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輕風拂面。
坐在「丑家風箏」大廳上忙碌地紮著風箏的醜家大小姐丑小篆,是全萊州,甚至全山東最美的美人兒,眉似兩彎新月不畫而黛,眼眸如子夜星晨閃動著晶瑩的光彩,如雪般的肌膚恰似羊脂白玉,嫣紅的小嘴鮮嫩欲滴。
沒錯,丑小篆就是這麼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天生麗質難自棄。
饒是如此,她仍是對於近日早已鬧得沸沸揚揚的「中原小姐」選拔大賽興趣缺缺,完全不動心。
丑小篆將全副的注意力放在下個月就要舉辦的風箏大賽,她寧可把精神用在風箏大賽上頭,而非中原小姐的選拔大賽,風箏大賽若能掄元,則丑家風箏的生意肯定能翻上好幾翻。
丑家風箏有別於唐家板子硬翅風箏,她改變了雙翅的比例,巧妙的減輕骨架的重量,沒有唐家板子硬翅風箏的寬翅,使丑家風箏不論遇到多強勁的風都能不被折斷,可製成五百尺長的巨龍、亦可製成手掌心大小的風箏。
不用說,丑家風箏的工藝水平在她的改良下,已達極高水準。
如果能在風箏大賽一枝獨秀,所受的肯定高於一切。
她專心地紮著風箏,直到堂妹丑吟詩的哀號聲打斷她——
「我不甘心啦——」
丑吟詩是醜小篆叔叔的遺腹子,與丑小篆同庚但月份小些,亦是美人,與丑小篆不同的是,丑吟詩的美是艷美,而丑小篆的美多了一份靈性。
可靈性歸靈性,並不代表丑小篆是只軟腳蝦,她的脾氣並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麼好擺弄,要是有人惹到她或丑家人,她決計不會善罷甘休。
「發生什麼事了?」
丑家除了製作風箏之外還製作竹器,舉凡家中日常生活用得著的竹器製品,丑家都有得買。
「就是中原小姐的選美嘛。」
「中原小姐?」忙於製作比賽用風箏的醜小篆,哪裡會去注意大明小姐還是中原小姐的選拔。
「是啊,三年一度的中原小姐選拔大賽明天就要截止報名了,我今天一早就去排隊領取報名表,你猜結果怎樣?」丑吟詩喝了一口茶後道:「主辦的山東巡撫不讓我參加。」
「為什麼不讓你參加?」這沒有道理啊。
「他說丑氏一族已有人報名,同姓氏者只能推派一人參加,小篆姊,我不服氣啦,為什麼丑少琳可以參加,我醜吟詩就只能站在一邊涼快?」
「少琳要參加中原小姐的選拔?」
「是啊,少琳自以為她是咱們丑家最美的女子,一開始開放平民女子報名的頭一天,她就報名了。」
「你說山東巡撫盤雲飛不准你報名?」
好一個盤雲飛,她倒要看看他用什麼理由反對吟詩報名。
「小篆姊,你不知道他們有多過分,聽說若是皇親國戚或官家千金則不在此限,同一個姓氏愛報名幾位、能報名幾位就報名幾位,沒有上限,我們尋常百姓就沒這麼好了,不但定下層層關卡,而且聽說早已有內定的人選,我們沒有關係的參選者恐怕連前十名的邊也沾不上。」
「既然已有內定人選,何必還大費周章的辦選美呢?」不是多此一舉嗎?
「小篆姊,你天天在鋪子裡做風箏自然有所不知,若能當選中原小姐,不僅會被封為大明第一美女,還有機會成為當今太子妃的熱門人選呢!」
「太子妃?」好遙遠的一個身份。
「是啊,如果有幸成為太子妃,不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到時候咱們誰也不必天天跟這些風箏為伍了。」
丑吟詩日日做的白日夢就是飛上枝頭做鳳凰,雖然她是一介平民,可志比天高,如今有此捷徑,她自然說什麼也不肯放過。
「你想做太子妃?」
丑吟詩點點頭。
「聽說當今太子是個呆頭呆腦的人物,你想嫁那樣的丈夫?」真是匪夷所思。
「有什麼干係?呆頭呆腦才好啊,太聰明的人物不好擺弄,就是因為本姑娘才貌兼備,所以死也不甘心埋沒在萊州這小地方,人生苦短,不能虛擲的。」
丑小篆笑了下,「我倒不認為萊州有什麼不好。」
丑吟詩撇了撇嘴,「外頭的世界才精采呢,萊州我差不多全看遍了,窩在這間鋪裡會有什麼前途?不如到京城裡去見識、見識什麼叫作榮華富貴!」
「可現下你沒辦法參選中原小姐了不是嗎?」
「所以我才回家討救兵啊。」丑吟詩可精了。
「誰是救兵?」
「你啊。」
「我?」丑小篆指了指自己,「我哪是什麼救兵,更何況你自己也知道選美內幕多,去年的西城小姐選美,聽說還鬧出人命來,還有前年的爪哇國小姐選美和羅斛國小姐選美,都是因為參加選美的佳麗彼此之間爭風吃醋而鬧出醜聞來,選美活動太黑暗了,你還是別蹚這個渾水才好。」
「小篆姊,你的這些小道消息是聽誰說的?」丑吟詩睜大眼道。
「我在鋪裡做生意,南來北往什麼客人都有,聽客人說的,總之,你甭參加什麼選美了,明哲保身比較好。」
「小篆姊,你也是知道我的,我不是不懂明哲保身的道理,實在是因為嚥不下這口氣。」
「哪一口氣?」丑小篆拿起細竹,準備編扎未完成的風箏。
「小篆姊不知道那盤大人的妹妹嘴巴有多毒,她把咱們丑家人說得好難聽。」丑吟詩不悅地說道。
「有多難聽?」丑小篆不以為意,好整以暇地道。
「盤雪妮說丑字等於丑,醜八怪的醜,說咱們姓醜的別醜人多作怪,一個丑少琳參加選美已經足夠,別再多個﹃丑』人來攪和。」
自尊心極強的醜小篆,豈能容丑家名譽讓人如此詆毀,怒火旋即被激起。
「這是什麼混蛋話!真是豈有此理!」
「我也很不服氣啊,所以才來找小篆姊想辦法,無論如何都要出這一口怨氣。」
丑吟詩非常瞭解她的小篆姊,深諳先激怒她,再刺激她要強好勝的個性,這麼一來,中原小姐的頭銜自然有機會非她醜吟詩莫屬了。
「你真的很想成為太子妃候選人?」丑小篆必須確定。
丑吟詩點頭如搗蒜,「自然是千千萬萬個願意和想望,可惜丑家只能有一人出賽。」
「我去向少琳打個商量,看她這一屆是否可以退選,成人之美也是功德一件。」
丑吟詩喜出望外,「小篆姊真的肯幫我?」
她有信心,有了小篆姊的支持,丑少琳會退讓的機會就大多了。
丑小篆好整以暇地走到大伯父丑剛邦家。
「少琳堂妹在家嗎?」她客氣的問道。
大伯母牛氏正在喝著人參茶,見丑小篆進門露出笑臉道:「少琳到街上學化妝去了。」
「為什麼要學化妝?」丑小篆一時沒聯想到和中原小姐選拔大賽有關。
「你沒聽說啊,少琳報名參加中原小姐選拔大賽,光靠天生麗質是不夠的,不向專人好好學學裝扮的技巧是不行的,你也知道中原小姐選拔大賽可是各省美人使出渾身解數的競技場所,誰不是爭奇鬥艷的。」
「那也不用這麼誇張吧!」她實在是很不以為然。
「這不叫誇張,少琳一旦當選中原小姐,太子妃的位置將手到擒來,到時候,我們丑家就要出個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了,我這個皇后娘娘的娘,同樣好不風光哩!」
牛氏笑意盈盈,自從她唯一的美人女兒決定參加中原小姐選拔大賽開始,她沒有一天不高興、快活的,常常興奮得睡不成眠,連說的夢話都與太子妃有關。
「這麼多來自各省的美人參加,要闖進初賽已屬不易,大伯母得失心還是不要太重比較好。」她好心地勸道。
「呸、呸、呸!你少觸少琳霉頭,她是最美的美人,初賽有什麼難的?不只是初賽,少琳一定會贏得最終的勝利,我對她有信心。」牛氏反擊地道。
「希望越大,失望也會越大。」她就是這種死個性,一點都不想說好聽的話,哪怕說出來的真話會傷人。
「小篆,不准你再往下說一個字,少琳非贏不可。」
「大伯母,少琳能贏固然很好,萬一輸了也沒什麼干係,你應該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她不怕得罪人的再一次說道。
「丑小篆,你是不是見不得少琳好?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扯她後腿!」牛氏生氣起來是很駭人的。
「不是扯後腿——」
「少琳和你不一樣,她不想一生埋沒在風箏堆裡,她要飛出萊州,到外頭去發展。」
又是一個不願與丑家風箏為伍的醜家人,她無話可說,也能理解。
離開大伯父家,丑小篆往街上行去,城裡的人會向誰學化妝呢?風塵女子的化妝術該是最好的,不過她很清楚,自詡為良家婦女的萊州婦女同胞,是打死也不會向花街柳巷的神女們下問化妝術的。
正當丑小篆在左猜右想之際,丑少琳叫住她。
「小篆姊,你在找什麼?」
「找你啊。」
「找我?什麼事?」丑少琳手裡拎著小布包,春風滿面地道。
「你去向誰學化妝來著?」
「洪三願師傅。」
丑小篆不信的瞪大眼,「怎麼可能,洪師傅是個大男人,怎會教起化妝術?」
「洪師傅曾是宮裡的太監,一雙巧手替不少妃嬪打理過,化妝術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許多參選的佳麗都向他學化妝術呢!」
丑少琳若沒有引人注目的容貌,自然不敢信誓旦旦非贏不可,她的美不是單純的嬌麗,當中尚帶著一抹稚氣,丑少琳與丑吟詩同年同月生,前後相差不過三天。
「你知道吟詩也想參選?」丑小篆探問。
「那又如何?」
「可同姓氏只能一人參選。」
丑少琳聞言立刻敏感的築起防護牆,「我是不會退讓的,這次不選還得要等上三年,到那個時候我已經是超齡不得參選的年紀。」
「我明白了。」
看來她只有再想想別的法子了。
兩個堂妹都是一副參選到底的模樣,她這個做人家堂姊的,不能厚此薄彼、大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