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做什麼?」
「哥哥!」
「皓玥,你閉嘴。」上官皓雲年輕俊逸的臉龐英氣十足,二十二歲的他心高氣傲,總以為只要他願意這個世界就在他的口袋裡。
單堯祆沉默不語。
高俊頎長的身形斜倚在落地窗前,站在窗邊居高臨下地俯視整個中央公園的美麗夜景。強迫自己別去理會侄子的挑釁,他輕輕搖晃手中的白蘭地,將目光飄遠遙遙眺望燈火輝煌的布魯克林大橋。
紐約,他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感覺如何?很複雜。
一年前他避走台灣,是為了躲避上官皓雲和慕嵐聯手帶給他的傷痛;然而一年後再回到這裡,卻是因為他想趁自己的感情尚未淪陷之前離開梁孀,所以他選擇重返紐約。
自己彷彿都在逃,為了感情而逃。
可是他不得不!因為被慕嵐傷得太重,背叛的陰影太強烈,讓他已經不願意再對任何女人交付真心。
所以離開台灣、遠離梁孀,他沒有一絲不捨。沒有。
驀地一口飲盡杯子裡的琥珀色酒液,單堯祆邃墨瞳眸視而不見的望著前方的華燈輝煌。
不知道梁孀在幹什麼?
已經得知他離開台灣了嗎?
離開得太匆促,他甚至沒有在大門深鎖的咖啡屋外留下任何歇業的字眼。她知道了會不會很驚訝,而他離開台灣的消息會是誰告訴她的呢?
無所謂的聳聳肩,還是氣憤得想砸爛他的店?
猛然間察覺自己腦海裡思思唸唸的,竟然全是那個他自以為絕對不會割捨不下的女子,單堯祆震驚地收回遠眺的目光,下意識地舉起酒杯想喝酒……卻發覺它早已被喝盡,一滴也不剩。
客廳另一頭的上官皓雲看著這一幕,雛起眉頭。「皓玥,他怎麼了?」
她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你應該稱呼他叔叔。」
「哼,你呢?你就有喊他叔叔了嗎?」
上官皓玥立刻被哥哥輕蔑的口吻給激怒,「我和堯祆感情好,他說了不介意我這樣喊他的!」
「是哦。」
他的口氣是百分之百的敷衍,惹得她火大不已。「上官皓雲,我警告你,你已經深深的傷害過堯祆了。」
話一出口,她立刻看見哥哥英俊的臉龐上閃過一抹痛苦……心頭突然有些不忍,她的口氣不自覺的稍稍放緩,「哥,你放過自己也放過堯祆好不好?我已經厭倦了你對他的態度,也明白你在說每一句傷害他的話時,其實心裡也很難過的,不是嗎?」
像是被說中了心事般的難堪,上官皓雲轉了個身迴避妹妹的視線。「你懂什麼?白癡。」
「你才白癡!」這個可惡的王八蛋,竟然用這種字眼污辱她這個哈佛大學的跳級生!「我、我再也不理你了,你就繼續用這種方式折磨自己好了,可是我不許你再把堯祆拖下去一起痛苦。」
那一雙年輕英氣的眸子黯然地閃了閃,「你說得倒好聽,難道他現在就不痛苦了嗎?」
事情才過一年……不,或者應該說已經過了一年,他告訴自己可以放下了,但是單堯祆呢?
提起這一點,上官皓玥的眉梢神秘地揚了揚,嘴角噙笑。「說不定哦!」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皓玥。」
她不再理會他,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到單堯祆身邊,順手拿走他握著的空酒杯,她踮起腳尖輕吻他的側臉。
他微微側轉俊臉對她露出溫柔一笑,「再幫我倒一杯酒來。」
「不要。」滴溜的眼珠轉啊轉,自有一種慧黠聰穎的青春風情。
「皓玥!」
「幹麼藉酒澆愁呢?」
單堯祆的俊顏轉了開,「我沒有。」
骨碌的大眼試探性的望著他,「是因為前塵舊事而欷吁不已呢,還是為了最近的離別而捨不得?」
「皓玥。」低沉的嗓音中帶了些許警告意味。
她噘噘小嘴,才不怕咧!「其實我還滿喜歡那個梁孀的耶!你呢,堯祅?你喜不喜歡她?」
單堯祆不語。
「怎麼樣嘛!竟不喜歡啊?」非得問出個所以然來,這樣她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錯嘛!
「皓玥,我累了,今晚別煩我。」
單堯祆驀地轉身離開落地窗前,將雙手插放在口袋裡,一身淡漠的穿過氣派寬敞的客廳,在越過上官皓雲身旁的瞬間,他邁開的步屨稍稍停頓。
他瞟揚視線迎視侄子遲疑的目光。
「歡迎你回來。」
一抹輕淡的笑容緩緩浮現單堯祆的嘴角,「嗯。」
再邁開步伐走在通往自己房間的長廊上,精緻典雅的壁燈和腳下織工細緻的昂貴地毯在在提醒他──這裡是紐約,是他位於曼哈頓上城第五大道的豪華住宅。
不是台灣,這裡沒有梁孀的身影。
他慢慢地放緩腳步,最後停駐在一個房間外。
這裡曾經是他未婚妻慕嵐專屬的房間。
墨黑而深邃的眸子望著被僕人擦拭得晶亮的銀色門把,沉默了半晌。即便早已沒有人居住,可是它依舊提醒著單堯祆過去那一段傷痛與難堪的存在。
須臾後,他繼續往前邁進。
可是很詭異的是,相較於從前的背叛與情傷,現在的他發覺自己竟然更在意另一點──
這個城市,繁華的紐約,沒有梁孀的存在。
大清早的,大家就被上官皓玥製造出來的乒乒乓乓聲響給擾醒。
上宮皓雲臉色不佳的走出房間瞪著她,「你在幹什麼啊?」
「我有事要出去嘛!」她一邊蹦跳穿襪,一邊在鞋櫃裡頭翻找短靴。
「小心。」穿著暗灰色晨褸的單堯祆走上前,輕輕扶住她的手肘穩住她搖晃的身形,「現在才清晨六點,約會還太早了。」
上官皓玥揚起螓首對他露出甜美燦爛的輕笑,「錯,我才不是出去約會呢。」
「我也這麼認為,有哪個男人瞎了眼會想找你出門?」
「上官皓雲!」
單堯祆對於這兩兄妹的吵鬧鬥嘴早已司空見慣,「需要我開車載你出去嗎?」
「我叫了司機,他在樓下等我。」上官皓玥神情愉快地擺擺手,「那我出門嘍。」
他突然開口喊住她,「皓玥。」
「嗯?」
「別做危險的事情。」
腳步停頓的她驀地回頭,及肩的淡褐色長髮在半空中旋了個漂亮的弧度。「堯祆,你會永遠這麼關心我嗎?」
他微微蹙眉。
看見他眉宇間的擔憂,上官皓玥甜甜微笑。「我的意思是說就算你結婚了,你還會像現在這樣關心我嗎?」
一旁,上官皓雲飛快望了單堯祆一眼,轉開的年輕俊臉彷彿閃過一抹痛苦。
玄關的氣氛因為這句話在剎那間寂冷了幾分。
單堯祆緩緩抿起微笑,卻不見笑意浮現他邃墨的眼底。「我不會結婚的。」
「你會的,你還是會的!」
「皓玥,你到底說夠了沒有?要出門就快點出門!」上官皓雲突然不耐煩地出聲趕人。
「知道啦!」討厭鬼。打開大門,上官皓玥臨出門前驀地反身圈抱單堯祆的頸項。「老實告訴我,昨天晚上你閉上眼睛入睡之前,腦子裡想的是慕嵐還是梁孀?」
他的身形明顯地僵了僵,繼而輕輕推開她。「你該出門了。」
她嘟了嘟嘴,氣惱的轉身離開。
哼,受不了!住在這個屋子裡的男人都是膽小鬼嗎?
精緻氣派的雕花大門應聲闔上,單堯祆轉身準備走回房間時,意外地和站在玄關口的上官皓雲視線相對。
那一雙英氣而年輕的眼眸,下意識地轉了開迴避他的目光。
嚥下唇邊的歎息,單堯祆走上前輕拍侄子的肩,「再去睡一會兒,今天中午的會報會滿累人的。」
上官皓雲轉頭看著叔叔離開的背影……悄悄握緊了拳,眸子裡閃過複雜的情感,然而揉合在其中最為明顯的情緒──
叫後悔。
東方生物科技集團的總部,設立於曼哈頓下城的著名金融區,闊別一年再度回到這個環境,西裝筆挺的單堯祆渾身散發著都會雅痞的卓絕氣質,儼然成功人士的氣派模樣和先前在浪漫咖啡屋時,穿著深藍色圍裙泡煮咖啡的居家模樣是完全地截然不同。
在這裡,他是東方生技的總裁,掌控著上千名員工的生計與命運。
「總裁,這是研究室送來的最新報告,請您過目。」
「嗯。」
瀕臨著哈德遜河畔,辦公大樓有著絕佳的觀賞角度,即便在嚴肅專注的會議中,只要微微轉個頭,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將窗外美麗遼闊的河岸景致看個分明。
手裡拿著屬下遞上來的報告,單堯祆的眼角不自覺地飄向窗外。
台灣現在已經入夜了吧,不知道她在幹什麼?
不期然地想起自己第一次和梁孀相見的畫面,他的嘴角因為記憶裡的影像而輕抿。當時她喝醉了,站在忠孝東路的人行道上一邊唱歌一邊轉圈圈,乍然見到她,自己還以為她是因為嗑藥才失控呢!
驀地,他的眉頭微攏。說起來,那個時候的時間也和現在台灣的時間差不多。
難道那妮子又……不,應該不會的。
應該不會吧?
眼角不自覺的瞟向手邊的電話。一瞬間,單堯祆真的有股衝動想要拿起話筒撥下那一串國際號碼。
「總裁?呃,總裁……」
提出報告的紅髮男子苦著臉,和其他同事交換一抹無奈的視線。現在是什麼情形?闊別一年沒見面,喝過台灣水、吃過台灣米的總裁變得跟以前截然不同。
從前的他沉著幹練,隨時隨地掌控全局、講求效率幾乎不浪費一分一秒,可是看看現在,他一雙眼睛啥也沒瞧,就只盯著手邊的電話看──
難不成是電話惹到他了?
向來深受單堯祆倚重的財務經理布蘭絲.費雪在眾人的眼神央求下輕輕開口,「總裁,您是不是覺得擺在您手邊的電話礙著您了?那麼我現在馬上叫人把它移開。總裁?」
他深邃沉寂的視線緩緩調向她,「和電話有什麼關係?」
「呃,您一直盯著它看。」
颯氣的眉宇微微皺起,「我有嗎?」
當然有!在場開會的幹部各個都是人證。不過當然沒有人敢講,開口跟總裁嗆聲,又不是薪水賺夠了、老婆孩子不要養了!
一同參與會議的上官皓雲也狐疑地盯著他。自從叔叔從台灣回來之後真的怪怪的,而皓玥那丫頭似乎知道原因,或許他該把她抓來好好質問一下才對。
還真是說人人到,會議室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一抹青春洋溢的身形閃了進來。
「嗨,大家在開會呀?」
單堯祆深邃的眸子調轉而下掃視手邊的報告,「皓玥,這裡有事要忙,你去別的地方玩。」
「幹麼趕人啊?我好歹也是東方生技的副總裁耶。」
堯祆就是這樣!平常對她還不錯,可是只要扯上公事馬上變得嚴肅起來。不過他說得也沒錯啦,她只是掛名的,頭銜好聽罷了,更要說起來她唯一的工作就是等著領薪水,既不需要她躺著賺,更不需要她跪著賺、趴著賺,只要坐著等COCO匯進帳戶就行了。
「我有件事情想要跟大家宣佈。」上官皓玥不理會單堯祆的逐客令,直接往會議室走進來。
「皓玥!」要我打你屁股是不是?上官皓雲眉心緊蹙的瞪著她。
「我真的有重要的事嘛!我呢,為了增加日後結婚的嫁妝,所以特地聘請一位專業理財師來替我們東方生技效勞。」
「不需要。」單堯祆沉著開口,「布蘭絲能夠處理一切,而且勝任愉快。」
專業理財師……為什麼一聽見這個名詞,他就會忍不住想起遠在台灣的梁孀?
他離開台灣,是為了逃離她,沒想到那抹身影卻反而在他的腦海裡愈來愈清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官皓玥彎彎的眉梢愉快地挑起,唇畔帶著一抹神秘的微笑。「大總裁,話別說得這麼早,先看看我找來的人選嘛。喂,快進來跟大家見見面啊!」
他有些不耐煩地揚起俊臉……
當門口乍現的纖細身影躍入眼簾,單堯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激動得站起身卻意外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引起了一場小混亂。
「總裁,您沒事吧?」坐在他身旁的布蘭絲趕緊起身,焦急而溫柔地替他擦拭。
提著簡單的行李佇立在門口的梁孀,唇畔含笑的望著居於首位的他。
視線不時被布蘭絲擋住的單堯祆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我沒事,不用忙了。」他輕輕推開屬下,眨眨眼,以為會眨掉自己眼中的幻覺。
可是沒有,她仍然拎著行李站在那裡。
風塵僕僕的,眉梢間雖然漾著倦累,可是眼神卻熠熠閃爍,燦美而明亮。
緊緊攫住他的視線!
上官皓雲驚訝地看著單堯祆難得的失態,飛快調轉視線望向上官皓玥,她也正笑盈盈的看著他,挑揚的眉睫寫滿了她的開心與得意。
單堯祆的失態正是她所期待的。
會震驚,表示他在乎!如果堯祆見到梁孀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那麼她才失望呢。
「這位梁小姐是我特地從台灣聘請過來的理財專員,相信以她的能力絕對能夠勝任愉快。」
單堯祆深邃沉靜的視線,在觸及梁孀的時候變得特別灼熱,聽見侄女的話,他緩緩移動眸子凝視她。
「這是你刻意安排的?」他沉著嗓音用中文詢問。
瞅見他冷淡甚至是慍惱的反應,梁孀的笑容突然退去,嬌軀僵直。
「你不歡迎是不是?」她艱難的開口問。
他的目光迅速回到她僵冷的俏臉上,看見那雙美麗眸子飛快閃過一抹受傷,剎那間複雜的情緒掃過他心頭,有震驚、有困惑,有難以言喻的乍喜,卻也有著一抹即將淪陷的恐懼。
「我……」
「原來你真的是因為討厭我,所以才逃離台灣。」
梁孀備受打擊卻刻意故作鎮定的倔強神情,深深打動單堯祆的心。
「梁孀,我……」他欲言又止。
一時間千頭萬緒,而且涉及的又是他最最脆弱的感情問題,他已然失去了平常的沉穩幹練,成了一個和自己的理智情感掙扎的男人。
「總裁,您和這一位小姐……需要我們暫停會議嗎?」布蘭絲的視線在他與梁孀之間來回。
事實上所有在場的高層幹部個個都露出吃驚的表情,他們從沒見過總裁露出像此刻震驚為難的神情,叫眾人更好奇這個突然出現的東方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你不需要露出這種困擾的表情。」梁孀刻意冷漠的嗓音在一片沉默中響起。
雙手握拳撐放在桌面上,單堯祆黑黝的瞳眸緊緊望著她。
倔傲的她成功眨去眸子裡乍現的水霧,悄悄揪緊行李袋,她仰起下顎不改往常倔強的性格。
「幹麼擺出這種為難的表情?我又沒有說要賴著你!」說完,旋即轉身踩著驕傲的步伐踏出單堯祆的視線。
上官皓玥的下巴快掉了。
嘎?!現在是什麼情況?怎麼會這樣?!應該是驚喜的相逢和熱情的擁抱吧?不敢置信的望了望依舊杵在原地的單堯祆,再瞧了瞧愈走愈遠即將跨入電梯裡的梁孀,她氣憤得直跺腳。
「堯祆,你在幹麼?快去追啊!哎呀,算了,我自己去比較快!」
她反身正要跑出會議室,突然有一雙手臂扣住她的肩膀將她推了開。
「堯祆?」
「我去。」
上官皓玥微笑凝視著單堯祆高大頎俊的身形衝入另一部電梯,追趕著已經下樓離開的梁孀。
這時,另一個高峻的身影佇立在她身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姓梁的女人是誰?」
她瞟轉美眸瞅著哥哥困惑的臉,緩緩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你啊,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