是他的魯直蠻橫,也不是他的凶殘耍狠,而是他的禿頭……這也是他最在意的一點,不過上一個膽敢叫他禿頭的傢伙已經投胎去當畜生了,而下一個敢跳出來指著他的頭喊禿的兔崽子目前還沒出現。
自從十多年前為拓展幫務舉家遷移台灣之後,他就努力培訓獨生女洪芯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沒有遺傳到他玩命耍狠的優良血統,不僅視黑道為畏途,拿起短槍不只槍管抖個不停,連她的腳好像也抖得快斷了似的。
還有更糟糕的呢!
她竟然、竟然……他媽的善良、膽小得不得了!老天,光就這一點就足以讓洪燦森呼天搶地、捶胸頓足不已。善良耶,這可是黑幫社會最忌諱的特質啊!
不得已,洪燦森只好常常把女兒抓來,替她惡補一下「未來女老大」應有的技能——
就像現在這樣。
「芯芯,你存心想氣死老爸是不是?」
嚇得久久站不起來的洪芯芯跪坐在地上,低垂著螓首將刷白的臉龐埋在掌心裡鬱鬱哭泣,「我不是故意氣你的,可是真的……好可怕!」
他見女兒哭得梨花帶淚倒也可憐得緊,不知不覺的放柔了表情,可是……啊,天要亡他啊!紅衫軍的未來領導竟然連開槍都不會,這傳出去能聽嗎?
滿腔的抑鬱無處發洩的他頻頻轉動脖子。「媽的,死老梁,你準備躺在地上躺多久?再躺下去,老子我乾脆一槍斃了你,叫你永遠爬不起來!」
紅衫軍的頭號軍師梁棟悲慘地成為洪燦森下一個發飆的對象,只見虎背熊腰的他手撐著地板站起來,驚魂未定的眼神還不時瞥了瞥方才由洪芯芯射出、差點打中他腦袋瓜的彈孔。
「梁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洪芯芯含著委屈的淚水瞅著他,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叫作風向來陰狠猛辣的梁棟也軟了心腸。
唉,沒辦法,誰叫這丫頭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寶貝乾女兒呢?雖然礙於她那獨裁霸道的老爸,她不能叫他一聲乾爹,但他可也是把她捧在手心裡疼啊!
「芯芯啊,你這樣不行呀,」梁棟走上前小心地攙扶起跪在地上的她,雖然心疼她哭紅的俏臉,可是該叨念的還是要說。「這回幸好是在演戲,否則我跟你肯定被人家砰砰兩聲就解決掉了。」
「嗯,梁叔,對不起。」
「你對不起有什麼用?」洪燦森聲大如雷的訓斥,「你這丫頭,你知不知道剛才你梁叔差一點就死在你的槍下?!」
叫她開個槍而已嘛,整個人抖得像是遇上九二一地震似的,有沒有搞錯?
被父親這麼一念,洪芯芯歉疚地低垂著螓首,輕咬下唇,不發一語。
「洪哥,好了啦,芯芯只是還沒辦法克服恐懼而已嘛,小事啦!」
小事?這事可大啦!不敢開槍,這樣能跟人家混黑道嗎?洪燦森翻翻白眼,然而滿腔的氣憤與不滿在望向女兒時,卻也只得化成無奈的歎息。
唉,有什麼辦法呢?罵歸罵、吼歸吼,芯芯可是他唯一的寶貝女兒,不寵著點怎麼行?
洪燦森伸出大掌撫上女兒低垂頹喪的頭顱,「好了,槍法這件事咱們以後再說,大不了叫你梁叔天天盯著你練槍靶。」
「爸爸,對不起,我又讓你失望了。」
洪芯芯揩揩淚,美眸蘊含歉意地瞅著自己的父親,輕輕偎進他的懷裡撒嬌。
大家都說她爸爸凶狠得嚇人,殺人像在拍蒼蠅似的——砰一聲,倒一個,砰砰兩聲,死一雙。
可是她倒覺得父親除了身材魁梧了一點、嗓門大了一些之外,一切都很正常啊!說他是黑社會老大,她反而覺得他比較像市場裡賣豬肉的販子。當然,她不是沒看過他開槍,不過感覺上恫嚇的成分居高,因為子彈大多都射在對方的腳邊,而不是射中人家身上。
他唯一要改正的地方嘛,嗯,就是希望他別老是穿著紅衣服。還有,脖子上別掛那一條十公分寬的金項鏈,十根手指頭也別戴滿金戒指,太刺眼了,而且也有一點沒品味。
不過最後這一點,她倒是隱忍著沒說出口。
野熊似的將纖細的女兒摟抱在懷裡,洪燦森的心情好多了。
「那麼,我們現在繼續下一個課程……」
「不行啊,爸爸,我沒時間了。」
「你要出去?」
「嗯。」洪芯芯仰起螓首對著父親嫣然一笑,「去育幼院當義工的時間已經到了,再不出門就來不及了。」
踮起腳尖在父親的臉頰甜蜜地印下一吻,她又轉而向身旁的乾爹揮手笑了笑,「我走嘍,拜拜!」
清脆甜美的嗓音在彈痕纍纍的秘密倉庫裡響起後,一抹足音輕巧、身形纖瘦細膩的倩影款步走出四周的幽暗,步入陽光下的她絲毫不沾半點黑幫狠戾的氣質,反倒像是落點錯誤的無瑕天使。
「義工……她竟然說要去育幼院當義工?那比練槍法還要重要?」
洪燦森瞪著女兒離去的背影,眉毛頓時糾結成一團。
梁棟歎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洪哥,節哀。」
楓葉轉紅的十月天,走在台北街頭的洪芯芯任由午後輕風撩撥她美麗的長直髮,絲縷飄逸的烏溜髮絲隨著輕盈的步履在她的肩膀上輕輕舞動,嫻雅的米白色連身長裙讓氣質清新優柔的她看起來益發脫俗出塵。
她當然知道父親不喜歡自己去育幼院當義工。
與其讓她去那裡付出愛心,他絕對更希望她留在家裡學習各種黑道應有的「技能」,舉凡練槍弄刀、學奸耍狠,什麼都好,就是別去氾濫她的善良與愛心。
可是人各有志嘛。
她看到槍就怕,碰到刀子就發抖,見到鮮血就翻眼暈厥……唉,自己真的不適合黑幫生活啊!
不知道爸爸什麼時候才會體認這一點,放棄把她塑造成「超狠女角頭」的念頭。每次聽那些前輩講述血腥兼恐怖得要死的黑道血淚史,她不但無法從中得到一些學習和啟示,還得慘白著俏臉、搗嘴忍住作嘔的衝動,才能聽完每一次的「經驗指導」。
「格老子的,不想當女角頭,那你到底要幹什麼?」
她回想起好幾次父親被她的善良和膽小氣極了,舞動著巨熊一般的雙臂放聲大吼的樣子。
她總是低頭咬著唇瓣,含著淚,不發一語。
她始終沒說出口的是,她想當一個普通的女人。
朝九晚五的工作,遇上一個平凡卻疼愛她的男人,然後步入禮堂組織家庭,日後的每一天就在丈夫和小孩間打轉忙碌。
「他媽的,搞不懂老子怎麼會把你教養成這麼沒志氣的女兒!」
洪芯芯非常清楚父親在知道她的心願之後,會有什麼反應——看她母親的遭遇就知道了。
媽媽之所以離家出走,是因為忍無可忍了吧?
別人的妻子頂多是擔心孩子不讀書、老公沒工作,可是身為紅衫軍大哥洪燦森的老婆,她要擔心的卻是他拿著衝鋒鎗,帶著一幫兄弟去火並,還會不會回來?
是躺著回來,還是自己四平八穩的走回家?若都不是,自己又應該去哪裡找老公?幸運一點的或許能在醫生那裡見到他,悲慘一點的可能要在太平間來個夫妻會面,更慘的說不定要到山溝草叢,或是海邊呼喊丈夫的名字。
折磨啊。
若是不愛他還好,死了也無關痛癢,遺產記得分給她就行了。
可偏偏就是愛著他啊!
忍受這種心驚膽戰的生活近二十五年,她母親方雅英覺得自己受夠了。在一次劇烈的爭吵之後,她瀟灑地包袱款款離家出走。
依照父親的個性,想當然爾他是不可能抓著母親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懇求她別走。
「我操@#&……她敢拎著皮箱滾出去,就別指望老子去找她回來!除非她自己爬回家,否則以後都別想進門了。」
於是,洪氏夫妻的分居生活正式開始。
洪芯芯當然也想化解父母之間的心結,他們明明都還愛著對方嘛!為什麼非得要弄到這麼僵的地步呢?
身邊彷彿又猛然又響起父親的熊吼——
「格老子的,先解決你自己的問題吧,臭丫頭,老爸跟老媽的事情輪不到你管,槍法咧?敢拿槍了嗎?開一槍讓老子看看啊!」
唉。
抱歉啊,媽媽,女兒自身難保、力有未逮。
「咦,天空黑黑的,好像要下雨了。」
聽見一旁店家如此說著,洪芯芯直覺地仰頭望了望天空。啊,真的耶,天空烏雲密佈,看來是有一場雨要下了。
一思及此,她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
這時,手提包裡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飛快拿起按下接聽鍵,一道溫柔的女聲從彼端傳來——
「芯芯,你現在在哪裡?」
「我正要去育幼院那兒。媽,你是不是要提醒我今天晚上去你那裡吃飯?」
方雅英精神十足的笑著,「對啦,我怕你忘了嘛!」
「我記得啦,媽,你別老是把我當小孩子嘛。」她回應一抹輕笑,「我離開育幼院之前再打電話給你。」
掛斷電話的她才將行動電話收進包裡,卻發覺天空已經下起斗大的雨滴,而且雨勢來得急且猛。
她拿起手提包遮擋在頭頂上,跟著路人一起小跑步想躲雨,突然聽見身後一陣猛急的煞車聲。
「洪小姐,得罪了!」
嗯?有誰在叫她嗎?
回過頭,洪芯芯看見兩個戴著墨鏡的男子衝下車,二話不說的直往自己伸手抓來。
她倒抽一口氣,「你們要幹什麼?」
兩名男子一左一右箝扣她的手臂後,就往車子裡拖去。
「放開我!我不認識你們啊,為什麼要抓我?」老天,她好害怕啊!恐懼清晰地寫在她的臉上,緊接著眼眶一紅,淚水就要落下。
這時,又有一輛黑色轎車急速迎面駛來。
在洪芯芯梨花帶淚、驚惶未定之際,那輛車眼看就要撞上他們三人。
她直覺地閉上眼。
「媽的,搞什麼?」兩名男子顯然也被嚇了一跳,低咒了幾句,箝制洪芯芯的手勁微微一鬆。
駕駛座上的冷峻男子氣勢冷沉地打開車門走向他們。
「怎麼回事啊?」
「好像有人要綁架那個女孩子耶!」
這一耽擱,旁邊的路人漸漸地圍了過來。
兩名男子互望一眼,便放開洪芯芯,轉身溜回車上,隨即揚塵而去。
淚痕未乾的洪芯芯傻傻地站在大雨中,害怕地揪著自己的衣領,看著離她五步遠的冷漠男子。
為什麼她反而覺得眼前這個解救了她的男人比剛才那兩個人還要恐怖?
不自覺地,她往後退了一步。
這時,黑色轎車的後座走出一個偉岸的男子,比女子還要白皙的臉龐上戴了一副黑色的墨鏡,叫人看不清他究竟長什麼模樣。
「真,走了。」
洪芯芯的目光轉而望向那個臉龐白皙卻有著低沉嗓音的男子。
儘管隔著那副黑色的墨鏡,她依舊能感受到對方凌厲的視線在剎那間射向自己。
接著他便坐回後座裡,關上車門。
那個喚作「真」的男子冷峻地再瞟了她一眼,才轉身走回駕駛座,俐落地轉動方向盤,黑色轎車迅速自她身旁呼嘯而去。
洪芯芯怔怔地看著車子離自己越來越遠。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經歷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滂沱的大雨淋得她渾身濕透,寒意令她打了一個冷顫,無暇再多想,她加快腳步往育幼院而去。
「芯芯,還好你過來了。」
看見同是育幼院的義工的溫少芬站在門口對她直招手,洪芯芯蹙起柳眉小跑步上前,「發生什麼事了嗎?」
「哇,你怎麼全身濕透啊?」
「下雨了,我……」
「沒帶傘?你哦,傻瓜,氣象報告不是說會下大雨嗎?」
洪芯芯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自己方纔的遭遇,只得順勢點點頭,「我沒注意到豪雨特報。」
「先換衣服吧,免得感冒了。」說完,溫少芬趕忙到自己櫃子拿了件衣服給她,再拉著她去盥洗室,「這是我的衣服,你先穿上吧!」
「謝謝。對了,你要跟我說什麼?」
溫少芬倚靠在牆壁上,隔著門板跟她說話,「是小梅啦,她聽說上頭的兩個哥哥要離開育幼院去寄宿學校讀書,就一直揪著他們的衣角不肯放手。」
原來是這件事,當初她就猜到會有今天這樣的情形發生。
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洪芯芯溫柔輕笑,「他們兄妹現在人呢?」
溫少芬無奈地撇撇嘴,「在房間裡啊,小梅坐在地板上又哭又踢的,小松和小竹都拿她沒辦法。」
「我過去看看。」
走過幾個彎道來到院童的房間,洪芯芯還沒踏進就聽見小梅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我不要跟你們分開!那個慕叔叔好過分,為什麼要把你們帶走?嗚嗚……我不要啦!」
「小梅,你乖,別無理取鬧。」雙胞胎中好脾氣的小松溫柔開口,「哥哥們是去讀書啊,難得有善心人士願意資助我跟小竹專科五年的學費,我們應該要謝謝人家才對啊!」
「哥,你跟她說那麼多幹麼啦?」壞脾氣的小竹則眉頭緊皺,不悅到了極點。「小梅,你再這麼耍脾氣我要揍人嘍!那個慕先生對我們這些孤兒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曉得我跟哥哥考上五專卻繳不出學費、住宿費,二話不說就幫我們繳清所有的費用,你還敢罵人家過分?你才過分!」
小梅仍坐在地上耍賴,「可是我不要跟你們分開嘛!」
「哼,我倒是巴不得趕快跟你這個牛皮糖分開。」
「小竹,你少說兩句。」
洪芯芯在這時踏進房間,小梅見到她宛如救星。
「洪姊姊,你趕快叫我哥哥不要走。」
「洪姊。」小松年輕斯文的臉龐在乍見她的剎那,露出一絲含蓄欣喜的光彩。
「洪姊,你看這個王八蛋啦!一直在這邊胡鬧。」小竹不爽的橫了妹妹一眼。
洪芯芯漾著輕笑彎身蹲在小梅身邊,溫柔地撥開她額前凌亂的劉海。「哥哥他們去讀書是好事啊,你不喜歡嗎?」
小梅臉頰猶帶淚珠,「可是我不要跟他們分開。」
「你豬腦袋啊?」小竹更火大了。洪姊都出馬了,這個死丫頭還在這裡耍賴,真想一掌打扁她。「我跟小松每個星期五都會回來,又不是永遠見不到面,你到底在吵什麼啦?」
見洪芯芯搖頭示意自己別再開口,小竹立即閉上嘴。壞脾氣的他對誰都不太客氣,唯獨對洪芯芯言聽計從。
「小梅,洪姊向你保證,哥哥他們只是去讀書,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丟下來的。」
此話一出,三兄妹當場僵了僵,小松和小竹這才發覺原來妹妹擔心害怕的是這個,而小梅的號啕大哭則證實了這一點。
她撲進洪芯芯的懷裡,「洪姊姊,我不要哥哥他們離開我身邊,嗚嗚……我知道他們一走就會跟爸爸媽媽一樣不回來了。」
神色黯然的小松把手搭放在妹妹哭得顫抖的肩頭,默然不語。
小竹鬱悶地撥了撥頭髮,轉頭看了哥哥和妹妹一眼,驀地伸出手從小梅的頭頂拍下去。「你沒別的話好說了是不是?你現在是在咒我跟哥哥出意外啊?」
「嗚嗚……我沒、沒有啊。」
「還說沒有?出來,不要每次都賴在洪姊懷裡哭,跟個長不大的小孩一樣。」小竹將妹妹拖出洪芯芯懷裡,半蹲在她面前,像在搓麻糬似的捏著她的兩頰,「家裡只剩下我們三個人,如果把你丟掉的話,我跟哥哥就什麼都沒有了,你懂不懂?所以用你的豬腦袋想一想,我們有可能扔下你嗎?」
「松哥,豬哥欺戶我啦……」小竹的手捏得她講起話來漏風又大舌頭。
小松憐愛地摸摸她的頭,「小竹說得沒錯,我跟他努力讀書也是為了你啊。我們說好了,以後一起開一間小店,這樣我們三兄妹就能住在一起了。所以你現在要乖,知不知道?」
小梅依舊遲疑地回頭看了洪芯芯一眼,直到見到她眼神中的溫柔與保證似的微笑,她才安心地點點頭。「好啦,知道了。」
「小梅真乖。」柔軟的嗓音輕輕響起,洪芯芯站起身將她一把拉起,摟了摟她削瘦的肩膀,「你應該要高興才對呀,哥哥們去讀書說不定會碰到喜歡的女孩子,這樣又多個人來疼你了。」
小竹聞言忍不住望了哥哥一眼,瞧見小松的視線專注在洪芯芯清麗的臉龐上,他撇撇嘴不多開口。不可能的啦!
在育幼院裡,洪姊幾乎是所有情竇初開的男孩心儀的對象。她溫柔,清雅秀致的臉龐總是帶著淡淡的微笑。
心地很善良,只是偶爾有一點膽小,常常一隻蟑螂或是老鼠就會惹得她驚惶尖叫,哈哈,這個時候的她最好玩了,害怕的跑來跑去,臉色都嚇白了,然後就會有一群人急著當護花使者——其中又以他老哥小松最認真,幾乎是馬上趕到。
可是洪姊就是洪姊,是大家的姊姊。
善良的她疼愛關心大家,她所付出的的確是愛沒有錯,但不是男女之愛。
小竹爬了爬頭髮。唉,希望他老哥多見過幾個女人之後能轉移目標。
這時,溫少芬出現在房門口。「芯芯,你能過來一下嗎?」
「好。」她又拍了拍小梅的肩膀,對小松和小竹笑了笑之後,才走出房門。「少芬,又有什麼事嗎?」
溫少芬難掩欣喜地拉扯她的手,「他來了,芯芯,他今天過來這裡了。」
「誰?你說誰啊……」洪芯芯的眼睛突然一亮,「他嗎?」
「你真遲鈍耶,當然是他啊!告訴你哦,他現在就在院長室。」
她們兩人口中的「他」就是那個時常捐助大筆金錢給育幼院的大善人——慕曦。
聽說他是某大銀行的年輕總裁。
也聽說他所捐款幫助的對象不只是他們育幼院,還有許多需要協助的團體或家庭。
在洪芯芯的眼裡,素未謀面的慕曦是大善人,更是她心目中的長腿叔叔。
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
感覺到自己隱隱的期待與對於他的旖旎幻想,她不禁拍了拍酡紅的臉頰,暗笑自己的不切實際。
「芯芯,快點啊,我們過去院長室那裡說不定可以看到他哦!」溫少芬興匆匆的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衝。
身為大企業家溫達學的小女兒,溫少芬不免有些驕縱與任性,但是都在可以容忍的範圍,而且她的天真、熱心也彌補了這些缺點,否則以她的身份實在沒有必要來這裡當義工,繼而和洪芯芯結為好友。
被她拉在身後的洪芯芯不得已只得跟著跑,好友急切的模樣惹得她一陣輕笑,「慢一點啊,少芬,老天,你真的那麼喜歡他嗎?」
「哼,你有資格說我?難道你就不是嗎?」
兩個窈窕的身影在育幼院的長廊上一前一後的跑著,一個美麗活潑、一個清麗嫻雅。
院長室的大門打了開來……
「慕先生,我還是要再次謝謝你願意幫助小松和小竹完成學業。」
溫少芬機靈地將洪芯芯拉到牆角邊,口吻難掩欣喜。「我們真幸運,說不定這一次能夠看清楚慕曦的長相耶!」
洪芯芯微微抿笑,羞怯的臉龐也不禁泛起一抹期待。
伴隨著沉穩的腳步聲,院長室的門口響起一陣低沉有磁性的嗓音。
「院長你不需要這麼客氣,這對雙胞胎兄弟有心向學就是一件好事,我只不過是從旁提供一點協助罷了。」
「芯芯,你聽到沒有?他的聲音好好聽哦!」溫少芬雀躍地湊在她的耳邊輕語。
她回以贊同的微笑,但是……這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對了,育幼院最近的運作還順利吧?」
「一切都很好,說起來真多虧了你的捐款資助,否則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別這麼客氣。」低沉的嗓音有些微的停頓,「工作人員都還好嗎?」
「嗯?很好啊!尤其是芯芯跟少芬,這兩個女孩雖然是義工,但是真的幫了我不少忙。」
「是嗎,那太好了。對了,我還有事不多停留了。」
「好的,慕先生,你慢走。」
「芯芯,他就要走過來了!」溫少芬興奮地直扯著她的衣服。
「噓。」
「哦。」
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其中還包含著院長修女長袍刷動的輕微響聲。
洪芯芯輕咬著唇瓣等候步履聲踏近的一刻。
就要見到他了!
她心目中的長腿叔叔。
就在那剎那間,一抹穿著黑色手工西裝、俊挺偉岸的身形迅速走過長廊,英姿勃發的朝大門口走去。
溫少芬興奮地從牆角跳出來,「芯芯,你看到沒有?老天,原來慕曦這麼年輕!而且,哇啊,太棒了,他好帥哦!芯芯,我愛上他了,我真的愛上他了啦……喂,你發什麼呆啊?被慕曦俊俏的臉龐嚇傻啦?」
「呃?我……」
「不管了,我一定要叫我老爸幫我介紹,我爸他跟各家銀行都有往來,我相信叫他幫我介紹跟慕曦認識一下應該沒有什麼困難。芯芯,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拖著你一起去。」
「哦,好……」
不若好友的雀躍欣喜,洪芯芯緩緩地站直身,怔怔的望著慕曦消失的方向。
他的臉龐……好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