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進入聯合牙科診所,卻是第一次在他們的營業時間內報到。看到其他候診的病人和櫃檯小姐、護士小姐等,不再是她與男醫生獨處,她緊張的程度稍緩了一點,即使一個小女孩哭叫著抗拒牙醫的聲音不時傳入耳朵,她也不覺得刺耳。
過了一會兒,一位女醫生送含著淚的小女孩和牽著女孩的手的媽媽,自裡間走出來。女醫生和顏悅色,柔聲喃喃的對女孩講話。
若芸在心裡喝彩。這位女醫生不是很亮眼的美人,可是看起來很舒服,像個充滿了母愛的媽媽。其實她還很年輕,年齡可能與她相仿,八成還沒結婚,可是有股成熟的風韻,就是那種處事圖融,得體大方,男人可以驕傲地帶去應酬的太太。
若芸轉眼去看櫃檯小姐。二十歲左右,臉頰豐潤有點嬰兒肥,可愛的櫃檯小姐皮膚好得可以去拍化妝品廣告,真可謂青春嬌媚。
護士小姐走出來叫若芸的名字。又是一個漂亮的美眉,那身白制服未免太合身了,把她那葫蘆型的曲線全展現出來。
陳醫師真有艷福呀!每天看身於眾美人之中,一定不亦樂乎吧?他看過的美女病人大概也不計其數吧?所以她方若芸大可不必想像力太豐富。人家隨口說「機緣」,她就嵌在心上的話,那她可比若芷還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護士小姐在身旁,若芸覺得今天陳醫師的目光很「乖」,眸中沒有她曾懷疑過的野心或企圖。他親切的和她打招呼後,就開始執行拔牙的任務。
「要打麻醉針了,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她的嘴巴被他用一個東西撐大,口不能言,感覺此刻他就像是她的上帝,她的命運全操縱在他手裡。
麻醉針很快就生效。她合著眼睛,任他在她口中挖挖弄弄的。
「陳醫師,禮拜天晚上你有沒有空?」在他旁邊遞工具,身材玲瓏的護士小姐說。
「我要回東山。」
東山!若芸心頭震動。他說的東山是地名吧!最近她在網路上碰過一個叫東山的人。好巧!不可能巧到這兩個與東山有關的人是同一個吧!不可能!
「我知道你從禮拜四晚上就休假,你每個月的連續休假日都是禮拜四晚上回東山,禮拜天下午就回台北。」
「我也常常禮拜天吃過晚飯才上路,回到台北已經很晚了。」
「那這個禮拜天你可不可以早一點回台北跟我們一起吃飯?」
「你們還有誰?」
雖然他邊講話手也沒停,若芸還是心生不滿。他可不可以專心一點拔她的牙?
「我啊!阿美、玉玲、淑芳,做齒模的小賴、中華藥廠的吳炳坤和玉玲的哥哥。我們本來要去富基漁港吃海鮮,可是吳炳坤的車子壞了在修理,我們只好去吃韓國烤肉。陳醫師,我們六點在吉利屋門口集合,你也來嘛!」
「我可能沒有辦法在六點以前趕回來,你們去吃就好了。」
「他們要我選餐廳,我想你喜歡吃吉利屋的韓國烤肉,所以才選那裡。」護士小姐嗲聲說。
「我上禮拜才跟幾個大學同學去那裡聚餐。他們現在有一道新菜,燒烤鴕鳥肉,味道不錯,不過價格不便宜。你們這次要慶祝什麼?是誰生日?還是誰的發票又中了幾千塊要請客?」
「是有個人生日,我前幾天跟你講過,你忘了嗎?」
「嗯……我想不起來。」
「你都沒把人家講的話聽進去。」
這句怨聲嗲得令若芸渾身起雞皮疙瘩。
「喔……我當時可能正在忙……」
他現在不也正在忙嗎?這個護士小姐怎麼這麼吵?
「是我生日啦!你如果沒有辦法趕回來跟我們一起吃飯,我們飯後要去KTV唱歌,你應該可以來吧!」
「呃……我到台北可能已經很晚了。你先別指望我會去。我禮拜一再補送一份禮物給你。」
「你唱歌給我聽就是最好的禮物,我好喜歡聽你唱英文歌,尤其是《第六感生死戀》那首UN……UN……」
「Unchaned melody。」
「對,那首歌你唱得好有感情唷!」
「我其實不太喜歡那首歌,太悲哀了。」
「好不好嘛!陳醫師,趕回來跟我們一起去唱歌。」
若芸做夢也沒想到,來拔牙除了要忍受高速研磨牙機的刺耳噪音,還要飽受魔聲嗲音的折磨。「我們大約八點多會去KTV,唱上三個鐘頭吧,你來一下子也好。」
「我想我還是先不要答應,免得到時候讓你太失望。我要是回來得早的話,再打你的手機給你。」
「討厭哪!你每次都這麼說,每次都到最後一刻才打給我說你不能來。而你的手機老是不通,不然就是要我在語音信箱裡留話。」
天哪!若芸在心裡低呼,這樣她還不懂嗎?怎麼會有臉皮這麼厚的女孩?剛才她還認為這位護士是個漂亮美眉,現在她要修正她的看法,蠢護士身材雖惹火,臉蛋其實尚可而已,可能荷爾蒙分泌太旺盛了,臉頰長了幾顆青春痘。
「陳醫師,你不能延一個禮拜再回東山嗎?」
「恐怕不能。輪班表一個月前就排好了,而且我已經跟我媽媽說好要回去。」
「你媽又安排你相親嗎?」好個怨婦般的口氣。
「我媽要是安排我相親,她也不會事先跟我說,她知道事先露了口風的話,我就會藉故不回去。」
「那你這次就找個借口不回去嘛!」
「我祖母前幾天摔了一跤,她說只是小傷而已,但是我不放心,還是要回去看看。秀秀,下班時間已經到了,你可以先走。這顆多根形態的牙很難拔,我還要再弄一會兒。」
真的嗎?若芸在心裡冷哼。他剛才如果不邊和美眉聊天,專心工作,現在應該已經完工了吧?她的麻醉針藥效有多久?要是麻醉藥失效了,他還沒拔好,她豈不會痛死?
「秀秀,我們要走嘍!」那是櫃檯小姐的聲音。「給你關冷氣唷!」
「秀秀,你可以跟她們一起走。我會關冷氣、鎖門。」
「好吧!那我先走了!阿美,等我一下。」
「陳凱,我要回去了!」女醫生的聲音。
「OK,Bye!」
診所終於安靜下來,過不到幾秒鐘,陳凱就輕呼:「大功告成。來,咬緊棉花才能止血。至少要咬住五分鐘。今天晚上最好不要吃東西,可以喝冷飲,不要喝熱飲。你可以起來了。」
若芸坐起來,感覺溫熱的血流下她的喉嚨。
「我開兩天的藥給你,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十天後再拔一顆,有問題的話,隨時來回診。」
她啞然點頭。
稍後他拿藥給她時,附贈一張名片和一盒冰淇淋。
她還不能開口講話,拿狐疑的目光看他。
他微笑得像個體貼入微的醫生。「回到家後先吃一包藥,然後吃冰淇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香草口味。冰淇淋含在傷口那裡,讓它慢慢溶化,冰冰傷口,你會覺得舒服一點。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和我家裡的電話,萬一你發炎或流血不止的話,隨時打電話給我。」
她的眉頭皺得更深。他對每個病人都這麼好嗎?
看他的神情,他好像看懂了她臉上浮現的問號,可是他笑而不答。拿出預約簿來登記。「下個禮拜三晚上八點。可以嗎?」
她點頭。他遞給她一張預約單,並且把櫃檯上裝著冰淇淋的塑膠袋推向她。
她遲疑著沒有去碰塑膠袋。只拿預約單慢慢收進皮包裡。
他走出櫃檯,拎起塑膠袋送到她面前。「我想你大概不想要皮卡丘貼紙,所以賞你冰淇淋。你是不是怕胖,不敢吃?」
她瞪他一眼。她哪有胖?她比標準體重還少三公斤耶!
「買都買了,又沒多少錢。你不想吃就給夢蘭和夢竹吃好了。」
她接過塑膠袋,沒有表情的和他擺擺手,走出診所。
診所的門在她身後關上時,她就後悔了。收他的冰淇淋幹什麼?收了是不是表示她允許他跨越他們之間醫師和病人的關係?不如轉回身去,拿冰淇淋和他換貼紙給夢梅。呵呵呵,那更可笑。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離開診所,往她的住處走去。
條件不錯的護士秀秀想釣他,看來他不願上鉤。
他媽要安排他相親,他設法逃避。
他……他有送給每個拔牙後的病人冰淇淋的習慣嗎?不管這個病人是老阿嬤、中年男子或未婚女性?
他對秀秀說還要一會兒才能拔好牙,結果秀秀剛走出診所,他就大功告成了。他是故意要秀秀先走,製造和她獨處的機會嗎?
這個人太可疑了!
而且,他是東山人,她又剛好在「虛情假意」網站上認識一個人叫東山。
他想幹嗎?
不管他想幹嗎,他都不會得逞的。
一回到家,吃了藥,她就打開電腦,進入「虛情假意」網站。哈!東山只早她半分鐘進入。可疑。狼心查理對浮云:「甜心,你最近怎地常不見人影?」
浮云:「經濟不景氣,我們的週刊銷售量下跌,再不努力打拼,絞盡腦汁寫些能吸引讀者的東西的話,恐怕會被老闆炒魷魚,回家吃自己。」
新好男人:「找張長期飯票,回家吃他的,不就得了。」
浮云:「呸!本姑娘就算會餓死,也不要靠男人養。」
東山:「姑娘的志氣可欽可敬。不過,靠男人養也沒那麼糟吧!古代的女子不是都靠男人養嗎?」浮云:「古代是古代,現代是現代。現代的女子和男人受同樣的教育,工作能力與薪資所得皆不亞於男人,為什麼要靠男人養?」
狼心查理:「如果你養得起我,我很樂意讓你養。可是,我得先說明。我不會洗衣、煮飯。每次我想進廚房觀摩,我老媽就把我推出來;想拿掃把,我老媽就把掃把搶去。」
浮云:「你什麼都不會,我養你幹嗎?」
狼心查理:「我會學會倒垃圾,我還會教你嘿咻嘿咻。包君滿意。」
浮云:「敬謝不敏。我這個冷面羅剎跟你八字不合,你該去找頭狐狸精嘿咻。」
新好男人:「我啦!我啦!我進得廚房,能洗能切能煮;出得廳堂,會擦會抹會刷。此外,我現在天天都自己倒垃圾,沒有老媽來搶著倒。我也有過嘿咻嘿咻的豐富經驗。」
浮云:「臉上浮現小丸子的三根黑線,加上昏倒。本姑娘可沒說過要養男人。我養了一隻貓就已經嫌煩了,常常想讓它恢復自由,去當流浪貓。可是它每次自己出去一兩天就又回來。」
東山:「慘了!我對貓毛過敏。」
浮云:「聽說會過敏的人鼻子都比較大。東山,你的鼻子大嗎?」
東山:「不小吧!」
浮云:「東山,你哪裡人?」
狼心查理:「親愛的,你好像對東山情有獨鍾。我吃醋了。」
東山:「我是台南縣……」
浮雲對狼心查理:「愛吃儘管去吃,本姑娘既無情,也不會獨鍾任何人。」
狼心查理:「你養的一定是只愛倫腥的公貓。」
浮云:「咱家的閨房裡怎麼可能有男性呢?」
新好男人:「我猜狼心查理如果要硬闖你的閨房的話,一定會被你閹掉。」
浮云:「猜得好。我一向隨身攜帶哨子和防狼噴霧器。」
東山:「東山鄉人。」
若芸的心頭一陣狂亂。真的可能那麼巧嗎?此東山人即彼東山人。
狼心查理對東山:「你便秘呀!要講你是哪裡人不會一次拉出來,得分兩次放羊屎。」
東山:「我一邊在接我老娘的電話。」
浮云:「你現在不住在東山嗎?」
東山:「嗯,我在台北工作。」
狼心查理:「天下的老娘都是一樣的,喔喔天下的老娘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嘮叨,對不對?」
浮云:「嘮叨是為你們好。不知感恩的猴死囝仔。」
東山:「好了,電話掛斷了。我可以專心哈啦了。說到哪裡了?」
新好男人:「浮雲寧可養貓不養男人。」
東山對浮云:「放貓永遠去流浪,養只小狗吧!我對狗不會過敏。」
浮云:「你不知道老處女都養貓的嗎?」
狼心查理:「養貓養狗不如養男人,你沒有養過男人,不知道養男人的好處。你老姐深知箇中滋味,所以巴著那個渾賬不放。」
浮雲對狼心查理:「WTCH YOUR MOUTH,你快把我惹毛了。」
新好男人對狼心查理:「你幹嗎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去碰她的傷口。」
狼心查理:「我是用心良苦呀!不然她會變成心理不正常的老處女。」
東山:「用心良苦也不能下猛藥。浮雲,不是每個男人都是不負責任的色鬼。」
狼心查理:「在下區區不材我便是不喜歡負責任的色鬼,不過,我懂得偷吃的技巧,也懂得要擦嘴巴。」
新好男人對狼心查理:「你把馬子的功夫如果真的一把罩的話,怎麼不去和美眉約會,天天浪費時間在這放臭屁。」
狼心查理:「因為我對浮雲很感興趣,我想把她。」
浮云:「呵呵呵,這真是今年最北極熊的笑話。你想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嗎?給你幾個提示:母夜叉、夜夜磨刀的女人、人肉叉燒包……以下請自行演譯。」
狼心查理:「恐龍級的女人在網路都會把自己形容得美如天仙。同理可證,說自己是無鹽的女人其實都很漂亮。甜心,我已經看穿你的保護色,其實你是個外表冷若冰霜,內心熱情如火的悶騷型美女。」
新好男人:「很奇怪,我也有這種感覺。」
東山:「有點道理。內心柔弱的人有時候會故意表現得剛強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浮云:「你們這些男人的直覺都不及格。懶得理你們了,我要下線了。」
狼心查理:「你現在逃走就表示你心虛,被我說中。」
東山對狼心查理:「放她一馬吧!她是美?是醜?是冰?是火?她自己心裡有數。把她逼急了,搞不好她會從此消失。」
東山對浮云:「人生的路既寬又廣,沿路繁花似錦,美不勝收,而且充滿驚喜。別因為別人踩到狗屎,你就縮步不前,不敢去採擷幸福的花朵。」
新好男人:「說得好極了。浮雲,你如果不敢去碰感情,你就是懦夫。」
狼心查理:「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深。你一點經驗都沒有,真是白活了。」
浮云:「多謝賜教。也許……不知道……我還是卡早困,卡有眠吧!晚安。」
東山:「晚安。多疼惜自己一點,別再禁錮你的心。」
關掉電腦,若芸失神地呆坐著。(謝謝支持 * 鳳 * 鳴 * 軒 * )
東山就是陳凱,陳凱就是東山嗎?
她覺得是。她在網路和東山聊天的次數雖然不多,但他每次打出來的話都能深入她的心,而且溫柔的憐惜她。也許他是那種天生比較容易瞭解別人、安慰別人,帶點娘娘腔的奶油書生。
她從冰箱裡拿出冰淇淋,舀一匙含在拔牙的傷口上,閉著眼睛凝神感覺冰淇淋慢慢在她口中溶化。這種牌子的冰淇淋很香很濃,美味可口,下次她要買給夢竹他們吃。但是這一盒,免談,她不會和他們分享。
再舀一口冰淇淋送進口中,她腦中浮現陳凱的眼睛,他的長睫毛真令人嫉妒。相書裡有沒有說到睫毛長的人怎麼樣?多情嗎?還是會招蜂引蝶?呵呵,每天和那個俏護士朝夕相處,他拒絕得了她多久?人家說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哪天俏護士再禮貌的邀約他,主動投懷送抱的話,他還拒絕得了嗎?哼!男人!哪個不是不吃白不吃?古之柳下惠因坐懷不亂而受人敬重;今之世風,想當柳下惠第二,恐怕會被人嘲笑是陽痿,還被人以稀有動物論之,登上「壹週刊」。
陳凱……他為什麼要送她冰淇淋?
回想起來,他送她冰淇淋的時候雖然一徑微笑著,神情卻有些微掩飾不了的緊張。如果她當時搖頭,不肯收他的冰淇淋的話,他會怎麼樣?他會覺得沒面子,下次給她拔牙的時候就公報私仇,減少麻醉藥的劑量,讓她痛得雞貓子喊叫?
不會啦!他不會那麼壞。事實上,他好得危險,將近可惡。
他可別以為她收了他的冰淇淋就象徵什麼。不過是一盒冰淇淋罷了!這只是他籠絡客人再上門的手段,她不會自作多情的和他所謂的「機緣」聯想在一起。
不想去想,拒絕去理清思緒。她把冰淇淋收回冷凍庫裡。奈何,她的心似乎已經稍微解凍,彷彿蕩著漣漪。
走進熟悉的咖啡廳,若芸用眼睛尋找位置,結果看到他低頭在看雜誌,他的桌上放著一個水杯和一個咖啡杯。幸好他沒看到她,她趕緊找個離他最遠、最不可能讓他看到的位置,背對他坐下。要不是她約了人,此刻她已經走出咖啡廳了。不然要是他誤以為她是追著他跑,以製造「機緣」,那她的自尊心要往哪裡擺?
若芷常叫她要擴大生活圈子,別老是只在這一帶活動,她一向覺得沒有必要,因為她在這個區域長大。若芷和孩子們住在爸爸留下的家,她大學畢業後找工作就選擇離老家最近的雜誌社,前幾年她在雜誌社和老家之間租房子,去年她搬進她以百分之八十貸款、分二十年年償還所買的小套房,離老家更近。台北市的交通這麼亂,每到上下班時間就塞車,她幹嗎把時間浪費在通車上?每天走走路,既可健身又省車費,一舉兩得。
可是,今天她後悔了,因為她知道,如果繼續保持這種習慣,她碰到陳凱的機率會很高。因為他的診所也在這附近,他的一日三餐可能也都在這方圓數十公尺內的餐飲店裡解決。
若芸看看表。一點半了,龔自強怎麼還沒來?早知道她該跟小龔約兩點的。兩點之前陳凱就會回診所,她就不會碰上他。怪只怪,她和小龔約時間之前,沒有想到會遇到陳凱。
唉,其實此時碰上陳凱也不見得是件壞事,讓他看到她和一個男人約會,下次他就不會送她冰淇淋了,省得她煩惱。要是小龔再高一點、再帥一點,能把陳凱比下去,那就更好了。可惜,以前在學校之所以叫龔自強小龔,就是因為他不高,瘦瘦小小的。
不過現在小龔已經比七年前成熟多了。上個月她採訪經濟部的一項研討會時,要不是他叫她,她真的認不出他來。大學時代總是穿著T恤、牛仔褲、球鞋的小龔,現在不再那麼瘦削,而且西裝革履的,可能是穿了高底的鞋子,看起來頗有派頭。他那張原本屬於可愛型的娃娃臉,也多了些男子氣概。
小龔是若芸大學時一起編校刊的學長,他高她兩屆,他們共事過兩年,在她剛開始參與校刊的作業時,他經常指導她,令她獲益良多。他們認識一年多後,他曾在一次社團的郊遊中露骨的對她表示他欣賞她、愛慕她。她明白的拒絕,甚至介紹一個較矮的女同學給他,他和那位女同學只見了三次面就沒有再來往。不過,他也沒有給若芸添麻煩,沒有糾纏她。但若芸總覺得在他畢業之前那幾個月,他們之間的相處總是有些不自然,因為她感覺到他的目光經常追著她。
他當兵時寫過四五封信給她,寫的無非是軍中生活,並訴說他的寂寞。她回了他兩封短信,第一封禮貌的要他自己保重。第二封她乾脆謊稱她已交了男朋友,從此他就斷了音訊。
上次見面若芸之所以會留下電話給小龔,是因為小龔現在的職業是名立委柳超群的助理。基於將來工作上或許有需要小龔幫忙的地方,若芸才給他她的手機號碼。
他遲到十分鐘了!她打開皮包,正想打電話給他,他就出現了,站在咖啡廳的門口東張西望一下後,匆匆走向她。
「方若芸,對不起,我遲到了。」
她不由得耳根發熱,覺得好像有對眼睛在看她的背。討厭的小龔,他必須那麼大聲嚷嚷引起別人的注意嗎?其實他也沒有很大聲,也許別人根本沒在意到,是她自己心裡有鬼,以為別人都在看她。
「沒關係。」她不安的換個坐姿,眼睛不敢亂瞟,怕撞上某人的目光。
龔自強喝了一口服務生送上來的水,點了咖啡後,雙手攤在桌上,正視若芸。
「我的時間不多,待會兒要趕回立法院。」他又拿起水杯來喝水。
「不好意思,我今天只有這個時間有空,害你趕來趕去。你說要給我獨家的內幕新聞。」
「嗯,」小龔略帶神秘的傾身向前,隔著桌子拉近與她的距離,壓低聲音說:「雖然這樁弊案遲早會曝光,而且不會牽連到我,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在我眼前發生。」
若芸的直覺告訴她,這可能會是一樁聳動的新聞,她急忙從她的大皮包裡拿出隨身攜帶的錄音機。「你介意我錄音嗎?」
「我介意。」小龔滿認真地說。「我還年輕,不想這麼早去見閻羅王。」
「沒有那麼嚴重吧!」若芸當他是開玩笑的笑了笑,但是發現他毫無笑意,她的腳底開始發冷。「如果有人拿到你的錄音帶,聽出我的聲音,我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為什麼?」若芸不禁輕呼。
「擋人財路呀!」
服務生送來咖啡,他們的談話中斷了一下。接著小龔以警戒的眼神看著若芸的背後,若芸緊張的往後看,看到陳凱走到她左後方。好加在,他不是閻羅王。
「方小姐,」陳凱微笑著和她打招呼。「好巧,又碰到你。」
「陳醫師,你也來喝咖啡?」她看到他腋下夾著一本醫學雜誌。
「是的。我們午休的時間長,我有時候會來這裡吃個商業午餐或喝咖啡。這位是你的朋友?」他仔細的打量小龔。
「喔,他是我的學長。」
小龔沒什麼表情的對陳凱輕點個頭。
陳凱則禮貌的微笑。「你好。我要回去上班,不打攪你們了。」
「再見。」若芸淺笑道。
「你上次拔牙的傷口還痛嗎?」
「早就不痛了,謝謝。」看到他,若芸幾乎忍不住想問,他上不上網?上網時用什麼名字?他給她的感覺和網路上的「東山」很像。最近幾天因為若芷的四個孩子裡有三個感冒,她幫忙照顧他們,又忙又累,根本沒時間上網去挖東山的底細。
「下禮拜三別忘了再來拔牙。」
「我會記得的。」
「那麼,再見。」他深深看她一眼,眸光疑似含著依依不捨。
「再見。」她訕訕的呢喃,不知為什麼感到有點害羞,目送他走向櫃檯結賬。
「他是誰?」小龔問。
若芸將目光從陳凱的背影拉回到小龔的臉上。「喔,他是我的牙醫,我最近給他拔智齒。」
「我怎麼覺得你們之間不只是醫生與病人的關係?」小龔瞇著眼睛說。
「你太敏感了。」若芸急忙轉變話題道:「你想揭穿什麼弊案?」她把錄音機收回皮包,再拿出筆和筆記本。「你最好從頭詳細的說清楚。」
小龔沒有立即回答。他呷一口熱咖啡,沉思著,像在整理思緒,然後才低聲說:「其實這件事一開始我並不完全清楚,因為柳立委交代我去做的只是一小部分,我做他的助理只有八個月的時間,還不是他的心腹。」
「那你怎麼能確定有弊案?會不會是你誤會了?」若芸問。
「這件事的全貌雖然是我拼湊出來的,但是我相信八九不離十,與事實相去不遠。不然,你想想看,柳立委簡直是我的偶像,我不確定的話,怎麼會扯他的後腿?」
「你不是莽撞型、衝動派的人物,我相信你,你請說。」若芸握好筆,他一開始說,她就振筆疾書,記下大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