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曹憶荷大喜的日子,同時也是她的思浚哥重生的日子。
這是命吧!沒想到嫁的對象竟然不是自己中意的人。
雖是匆促成婚,畢竟是渤海國一等一的婚禮,劫死囚的計劃會有多一分成功的機會。
門外傳來輕扣聲,「夫人,元帥過來了。」
心口怦怦跳著,她告訴自己莫慌,這是救思浚哥必經的過程,一切都會很順利,不會有事的。
不一會兒,喜房的門被推了開來,然後是關門的聲音。男性低嘎的聲音霍然在身畔響起,該面對的終是要面對,她不能卻步。
韋莫邪今晚滴酒未沾,為的就是眼下的她,他不想一身酒氣的要她。
探手旋即掀開她頂上的紅帕,他定定的審視著她。
秀氣的臉蛋映著酡紅,她不自在的低下頭。
「拜過堂後我就是你的夫君了,還怕見著我的面啊?」他調笑道。
「你不喝交杯酒嗎?一切還是照和俗比較好。」 她輕語。
他不以為意的笑,「我陽氣重得很,百無禁忌,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莫迷信。」
「不是迷信,是希望一切按著古禮來,這是一輩子的事,不能不謹慎。」她盡可能的拖時間。
「你得慢慢習慣我不重繁文褥節的作風。」他托起她粉嫩的小臉。
「放輕鬆,緊張對你沒好處,反而不能好好享受人世間最美好的感覺。」
曹憶荷呆愣住,杏眼瞪得晶亮。「你要對我做什麼,這好奇怪。」
他謔笑了一下。「不懂?」
他的身子愈來愈怪異.像被火燙著似的。
「我忘了你還是個處子,純潔得像個初生的孩子。」
她驚呼出聲,下意識地抬起雙臂擋在胸前,她覺得自己好下賤,竟然在一個男人面前裸露自己,好無地自容!
春寒料峭,身上的肌膚接觸到冷冽的空氣令她直打著哆嗦。
「會冷?」他坐在床畔,將她的雙臂放下。
曹憶荷現在嘗著忐忑不安的滋味,好像等著判刑的囚犯,坐立難安。
獨自一人在喜床上醒來,她並不意外。
撐起略微酸疼的身子,在伺候的丫環英兒的協助下,梳理完畢著上新裝。
「夫人要用早膳了嗎?我這就去替你端來。」
英兒恭敬的問道。
「不急,我想先四處走走。」
事情沒有塵埃落定,她什麼山珍海味都吃不下。
「元帥交代一定得讓夫人吃了早膳再讓我陪您四處走走。」
「我不餓,不如等元帥回來再一塊吃。」
「元帥恐怕會忙到掌燈時分才回來,夫人要是等下去可會餓壞肚子的。」英兒無心機,主母問她什麼,她只知道一五一十的回答,不懂拐彎抹角。
「元帥上哪兒去了?為什麼要忙到掌燈時分?」她探問。
「聽鍾總管說昨兒個夜裡有人趁著城裡正熱鬧時,闖人刑部大牢劫走了就要上絞刑架的死四。」 英兒壓低嗓子道。
「人可抓著了?」她心跳加快,幾乎不能呼吸。
英兒搖搖頭,「不知道,元帥他好生氣呢!
聽說要辦人,刑部有人要遭殃了。」
「遭殃?」她預料這事總會因此連累到某些人。
「是啊.少說會關幾個獄卒吧!那些獄卒是該整頓整頓了,太不負責任了。」』
「可有聽說被劫的是哪個死四?」
英兒想了想,「好像是那個殺了紅蓮公主的駙馬的兇手。我也不清楚,要不要英兒把鍾總管請來,讓他給您解釋一遍?」
「不用了。」她趕忙阻攔道,「我不過是好奇罷了,不是非得弄得水落石出不可。」
英兒點點頭。
「說來那個李公子真是可憐,整個黑龍江誰不知道耶律駙馬是出了名的好色,咱們這一帶的姑娘家,哪一個不是躲他躲得遠遠的,吃了虧還不能聲張,這回李公子替渤海國除掉大禍害卻要付出寶貴的性命,大伙都為他抱不平呢!」英兒正義地道。
「可大夥兒為什麼不群起替李公子求情呢?」
英兒夫奈歎息,「沒人帶頭,誰敢得罪刑部大人?何況死掉的附馬是契丹人,我聽說契丹人很兇猛,若咱們把這件事草草善了,怕會引起一場流血戰爭。」
「流血戰爭?」她呆愣住。
她始料未及會有這麼一著。
「我也是聽人說的。有一回鍾總管和元帥在書齋聊起這個案子,鍾總管想為李公子求情,正在花圃剪梅枝的天賜聽見元帥發了好大一頓脾氣,說什麼放了李公子,契丹和渤海兩國就會開戰……想想也是,契丹國的人怎麼可能承認自己國裡的王爺會是個變態的色魔,一定會想討回公道的。」
公道?難道因為國別的不同,處理事情或是對真理的看法就該有兩種極端的標準?
流血戰爭?若真是開戰,又會有多少無辜的百姓要丟掉性命?
「夫人,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您的臉色好蒼白呢!」
回過神,她微笑搖頭。「我沒事,用不著伺候我了,你下去忙你的事吧!」
「夫人早膳未用,要不要我去給您端來?」心思單純的英兒無法體會曹憶荷內心的翻騰。
「我沒什麼胃口,等午膳時我會多吃一些補回來。」
她的心真的好亂,她得擔心大多人的安危,方才又從英幾口中得知契丹國可能因怒而攻打渤海國,成功與失敗之間竟然沒有兩全其美的路可走。
蒼天不仁,莫甚於此。
一整天,沒有任何人告訴曹憶荷更進一步的消息,整個元帥府像是座死城,寧靜中透著詭異。
除了英兒來問過她三回是不是要用膳之外,其他人都好似她不存在一般,昨日婚禮的暄鬧如一場黃梁夢。
「夫人,您一粒米未進,只喝了幾杯水,不覺得肚子餓嗎?」英兒急著,覺得主母實在是個奇怪透頂的人,看上去聰慧絕頂,怎會連餓了也不知道要吃東西?難道她是天仙下凡不食人間煙火?
又不像,元帥不會糊塗到娶個神仙為妻啊!
奇怪的夫人。
「府裡好安靜。」她問英兒。
英兒想也沒想回道:「不會啊,府裡光是僕傭下人就幾十人了,元帥不在,大家還是不敢偷懶,按規定全把分內的事做完了。」
「我聽不到其他人聊天說話的聲音。」
風聲、鳥叫、樹葉飄落聲……卻無人聲,靜得可怕。
「泰然樓是這樣的,碧芝姑娘愛靜,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就算來這裡打掃也得輕聲緩步。」
「碧芝姑娘?」
英兒吐了吐舌頭,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我真多嘴。」
「誰是碧芝姑娘?她住在這兒?」
英兒點點頭,心想完蛋了!要是元帥知道她這麼大嘴巴說溜了嘴,不知會不會叫人把它縫上?
「泰然樓西暖閣是碧芝姑娘住的閨房。」她豁出去了,反正講都講了。
「這是東翼,碧芝姑娘住西翼;她和元帥是什麼關係?」自己會是橫刀奪愛的第三者嗎?
「碧芝姑娘、碧芝姑娘……」 英兒吞吞吐吐地不知該如何回答,「我不敢亂說,怕被割舌頭。」
「割舌頭?誰會割你舌頭?」
「元帥呀!亂說話的下場不是縫嘴巴就是割舌頭,夫人要是想知道,不如親自問元帥比較清楚。」
「元帥那裡我自然會問,可現在我想聽你的說法。碧芝姑娘為什麼會住在泰然樓?」
英兒嚥了嚥口水,困難地往下說:「夫人是不是嫉妒碧芝姑娘?」
嫉妒?她有嗎、她會嗎?她定了定神,自己最不可能有的情緒就是嫉妒心。
「不,我只是好奇罷了。」
英兒偏著頭,還是弄不懂夫人真正的想法。
好吧!反正她已經說出口了,總不能說一半,萬一元帥怪罪下來,也許夫人會替她撐腰。
「碧芝姑娘住在這兒很多年了,我來府裡時她就已經住在這裡了,在您還未和元帥成親時,大夥兒私底下都猜想元帥會娶碧芝姑娘。」
原來碧芝姑娘是韋莫邪的紅顏知己。
「為什麼元帥後來沒有娶碧芝姑娘?」
英兒訝然,夫人怎會問她這個怪問題?答案清清楚楚呀!」元帥娶了夫人您啊,自然不能再娶碧芝姑娘羅!除非元帥納妾。」
「碧芝姑娘昨晚一直待在泰然樓沒出去湊熱鬧?」
「伺候碧芝姑娘的丫環小娟說姑娘已經哭了好幾天,跟您一樣,東西吃得極少。」
韋莫邪為什麼沒有娶紅顏知己?「有人來勸過碧芝姑娘嗎?」
「元帥去功過一次,碧芝姑娘反而哭得更傷心、東西吃得更少,像要餓死自己似的。」
「如果可以,我想去見見她。」也許她會說出真相,能夠讓一顆碎掉的芳心好受些。
泰然樓西翼和東翼格局幾乎一致,東西翼處處是春神拜訪的痕跡。
碧芝一向自信,以為元帥夫人的寶座遲早會是她的.好勝心使她無法承受失敗的痛苦。
怎會這樣?曹憶荷惡狠狠的奪走了她的美夢。這口氣她如何也嚥不下。
「碧芝姑娘,夫人想進來同您說幾句話。」小娟這幾天受盡了閒氣,要不是家貧,老早連夜逃了。
「夫人?什麼夫人?哪家的夫人?」拔尖的嗓音讓人受不了,一改平日在心上人面前的媚態。
又來了!小娟心裡犯著嘀咕,這已不知是她這幾天來第幾回發脾氣了。
「是韋元帥剛娶過門的夫人,她在門外一等著想要見您。」
「有什麼好見的?她贏了,我輸了,要我放低姿態的接待她?我可沒那麼窩囊!」
「姑娘,小娟勸您還是和夫人坐下來好好聊聊,也許您所擔心的事根本不會發生。」
「我擔心什麼來著?你胡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巴。」
好勝的碧芝,明明為著自身未來的前途憂心了一個月,在小娟面前哀聲歎氣了數十次,真要她承認,又嘴硬愛面子。
「或許夫人心軟不在乎您繼續住在泰然樓。」
碧芝幾乎要翻臉,「別說了,我是不會見她的,你請她走吧,等我心情好時再說。」
小娟聳聳肩欲退下,她早已習慣伺候的主子性情一天數變、心思詭譎,大概只有元帥受得了。
「等一下,我還沒叫你走,你怎麼就走?」
「我怕夫人等太久會不耐煩,想請她先回去。」
碧芝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她敢不耐煩!
這裡雖是元帥府,可也有先來後到的分別。」
「姑娘,我怕元帥回來見到新夫人站在外頭桔等,心疼起來會怪罪於您,可就冤枉了。」
「是她自己要來的,怪得了誰!」
「我是替姑娘著想,元帥和新夫人現下正在熱頭上,自會不分青紅皂白怪罪。」
聰明如碧芝,豈有不明白形勢比人強的道理,遂軟化下來。
「好吧,請她進來,我倒要瞧瞧她能說出什麼大道理來。」
一旋踵,已見著曹憶荷走進門,正沉靜的與她相視。
身子骨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曹憶荷,到底哪一點迷住了韋莫邪那樣的男人』!
迎上碧芝不慍的目光,她回以微笑。
「用過晚膳了嗎?」
「這不需要你費心。」 碧芝並不想給她太好臉色,一個為情所困的女人,別奢求她假裝沒事,然後笑臉對人。
「我沒有惡意,請不要誤會。我想以後我們在泰然樓有許多相處的機會,希望能夠以和為貴。」
「哦,原來是想化干戈為玉帛。」她哼笑一聲。
曹憶荷微愣,知道對方並不想同她建立友誼。「你很恨我吧?」
「恨?我為什麼要恨你?」
「在你心裡我是搶走韋元帥的壞女人,他原來是屬於你的,如果沒有我,他娶的女人會是你。」
「哈……」碧芝苦苦一笑,「你錯了,一直以來沒有任何女人可以獨佔莫邪,直到你出現,你破壞了平衡。恨你?我想我不會是最強烈的那一個。」「我沒有獨佔元帥的奢望,我的存在不會影響這裡原有的平衡,一切如昔。」
這是一份大方的宣言,聽者被嚇住了。
「一切如昔?你不在乎?」
曹憶荷搖搖頭,知道自己的話打動了女人善妒的心。
「不在乎,其實我也沒有資格在乎。」
「你現在是元帥夫人,光靠這一點就有足夠的理由支持你反對我和其他姐妹。」
「是嗎?你覺得誰能真正反對得了像元帥那樣的男人?他決定要做的事,無論如何都會去做,想要撼動他,根本是自不量力。」
碧芝不禁對曹憶荷另眼相看,弱不禁風的女人會說出這樣的話,要有多大的勇氣呵!一副不需要他的男人保護的樣子,而且說話的方式好像丈夫不是她的天,有誰想要,她歡迎拿去。
「你說的不是違心之論?」
「我完全尊重元帥的任何主張。」 人世間的許多事情是不能自主的。
她欠曹家人,曹家人自覺欠了李家人,她要報恩,用盡一切方法,如果她嫁給韋莫邪能夠把思浚哥順利救出來,個人的自由對她而言又算什麼。