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哪裡了?為什麼還不回來?
為了腹中的孩子,她原想好好睡上一覺,但是一想到他尚未歸來,她連合眼也沒有辦法。
朱盈羅倚在門邊,眺向遠方,心裡想著善喜的話語,深深地擔憂著他的行蹤,幾乎想要出門去尋他。
「王后,你怎麼還不睡?」秋心體貼地為她披上貂皮大氅。「這樣對腹中的孩子不好的。」
她不睡是因為他還沒回來。他還沒回來……
他究竟去了哪裡?她對他的不相信,真的傷他很深嗎?他那樣狂妄的人,也會受傷嗎?
朱盈羅緊咬下唇,黑陣中透出不捨而優心的光彩。「他還沒回來……我要去找他!」
她知道自己現在不宜出門,可是一想到他至今還沒回來,她的腦子和雙腳就不聽使喚,一心只想往外衝,一心只想找到他。
「主子!主子!」秋心急著要拉住在暗夜中狂跑的朱盈羅。她可是孕婦啊,居然做這麼危險的事!
朱盈羅像是未曾聽見秋心的叫喚,慌亂地跑著,直到衝進了一堵溫暖而熟悉的肉壁。
是他!戎焰!
朱盈羅下意識地緊緊熨貼著他,反手摟著他,生怕他只是個突然出現在暗夜裡頭的幻影,一觸即失。
才一日未見,他看起來卻增了好幾分的憔悴滄桑,似乎十分疲倦。而這些,全是因她而起嗎?
「你不相信我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在這麼暗的夜裡在外頭奔跑?」憤怒和擔憂同時漲滿戎焰的心,他小心翼翼地瞧著她,生怕她不適。
「我——」朱盈羅凝視著他那雙盛滿焦慮的冰綠色眸子,倏地埋首在他胸前低語。「對不起。」
「你——」戎焰身體頓時僵直,詫異地望著她。
朱盈羅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眸凝視著狂放卻又不敢置信的戎焰,終於緩緩開口。「對不起。」
「對不起?」戎焰重複呢喃著,就像不相信這樣的話語會從倔傲而驕傲的她口中說出一般。
朱盈羅再度深呼吸,凝眸與他對視。「善喜的事憎,是我誤會你了,我在這裡跟你道歉。」
在這件事上,她的確是錯怪了他。
見他似乎要答話,朱盈羅先搶一步,飛快說道:「可是你不要以為這件事情我相信了你,就代表別的事惜我也會相信你。我對你的恨意,始終存在!」她以最憤怒的眼神射向他。
看她這般烈氣勃勃,就知道她的身於無礙。
戎焰稍稍收緊了手的力道,薄唇扯開一彎邪佞的笑。
「無妨。」他俯身在她粉嫩柔唇上印下一吻。
「你如何恨我,我都不在意。我只要你相信我在意你,非常非常在意你,那就夠了。」
「禽獸。」朱盈羅軟弱無力地咒道。「只有禽獸,會如此瘋狂。」
偎在他的懷裡,貪婪地汲取著他的體溫,感受著他的氣味,她內心深處十分清楚,她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戎焰沒有答腔。
他只是笑得更為邪美,將她圈摟得更緊,讓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成為密不可分的相屬。
月牙彎彎地掛在天上,灑下一地銀白。銀亮的月光映著兩具交纏的身軀,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那影子,名為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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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回的事件之後,朱盈羅與善喜便經常往來,兩人就這樣結為好友,常照顧著對方。只不過兩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戎焰以及善喜已逝丈夫的事。
而她與戎焰的關係,則是處於如履薄冰的狀態。兩人都十分小心謹慎地應對著,心裡都十分清楚,那不過是表面上的平和。
然而,那也就夠了。她所能要求的、所能得到的,也就只有那麼多了。懷著孩子,她已然沒有氣力再跟他爭執些什麼,只能貪戀著他所有的一切,奢侈地享受著這幸福的假象。
她心裡知道,等到孩子出世,她就再也沒有借口這樣依賴著他,她必須再次和他對峙,為了霍爾達太於。
而隨著她臨盆時日的接近,她知道,他們能再繼續這麼平靜的日子也不多了……
正想到此,今日來訪的小客人打斷了她的思緒。
「姨姨,這弟弟或是妹妹怎麼那麼皮啊,在裡頭一直動一直動?」小男孩阿瞞疑惑地問著已經大腹便便的朱盈羅。
「他喜歡你,要跟你打招呼。」朱盈羅嬌唇綻出淡淡的微笑。
「真的嗎?那我可以也跟他打打招呼嗎?」阿瞞拍著朱盈羅的腹部,想用朱盈羅肚子裡的小孩打招呼。
「不要碰她!」剛從旃帳外進來的戎焰,以為阿瞞頑皮地要打朱盈羅的肚子,連忙喝止。
阿瞞從沒見過戎焰如此凶過,嚇得躲到朱盈羅的身後去。「姨姨……」
朱盈羅忙將阿瞞護在身後,對戎焰斥責道:「阿瞞只是想要摸摸我肚子裡的寶貝罷了,你別嚇到小孩!」
事實上,不只是阿瞞,就連她自己也被戎焰的神情嚇了一跳。沒有想到平時對阿瞞和顏悅色的戎焰會因為阿瞞摸地的肚子而發那麼大的脾氣。
「你有沒有怎麼樣?」戎焰根本沒聽進去她究竟說了些什麼,只是擔心地在她身上左瞧右望。
他怎麼能夠擔憂她擔憂到這樣的地步呢?朱盈羅的心被他的舉動給狠狠撼動,半晌難以成言。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戎焰見她不語,心下更為著急,大掌緊抓若她的細肩,擔憂地間道。
「沒有。」朱盈羅嬌唇泛出淺淺的笑,美得令戎焰幾乎窒息。但,就在下一瞬間,她的眉頭立刻緊緊皺起。「啊——」
「怎麼了?」戎焰優心仲仲地望著她皺成一團的小臉。
「我——」朱盈羅緊緊咬著下唇,感覺腹間一陣陣地傳來痛楚,她必須要極為用力地忍耐,才能暫時忍耐住那陣痛。
「我怕是要生了!」
在戎焰一聲令下,所有的人為朱盈羅生產的事忙了起來。國醫、產萎以及侍女們被允許留在大帳內、其餘的人則一律在旃帳外等待,包括戎焰。
他原來是要進帳去的,但是國醫怕他太過焦慮會對母子及他自己都不好,因此要他在外頭等候。
而等在外頭的他,已經等得快瘋了!他在旃帳外來回地踏著焦躁的腳步,心裡愈來愈焦急,險些自己衝進去幫她生!
已經有四個時辰了,為什麼孩子就是還不出來呢?
正當他等得已經相當不耐煩,正準備不顧眾人阻擋衝進去一看究竟,國醫飛快地奔了出來,臉上寫滿深深的沉重。
「盈羅生了嗎?為什麼我沒有聽見孩子的哭聲?」戎焰急切地抓住國醫的衣領,心醉如火地問道。
國醫搖搖頭,一臉凝重。「孩於的胎位不正,要出來很困難。也許王后和孩子之間,只能保住一個。」
「什麼?」戎焰的臉色勃然大變。
「可汗也許要做個選擇,看要留王后還是留孩子。我怕到時候情況不好……」 國醫臉色沉重地說道。
「兩個我都要!」戎焰瘋狂地嚷道,幽綠的眸宛若冰封。「萬一有什麼閃失,你們全部都要陪葬,聽到了沒有?」
「小的知道了,可汗。」國醫深深行禮,轉身欲進旃帳。
戎焰望著國醫轉身進人旃帳的背影,突然發了狂似的往旃帳裡頭沖,門外的守衛全然傻眼。
沒有人擋得住一頭已然為心愛伴侶而瘋狂的狼。
「焰……」
朱盈羅躺在最柔軟的氈毯上,有氣無力地望著湊到她面前的戎焰,輕輕地叫喚著他的名字。
她的嬌額因為用力過度而呈現死灰修白,額前滲著一顆顆圓滾滾的冷汗。
「你知道了?」她困難地從牙關裡進出這些字眼,雙陣牢牢地鎖著他。既然他會衝進來,十之八九是知道胎兒的事了。
「盈羅!」戎焰激動地牽握住她軟若無骨的小手。她喚他焰!這是她第一回這麼叫他,只是,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刻?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生了。」看著她痛苦欲絕的模樣,戎焰心痛得不能自己。「我要告訴他們,要你別生了。我要你,我只要你,別的我都不要。」
如果真的已經走到絕境,必須在他心愛的兩條命中選擇一條命來守護,那他寧可不要孩子!他只要她!只要她!
「不。」朱盈羅緩緩地搖著頭,清亮的黑陣閃著無比的堅定,失去血色的唇凝出一抹笑。「我要生。」
「你——」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要生。」朱盈羅喃喃地又說了一次,話聲中透出難以撼動的堅決。「我一定會生下他的,我要生。」
「不,你別生了,別生了。」戎焰望著她憔悴的模樣,痛苦地猛搖頭。「我不許你為了生孩子而喪了自己的命!」
「不會的。」朱盈羅微微綻笑,那笑容已然淺得難以辨識。「我會好好的……我一定會生下孩子的,相信我。」
戎焰猛烈地搖著頭。「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為什麼還那麼固執地要將孩子生下來?真是冥頑不靈!」
若是為了孩子丟了她自己的命,那……他想都不敢想!
朱盈羅沒有憤怒,唇邊牽動的笑容愈見溫柔而明顯。他總是這樣,氣到極點就會開始胡言亂語。
「你要我替你生孩子的,記得嗎?」她十分辛苦地綻著笑容。「我要生我的孩子。也要生你的孩子。」
夠了。在這一刻,她不要再隱藏自己對他的情意了。在這或許是生死攸關之時,她要讓他知道,除去了那些風風雨雨,她的心有多麼在意他。
戎焰強烈地震撼著,冰綠色的眸子有著不敢置信,像是根本不信那些話有可能從她口中吐出。
「不!」他忽而狂猛地搖著頭。「我後悔了,我不要你替我生孩子!我可以沒有孩子,可是不能沒有你!」
「我卻很貪心地想要孩子,也想要你。」朱盈羅將素手抽高他的掌握,傾盡全身力氣地攀上他的頸項,柔情地纏繞著。「我會生下我們的孩子,相信我。」
她想要他!戎焰一顆心再度狠狠地震顫著,為了她親口說出的話語。她不只說想要他,還說想要他們的孩子。
是他們的孩子呵!
這話若是平時讓他聽到,他一定是欣喜若狂;然而,在這種時候,他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真正高興起來。
「盈羅。」戎焰凝視著她修白的容顏。「別生了,別生了……」他不停地搖著頭,綠眸中閃著亮色的晶瑩。
「你知道我有多麼倔強,也知道我有多麼驕傲。」朱盈羅極力保待著她的微笑,不讓痛苦奪去了她嘴角的笑容。「那正是我吸引你的地方,不是嗎?你沒有辦法說服我的,我要生我們的孩子。」
戎焰凝望著她黑眸中的堅持,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這個倔強的女人,他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改變她的心意。
「讓我陪著你。」戎焰烙印上她蒼白的唇。
「我不能放你一個人痛苦。讓我陪著你。」
「好。」朱盈羅感受著他所帶來的熱力,很輕很輕地點著頭。她也需要他的陪伴,讓她有力量走下去。
「盈羅……」戎焰激烈地吻著她,直到被國醫和產婆請走。雖是如此,他仍在她的身旁,緊緊抓著她的小手,沒有放開。
接下來,則是她極力嘶吼的過程。疼痛像是無止境地糾纏著她,令陪伴著她的戎焰暗地發誓,這一輩子再也不讓她受這種痛苦。
「啊——」在一陣嘶聲力竭的叫喊之後,紅色的血染滿柔軟的氈毯,然而,孩兒依舊沒有出來。
「再這樣下去,王后真的會有危險!」 國醫搖著頭,表明情況真的極為不樂觀。
「別生了!」戎焰著急地嚷道,望著咬緊下唇,仍使著氣力的朱盈羅。「我說別生了!聽到了沒有?」
「不行,我一定要生。」朱盈羅困難地扯出一抹笑。「你說要我替你生孩子的,我想生你的孩子。」
原來,在那些激烈對峙的背後,她早已對他產生了無比濃郁的情感。在這種最緊要的關頭,她再也沒有辦法對自己、對他隱瞞。
「不——」戎焰狂搖著頭,沒有想到她是如此固執,固執到連有可能丟了性命仍是要生下孩於。
「我一定要生,你不能阻止我。」朱盈羅堅定地說道,凝視著他。「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無論什麼事我都答應你廠戎焰對於她的固執已經全然失去了法子,只能順著她,達成她想要的一切。
「那好。」朱盈羅視線緊緊地纏繞著他。「若是我平安生下了孩子,你得把霍爾達放出來……
我想忘了先前的事,跟你廝守一輩子。」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那些惱人的相不相信的問題。她不想再在乎他先前做過什麼,只想守著這個讓她難以割捨的男人。
「盈羅……」戎焰只能不斷地喃喚著她的名,為她話語中所蘊藏的情意深深地感動。
「答應我。」她必須聽他親口說才行。
「好。但是你一定得平安!一定得平安……」
戎焰的俊顏上有著太多的憂心。為了她,他已經什麼都不顧了。
就算放出霍爾達會帶來難以預料的危險,他也不在乎了。在這個時候,他惟一能在意的,只有她。
從來就只有她。
朱盈羅綻唇一笑,算是給了他答案。隨即,又是一陣呼天喊地。終於,在一陣慌亂之中,嬰兒洪亮的哭號聲響徹旃帳。
然而,大量的血液更是從朱盈羅體內洶湧地冒出。知悉自己終於將孩子生了出來,她頭一偏,失了知覺。
「可汗。」國醫朝著戎焰緩緩地搖著頭,眼裡有著難以回天的無奈。「王后可能……」
「不!」戎焰還來不及感受新生命到來的喜悅,就為了她的情形而徹底瘋狂。「她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戎焰緊緊搭著緊閉雙眸、臉色死白的朱盈羅的肩,用力地搖撼著。「你給我醒過來!聽到了沒有?」
她的氣息如游絲,他幾乎要感覺不到了!
「你自己答應我你要平安的!你得睜開眼來告訴我你很好,我不許你就這樣睡著,我不許!」
她仍是緊閉著眸,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戎焰發狂地搖著她的肩,語無倫次地嘶喊著。「你要是不醒過來的話,我立刻拿天下人的命來陪你,你聽到了沒有?我頭一個殺的就是霍爾達!我真的會這麼做,你快醒過來阻止我!快!」
他瘋狂地喊著,陷入某種幾乎要絕望的心緒之中,沒有注意到被他猛然搖晃的她雙眸微微地眨了一下,在聽見他說要殺人的時候,眉頭更是輕輕地皺起。
他仍然不停地搖晃著她,直到聽見她所發出的某些細微的聲音,他陡地一怔,驚喜地望向她。
她對他扯出一抹虛弱卻堅定的笑容,那抹笑容,讓他喜悅得為之瘋狂。他立刻湊近她,看著她緩緩微微張合的唇。
「對你的承諾,我沒忘。你也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